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慕念瑾从小就孱弱多病,还不在府里长大,慕连山担心她有损慕家的颜面,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倒是他那个二女儿,惯是让人省心,今个却惹出了事情。
慕连山看向慕念瑜的目光带了些威严,“念瑜,你也快及笄了,平日多费些心思管教管教下人,那丫鬟是你屋里的一等丫鬟,胆敢损害你大姐姐的声誉,这件事传出去了,外人怎么看待慕家的姑娘?”
难堪和尴尬再次涌上双颊,慕念瑜指尖儿狠狠掐着手心,不甘心的应了声是。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出过丑了,没想到,到了晚上慕连山还要训她。
这次寿宴,她本打算压慕念瑾一头,不曾想,到最后是她成了慕念瑾备受旁人夸赞的踏脚石,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为了老夫人的寿宴,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慕连山又道:“念念回京的时候遇到了命案,本想着让你母亲带你去寺庙烧香拜佛,驱除晦气,但赶上了你祖母的寿宴,你母亲脱不开身。夫人,你挑个日子带着孩子们去福宁寺一趟,给几个孩子求个平安符。”
张氏道:“好。”
在梨花悦经历了绿烟遇害,可慕念瑾自己也是死过两次的人了,她不觉得不吉利,但慕连山发话了,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就当出门散心了。
*
各自回屋的时候,慕则绪看到慕念瑜情绪不对劲,他追了过来,“二姐姐,你哭了?”
慕念瑜低声道:“没什么。”
慕则绪关心的道:“二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可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慕念瑜擦了擦眼角,静默一会才道:“杜鹃是我屋里的丫鬟,今个她说错了话,惹了大姐姐不高兴,大姐姐许是连带着恼上我了,我一再向她赔罪,可大姐姐还是不怎么高兴。”
慕则绪情绪上头,“我说呢,原来是她欺负你了,我这就找她理论去!”
“别。”慕念瑜一愣,赶紧叫住他。
眼下是她给慕念瑾递了把柄,如果慕则绪去找慕念瑾讨要说法,只会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她不是要让慕则绪替她撑腰,她只是想着趁着这次机会再次离间慕念瑾和慕则绪的感情。
慕念瑾会双面绣又如何?她终究只是女儿家,还不是要依靠慕家人和慕则绪。
慕则绪是慕念瑾的亲弟弟,慕则绪越讨厌慕念瑾,她越可以从中得利。
慕则绪不大高兴,“为什么不让我去?”
慕念瑜费心编着说辞,“说到底这是我的错,你贸然替我撑腰,大姐姐会不高兴的,到时候她和我的矛盾会越来越深,改日我做些糕点给大姐姐送去,就当是赔罪了。”
“好吧。”慕则绪相信了。
寿宴过去的第二天,张氏带着慕家人去福宁寺上香。除了张氏以及慕府的三个姑娘,同行的还有慕则绪。
福宁寺位于城西的云霞山,殿宇巍峨,香火旺盛,加之有得道高僧慧元大师坐镇,许多世家夫人也常来此处上香。
寺庙在山顶处,高耸的石阶从山脚蜿蜒到山顶,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慕念瑾叹了口气。
去上香讲究的是虔诚,张氏都亲自走了上去,那她也不能坐轿辇上山。
可她身子不争气,走一段路要歇一会儿,幸亏昨天她遇到了江寒恕,蹭了些气运,身子好转一些,不然,今个她可没有力气走上去。
爬山已是这般不容易,有这副病殃殃的身子在,她什么都做不成,一日不恢复,她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
慕念瑾下定决定,既然江寒恕可以救她,那她一定要想法子和他打好关系。
到达山顶后,张氏带着慕念瑾姐妹三个去大雄宝殿上香。
上过香后,张氏道:“我去听寺里的大师讲佛法,我也不拘着你们,你们几个四处逛逛吧。”
慕念瑾等人应了声是,等张氏离开后,慕则绪和慕念然要去品尝寺里的斋饭,只剩下慕念瑾和慕念瑜。
此刻的慕念瑜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福宁寺的景致不错,需不需要我领着大姐姐过去赏景?”
