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上的东西,除了叫你明白事理之外,更是一把趁手的武器,而且,你若是不能掌握这把武器去伤人,就不要去出仕,否则,别人的武器就会反过来伤你。
所以,若要为官,你就要在任何时候,都需要一定的强硬手段让自己站在顶峰,做拿刀的人而不是砧板上的鱼,若是狠不下心,就安安分分地做个守城的富家翁。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而你的性子随了你母亲,过于温和柔顺了,若是不想如你母亲一样处处忍让到自己忧伤而亡,就多看些法家学说,将儒家学说做科考的敲门砖即可。
贾敬这人有些文人特有的清高,他算不上迂腐,所以,知道叔祖母这话是对他好,他领情却不认同,更不喜欢女人手段刚硬。
所以,他并没有在母亲去世之后,像兄长一般到叔祖母那边儿生活,后来大约是贾代化看出他的问题,只是他性情已经定了,就手段强硬的将贾珍送到了老太太跟前教养。
此时,他却是非常后悔自己当日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他觉得自己是贾家的罪人,他实在是太懦弱了,他先是将责任全都寄托在了身体不好的兄长身上,继而又为了可笑的自尊逃避现实。
王子腾是个人精,一眨眼就将贾敬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想着这人做贾家当家人,对自家孙子的助益,王子腾转了转眼睛开口道:“敬安兄大可不必如此自责。”
贾敬苦笑一声道:“敬安这辈子活的糊里糊涂,自己一事无成还没教导好子孙后代,累得贾家先祖蒙羞,实在无颜苟活于世啊。”
王子腾不赞同道:“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敬安兄虽然不擅长仕途经济之道,但学问却是顶顶的好,台文记得敬安兄是正经的乙卯科进士吧?”
贾敬再次苦笑叹息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更是一个死读书的,不懂变通,学问再好又有什么用?”
王子腾摆手道:“敬安兄此话,台文可是不甚赞同的,敬安兄的学识和之前经历,未尝不是教导子孙后代的良方。”
“敬安兄与其这样自怨自艾,不如好好教导两府子弟,让子孙成才,即便都如我这样的,不是读书的料,但学了,还是有用的,到了年纪之后,送到兵营中,未尝没有重现祖上荣光的机会,敬安兄觉得呢?”
贾珍一听王子腾的话,头皮刷的一下就开始发麻,他是一想到读书习武,两腿就打颤,但他老爹却眼睛一亮,拱手道谢王子腾的指点,贾珍顿觉前途无量,自己小命矣!
相比于欲哭无泪,还得强颜欢笑附和的贾珍,贾赦这个老纨绔,那是满脸的劫后余生和幸灾乐祸:“呵呵,幸好老子不用跟着学,要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就这嘴欠欠揍的样,能平安活到现,真的是贾家的先祖保佑了,贾敬是看不惯贾赦这嘚瑟样,直接开口道:“赦弟到时候也跟着一起,知道些道理,以后少给琏儿和茁哥儿拖后腿。”
贾赦当即乐不出来了,他张了张嘴,但没胆子反抗,只能呐呐地点头应是,贾珍当即心里平衡了,告辞后,笑着搀着贾敬往回走,面对之后要日日读书的事情,他也不那么觉得苦了。
王子腾等人对自闭了的贾赦都没有什么同情心,而是一起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小钻风这里,虽然玉虚子说事情解决了,但小钻风只要没醒来,就没有人能真的放心下来。
只是张老爷子看过之后,他示意大家进去再说,贾琏则是小心翼翼的亲自将那个装着邪物的盆子端着往屋里走,除了几个亲人,他现在是谁也信不着。
将盆子放稳了,贾琏赶紧问道:“老爷子,茁哥儿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啊?”
张老爷子看了看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主子在,这才开口道:“你们莫急,哥儿现在好着呢,什么时候醒我是不知道,只是哥儿的情况有些特殊。”
一听张老爷子的话,在场的几个家长就紧张了起来,贾赦想说话,但他知道张老爷子对他是极为不待见的,只能张张嘴,又缩在了一边儿,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别给老爷子添堵。
贾琏看着怂的不行的亲爹,心里叹气,加上他也担心自己的儿子,看着胖嘟嘟、白嫩嫩的大儿子就这么睡着,他难受的不行:“老爷子,哥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老爷子摇摇头道:“我只懂岐黄之术,对道家那些东西一窍不通,但哥儿的脉象上来说,现在这应该是好事儿。”
“具体的我说不上,道长做法之前,哥儿的脉象上,虽然也是在增加体魄,但能感觉到哥儿的疲乏,刚刚我给哥儿把脉,发现哥儿现在的脉象就好像是身体在愉快的吸收养分,康健的程度绝对不是几岁孩童能比拟的。”
众人先是一喜,继而又是担忧,王太太问道:“老爷子,哥儿这样,会不会透支身体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得到好处,肯定是要付出一些的。
老爷子摇摇头道:“这就是我说哥儿的特别之处,用药物透支生机之类的换得体魄强健的,我也是见过,但哥儿这里却不是这样的。”
“哥儿的脉象就好像是有人服用了天材地宝之类的好东西,将里面的精华凝聚在了体内的样子。”
王子腾想了一下之后说道:“是不是就像坊间茶馆儿中,那些说书人说的,某人意外吞服朱果,吸收之后平白得来一甲子功力?”
