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见好就收,手里举着那块牌子,道:“谢大老爷不让我进来坐坐?”
你都这样了,谁敢不让?谢大老爷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是闪身让到一旁,而后笑道:“自然。乔大人请,张天师请。”
那姓乔的丫头令人生厌倒也罢了,这姓张的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面目可憎了?以往见他上门倒是没发现。
屋内铺着绸缎的圆桌上倒着两瓶空酒壶和几个吃了一半的小菜,显然,在进来之前,谢大老爷正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一旁还有张踢倒的足凳,看这位置,应当是方才突然听到她和张解的到来,谢大老爷“情绪激动”之下踢倒的。
审视了一番屋内的状况,谢大老爷对美妇道:“让人过来把东西撤了,把点心和茶端上来。”
美妇瞟了眼毫不避讳的站在一起的那一对男女,道:“乔大人方才在外头说了要上好的西湖龙井,张天师要岭南老农炒的白茶。”
谢大老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就照着乔大人和张天师的意思去办。”
美妇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谢大老爷苦着脸道:“柜子里没有这两种茶。”
谢大老爷正想说话,女孩子听到却已经开口了。
“没有啊!”她惊呼了一声,轻捂了一下嘴巴,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那便算了,只是没想到谢大老爷这般讲究的人居然会没有……”
这举止真是矫揉造作,美妇撇过脸去。
“有的,”谢大老爷冷着脸道,“两位先坐,我去去就来。”说罢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美妇闻言不由一愣,朝他二人讪讪的笑了笑,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依稀能听到急切的对话声传来。
“老爷,咱们哪来这茶?”
“我的私藏里有,就在柜子最顶头的架子上,这两人真是麻烦……”
……
乔苒不由轻哂,回头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解,道:“看来,你我二人太过刁难于人了。”
张解道:“谢大老爷一向讲究,怎会没有这些私藏?既然不是无中生有,自然不算刁难。”
乔苒笑着环顾起了这件屋堂,边看边道:“看谢大老爷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清楚这件事。”
张解道:“也就是说就算承泽被人藏在了这里,他也是不知道的。”
“你说那个外室知不知道?”
“若是知道,那她的表现也委实太自然了。”张解说着顿了一顿,“而且若是知道,她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就把你我放进来。”
虽然是举着牌子,可到底是寻常百姓的宅邸,她连拦都没拦就把人往里面引,显然不太合乎常理。
“所以,要么就是人不在这里,要么就是人在这里却被藏在一个寻常人不会靠近的地方。”女孩子说着沉思了一刻,道,“莺歌鞋底有泥,应当是去过后院的兰花圃,兰花虽美,可泥却是污的,那外室应该不会轻易接近。谢大老爷喜欢兰花却也只是观赏……我想如果兰花圃附近关了人,那花农应当是知晓的。如果花农知晓,那么有一个地方,只有他一人接近,其余人却接近不了……我知道了。”
是堆藏种植兰花杂物的杂物间。
一道尖叫声便在此时传来。
这声音是谢大老爷的声音!
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忙向后院的方向奔去。
后院的花圃边几道人影正在对峙。
“老爷,老爷!”
那美妇惊慌失措的在一旁惊叫着,想上前却又不敢。
一手拿刀挟持着谢大老爷的人一双眼眸赤红,瞪向众人:“你们别过来!”
两个小丫鬟早已吓的昏死过去,美妇颤抖着身形也将将一副快要昏死过去的样子。
“都别过来!”那人喝道,而后目光一转,转向已近跟前的乔苒和张解,“尤其你们两个!”
被点到名的乔苒和张解足下一滞。
女孩子看向那个挟持着谢大老爷的人微微凝眉:这人生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相貌粗犷中带了几分匪气,一身灰扑扑的杂役袍子,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这人应当就是那个花农。
乔苒皱眉打量着那个花农:这身形和谢承泽的相差的也委实太大了吧!应当不是假扮谢承泽的那个人。
“乔大人,乔大人!”那美妇扶着一旁的歪脖子树,勉力支撑着催促她,“您快想办法救救老爷啊!”
都怪这两个扫把星,大晚上跑来也不知道要作甚,一个要吃龙井一个要吃白茶,若不是他二人挑三拣四的,老爷何至于跑来柜子这里碰上这花农?
美妇一时间心头满是埋怨,忍不住脱口而出:“若不是为了你们,老爷何至于被抓?”
这时候实在是急了,管他有没有牌子,她也要说。
乔苒道:“他不是让我们两个别过去嘛!”
正挟持着人质的花农连声道:“不错,你们两个别过来!”
让你别过去你就别过去啊!美妇焦急的看着被挟持在人质手里的谢大老爷,那花农手里的刀委实锋利,没看到老爷的脖颈已被割出一道血丝了吗?若是一个失手,老爷出了事,可叫她娘俩怎么办?
那边“听话”一动不动的两人正低头窃窃私语。
“平庄和唐中元不在。”
这别苑统共那么大的地方,这两人又是先一步来的后院,此时人却不在。
“那花农若是先碰到了平庄和唐中元,定然会说的。”乔苒道,“此人显然没看到他二人。”
张解应了一声,看向挟持人质的花农,扬声道:“有话好说,你为何要挟持谢大老爷?”
花农冷笑了一声,道:“你二人都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乔苒“咦”了一声,道:“我二人却是不知道你挟持谢大老爷做什么,找上门来只是蹭谢大老爷一杯茶喝……”
“呸!”那花农却啐了一口,冷笑道,“两位何必装模作样?这两日官差正百般搜寻的是什么人当我傻吗?”
乔苒神情一凝:“你是说谢承泽?你当朕囚禁了谢承泽?”
