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婉打断他, 问:“你有没有算计我夫君?”
周虎:“……”那还真有。
她继续道:“错了就要挨罚,这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我愿意放过你,那是我大度,我不愿放过了,你也该受着!”
周虎强调:“可你之前明明说,让我来招认帮姜夫人牵线搭桥一事,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我从未说过这话。”秦秋婉面色淡淡:“那是你自己以为的。”
周虎哑口无言,好像真的是如此。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只追究他帮忙牵线搭桥的事儿啊!要是早知道到了公堂上她要全部追究算个明白,打死他也不会来。
“你太卑鄙,太缺德了。”
秦秋婉一脸疑惑,反问:“你就不缺德?”
另一边,案子又牵扯到了杨成宝,大人命人去寻他。
杨家父子如今过得穷困潦倒,杨老爷一直挺疼儿子的人,也因为这段日子受到的苦楚和众人的白眼而对儿子生出了怨气。看到衙差前来,他下意识地认为儿子又做错了事,一脚踹了过去:“别睡了,你又做了何事?”
杨成宝一脸懵。
他之前吃喝嫖赌,那是因为兜里有银子,如今什么都没,花楼去不了,赌坊进不去,也没有友人搭理他,只能天天睡大觉。等到了饭点出去找点吃的,勉强给吊命而已。
被父亲踹醒,又看到衙差已经到了跟前,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我没做什么事啊。”
听到这句,杨老爷稍稍安心,连滚带爬起身,弯腰凑到衙差面前:“差小哥,有事吗?”
如果换做以前,他还会送上一点银子。礼多人不怪嘛。
但此刻,也只能送上自己的笑脸。
衙差不吃这一套,不客气道:“大人传唤杨成宝,有要事相询。让他快点,你最好也去。”免得一会儿找他时,他们又要跑一趟。
杨成宝忍不住问:“为了什么?”
衙差看向父子俩的眼神格外嫌弃:“当初你伙同周虎算计楼秀才,现在楼秀才把你们告上了公堂。你自己好好回忆一下,别一会儿一问三不知。劝你们一句,最好是老实招认,免得自己受苦。”
杨老爷本以为父子俩流落在外整日露宿街头要饭为生已经很惨,没想到还要因为儿子曾经做的事而被告上公堂。
听到是楼家兄弟,他下意识跟了上去。到底在同一屋檐下过了那么多年,只希望楼宇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求大人从轻发落。
今日的案子一桩接着一桩,等到杨成宝被请到公堂上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大人捱不过,让人送上了一些干粮,每人发上两个,明显还要继续审。
姜家夫妻本以为大人饿了后就会押后再审,他们也能寻得丝毫喘息之机。趁着这段时间,可以掩盖证据或是找人求情……干粮送到面前,两人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两人此时心里都堵得慌,山珍海味也吃不下,更何况这还是难以下咽的干粮,夫妻俩这辈子还没试过啃这样粗糙的东西 。
倒是刚到的杨家父子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连吃带拿抢了好几个。
一刻钟后,大人开始审案,问及当初杨成宝和周虎恩怨的始终。
彼时,杨成宝的干粮都噎在喉咙,没完全咽下。大人问及,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边上周虎已经涕泪横流开始招认。
“我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哪能想到这些事?我也不知道武安侯世子到府城的事,全都是杨成宝告诉我的。就连世子那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也是他说了我才知道的。”周虎早已经想过了,夫妻俩铁了心要把这些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若是一直咬牙不说,万一让杨成宝那个混账抢了先,他就更加完蛋。
真的是他主谋还好,可事实上不是他,若是成了罪魁祸首,岂不是冤枉?