一直想不通的老爷子一拍大腿笑道:“对,就是这样的情况,”接着又对王子腾打趣儿道:“想不到王大人还喜欢听这样的画本子。”
知道贾茁这是得了好处,没有什么别的,一个个又放心了些,不过,大家也有时间和心情看王子腾的笑话了,眼神儿都透露着,原来王大人你喜欢这些东西啊,往常还装得一脸严肃。
王子腾一时间又没办法解释,自己去那些地方是调查东西,偶然间听了一耳朵,他要是说了,这些人肯定会问,怎么听了一耳朵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干脆怒极反笑,扫了一眼脸带戏谑地众人,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大伙儿谁不知道这人小心眼儿,还报复心强,当即都赶紧把笑憋了回去。
笑得最欢,现在肚子都有点儿疼的王太太,为了自己不被报复,赶紧正色转移话题道:“茁哥儿这孩子,本就有些稀奇,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叫外人知道了。”
果然,茁哥儿就是王子腾的眼珠子,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牵扯到茁哥儿,王子腾就会立马被转移视线。
王子腾自然知道妻子这是拿茁哥儿做挡箭牌呢,但这事儿也确实重要,最主要的是,他其实没有生气,这么点儿事,那就真的值得他生气报复了?
不过,他还是瞄了一眼妻子,吓唬她一下之后道:“夫人说的极是,哥儿情况特殊,虽然早慧了些,但其实并不懂太多。”
这一点,在场的人其实多少都已经察觉了,小钻风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尤其他做了那么久的妖精,除了想办法弄了东西去山下的镇子换酒肉,别的时候都是跟那些小妖一起玩闹,对人情世故是真的不懂。
妖怪多单纯,总是一言不合就打架,谁赢了谁就是老大,心计自然是不能跟人类比,跟王子腾他们这样的人精更没办法比。
也好在小钻风是真的什么也不懂,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这才被一致认定,这小子就是生而知之。
众人自然是知道事情轻重的,只有贾赦不放心地看向呆愣在一边儿的邢夫人道:“出去之后别什么话都说,有些事儿给老爷我烂在肚子里就行了。”
邢夫人又不傻,贾茁在这个家的地位是什么样,她能不清楚?就是老太太的心肝儿宝玉,那也是没办法跟着比的。
再说,她现在的好日子,那都是借了茁哥儿的光,她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能想那些有的没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茁哥儿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看吧,老爷宁可直接将家败了也不带让别人染指的。
第38章
邢夫人还是很有眼色的,或者说,她早就明白,就她的家室,在这里,她想要活下来就得靠着贾赦庇佑,所以,向来将贾赦的话当圣旨来奉行。
既然贾赦警告了,她就绝对不会往外说,也赶紧趁机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哥儿没醒之前,大家也不会放心,那就今儿在这儿住下吧。”
“我这就安排王善保家的去将客院儿收拾出来,顺便安排好酒菜,还有琮哥儿他们几个小的这会儿可能正怕着,我去看看,你们先聊着,等会儿我再过来叫大家。”
贾赦对她的识相很满意,当初他虽然是被逼无奈娶邢夫人做继室,毕竟,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史氏给他安排,他是反抗不了的。
不过,若是邢氏不懂事儿,贾赦也是不介意顶着克妻地名头叫她病逝的,只是,邢氏在新婚之夜,贾赦将情况说完,她就很识相地跟贾赦投诚,换取贾赦的庇护了。
这才能这么多年顶着一等将军夫人的名头好好地活下来了,至于什么小气吝啬、小家子气这样的名声,邢氏不在意,贾赦更不在意。
就在邢氏美滋滋的带着贾赦赞许目光离开,王子腾戏谑他教妻有方的时候,王善保走了进来。
贾赦皱眉问道:“你这会儿进来,有什么事情?”王善保其实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对贾赦很忠心,又从小就跟在贾赦身边,所以,贾赦很信任他,也知道王善保很有眼色。
王善保知道在座的几位都是不需要背着的人,就很直接地回道:“二老爷家的珠少爷去了,老太太让人过来报丧,我怕冲撞了小小姐和小少爷,就让人在院子外边儿等着。”
众人对王善保露出赞赏的眼神儿,贾赦更是顺手扔过去一个荷包给他道:“算你有眼色,若是冲撞了小主子们,看我能绕的过哪一个!”
