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请闭眼——羡山
时间:2021-08-09 08:19:27

  那时候林懿丘特别怕林佩,一听见母亲声音,她大气都不敢出,抱着几个西红柿躲在厨房里,想等他们都上楼了自己再悄悄上去。
  无奈事与愿违,两人先开始都还比较心平气和,可后来话题扯到抚养权,两人一触即发,顷刻间就开始天昏地暗地吵。
  林懿丘靠着冰箱蹲着,不知道麻木地听了多久,腿都没有知觉了,这才听见一道猛烈的摔门声。
  像是整栋别墅都跟着颤了几下,她肩膀跟着一缩,听见空气里晃荡着浅而悠长的回音。
  她吓极了,本以为外面人都走了,可一出去却瞧见坐在沙发上的徐至诚。
  他手臂撑膝,双手撑头,看起来很是神伤。
  看见她从厨房走出来,徐至诚先是一愣,再是把她拉到沙发边,问她有没有吓到。
  林懿丘不知作何表情,她就这么讷讷看着他。
  徐至诚抱歉地笑一下,捏捏她瘦弱的肩膀:“丘宝,爸爸给你道歉,刚刚吓到你啦。”
  她眼神躲闪,沉默许久,问他:“……爸爸,你和妈妈离婚后还会再婚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徐至诚手从她肩上收回去,又撑在了双膝上,“爸爸也不知道。”
  他那时候就没有把话说满。
  林懿丘很是哀伤,但也没办法,毕竟离婚后再婚,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那你是不是还会生小孩啊?”
  她继续问,那时候,她班上好多同学的父母二婚后都重新要了小孩。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一手按住她肩,哄她开心地说,“丘宝啊,别想那么远。不论有没有别人,你在爸爸心里都是这个——”
  徐至诚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
  “怎么不开灯?”
  厨房门口传来顾承林的声音。
  男人站在门边,客厅投过来的灯光打在他清颀身影上,他似乎是在别墅里简略地看了一圈后转过来的。
  林懿丘“啊”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站在昏昧的黑暗里。
  她立即转身背对顾承林,抬手飞快抹掉眼角薄薄一层水雾,吐出口气,心想,还好没开灯。
  感知到身后男人走到身边,林懿丘才答:“我刚刚忘记了。”
  一旁的电热水壶早已烧好,她抿一下唇,手伸过去想给他倒水。
  顾承林见她手直直往冒着热气的水壶盖上伸,他眉头一皱,直接把她手腕一捉。
  “小心一点。”
  林懿丘被他带得趔趄一下,一步往前,人就这么站在了他胸膛前。
  她闻到男人身上还未被暖气消融的,清寒的味道。
  稍稍抬头,她瞧见他凸起的喉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为蛊惑人心。
  顾承林另一只手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关,他不熟悉这里的构造,好一会儿还没有找到地方。
  她赶紧说:“在这里。”
  手先他一步,“啪嗒”一声,厨房霎地一亮。
  林懿丘适应地眯了眯眼,她退后一步,手也从他的掌心里挣开。
  仍旧想去倒水,顾承林按住她动作,安抚道:“我来吧。”
  林懿丘没有拒绝,她仍旧靠站在流理台边。
  顾承林拿过一旁的保温水瓶,开水汩汩倒进去,热气升腾,幻生幻化。
  他又拿了两只玻璃杯,兑好水温,递给身边的小妹妹。
  “还好么?”他问。
  林懿丘挤出一个笑,“……还好。”
  然而,她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水杯,“我们去客厅吧。”
  客厅空调打开有一段时间,温度已经升起来了。
  林懿丘觉得热,她把棉服脱了搭在沙发上,整个人窝进沙发里。
  旁边是之前堆着没整理的衣服,顾承林站在沙发和茶几之间,有点儿不知道该在哪落脚。
  林懿丘见状,又支棱起来收拾沙发上的衣服。
  “没事。我就坐这。”顾承林挨着她坐下。
  小妹妹闷闷摇摇头,她细致地把衣服一件件挪去旁边:“我还是把衣服叠起来,不然明天又忘了。”
  “最近兼职很忙?”
  “还好。”她手上抚平衣服的褶皱,低声说,“我有时候会偷懒,事情喜欢拖着不做,或者等到不得不做的时候才会做。”
  顾承林点头,这的确是她的风格:“原来现在是你不得不做的时候?”