慕念瑾懒得和她有什么往来,“不耽误二妹妹的时间了,我自己四处走一走就行,二妹妹自便。”
若是有慕念瑜陪同,那才是糟心呢。
慕念瑾顺着山石小道而行,小道两旁草木葳蕤,她一路赏景,不知不觉到了山道尽头。
此处出了福宁寺的地界,不远处有一座尼姑庵。
那尼姑庵前草木丛生,屋梁破败,看起来废弃已久,然庵里却有一棵高大的合欢树,满树花瓣如晚霞般妍丽,高挂在枝头。
那合欢花开得着实好看,慕念瑾打算过去赏花。不料,这个时候郁桃捂着肚子:“小姐,我肚子有些疼,我想如厕。”
慕念瑾道:“那你先去,我看了花就回寺庙。”
“好。”郁桃捂着肚子跑走了。
尼姑庵荒废已久,四周冷清,但这里离福宁寺不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门前有一条被人踩出的小道,慕念瑾沿着小道进去,欣赏着庵里的布局。快走到那棵合欢树时,突然,慕念瑾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她身子弱,对这种气息很是敏感。
慕念瑾脚步一顿,循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粗壮的男子,一黑衣少年立在男子面前,少年手里持刀,带着玄色面具,对准地上那人的喉咙,瞬间,殷红的血喷溅出来。
慕念瑾身子一僵,黑衣少年的背影她很熟悉,黑衣少年的面具她也很熟悉,面前的场景她更是熟悉。
她上辈子是得罪老天爷了吗?她只是来寺庙上个香赏个景,怎么又让她撞到了江寒恕在杀人。
上一次重生,她在废弃寺庙里见到了江寒恕,江寒恕发现她藏在佛像后面,毫不留情,威胁她要杀了她。这下可好,她又看见了江寒恕在杀人。
慕念瑾心跳的快了些,她极力稳着心神,准备趁江寒恕没发现她之前跑出尼姑庵,不料,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江寒恕幽黑的目光看了过来。
之前两次有系统帮忙让她重生,可现在溜溜不在这里。慕念瑾欲哭无泪,她这会儿离开还来得及吗,江寒恕不会又要杀了她吧!
第19章 、与他有婚约的是慕念瑾
庵堂地面上生出葱郁的青草,即便有人过来,踩在上面脚步声也不明显,很难被人发现。
但江寒恕从小习武,又在边关待了多年,有一丁点儿的动静他最是敏感。
凛然的目光看过去,少女姣好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看到来人,江寒恕有些意外,怎么又是这位慕家大小姐?
回到京城,他开始调查当年他父亲遇害一案,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有人约他见面,江寒恕来到这里,然而早有死士埋伏在此处,打算对他动手。
这座尼姑庵废弃多年,甚少有人过来,他在这里解决那些死士,刚好避免惊扰到福宁寺附近的村民和香客,没想到,被慕念瑾撞见了。
江寒恕掌中的刀,沾了死士的血,一滴滴血渍从刀尖落下,他随手把冷刀扔到一旁,抬脚朝慕念瑾走去。
江寒恕离她越近,慕念瑾身子越僵。
呜呜呜,她不想蹭气运了,她也不想和江寒恕打好关系了。
距离上次重生遇到江寒恕快过去一个月了,可当时的场景慕念瑾还历历在目。
此刻她看不到面具下的江寒恕是何表情,但她很确定,江寒恕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翩翩贵公子,他狠厉残忍,杀人不眨眼,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活命要紧,之前撞见江寒恕在杀人,江寒恕是第一次遇见她,她可以找借口糊弄过去,但这一次不行了,江寒恕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慕念瑾心跳如锣,江寒恕那样的地位,想要杀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什么样的解释和借口都不管用,信与不信只在江寒恕一念之间,她倒不如实话实说。
慕念瑾攥着襦裙,克制着紧张,“侯爷,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侯爷?
江寒恕脚步一顿,他带着面具,慕念瑾怎么知道是他?
探究的目光看向慕念瑾,江寒恕出了声:“慕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慕念瑾重生过两次,见过江寒恕带面具的模样,当然能认出他,可江寒恕又没有这段记忆,两人对彼此的记忆不对等,难怪江寒恕会觉得奇怪。
慕念瑾急中生智,“侯…侯爷英姿俊挺,少有的伟岸挺拔,只看一个背影,就能认出侯爷了。”
江寒恕勾了勾唇,慕念瑾这是在拍他的马/屁?
原来她不仅女红好,拍马屁的水平也不错!
江寒恕把面具取下来,他那双幽黑的眸子和高挺的鼻梁彻底露出来,少年轮廓分明,俊美无俦。
慕念瑾咬了咬唇,“侯爷,我不会说出去的,请侯爷饶我一命!”
江寒恕眉峰微挑,慕念瑾害怕他,以为他会杀她灭口,在慕念瑾的心里他就是这般的残忍毒辣吗?
他与慕念瑾见过的几次,他没有做过会让慕念瑾害怕的事情吧,他就这么可怕吗?
江寒恕薄唇轻启,“本侯有说要杀你吗?”
“啊?”慕念瑾愣在原地。
这一次江寒恕竟然轻飘飘的放过了她,上一次在寺庙,江寒恕发现了她,可是上来就威胁要杀了她呢。那般清冷锋利的视线,慕念瑾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没看到吗?”看着慕念瑾呆愣的样子,江寒恕眸里生出淡淡的笑意。
顿了下,他又道:“本侯还不至于对你这么一个弱女子下手。”
虽然不明白江寒恕为什么有这样大的转换,但慕念瑾知道自己安全了,她的心跳渐渐静下来,“多谢侯爷!”
