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有些怕顾承林,等他真的坐远了才赶忙在床边坐下。
“你知不知道昨天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我在外面拍门,那么大的声音你都醒不过来。”
林懿丘摸摸鼻子,“我听见了,但当时没爬起来。”她语气抱歉,“对不起啦。”
谢忱打断她:“别啊——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先问她恢复情况,又从包里翻出学校期末安排表和笔记本。
“马上期末了,这两天讲的重点我帮你记在这了。”
林懿丘看她塞过来的纸和本子,她抿抿唇,怕惊动那边的顾承林,也没告诉谢忱,自己可能不会参加期末考的事。
“你又发什么呆呐。”谢忱在她眼前挥挥手。
“没,”她摇头,手下接过来,“谢啦。”
“谢什么谢。你快点回学校上课才是正事。”谢忱笑。
两人又说笑几句,她一会儿还有课,把东西整理好放在床头柜上就离开了。
人走后,林懿丘靠躺在床铺上静默一会儿,拿起谢忱送过来的笔记本和安排表,胡乱翻几张,她心乱如麻,手下又烦躁地合上本子。
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一个点,心境像放飞后又被树枝划破的气球,晃晃悠悠坠入深渊。
耳边听见顾承林走过来的脚步声,她赶忙往被子里一缩,飞快地抹一下眼角。
“承林哥,我想睡会儿午觉。”
“那你这午觉睡得有点晚。”
顾承林来床头柜这边拿几张空白的纸和笔,他并没有发觉小妹妹的异常。
林懿丘半张脸埋进枕头,没吭声。
他替她把床上的笔记本收起来,瞄一眼考试安排表:“快期末了?”
“……嗯。”
顾承林听她声音含糊,以为她是真困了,便走到床尾摇下床铺,又去把窗帘拉严实。
“睡吧。”他轻声说。
-
第二日,林懿丘气色好了些,挂水的药瓶也减少一半。
顾承林除了中途回别墅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原本事务繁忙的人清闲下来。
林懿丘当然注意到他每隔一会儿就会嗡嗡振动的手机,虽然他打电话时会有意识回避,但她还是察觉到什么。
——好像顾承林公司那边也正面临着一个关系全局的重大抉择。
晚上吃晚餐时,门外响起叩门声。
顾承林看了眼腕表,起身去开门。
是程璟生和吴正宪。
“师兄。”吴正宪笑,他一手拿电脑一手拎一提牛奶。
程璟生跟在后面,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昨天他打电话来商量合同的事情,两人意见完全相左,头一回这般各不相让。
但今天听到吴正宪提意来医院看望林懿丘,他还是跟了过来。
两人进去。
吴正宪把牛奶放在靠墙的地上,悄悄和顾承林说,“这是程总买的。”
后面的程璟生立刻打断:“行了啊,少说两句。”
顾承林只好说:“多谢。”
程璟生无语极了,直接怼回去:“又不是给你买的,你谢个什么谢?”
男人面色微微僵硬:“……”
坐床上的林懿丘被逗笑了,“谢谢程大哥。”
程璟生摆摆手,坐到墙边的沙发上去。
吴正宪走到床边:“小林妹妹你病好啦?”
林懿丘点点头。
他告诉她:“冯又谦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师兄那脸色可吓人了,直接撂了一桌子人从N市过来的……”
顾承林不咸不淡瞄他一眼。
吴正宪立马住嘴,再关心地询问几句,也跟着坐去沙发那边了。
林懿丘当然明白他们两个今天过来,肯定不只是看她那么简单。
她继续喝碗里的瘦肉粥:“承林哥你们去谈事情吧,不用管我。”
顾承林“嗯”一声,他给她倒好水放在手边,“有事情叫我。”
随即走去沙发那边,吴正宪已经打开电脑在等他了。
他不想打扰她休息,点点桌子,往病房隔间扬扬下巴,示意有事情进去说。
三人转去里面,他将门掩上,没关严实。
顾承林坐到他们对面,面色一下严肃起来。
“欧洲那边的合作公司我发现些问题。”他开门见山,把桌子上的文件推给他们,“看这个。”
程璟生先是不相信,看着整页整页的英文和数字,脑仁疼得不行,他这方面一向不在行,大致翻几面就推开了。
只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顾承林警示:“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
吴正宪有些为难:“可师兄,现在前后左右都谈好了,我们突然抽身不干,这哪说的过去。”
“只要没到签字那一步,前面所有也仅仅是考察的必要步骤。”顾承林语气坚决,“没签字,就有转圜的余地。”
程璟生被顾承林否定这几个月的商谈结果,他语气烦躁:“当时是你说要转领域,资金板块都撤了换新项目,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一个机会……”
顾承林:“机会还有。我们不能因小失大。”
吴正宪看他们气氛逐渐冷硬,立马转了话题:“那公司还搬过去吗?”