  林懿丘被他噎住,手里叠衣服的动作却没停,她小声说,“你不是要来坐坐嘛。还是得收拾一下。”
  听了这话,男人缓缓一哂,没有接话。
  他似乎也觉得有些热了,起身脱了大衣和她的棉服搭在一起,顺手灭了头顶大功率的照明灯,转而按亮沙发旁的复古壁灯。
  灯色柔黄,薄纱一样罩着。
  小姑娘发丝染一点金边,她眼睑微垂,手里的衣服发出布料摩挲的细碎声响。
  她的衣裳是偏细腻的清新色系,衣服和裤子也都是搭配着买的,有好几套顾承林都很是眼熟。
  他重新坐回去时,动作捎带了点暖风,拂在林懿丘手背上。
  随之身旁的沙发微陷。
  林懿丘仍旧低着头,“……之前,我以为我不会那么伤心的。”她阖一下眼,“明明当初他们离婚时,我还挺高兴,我巴不得他们离婚……”
  “可现在我看见我爸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我还是会觉得难受——明明我该祝福他,可我说不出口……”她自嘲,“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很矛盾?”
  顾承林微微俯身,他手指交扣,声音如往常般清淡:“你知道人一生会遇见多少人吗?”
  “嗯?”
  “据计算,如果一个人能活八十岁,那他一生可以遇见近三千万人,在里面遇见合心人的机率寥寥无几,”顾承林想了想,“大概小数点后六七位。”
  林懿丘嘴巴张一下,不知道是惊讶他此刻说的话,还是意外于此刻他安慰自己的语气。
  “很多时候,不合适才是常态。而很多合适,也往往是迁就、磨合,甚至削足适履的结果。”
  “……所以,我得学会接受?”她抿抿唇。
  “接不接受不重要。”顾承林看她,“但一定不要把这种外在的不合适加诸到自我怀疑上。人应该有保持坏情绪的权利。”
  林懿丘怔一下,她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像是温凉的潮水一阵阵上漫,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宛如星河流晃,脚趾陷进湿软淤泥里。
  她胸腔被填得很满。
  林懿丘顿了顿,她把手里的衣服放去一边,两脚蹬了拖鞋放到沙发上来。
  膝盖屈起,双手环住双腿,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我好像知道了。”她下巴磕在膝盖上,歪一下头看他,语气已然比方才轻快很多。
  顾承林微哂,他双腿交叠,身子也往后靠去。
  林懿丘眼睛转了一圈,也跟着他靠在沙发上:“你真的只学了一门经济学吗?
  “嗯?”
  “你真的没有选修哲学?”
  她回忆一下从前,自己真的从来都很吃这一套。
  他很少和她讲道理,但只要一开口,她的心总是被拿捏得死死地跟着他走。
  顾承林很淡地笑一声,没接这茬。
  林懿丘心情变好,她有点想吃零食,手伸过去拿茶几上那一罐夏威夷果。
  摸到开壳器,她撬了两个个扔进嘴里。
  又抓几个撬掉壳递给顾承林:“吃么?”
  还没等男人接过,她又自顾把手收回来:“等我先查查你能不能吃。”
  另一只手去拿手机。
  片刻,林懿丘把搜到的给他看:“坚果算硬物,好像做完手术一个月内不建议吃。”
  她一边笑一边作无辜状:“太可惜了。只能我替你吃了。”
  顾承林:“……”
  -
  又坐了会儿,顾承林账号里进来新邮件,是N市公司那边发来的,他需要临时借她电脑用一用。
  林懿丘自然答应,带他上了二楼书房。
  这里相比客厅简洁多了,地板是胡桃木的温馨色调,书桌旁立着个一人高的落地灯。
  因为是临时住所,书架上放置的书也不多,桌面上堆的大多是她的寒假作业。
  林懿丘把电脑打开,输了密码推给他,自己则回卧室洗澡。
  半个多小时后,小姑娘穿着浴袍出来。
  见书房里的门开了一半,灯光从里倾泻而下,她下意识先往那边走。
  经过走廊,借着光抬头瞧一眼,已经十一点半了。
  她站在门口踌躇一会儿,先伸脑袋去望里面的情况。
  男人靠坐在旋转椅背上,落地灯的光影将他五官衬得分外清邃。
  整个房间烛光映室,一种沉寂的安心感。
  桌面上的电脑已经关了,他正低头翻阅着一本英文原文书。
  看这模样,应该是在等她。
  直到顾承林有预感地抬起头,林懿丘才从门外走到灯光所及之处。
  “承林哥你邮件回完啦?”
