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验尸报告上可有写明他行鱼水之欢的证据。”
封仵作正要放饭盒的手一顿,忽地拉长语调看向她:“哟……你还挺懂的啊!”
这乔大人看着一副正经人做派,没想到连这个都懂,也不知道是怎么懂的。
“你看不懂的那些故作高深的用语里可没写这个。”封仵作说着打开饭盒道,“许是没查什么的吧,这个我不清楚。”毕竟验尸的可不是他。
乔苒问道:“那……等把王泊林运来京城之后,你能验出这个吗?”
封仵作拿碗的手不由一顿,半晌之后,忽道:“你……关注的地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啊!”
他还没忘记头一回见到眼前这个乔大人的情形,据说是她向张天师提出死去的苏巡按可能死于撩阴腿,两人一个在旁边看,一个亲自动手翻了苏巡按的……呃重要之处,这才找到了证据,最后推测苏巡按很可能是被一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女子所伤,这才查明了事实。
没想到这一次,她关注的地方又是这么清新脱俗,不过这一次可没有张天师帮着在一旁翻了,这个重任要落到他的头上了。
“如果腐烂的不是很严重的话,或许可以看一看。”封仵作说着却不由有些悻悻道,“可就算是用冰保存,这金陵到长安一来一回都那么多天了,也未必能查的出什么来。”
第396章 直觉
“无妨,那到时封仵作你的验尸结果我也想要看一看。”乔苒说道。
封仵作嗯了一声,低头扒饭。要看他的验尸结果的人多的是,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少这一个了。
女孩子没有看人吃饭的兴致,看他吃的高兴便没有再打扰,而是笑了笑,走了出去,而后还转身细心的替他关上了屋门,不过屋门在彻底关合的那一瞬间,她忽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叫了一声“封仵作”。
正低头扒饭的封仵作抬头不耐烦的望了过来。扰人吃饭同扰人验尸这两件事简直是世上最令人讨厌的了,这乔大人怎么回事啊?
女孩子看过来的瞳子黑漆漆的,看不出太大的情绪,只看到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还是开口道:“你去验尸的时候,刑部应当会允你剖尸……”
封仵作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这一点并不难猜。要查个明白,不剖开来看一看怎么成?
“若是……”女孩子再次停了下来,难得的有些犹豫不定,说话三缄其口,不过最后她还是说了出来,“若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一定要藏起来。”
什么叫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封仵作有些诧异,正想继续追问。
那厢女孩子已经笑了笑走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即便过后封仵作杀到她面前追问,女孩子也依旧一笑置之。
这副似乎猜到什么的样子看的封仵作大为窝火,心里暗忖,若真被刑部叫去验尸了,定然也要藏几回,叫她给足了自己面子再将结果告诉她。
乔苒对此并不在意,连同黎大小姐的案子也没有继续追问。
甄仕远看她依旧不急不缓的样子,有时候也会问上一问。毕竟这件案子看起来在长安城那些案子中并不显眼,甚至如今大理寺手头还有几桩案子涉及的权贵比这个案子中涉及的黎大小姐甚至黎兆的身份要高得多了。
可偏偏是这件案子,引得吏部和刑部两个衙门于其中已经交涉过好几回了。
“你那个查的怎么样了?”甄仕远又一次开口了。
正在桌边悠悠翻着一本不知哪里弄来的杂书的女孩子抬起头来“啊”了一声,而后回过神来:“哦,大人你说黎大小姐那个案子啊!也就这样吧!”
甄仕远低头看向她书中的杂书,见是一本《机关杂术》忍不住道:“怎么,你还想去匠作监谋个女官不成?”
“不是啊!”乔苒摇头,合上了从书铺里买来的《机关杂术》道,“我就随便看看,这个跟黎大小姐的案子没什么关系。”
知道甄仕远可能问什么,她便提前把事情说清楚了,省得甄仕远好奇再问。
甄仕远闻言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办久了案子的人都有喜欢问东问西的毛病,他这个大理寺卿当然也不例外。
“你这里倒是闲得很,吏部和刑部这些天围绕着这个案子一直在周旋。”甄仕远道,“当然,冉闻想保的应该是黎兆,不想让这件事闹大,刑部也没有追究黎兆的意思,看样子吏部是略占上风了。”
“不追究黎兆,那么黎大小姐呢?”乔苒哦了一声,追问,“吏部要保黎大小姐吗?”
