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冯铎。
乔苒眼神一黯:这件事或许比她原先以为的还要麻烦。
……
早上来大理寺报道完就走了,在外头晃了一整天,临近酉时官员下值时她又回来了。
甄仕远从一堆卷宗后抬起头来,而后本能的向女孩子手中望去。
空空如也。
“我的饼呢?”甄仕远嘀咕了一句。
乔苒摇了摇头,道:“忘了。”
对于不同他这个上峰交代一声就跑出去的举动她表现的毫无悔意。
甄仕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轻咳了一声,板着脸道:“你做什么去了?”
“查案。”女孩子说罢这两个字,忽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后看着他道,“甄大人,这件事可能有些麻烦。”
“是啊,找不到周大人确实挺麻烦的。”甄仕远不屑的哼了一声,“要是最后还是找不到,蒋方不是在吏部关一辈子就是被送到刑部去了。”
“我说的不是找周大人麻烦。”女孩子却摇了摇头,正色道,“是这件事本身麻烦。”
这话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甄仕远一个激灵。
他自请入大牢时,她也说过相似的话。
不是找杀房值周的凶手麻烦,而是要定房值周的罪证麻烦。
想到这里,他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你找到周大人了?”
“没有啊,大人怎会这么想?”乔苒古怪的看向甄仕远。
还不是你总是语出惊人闹的?甄仕远坐回椅子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旁的什么情绪。
这些天外头的风言风语当然不会瞒过他的耳目,说实话,他也很好奇她要怎么找。
不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断定这件事麻烦了。
这些天她也没做别的事情,除了……甄仕远想到唐中元同他提过的事情,按捺不住好奇的问她:“你问善缘桥的事情做什么?”
乔苒认真的说道:“我听闻当年因为修善缘桥的事好似死过人,便顺口问了一问。”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若是每一个人的亡故都要问一问,那怎么问的过来?
甄仕远显然不信。
乔苒见状便也笑了,道:“算了,不瞒大人你了。当年因为修善缘桥死的那个人是个吏部官员,姓钱。”
吏部的案子他自然没有那么清楚,甄仕远“不耻下问”:“是怎么回事?”
女孩子说道:“长安府衙不准在灵曲河上修桥,原因是匠作监的董大监去灵曲河附近查看过,说那里不适合修桥。可百姓苦于出行不便,于是当时有个善人自己出资修了桥。只是在修桥途中发生了意外,一个吏部官员在入夜归家的途中经过修建一半的善缘桥附近时,意外落入了灵曲河。可怜大半夜的,也无人经过,等第二天早起倒夜香的经过河畔看河里浮了一个人,才知道是出事了。”
那个新进吏部的钱大人就这么死了。
“那是意外啊!”甄仕远不以为然,“同你在查的周大人失踪有什么关系?”
乔苒没有立刻回他,只是接着说起此事:“巧的很,那个出资修桥的善人姓钱,”她说道,“就是那个意外死去的钱大人的父亲。听闻这件事发生之后,那个姓钱的善人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很快也去了,偌大的钱家没了钱大善人的支撑就这么败了。”
“挺可惜的。”甄仕远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些同周大人失踪有什么关系?”
“钱大人会在吏部留到那么晚是因为那些时日吏部有个大案,而有两位查案老手同时接了这个案子,起了攀比之意。”
夹在其间的钱大人也因此才会那么晚回去,进而发生了意外。
如果只是查同周大人结仇的人查不到端倪的话,她便试着查了查同时与蒋周二人结仇之人。因为据蒋大人所言,那晚他本是要送周大人回去的,因为周大人临时起意要吃夜宵,这才愤而离开。
如果蒋大人没有说谎,也就是说那晚他二人本是要一起走的。如果真一起走了,那么如今失踪的可能就不是周大人一个人了。
第317章 当年
蒋大人因为提前走了,所以没有事,但以他如今的处境,没有事也不比有事好多少了。
她当时只是正巧看到这一份记录,而且还是在蒋大人的卷宗记录里找到的,当年两人争相查案,赢得是蒋大人。作为执笔者,蒋大人自然毫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之词,顺带表达了一番对周大人的鄙夷。
当时乔苒只是卷宗看的太多有些头疼,难得看到这么“有趣”的便多看了一会儿,而后便从卷宗中找到了蒋大人随笔里提到的一个意外。
“兹有后辈钱进不慎意外溺水而亡,吾定案后还去往钱家探望,正遇吾那手下败将,可怜钱大老爷良善一辈子,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可悲可叹!”