尼姑庵附近荒无人烟,偏慕念瑾出现在这里,还和行刺他的死士前后脚出现,出于谨慎,江寒恕问道:“慕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慕念瑾如实回答:“我和娘亲来福宁寺上香,娘亲去听佛经,让我们姐妹几个四处走走,我就来到了这里。我看到庵堂里有一棵合欢树,打算来这里赏花,然后就遇到了侯爷。”
原来是巧合,江寒恕话音一转,“慕小姐知道这座尼姑庵的用处吗?”
听江寒恕这么一说,慕念瑾又懵了,她不解的道:“这不就是女尼清修的尼姑庵吗,还能有什么用处?”
少女面上的茫然让她显得很是灵动和可爱,果然还是个小姑娘,不懂得这些东西。
江寒恕唇角噙笑,有心提醒她,“慕小姐还是不要到这里赏花为好。”
这里的尼姑庵并不是真正用来清修的庵堂,京城高门大户如云,有权有势,便难免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癖好。
这座尼姑庵原是城里一位富贵人家修建的,那位张老爷好女色,又追求刺激,找了些女子让她们住进尼姑庵,平日穿着素色的袍子,看起来和清修的女尼无异。
张老爷时常来尼姑庵酒色享乐,和伪装女尼的那些女子厮混。后来张家犯了事,全族流放,这座用来满足张老爷不良嗜好的尼姑庵日渐荒废。
因着前头人家的腌臜事,来福宁寺上香的香客很少会往这里来,也就是慕念瑾刚回到京城,不知道这些事情才会过来赏花。
慕念瑾不明白江寒恕为什么不让她来尼姑庵,她有心想问个清楚,又怕话太多,惹江寒恕不快。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江寒恕难得主动解释,念着慕念瑾是姑娘家,他不方便把话说的太直白,“清修的尼姑庵怎么会有这么一棵合欢树?若慕小姐还是不明白,可以去看看那些屋子。”
慕念瑾好奇的过去,左右打量着,尼姑庵荒废多年,早已没有人住在这里,但那些大件摆设还在屋子里,有梳妆台和挂着海棠鸳鸯帐子的拔步床,这些大件物品落满了灰尘,但不难看出原貌。
若再干净一点,说这是女儿家的闺房都有人相信,慕念瑾瞪大了眼睛,江寒恕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虽然她还不十分明白这尼姑庵是干什么用的,但她知道,正经清修的尼姑庵才不会有这些东西呢。
她倒好,把这尼姑庵当成了佛门清修的地方,还想着来这里赏花。如果江寒恕不告诉她,指不定她还要继续误会下去。
慕念瑾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道:“多谢侯爷提醒。”
因着害羞,少女脸颊微红,不似庵堂里的合欢花那般红艳,但那一抹浅浅的粉,比枝头上的花瓣还要娇嫩。
江寒恕看了她一眼,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收回视线,“走吧。”
慕念瑾走了几步,“侯爷,这些尸体怎么办啊?”
“待会儿会有人来处理。”江寒恕淡声道。
沿着小道而走,走到岔路口时,两人分开。
慕念瑾想了想,没急着离开,注视着江寒恕,认真的道:“侯爷,您带着面具,我猜您应该不想让人知道您来了这里,您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慕念瑾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目光干净澄澈。
这是在向他立保证?
江寒恕不由得哂笑,应了一声好,他何至于不放心一个小姑娘!
慕念瑾露出笑,“侯爷,那我先走了。”
江寒恕微微颌首,看着她离开。
*
除掉那死士时身上沾了血迹,江寒恕去福宁寺的禅房换了身衣裳。
他之所以出现在那座尼姑庵里,是为了调查当年他父亲和兄长遇害的事情,这次回京他翻阅卷宗,发现一些可疑之处。
十年前,靖勇侯赶在年关前回到了京城,回京后他也没闲着,常去城外的军营历练将士们,江寒恕的大哥也在军营里。
那一天,江寒恕调皮闯了祸,永宁公主训了他几句。小孩子顽劣,江寒恕偷溜出府,准备去城外的军营找他的父亲和大哥,不料路上被绑匪绑走。
那绑匪并没有要他的命,把他带到了城外偏远的一座山上,那山名叫龙岭山,藏着一群山匪。
那群山匪为了求财,不许江家人报官,江寒恕的父亲和大哥只好只身前去救他,最后只有他一个几岁的小孩逃了出来。
随着江寒恕父亲和大哥的死去,龙岭山的那群山匪也在一夜之间消失。
江寒恕翻阅卷宗,案宗上记载,因着靖勇侯的惨死,第二日圣上便下令剿匪,这群山匪拒不归降,最后被官差剿灭,全都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