“保黎兆是看中黎兆这个人,后生可畏,想将其养成自己的得利党羽,那个黎大小姐又能做什么?”甄仕远说着不由翻了个白眼,道,“就算黎大小姐是冉闻的女儿,他都未必能保住她,更遑论,她现在就是整件案子的最大嫌犯。要让整个吏部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去铤而走险,公然挑战律法吗?”
甄仕远说到这里,忽地神情凝重了起来:“国无法不立,黎大小姐可没有凌驾于律法的本事。”
也就是说如果最后证明王泊林真的是死于黎大小姐之手,哪怕是误杀,黎大小姐也会被判重罪,轻则流放,重责死罪,一命换一命。
“嗯。”女孩子闻言点了点头,道,“黎大小姐的事情有些棘手。”
甄仕远道:“我等还是要相信陛下圣明的,而且她怎么说都是黎兆的亲姐姐,家里有个聪明人总是一件好事。”黎兆会想办法救黎大小姐,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并不是黎大小姐杀的王泊林。
面前的女孩子显然不消他多说,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闻言只是轻哂一声,而后悠悠道:“就怕陛下圣明。”
“你这是大不敬啊!”甄仕远被她这一句吓了一跳,连忙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无人之后才松了口气,而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警告她道:“祸从口出,你可记住了。”
乔苒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件事的最大问题可能就是死的人是王泊林了。”
“什么意思?”甄仕远有些惊讶,其实早在刑部开始插手的时候,他也开始查过王泊林的身份,而得益于做金陵府尹那几年的经历,他几乎可以断定王泊林就是个身份有据可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出生金陵的子弟。所以这才更令人奇怪了,其中王泊林是琅琊王氏的嫡系私生子之类的猜测是最合情理的。不过对此,琅琊王氏并没有承认过。因为没有被承认过,所以这个王泊林除却表面上的那一层身份,其他的身份始终还是一团迷雾。
此时,听闻女孩子突然这么一说,甄仕远不由激动了起来:难得她查到了这个王泊林的真实身份?
“没什么意思。”熟料女孩子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直觉。”
这个回答让甄仕远大失所望。
女孩子倒是笑了笑不以为意,而后继续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不过我相信我的直觉。”
当然凭直觉办案这种事纯属鬼扯,案子需要的是人证物证,铁证如山。
她说着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哦,对了,大人,我今日约了人喝茶,便请半日的假,假条已经让唐中元放在你桌上了。”
甄仕远看着她哼了一声,她还挺忙的啊!
“这青天白日的,是哪个让你宁可扣了俸禄也要去见的?”
原本不过是随意一问,没想到女孩子当真回答了。
“是张解。”
第397章 听书
青天白日的跑去喝茶,当然,这不是私会,而是光明正大的去见人。甄仕远望着女孩子离去的背影一阵唏嘘。可怜黎兆那后生了,不但人被禁足了,连情场都是连连失手。
……
从屋外走进屋内的黎兆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小厮上前为他递上了斗篷,天气渐渐转凉,家里也仿佛提前入冬了一般,整日里死气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平心而论,外面那些守着的衙门官差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除了看着他们,不得随意进出之外,与旁日里也没有什么不同。可那等时时被人看着的感觉还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小厮感慨不已:难怪人说禁足是一种惩罚了,真的挺叫人难受的。
“不必了,”黎兆推开了小厮递来的斗篷,走入里屋,道,“祖父,今日觉得怎么样了?”
“我没事。”黎老太爷靠坐在床头,微微摇头,看着走进来的黎兆,道,“事情是不是很棘手?”
