来这里的一路上,李氏也不认为是家姜夫人注意寻她开心……应该是贵人多忘事,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敲开庄子的门,刚看到门后站着的是姜夫人大丫鬟时,李氏下意识扬起了笑脸。一抹笑容还没扯完,门已经被砰一声关上。
她有些不明所以,再次抬手去敲。
这一回,敲到她手指发痛,也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看里面明明是有人的,为何不开门?为何要躲着她?难是姜夫人真的拿她寻开心,只是耍她,并没有真的想帮忙?
李氏不知自己敲了多久,她奔波了这半日,也就最近才睡了两夜好觉,身上的疲乏还未缓解,此时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瘫软。
她舍不得花银子找地方住,没地方可去,也怕自己走了之后,姜夫人趁机又溜了。于是,她就靠在门口过夜。
早在李氏一到,姜夫人就得知了消息,当即就恼了:“谁告诉她我在此处的?”
丫鬟不知,也不敢凑上去触霉头。
当日夜里,姜夫人睡下时得知李氏就在门口过夜,一晚上都没睡好,还做了噩梦。天亮之后,她直接让人请了李氏过来。
本来借银子这种事,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她也不想为了李氏而躲躲藏藏。
不借就不借,直言便是。
姜夫人是坦荡了,可李氏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她眼泪当即就流了出来:“夫人,您不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啊,明日又要审案了,到时候我拿不出银子,他们兄弟俩可就完了。他们还年轻,二十岁都不到,你忍心毁了他们吗?您也是母亲,应该知……”
“这点银子对我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姜夫人打断她:“我不是不帮你,而是不能帮。你为了你的孩子打算,我也要为了自己打算。我意已决,你别白费心思了,赶紧走吧!”她真心实意:“趁着还有一日,你赶紧去别的地方想辙,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救回孩子的。”
若是兄弟俩能平安脱身,李幽兰应该会难受吧?
李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这些日子以来,她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就在绝望时碰上了姜夫人……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就在她以为兄弟俩能得救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闪了这么一下,她真心难以接受。
她跪坐在地上,好半晌都缓不过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期待地问:“夫人,您能不能暗中帮我,我保证不出去,乱说。并且,回头我也按您的吩咐做事。
姜夫人承认,有一瞬间她是动了心的。但很快就按捺住了,儿子的事情要紧,眼瞅着就能一步登天,这种紧要关头,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她摆摆手:“送客!”
李氏被两个婆子拖着丢出了门。
她坐在地上,好久都回不过神。到了午后,眼瞅着再不走就回不了城,明日兴许赶不上审案。她才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往回走,一路上想了许多,想着儿子会有的罪名,想着自己的以后……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威胁姜夫人的人。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姜夫人是为了帮她,这不让姜夫人帮忙的,是不是与她有仇?
与她有仇,还刚好和姜夫人认识的,只有李幽兰!
那小丫头片子有那么厉害吗?
忽然,李氏顿住脚步,因为她忽然想起,李幽兰说过,姜府众人本来不让她离开,想让她留在府内给逝去的大公子养孩子,可她最后还是得以脱身了……这是不是表明,李幽兰手中有姜夫人甚至是姜府的把柄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姜夫人帮她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李幽兰添堵。而李幽兰也一直没忘这些恩怨,暗中找人盯着姜夫人,或许她们俩一见面,李幽兰就已知了实情,然后就用那个把柄威胁姜夫人不许帮忙?
李氏猜了个七七八八,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本来绝望的心又生出了希望。到了官上后,她花银子找了马车直奔内城。
夕阳西下,楼家人站在院子里用晚膳,听到敲门声,婆子过去开门。看到门口狼狈不堪的李氏时,惊讶问:“你找谁?”
“我找李幽兰。”李氏毫不客气地挤了进去,直奔到秦秋婉面前。
婆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挤开,急忙追上前:“你这人怎么回事?想进门也先说清楚……”说着,还上前去拉人。
李氏甩开了她,执着地看着秦秋婉:“幽兰,姜夫人都已经答应帮我了,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是不是你从中作梗,不让她帮我的忙?”