  “嗯,”顾承林看她,“过来擦药。”
  林懿丘呼吸一窒,她目光跟着瞧见书桌上放着今天刚买的两管药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上来的。
  听男人这语气……是要亲自给她擦药?
  她“哦”一声,故作镇定,“好。”
  可没往前走几步,她脚步又停了。
  这栋别墅书房的面积不大,里面只摆了一桌一椅,再没其他多余的家具了。
  “怎么了?”顾承林看出她的犹豫。
  “我在想我该坐哪。”林懿丘走到他身前去,往旁边望一圈。
  本想说她去隔壁把梳妆台的椅子搬过来,顾承林已直接出声。
  “坐桌上吧。”
  “啊?”
  林懿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直愣愣瞧着顾承林眨巴了两下眼。
  “高度比较方便。”男人目测一下她的身高和书桌的高度,解释说。
  他这语气很是清淡闲适且一本正经,就连看她的目光都带有一种学术研究的氛围感。
  完全挑不出一丁点其他的旖旎意味。
  林懿丘不禁歪一下小脑袋,她脸有些红:“……要不我自己来吧。”
  顾承林不置可否,但手里已然拧开药管的塑料盖。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白色药管,神色清落地等着她。
  里面有显而易见的坚持。
  林懿丘心里跳得厉害,手指攥攥浴袍,片刻后,她还是照做了。
  书桌不高,她踮脚就能坐上去。
  挪着身子往后坐了点,她脚下悬空,白净纤细的小腿从浴袍下露出来,脚上勾着拖鞋,晃晃悠悠的。
  澄黄灯光像是浸了水分一样不断下坠,最后停在两人的发梢肩头上。
  暖气融融,听不见什么声响。
  男人拉着旋转椅往前坐了半步,他手伸过来。
  林懿丘感觉自己的手腕连着浴袍的一点袖口都被握住,冰凉的白色药膏贴在指关节的伤口上。
  她下意识“啊”了一声。
  顾承林停住动作,抬眼看她:“很疼?”
  小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主要是感觉好凉。”
  他指腹是温热的,推开质地冰凉的药膏,让她有冰火交叠的混沌感。
  伤口不知是疼还是痒,她手被他桎梏着,想逃也逃不开。
  顾承林见她没其他反应,便继续手上的动作。
  因为有强迫症的缘故,他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指盖在灯下泛着很浅的粉白。
  顷刻间,她不由想起几年前的一个画面。
  那时她也是这么坐在他书桌上,看着他握笔伏案写字。
  在她不成片段的零散记忆里,这个男人大她一轮,圈子里同一辈的人大多对他又敬又怕。
  当然,那时她也怕。
  怕到从来不敢看他那双清冷的琥珀色眼睛。
  可究竟为什么后来渐渐亲近了,林懿丘也记不得那么细致。
  也许是自己太能得寸进尺地闹腾,也许是他太会收买人心的纵容,又或者,仅仅因为她母亲林佩和姚老先生的师生关系……
  “笑什么?”顾承林看她在抿唇低笑,吩咐说,“换手。”
  小妹妹倏地回神,她耳尖泛红,诺诺地应了声,递了另一只手过去。
  顾承林不轻不重地握住。
  他手掌熨帖,大拇指下意识摩挲几下,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见她手下意识要往衣服上蹭,男人适时腾出手拉住她。
  林懿丘这才反应过来,瞧顾承林已然蹙眉的神情,她小声:“……手有点痒。”
  “忍着。”顾承林不为所动。
  “哦。”她撇撇嘴。
  顾承林继续给她另一只手上药,“伤口不能挠,记住了?”
  “嗯。”林懿丘点头。
  她眨一下眼,心想,今天的承林哥哥怎么这么温柔。
  “以后出门记得戴手套。”他又问,“有手套吗?”
  “……也许有?”她被问住,“我不记得扔哪了。”
  顾承林不说话了。
  正想盖上塑料盖时,他又顺嘴问了一句:“耳朵上痒吗?”
  “耳朵上也会长冻疮?”林懿丘面上恐慌一瞬,“……可我没注意它痒不痒。”
  “擦一点吧。”顾承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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