这句话没有什么文笔,全是大白话,虽然是悲叹的话,可之中却也不难看出蒋大人在胜过周大人之后的自得,可见蒋周二人未破案争锋不是第一次了。
后头还附上了钱家的住址,提醒自己往后要多去钱家探望,当然最后有没有继续去探望也只有蒋大人自己知道了。
而钱家就在灵曲河善缘桥附近,当时正看到唐中元进来,她便多问了两句,因为事情都发生在五年前,她便又跑了一趟长安府衙,这才终于证实了一些事情。
譬如死去的那位钱进就是当年出资修桥的钱大善人的独子,钱家落败之后便在灵曲河附近销声匿迹了。
而当时一家独大的钱家产业也分成了四份,有四人分别出钱买下了钱家的产业,而后借用钱家的产业一举从寻常百姓变成了富户。
这四家富户就是如今出资修桥的四位善人,当年他们是为钱老爷子的绸缎庄、米庄、肉庄以及玉器庄掌店的四个掌柜。
一次意外,人生际遇仿佛发生了颠倒一般。
不是乔苒以恶度人,而是这件事在她眼里委实已经算得上“巧合”了,这样的巧合,对于见多了后世商业手段的乔苒来说,很难不乱想什么。
所以,她今日特意去灵曲河附近看看,本想看一看这四家富户来着,但没想到开绸缎庄的冯铎莫名其妙突然死了。
当然人年纪大了,有个意外什么的虽然惋惜却也不是没有的事。这冯铎虽然平日里身体硬朗,可有没有隐疾这是谁也说不准的。
只是周大人失踪,蒋大人入狱,冯铎又突然死了,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一下子倒了三个,这着实让人不得不在意。
至少在乔苒看来,这是一个不妙的讯息,意味着接下来可能还有人会出事。
而今日在冯铎灵堂上看到的那三个男人且不说年龄与那几位掌柜相差不大,就看周围众人对他们的态度,再听百姓口中说几位善人关系甚好,以结义兄弟相称云云的,那三个男人多半就是剩下三家富户的当家人了。
如今结义兄弟倒了一个,他们却连伤心都没有表示出来,反而是一脸沉重之色,显然是比起结义兄弟去世,有更重要的事令他们在意。
什么重要的事情使得掌柜出身,惯会看人脸色的他们连掩饰都不做掩饰?
譬如……和那善缘桥的事有关?
甄仕远听的连连点头,道:“此话甚有道理。”
乔苒笑了:“所以想请大人帮我……”
“打住!”正听的兴致勃勃的甄仕远此时也回过神来了,忙道,“这可是吏部的案子,我大理寺不能接手的。”
乔苒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要帮忙寻周大人吗?不是要表现兄弟衙门兄友弟恭吗?”
“哼!”甄仕远冷哼一声,斜眼看她,“抹不开面子罢了!平日里同吏部争案子这种事我等还做得少吗?”
“这个事你去吏部找人帮忙。”甄仕远抬手就要赶人。
女孩子却笑了,而后老老实实的说道:“吏部的人怕是不会听我的,便是我想遣他们去做事,也未必会听话。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便不找了。”
“那你差遣自己大理寺的人倒是差遣的得心应手!”甄仕远嘴上喝骂着,话到嘴边却又动摇了,“你要做什么?”
乔苒正色道:“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当年的事没有这么简单。”
“灵曲河修桥这种事一直都是百姓去府衙报备的,当年的钱大善人为什么突然出资修桥?如今桥真出了问题,钱大善人当年的四个掌柜又为什么还要集资修桥?这桥到底有什么理由非修不可?”
“我是不大相信是因为善举的。”
“还有便是这钱大善人的产业是怎么落到这四个人手上的?”
“由一家独大变成四分五裂,这四家人在其中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得对外言明的事。”
“那三家老爷在冯铎灵堂前怎会是那个表情,这委实是叫人觉得意外。”
……
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甄仕远忍不住抬眼:“你这些猜测但凡有一件是真的,那么这件案子定然不会简单。”
“所以你现在要本官帮你做什么?”听她说完之后,甄仕远问她,“把那三人带回来审问吗?”