“杨成宝欠了我不少银子,我逼问时,他还不起,主动说要还我一场富贵,让他哥哥抵债,帮我搭上武安侯世子。”周虎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我真是冤枉的,都是他蛊惑我。我错就错在不该见钱眼开,不该耳根子软,不该贪图不属于自己的富贵。求大人明察后从轻发落……”
接下来,大人问及杨成宝欠债的原委,两人都有意掩盖,只说是借来输了,别的一个字都不多说。
数目对得上,供词也对得上。大人没有深问,又问及二人商量此事的地点和时辰。
杨成宝在此事上一点便宜没占上,欠周虎的银子也还上了大半,剩下的那点债,还害得父子两吃了多日的苦头。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不想招认,可也由不得他,不过回答得慢了点,大人就没了耐心,要让人打他板子。
杨成宝只挨了一下就没了欺瞒的想法,原原本本都说了。
两人算计秀才,杨成宝是主谋,药物也是他提供,当场被判了八年。这还是楼宇没被算计,若不然,别想轻易脱身。
周虎亲自给秀才灌药,罪名也不轻,又判了八年,加上前头的,就变成了十年。他不甘心地低下头认了罪,再也不敢看楼宇夫妻俩。他可没忘记,李幽兰那个女人手头还捏着他要命的把柄。
到了此刻,只希望李幽兰看见他乖巧的份上见好就收,别再收拾他了。
可惜,让他失望了,秦秋婉就是奔着一杆子把人打死来的。像周虎这样特别会躲律法漏洞,又特别会掩盖自己罪行的人,如果任由他在外头,肯定会继续胡作非为,会有更多的姑娘受害。
当下,秦秋婉上前一步,说了香香和其余几位姑娘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杨成宝也参与了其中。有位姑娘到了花楼后寻死觅活不愿意接客,周虎让他去把人给糟蹋了。
两人认识了多年,不知不觉间已经合谋干了不少坏事,尤其是周虎做的那些,越查越多,简直死不足惜。最后,判了他秋后问斩。
再后来,又因为还有苦主上门来告,周虎没能活到秋日,半个月后就被拉到了菜死口尸首分离。
杨成宝又被加了几桩罪名,被当场下了大狱,此后一生都没能出去。
这些是后话,此时的公堂上,姜家夫妻听着大人给二人定罪,虽不是说自己,却无端端心神不宁。等回过神,姜夫人发现自己额头是已经满是汗珠。
等大人重新问回当初姜府冲喜之事,姜夫人更是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她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很丢脸,有损大家夫人风范,急忙想起身,试了好几次都爬不起来,格外狼狈。
这模样岂不是愈发证明她心虚?
姜老爷忍无可忍,上前将人拽起。
边上陈夫人此时是彻底厌恶了这个大姑子,轻蔑地冷哼一声。
陈夫人被请到公堂上时,确实有些慌乱,但经历这么半天,听着别人被关入大牢,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多年以来做的那些事,她本就谨小慎微,从来也没害过人,想清楚了,她也就不害怕了。站在一旁,更像是个看戏的。
要说在这公堂上最轻松的人,还有楼宇夫妻俩。
秦秋婉坐在一旁,在大人或是底下人招认有纰漏时就会不着痕迹地提醒一两句。
当下的婚事讲究父母之命,李氏并不是李幽兰爹娘,她的做法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周虎一样,算是强迫良家女子,之前还试图侵占孤女家财,有秦秋婉在一旁盯着,又有想要脱罪的兄弟俩帮着指认,她想推脱都不能。最后,被判了三年。
三年不多,很快就能出来,但于李氏来说,这三年里对她意义非凡,譬如,她不在的日子里,汪父可能会让妾室生孩子,再比如,这入了大牢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天,名声也已毁了。
可是,这些事情都是她真真切切做过的错事,想要推脱都不能。
听到大人判了自己三年,李氏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边上一脸期待减刑的两个儿子,还有门口一脸漠然的汪父,她忽然就后悔了。
为了儿子和男人汲汲营营半生,把娘家算计了个干净,结果就得了这?
她不甘心!
尤其是在看到大人判了她刑后,从汪父身边冒出来的年轻女子时,更是刺得她心上鲜血淋漓,疼痛之余,她怒斥:“你们俩想拿着大笔银子双宿双栖,那是白日做梦!”
如今汪父的生意虽然是辛苦些,每日都要收摊摆摊,但养家糊口足够,过上几年,重开铺子也不是奢望,李氏知道里面的盈利,就愈发不甘心,本来听到自己被判三年时就瘫软在地的人忽然就有了力气,重新磕头道:“大人,当初我哥病重时,我们夫妻找他借了五十两银子。”
那时候嫂嫂已逝,夫妻俩又偶然听大夫说兄长伤心太过,底子又弱,翌日命不久矣。便动了歪心思,跑上门去借银。
本以为没那么容易,兄长就算肯借,大概也会让他们留下字据。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们很顺利地就拿到了银子。
“大哥的意思我明白,想让我照顾好幽兰,那银子就当是谢礼。”到了此刻,李氏一门心思想要榨干汪父手中的银子,再不肯隐瞒当初的事:“可是我没有照顾好孩子,心里有愧,这银子拿得亏心。”
她侧头,就对上了汪父满是恨意的目光。
他恨,她却满意地笑了。
因为汪父刚才听她提及债务时,下意识就往人群里退,可衙差反应飞快,上前将人拦住。这会儿更是把他拖进了公堂。
汪父恨得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婆子。你们母子三人在里头,我在外面还能多少接济你们一二。你把我榨得干干净净,我自身难保,又怎么能帮你们?”