“她不帮忙?”秦秋婉一合掌:“那可太好了。”
李氏怒瞪着她:“你是不是想让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咦,你这话从何说起?”秦秋婉一脸莫名其妙:“是我让他们兄弟两人去讹诈人的?那不还是你自己宠出来的么,与我何干?”
李氏瞪着她:“你就这么恨我吗?”
“对!”秦秋婉直接承认:“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高兴了。”
这么直白的奚落,李氏听着格外难受,从外城回来的一路上,她还想着若不是李幽兰阻止姜夫人的话,兴许还能问其借一点……到了此刻,她心里的侥幸尽去。
李幽兰是真的恨上她,也不会原谅她了。
*
李氏挣扎了近大半个月,还是没能凑足银子,到了公堂上,兄弟俩对讹诈的事并不否认。
人证物证俱在,否认只会加重自己的罪名,兴许还会领几顿板子。两人从小到大所以说不如大家公子过得舒适,但也从来没挨过打,都不认为自己能捱得过。
大人确实问了拿银子减刑的事,李氏扯了一把边上的男人。
汪父磨蹭了半晌,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票:“草民只有这么多,还请大人看着两个孩子,年幼的份上重轻发落。”
只看到银票的厚度,李氏一眼就发觉不对,她诧异地瞪着边上男人,低声问:“还有一些呢? ”
这些银票,半个月以来她每日每夜都在清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里面的张数和数目。
方才粗粗一瞧,至少薄了一半。
汪父眼神颇有深意,示意她闭嘴。
听着大人判两个孩子各自八年,李氏心痛难忍,好几次想要质问身边男人银票,却也想信任他。或许,这男人在城内想到了别的法子也不一定。
等到退堂,兄弟俩人被拉下去,李氏哭得肝肠寸断。好容易缓过来,立刻看向身边男人:“剩下的银票你用来做什么了?”
刚才大人都说了,如果还能更多点银子,两个孩子最多五年。
汪父一言不发,拉着她出了公堂。
到了人迹罕至处,李氏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别光闷着头走,倒是说话啊!”
汪父漠然看着她:“孩子已经废了,咱们不能把全部家当都搭上。”对上李氏诧异的眼,他振振有词:“全部给出去,我们俩都这把年纪了,难还去给人做工吗?年轻时干得动,勉强能糊口。老了怎么办?”
李氏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他无比陌生,满眼不可置信,问:“你的打算是什么?”
汪父沉默了下:“剩下的那些银子能做个营生,不至于被人呼来喝去。还有,我打算收养个孩子,或者……我再找人生一个……”
听到这话,李氏突然就炸了,一巴掌甩了过去:“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老娘给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半辈子,你对得起我?”
汪父就知她会生气,早有防备,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这还是外头,你别发疯!”
李氏怎么能不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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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6、最后一个原配 二十四
孩子出事或者短短半个月之内, 李氏经历过了她此生最难捱的日子,也做过了她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比如到处求人, 到处受人白眼。
可是, 这两个孩子刚刚被判刑的关头,男人竟然想拿着典卖家产救两个孩子的银子去纳妾生娃……李氏只稍微想一想,胸腔就堵得要炸开!