他推推眼镜,就自己的分析如实道:“其实就算不和他们合作,搬去欧洲受帝都那边影响小,对我们也有好处——就是以后B市可就真没什么机会回来了。”
谈起这个,三人都静默下去。
他看顾承林,等他发话:“师兄觉得呢?”
顾承林不言。
良久,他微微转头,透过微掩的门缝望一眼外面病床上的小妹妹,语气终于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先处理眼下的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第37章 我给你念书听
约莫半小时, 事情谈得差不多,吴正宪和程璟生从里间出来。
走之前,吴正宪不忘同林懿丘挥手, 提醒她牛奶记得喝。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
顾承林从盥洗室洗漱出来, 瞧她还在看手机。
今天她精神好了不少, 可眉间总凝着一股抹不开的愁容。
他把房间的恒温空调调高一度,灭了顶上的日光灯,抬手替她摁亮床头壁灯。
“早点睡觉。”他提醒她。
林懿丘攥着手机的手跌在床铺上,她仰躺着由下往上看他:“可能白天睡得有点久,现在睡不着了。”
“睡不着也得睡。”顾承林坐到床边的陪护椅上。
林懿丘嘟囔:“哪有你这样逼迫别人睡觉的。”
男人总算在她面前看到类似从前的嗔怨神情,他微微一哂, 想到个法子。
“我给你念书听, 怎么样?”
林懿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怔愣许久, 猛地抬头,看进他那双琥珀色眼眸里。
灯下的他,柔和亲近不少, 整个人显得温文而清落。
“好啊。”她眨下眼,乖乖锁了手机放去一边。
病房里没有纸质书,顾承林从沙发那拿了平板过来。
这次倒没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
林懿丘只觉眼前一暗, 男人身形微侧, 从容自若地坐在了她枕边的床沿上。
他修长的双腿叠起来,上身往后靠,俨然一副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模样。
“想听什么?”他低头, 眼里带着笑意。
林懿丘呼吸放缓,她抿抿唇,点了那本童话书:“《小王子》,可以么?”
这么多年, 她还是喜欢这本。
“好。”他毫不犹豫同意,点开电子书网页。
手从床头柜上拿过眼镜盒——他一般阅读时会习惯戴眼镜。
金属眼镜上镀着光,显得他学术气很足。
林懿丘好奇,伸手想去碰他眼镜:“你眼镜多少度啊?
男人侧头躲过,捉住她手:“一百左右。”
“我记得你出国的时候都不戴眼镜的。”
她手被制住,整个人也就老实缩回去。
林懿丘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一双眼仍旧直勾勾盯着他,后面的话没有问出口——你这几年一个人在国外,是有多累多苦。
顾承林瞧她一眼,调出电子书页面,“还听不听故事?”