“你会帮我们?”李氏满脸嘲讽:“两个孩子入狱这么久,你来过几次?”
汪父眼神闪躲:“那不是有你去探望么?”
李氏一个字都不信:“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也该看上一眼才放心,你不肯探望,是因为你从心里早就放弃了他们。一门心思想等着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我呸!等到你身无分文,我看谁会做这个冤大头!”
她侧头看向门口躲进了人群里的寡妇:“瞧,人家已经在躲了呢。什么爱慕,什么情深,都是笑话……哈哈哈哈……”
当初借银的事,汪父不肯承认,李氏却一口咬定有这回事,还说出了银子的去处。
那段时间,夫妻两人确实置办了不少东西,这事情一打听便知。
无奈之下,汪父只得承诺回去后会尽快将这笔银子还上。
他如今手头的货物全部清完,也筹不起五十两,还得去外头借。
大人不想麻烦,还当场让他写了一张字据。
欺骗孤女银子,耍赖不还债,也是会被入罪的。有了字据,也省得到时候再审。
李氏被拖下去时,对上男人憎恨的目光,又开始哈哈大笑。
李氏被拖走后,汪父也被送走,汪家兄弟重新被带回了牢中,公堂上只剩下了姜家夫妻俩和周虎。
关于姜兴耀还活着的事,大人管不着他为何要诈死,但却可以帮李幽兰讨一下被送去冲喜的公道!
姜夫人怕拖累了大儿子,眼看推脱不了,便一口咬定是她自己所为,与姜老爷父子都没有关系。更是强调小儿子是后来无意之中才发现真相,在此之前,小儿子也是真心以为兄长病逝了的。
其实,关于诈死,是夫妻俩商量过的,还不止商量了一次。姜夫人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男人,并不是夫妻情深,而是为了护住姜府的名声和百年基业。因为这些最终都是她小儿子的。
与其说是护着姜老爷,不如说是为了护着小儿子。
姜夫人如愿被关入了大牢。
走出公堂时,外面已经是深夜,一阵风吹来,秦秋婉刚察觉到冷,身上就多了一件披风。她侧头看向身侧男人:“你何时让人去取的?”
“太阳落山时,我就察觉到要变天。”楼宇将她揽入怀中:“我们回家。”
他们上马车时,隔壁就是姜老爷的马车。
今日之前,姜老爷看到楼宇,还能心平气和的打招呼,可此时他没了那个想法。
翌日早上,姜府一封休书送给了牢中的姜夫人,言做了百年生意以诚信传家的姜府接受不了心思深沉之人做主母,不止如此,姜兴盛也随休书附上一封切结书,言自己没有这样的母亲。
拿到这两封书信,姜夫人心里能理解,可还是难免失落。
接下来一段日子,秦秋婉明显发现,姜老爷在针对自己。
她卖的东西,姜府如今就算没有同类的铺子,也新开了一间,价钱比她便宜,东西比她好。
秦秋婉来了兴致,这么久以来,还没有人挑衅她,她主动出击,做了和姜府同样的生意。
三个月后,姜老爷带着姜兴盛亲自上门,想要拜访。
其实,“拜访”二字,已经能看出许多内情。
彼时,楼宇站在院子里看书,秦秋婉难得有空洗手做羹汤,和楼母一起在厨房做饭。
几个月不见,姜家父子没多大的变化,如果真要说有,就是姜父头上添了几根华发,眉眼间皱纹深刻了些,苍老了几岁。
难得一家人相处,秦秋婉打发了婆子,是她亲自去开的门:“二位有事?”
她手上还全是面粉,一脸疑惑。
姜老爷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她,心下有些不甘,面前这个女子,应该是他的大儿媳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