她再次扑上前,伸手就要去翻男人的袖口和胸口, 只要拿到了银票, 再回头去找大人,应该能给两个孩子减两年。
李氏今年都三十有七,和她一般年纪的, 有些都已做了祖母,生孩子时肯定生不出来了, 她也不想重新养育孩子给自己养老。满心满眼都想让大牢里面的孩子早点出来。
汪父并没有说谎, 他在今日之前已深思熟虑过, 反正让他搭上全部的家产,只为了让两个孩子少在大牢中呆两年, 怎么想都不划算, 他也不乐意这么做。
看到李氏扑上来抢, 他任由她翻找:“这还在大街上,你这么不讲究,也忒丢人。”
李氏看他丝毫不反抗,便知道那些银票他根本就没带。
也就是说, 这个男人在来公堂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只交一半银子,并且,他直接不带银票, 连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给。
李氏突然崩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倒了八辈子霉,才碰上你这么个混账……虎毒还不食子……他们俩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到了大牢里……兴许就出不来……呜呜呜……”
越说越伤心,她浑身瘫软,根本起不来身。
汪父伸手拉她两次,并没有用力,见她不肯起来,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难受。但人活着总得往前看,你想蹲在这里丢人,我可不陪你。你走不走?”
李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汪父数了三个数,又等了两息,见她只顾着哭还是不肯起身,耐心告罄,转身就走。
李氏哭得厉害,泪眼朦胧中,只看得到他的背影。想到什么,她突然就有了力气,追着他的背影一路回了两人暂住的院子。
大概是已经有了主意,也可能是哭得太久泪水流干了。李氏回到院子里时,早已止住了眼泪,只是眼圈通红,眼神里满是血丝,看人时很是瘆人。
汪父哪怕早已想好,却还是有些心虚的,见她如此,他进屋转了一圈,似乎坐不住一般抬步出门,到院子里时撂下一句话:“我出去走走。”
李氏扑了出去,一把揪住他,双手在他浑身上下摸索。没多久,果然在胸口处摸到了一把银票。
见状,汪父急忙伸手去夺。
夫妻俩一人拽了一半,谁也不肯相让,汪父怕她把银票拽成两半,急忙道:“你能不能别闹?我这也是为了我们俩的以后,难道你想老了之后还被人呼来喝去吗?你生下来起家境殷实,嫁给我之后也一直都是东家夫人,谁也不敢给你我脸色瞧……我这样安排是最好的结果,两个孩子能少在大牢呆几年,我们也能继续做生意,以后还能找个孩子养老,我已经尽力救他们了,你还要怎样?”
李氏倔强地看着他,手上一点也不肯松:“你想拿走孩子救命的银子出去找女人,白日做梦!我呸!”
口水都吐到了汪父的脸上。
夫妻两人最近想攒着银子就兄弟俩,找到住处并不是独院,而是与人合住,两人吵成这样,已有不少人在围观。
汪父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李氏,你别逼我。”
李氏不依不饶:“我这些年来哪点对不起你?如今孩子出了事,你不想着救人,反而想纳妾,你还真以为我没脾气,能任由你为所欲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门口处也堵了不少,汪父只觉脸上发烧,纳妾生子只是他的一个想法,要是背着不救孩子也要纳妾的名声,怕是挑不到什么好人选。就算别人愿意,听到夫妻俩手头还有银子,聘礼上也会狮子大开口。总之,李氏这么闹,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汪父忍无可忍,抬脚就踹了过去。
两人离得太近,李氏根本就来不及躲,被踹了个正着,摔倒在地后,腹部疼痛传来,她回神后立刻嚎啕大哭:“你还打人?你这个畜牲,你还配做人吗?”
汪父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上前一把将人揪住带回了房,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眼看李氏要挣扎,他又是几下打过去,只把人打得缩在了角落,瑟瑟发抖才收手,沉声问:“冷静了吗?你还疯不疯?”
李氏想要躲,可根本就躲不了。
她这会儿周身都疼,丝毫不敢动弹。朝夕相伴多年的夫妻一朝翻脸,她才发现这男人压根不好相处。之前那些年里对她以礼相待,应该都是看在兄弟俩的份上。
如今孩子不成器,连带得男人对她的态度也突然转变。变得她都不认识了。
只有活着才能有以后。如果她死了,或是受伤太重不能动弹。狱中的孩子大概也不会有人探望……她以前就打听过,没有亲人探望的犯人日子不好过,别说同住一室的人会欺负,就连看守也不会多上心。想着这些,本来还要骂人的李氏将到了嘴边的恶言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