贾琏的性子有点儿直:“他娘的要害我的哥儿,遭了报应还敢过来添堵,简直是欺人太甚!”
王熙凤也狠辣地说道:“我素来是不信因果报应的,没想到还是有的,只是就这么让他好好地咽了气儿,却是便宜了他,不过,王子珍他们,既然想要害我的哥儿,那就一个也别想跑了!”
王太太拍了拍王熙凤的手道:“心里有数就行,嘴上得有个把门儿的,别给琏儿和哥儿惹麻烦。”
王熙凤自然是不敢不听自己母亲的,只是心里还是很不痛快,敢欺负她儿子,自己要是不把对方撕烂了,都对不起自己。
王太太有些无奈,拉着王熙凤到一边儿小声地说道:“我的儿,你得知道,过刚易折,尤其是女子,在自己丈夫面前,得懂得适当的示弱。”
“你现在有了哥儿傍身,也用不着强势地压制着琏儿了,你适当地在丈夫面前表现出柔弱,这才能真正的把握住丈夫的心。”
“该强势强势,该示弱示弱,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在外人面前维护了男人那点儿面子,回头没人儿的时候,你就是让他给你端了洗脚水,他还会儿觉得新鲜高兴。”
王熙凤自然是在意贾琏的,若是不在意,也犯不着争强好胜的给自己招来胭脂虎的名头,这玩意儿听着霸气,其实也是坏了名声的,现在听了母亲教导的御夫术,当即眼前一亮。
王子腾瞄了一眼正给女儿说悄悄话的妻子,他自然知道自己妻子是个有心计的,但他心甘情愿被拿捏啊,有个有手段,识大体的妻子,怎么也比拖后腿的强啊。
又听到贾赦吩咐王善保要直接将人打出去,王子腾赶紧拦下来道:“恩侯,不可!”
见贾赦看过来,王子腾解释道:“琏儿现在在朝为官,日后哥儿无论是走科举还是从军,都是要出仕的,这名声是绝对不能有瑕疵的。”
“所以,那边儿做的事情,除非皇上亲自盖棺定论,否则,这事情你们就只能当做不知道,就算皇上最后公布了他们的罪行,你们对贾老太太,该孝顺的地方也不能含糊了。”
“这首先,孝大于天,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道理,你们该是明白的,贾老太太只要活着,就是你们的长辈,不管她做了什么,你们只要反击,她就能告你们忤逆。”
“另外就是,官员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就必须有个好名声,否则会被御史抨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古代这个,真的挺叫人抓狂的,有的时候真的是逼着人不得不愚孝,当然,这个也要看个人手段,若是利用地好,愚孝会是你的护身牌,出了事情时候,不仅会救你一命,还会帮你拉个同情分儿。
贾赦挠挠脑袋,显得有些烦躁,他可以为了母亲放弃一切,但当不慈的母亲对上心头肉大孙子的时候,他也同样会毫不犹豫的放下求而不得的母爱。
现在的贾赦就是,谁动了自己的孙子,那就要跟人拼命,不管是谁,但又不得不为了哥儿的日后而隐忍,这让贾赦很是愤怒。
贾琏却立马明白岳父说的事情的严重性,于是道:“贾珠去了,于情于理咱们这边儿也不能没个动静让人讲究。”
“父亲和母亲是长辈,自然没有去发送晚辈的道理,凤儿刚出月子,实在不能折腾,孩子现在又病着离不开人,我这个做堂弟的,就过去看看吧。”
王子腾很欣慰,又道:“你也别自己去,先去宁国府那边儿,珍儿是你们现在的族长,他不能逃避,蓉哥儿和蔷哥儿是同族晚辈,你们两个带着过去走个过场就好。”
“到时候,若是有人想让你们给守丧,你这里孩子正病着,敬安兄也身子骨受损,孙儿给人披麻戴孝说不过去,你可以直接将两个孩子带回来。”
贾琏立马听明白了,自己这样做,不仅恶心了那边儿又叫人找不出错,还能平白得了敬伯父的好感,又举一反三道:“族里的事情离不开族长,珍大哥又得为敬伯父伺候汤药,也是留不得的。”
王子腾赞许地点点头道:“快去吧,毕竟是一家子亲人,就算分家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你堂兄走得急,虽然家里一摊子的事儿,但也得去送一送。”
“瞧你父亲和敬伯父,突闻噩耗都悲伤的病了,你还不赶紧加快脚步去看看情况,快去快回,等回来也好告诉长辈那孩子走的是否安稳,让长辈心里放松一些。”
贾琏暗道,姜果然是老的辣!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呢,当即点头行礼,面带悲伤地出门儿往宁国府走去,这个得先跟贾珍把话对上了。
一旁的贾赦算是彻底服气了,自己这辈子还是安安心心的做个老纨绔吧,这些动心眼子的事情自己还是别往里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