黎兆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大姐确实出手推了人。”虽然黎大小姐本人没有承认过,而且口中的话语颠三倒四的,但证据证明,王泊林后脑那一下确实是黎大小姐出手所致。
“不过眼下的问题是要弄清楚王泊林到底是死于大姐那一推还是脾脏出血而死。”他道,“有人已经带着王泊林的尸首从金陵出发了,之后会由最专业的仵作出手验尸。”
而这一些,都是他们无法插手的。
黎老太爷点了点头,屋内安静了片刻之后,他忽地重重地叹了一声:“我真是怎么都没想到我黎家第一个惹出大麻烦的居然是她。”
毕竟黎大老爷膝下有姐弟三人,看起来最不着调的是黎六郎,整日里跑到东跑到西的看美人,最会惹事打架的也是他。原本以为就算是惹麻烦也只有黎六郎会惹麻烦,所以,若是这一次跑到长安来的是黎六郎,黎老太爷定然二话不说便将人绑了送回金陵了。就是太过信任黎素问这个嫡长孙女,即便是觉得她无故跑来京城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认为是什么大事。顶多是些与黎大老爷黎大夫人他们争执的小事,可这一次,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惹上了人命大事。
“事情既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无用。”黎兆倒是没有纠结于这个之上,只是道,“现在的情况是这件事被刑部接手是迟早的事,一旦上头的手续下来,大姐就会被送到刑部,到时候就不是查案快慢的问题了,而是大姐能不能撑到王泊林的尸体被送进京的问题了。”
“所以你当时便想让她去大理寺,甄仕远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再加上大理寺衙门特殊,还是能拖一拖的。”黎老太爷当然不用黎兆解释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可素问她执意要去府衙。”
黎兆嗯了一声,道,“今日早上府衙守在门口的官差同我说大姐带话给咱们,说在大牢里住的不习惯,都长疹子了,问什么时候能从大牢里出去。”
这话一出,果不其然立时引得黎老太爷一阵大怒:“还出去?她以为王法这种事是闹着玩的吗?死到临头还看不清形势,让她去大理寺仿佛要了她的命一样,说到底还不就是怕被那个姓乔的丫头笑话……”
提到姓乔的丫头时,黎老太爷忽然停了下来,顿了顿,他问黎兆:“你先前让她去大理寺不全是因为甄仕远在的关系吧!”
黎兆点头,道:“乔小姐很聪明。”
黎老太爷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黎兆:他的意思是他相信那个姓乔的丫头能解决素问这件事,甚至比何太平这等久负盛名的官员更快?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黎兆:“这个事是不是有些问题?”
“王泊林。”黎兆说出了这个名字,道,“他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一个自小在金陵长大的地方豪族子弟,素日里倒没看出什么特别来,没想到这一死,居然让刑部下了这么大的力气要把他弄来金陵,即便是死了也要弄到长安来。这恐怕不是爱恨情仇那么简单了。
……
“王泊林的身份不简单。”
这么想的人可不在少数。
张解为对面的女孩子斟了杯茶,缓缓开口道:“生而寂寂无名,死后却能搅起那么大阵势的人怎么可能是寻常之辈?”
乔苒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垂帘看向下头热闹的大堂。
这是长安城里的老字号茶馆,说书先生功底深厚,是以一向吸引众多听客前来,一个月有大半月的时候是一座难求的。
她眼下能坐在这二楼的包厢里听说书还是张解动用了关系才订到的位子。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请我听说书?”乔苒抿了口茶便放了下来,道,“这茶还算不错,不过比起这价格便有些货不符实了。”
果然是食不厌精,抿一口便知好坏,张解笑了笑。
当然,来这里的是听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茶客,茶不错便好,至于价格几何,符不符实什么的就不是听客在意的地方了。
楼下的说书先生似乎在说的是一场征战,他敲着醒木喝道:“那黄大将军,也就是昔年的黄少将军……”
这一句引得座中不少有些年岁的人感慨不已。
十三年的功夫,昔年的少将军成了大将军,光阴恁地无情。
“……他大喝一声,横刀立马,直指陈善,道这天下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这一句之下,座中听客又有不少暗自垂泪,这一句终究是引起了共鸣,试问谁人不想再回少年时?
乔苒垂下了眼睑:她机缘巧合当真重回了少年时,可这少年时已经不是她的少年时了。即便相貌年轻,可心理却到底与一个真正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真真是谁人不想再回少年时了!
“这说书先生果然功底深厚。”乔苒笑着看了眼场中的听客,见有八九成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想而知这一句的杀伤力了。
“不过他在说的是十三年前剿灭叛贼陈善的事吗?”她问张解道。
张解点了点头,指向右前方一座垂帘晃动的包厢,道:“王司徒最近喜欢听说书,尤其是这一场的,每场必到。”
琅琊王氏的族长王翰之老爷子,官拜一品司徒公。
第398章 无关
果然这茶也不是心血来潮随便喝的,乔苒笑了起来,道:“好,既然如此,就当面问一问王司徒,那位王泊林同王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解也跟着笑了,而后听楼下大堂忽地爆发出一阵喝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