林懿丘:“当然听。”
她翻一下身,这么侧躺着蜷起身体,悄悄贴近他一点。
鼻间钻入他身上好闻的清寒香味,男人温润低沉的嗓音也逐渐包裹住她。
林懿丘微微颤抖的心终于跟着平静下来。
澄黄灯光如薄纱一样笼在两人身上,周遭一切都以他们为原点由明到暗的过度,像是紧紧依偎于孤舟之上,四下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沉湖水。
心中的海浪、风中的松涛、云中的星月,卷着这么多年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眼前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宛如看见自己置身层层云间,听风从耳畔掠过,她望见下面一望无尽的原野,望见天边一碧如洗的苍穹。
她小心翼翼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攥住他的衣袖。
顾承林顿一下,没有动。
林懿丘记不清是《小王子》的原文还是电影里有这么一句——
离开,是他回到玫瑰身边的第一步。
-
第三日,林懿丘从医院回到学校。
班上有同学来关心她身体状况,她点头致谢,说自己已经好多了。
顾承林在B市留了三日,不多不少,将她送回后,立刻转身去N市与程璟生和吴正宪汇合,后面还要应邀去一趟欧洲。
三天时限已到,他得按照约定去给个准确答复。
两人各怀心事,也最擅长不动声色。
许多话当时没说出来,最后也都溶进缄默里。
天气越来越热,学校制服换上统一的短袖衬衫和百褶裙。
外头阳光刺眼得很,照在教学建筑上褪色一般的白,从教室走出去,热浪裹挟着风一层一层荡过来。
这日中午,她拉着谢忱去学校周边新开的一家日料店吃饭。
要付钱的时候,林懿丘动作快了一步,抢先把两人的账一并付了。
走回学校的路上,谢忱把另一半的钱在微信转给她,林懿丘按了“退还”键,原封不动把钱退回去。
“你怎么不收呀?”她问。
林懿丘:“今天是我把你带出来的,当然我请。”
谢忱有些不理解她突然的客气,“虽然我没有你有钱,但也不差这点。”
她又提意:“或者,等期末考完,我们出来吃火锅?”
林懿丘语气不着痕迹地停一下,“好啊。”
“那得说好,下次我请。”
“行。”她笑着答应。
快走到校门口时,林懿丘视线倏地望见绿化带路边停了辆不大显眼的黑色奔驰。
她脚步一顿。
“怎么了?”谢忱发觉她的异常。
林懿丘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她眼神警觉地盯着树荫下的车,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果然,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里面是许久没见的熟悉面孔。
里面人一身西装,他推开车门站出来,先向林懿丘点头示意:“林小姐。”
谢忱有些搞不懂情况:“这是?”
这人穿一身黑,看起来阴沉沉的,她下意识挽住林懿丘的手臂。
林懿丘这才从僵硬里回过神,她按住她手:“没事,是我……家里那边的人。”
她安抚地捏捏她手:“你先回公寓,我一会儿就来。”
谢忱不放心,可转头看林懿丘,她面上只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平淡。
目送谢忱走进校门,她视线转过来,那人微微俯身拉开后座车门,“小姐,我是来接您回去的。”
林懿丘站着没动,她没什么情绪:“孙秘书亲自来的啊。”
孙秘书做一个“请”的手势:“难为小姐还记得我。”
林懿丘睨他一眼:“当然记得,以前只要我犯了什么错,你哪次没和我妈告状?”
“……”
上了车,孙秘书同司机报一家私人会所的地名,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
但林懿丘直接拒绝:“我一会儿还要回去睡午觉。”她不想把最后的时间浪费这种假惺惺的形式上。
“你们对我什么安排,直说就好。”她望着窗外,先问林佩,“我妈没亲自过来?”
“林总公司有事。”
这说辞她听多了,说白就是不愿同她透露任何行程。
林懿丘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手攥在一起,语速逐渐加快:“机票给我订了?什么时候的?”
“还没订,”孙秘书在前面恭恭敬敬答,“林总的意思是,等您好好考虑。”
“那她要你过来干什么?”
“保证您考虑的时间在这个月之内。”
她忍不住笑一声。
这的确是林佩的风格,手段强硬的面上一定要假慈悲一下,做做样子地告诉她:看,我给过你机会了。
这场母女对峙林佩胜券在握,甚至不用亲自现身,也不用吹响前进的号角,她就已然倒在起点上。
林懿丘眼神冰凉:“那你还不如直接月底过来押我走。”
孙秘书不接她这茬,他只按照要求,把林佩的话带到:“林总还让我告诉您,她得到消息,顾大公子那边正在考虑要将公司移去欧洲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