“……不急。”乔苒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先将五年前修善缘桥前后附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查一查。”
从蒋大人的私藏中发现这件事不简单,又从何太平那里拿了些府衙记录在案的消息,那么剩余的,还是要靠甄仕远。
毕竟合作了那么多次了,也只有甄仕远清楚她要的是事无巨细,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发生在灵曲河畔的事情她都想知道。
“差遣上峰差遣的得心应手啊你!”甄仕远嘀咕了一句,“走走走,查完了给你!”
乔苒起身郑重的向他施礼道谢,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多谢大人,大人那里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的?”
甄仕远听的眼皮一跳,连忙喝道:“你赶紧下值,本官可不想将人逼着做事做到半夜才放人走!”
钱进的事,为互相争锋逼人做事的蒋、周二位不就有莫大的责任吗?
可见做上峰的,还是不要太苛刻的好。
第318章 闲聊
有一位善解人意的上峰确实是一件幸事,乔苒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吃着裴卿卿递过来的吃食。
中秋过后,天气转凉,街上走动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所以外出查案的乔苒会碰上同样偷跑出来买吃食充实自己随身携带的零嘴儿荷包的裴卿卿一点也不奇怪。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碰到乔小姐了,所以裴卿卿一点也不奇怪,还热情的邀请她品尝刚买过来的糖滚蜜饯。
“还不错。”乔苒说罢没有再同裴卿卿抢吃食,而是笑问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买蜜饯了?”
裴卿卿努了努嘴道:“这里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过来尝尝。”
她指得是前方不远处刚开的一家点心铺子,点心铺子的师父手艺不错,只可惜手头不大宽裕,铺子开在了临近城西的地方。
这附近有一大半是日子过得有些紧凑的百姓,对于这等一日三餐之外的非必须花销自然没有那么热忱。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灵通的消息,这地方临近灵曲河附近,离他们住的地方那么远了,点心铺又没有什么名头,也亏她那么快就得到消息赶过来买了。
“这要是开在城东非得涨上好几倍的价不可。”裴卿卿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都已经装满了方才买的蜜饯,却仍有些恋恋不舍的瞥向前头的点心铺子。
早知这里的蜜饯那么好吃,她该带只包袱来装的。
“待口口相传了,这价格也会涨的。”乔苒说道,“只是慢一些罢了。”
点心铺子只要做的点心足够美味,自会传开,毕竟有一句话叫作“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个道理应于别处上也是行得通的,譬如她在做的事情:查案。一个屡破奇案的大理寺女官终究能将名传遍长安城。
当然,从巴陵公主出事那晚,肖公公会将她带过去足以看出这一点了。
有人已经开始关注她了。
纵使这关注带着恶意又如何?
想到这里,乔苒不由失笑。正想说什么,前边有些嘈杂声响起,几个人推推搡搡的从那点心铺隔壁的玉器铺里走出来,而后向她们这边走来。
她今日出来时特意换了常服,毕竟那一身大理寺的官袍,除了坐在桥头闲聊的大娘会道一声“丑”之外,旁人只要见了都会立刻猜到她的身份。
而今日,她不想泄露身份。
那行人自然不认识她们,他们说着话与她们擦肩而过。
什么“贵了”“玉器值这个价”之类的话三三两两的飘入耳中。
大概是买卖玉器讨价还价什么的,毕竟玉这种贵重之物买卖起来可议价的范围也着实不小。
乔苒带着裴卿卿又走了两步,忽地停了下来,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人一般转头望去。
“乔小姐?”裴卿卿偷偷往嘴里丢了颗蜜饯,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见她在看方才经过的那一行人。
乔苒没有说别的话,只是笑着对她说道:“没什么事,你回家去吧!”
“真的没事吗?”裴卿卿眨巴着眼睛,视线从那几个经过的人身上扫过,而后再一次问她,“不用帮忙吗?”
乔苒摇头,道:“不用,你先回家去吧!我还有些事。”
她现在没有准备一个人去做什么,只是想去桥头问问那群成天在桥头闲聊的大娘们。
裴卿卿哦了一声,这才转身走了。
见她离开之后,乔苒这才迈步向正在修桥的善缘桥附近行去。
……
午时吃过饭后,依旧有几个坐在马扎上一边看人修桥一边聊天说闲话的大娘。
“这桥最早是五年前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