“你说的那个谢什么的同我家老爷没什么关系啊!”那美妇闻言顿时急了,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我家老爷的嫡子关在牢里呢!”
乔苒垂眸沉思了片刻,提醒她道:“谢承泽是谢大老爷的侄子,听说谢大老爷对这个亲弟留下的独子一向视若己出。既然视若己出,那就等同儿子了。如此的话,怎么能叫没有关系呢?挟持一下也是应该的。”
挟持一下也是应该的?美妇呆住了:这说的是人话吗?大理寺的官员就是这样的?
“常言道父债子还,那么子债父偿也是应该的。”那女孩子似乎还没说尽兴,继续说着,“你既挟持了谢大老爷,不若提下条件吧,要怎么样才能放开谢大老爷?”
“自然是放我离开!”花农道,“还有给我一匹快马,一些金条,不要银票,只要金子。”
“那你还有挺有经验的。”女孩子闻言默了默,道,“知道银票容易做下标记,往后花出去时会被抓个正着。金子就不一样了,融了随便弄成什么德行都能花出去。”
“废话少说,快点!”花农抓着谢大老爷划拉着手里的刀,“快去准备,待我拿到了东西,到了安全之处,自会放了谢大老爷。”
“那不行。”没想到女孩子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张口便道,“你竟然胆敢囚禁朝廷命官,罪责重大,岂容你逃跑?”
花农怒道:“莫忘了这老东西还在我手里!”
乔苒道:“谢大老爷对谢承泽视若己出,满满慈父之心,为子牺牲那也是应该的……”
“不行!”没想到被掐住喉咙的谢大老爷忽地惊呼了起来,“他……他……”剩下的话被花农掐在喉口,说不出话来。
眼看谢大老爷脸色由白转紫,那美妇忙不迭地尖叫了起来,不知是不是确有几分真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竟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快放了我家老爷……”
场面眼看就要失控了。
就是现在!张解动身向持刀的花农掠去。
只看到眼前一瞬人影交叠,美妇的尖叫声响起,匕首插在谢大老爷的肩下,谢大老爷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并未伤到要害,血是赤红色的,匕首应当没有什么毒,谢大老爷应该没什么事。乔苒只看了一眼谢大老爷便将目光转向一旁倒地的花农,双瞳放大,嘴角的黑血缓缓流了出来,面上一片死气。
张解捏住花农的下颚看了看他口中,神情凝重:“牙齿藏毒了。”
想到同样牙齿藏毒的莺歌,乔苒冷笑:“倒是厉害,一个两个的都做了自尽的打算。”
“你们还在说话?快救老爷啊!”扶着谢大老爷的美妇尖叫道,“你们在做什么?”
乔苒道:“谢大老爷不会有事,比起这个,谢奕身负人命案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找到他那视若己出的侄子更要紧!不然谢大老爷可要绝后了!”
“有什么要紧的?”美妇大抵也是气急了,脱口而出,“老爷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
哟!乔苒怔了怔,看着急吼吼的美妇笑了:“难怪你这么怕谢大老爷出事,原来是有了还未入谢家族谱的儿子啊!”
美妇脸色一白,转头抱住痛苦呻吟的谢大老爷,哭诉道:“老爷,他们欺负妾身……”
“乔大人!”便在此时,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脚下一块四方石板被人顶了开来。
“
第561章 一样
不见踪影的平庄从石板下钻了出来,激动道:“底下,就在底下!”
……
“那是放杂物的地方。”美妇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谢大老爷抽泣着,人中处一片红肿。
老爷已经痛昏过去了,她方才……方才明明也已经昏死过去了,却被人掐着人中使劲掐醒了。其实原本想装晕来着,只是没想到面前这个蹲在自己身边撸起袖子的女孩子手劲这么大。
那双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白白嫩嫩,春葱一样的手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那个男人钻到花圃下的杂物房去了,上头只留了她一个。不过就这一个,也不是自己这样的弱女子能挡得住的。
“你一直住在这里,却不知道家里藏了个人?”女孩子似乎有些不信,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审视。
美妇看向怀里的谢大老爷,哀求道:“乔大人,能否先送我家老爷去疗伤?”
“不是已经去请人了吗?”女孩子说着手伸到谢大老爷鼻下探了探,道,“有气呢,放心吧!”
有……有气?居然敢这样对待老爷!美妇咬紧细牙,暗道等老爷醒了,这里的事情定要一五一十的说给老爷听。
大理寺的官员也委实太过分了!
“不要再扯你家老爷了,快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女孩子眉心拧了拧,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来,“若是你不好好回答,我就道你与凶手勾结,请你去牢里坐坐,同你家老爷的儿子做一回狱友。”
“我怎么可能与这等人勾结?”美妇惊呼了一声,对上女孩子的脸色,顿了顿,才略有些不甘的回道,“这地方脏乱的很,老爷喜欢兰花也只喜欢远远的瞧,打理这种事,我们从来不碰的,他藏个人在这里,我们又怎会知道?”
女孩子打量了她片刻,忽道:“你那儿子几岁了?”
美妇吞吞吐吐的开口道:“七……七岁了。”回答了却又忍不住质疑,“这个问题同凶手有关吗?七岁的孩子懂什么?”
“没关系啊!”没想到女孩子拍了拍手,起身坦然道,“我就随便问问。”
说罢,便抬脚,瞧着准备往石板那里去了。
美妇忍不住恨恨道:“那你问什么问?大理寺的官员也要问人家家事吗?”
“人有好奇,大理寺的官员便不是人了?”没想到女孩子对她的质疑却是不以为意,临转身时,却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今儿这里惊动那么大,你跟你那儿子是藏不住了,这身家性命怕是全系在谢大老爷一人身上了。”
要知道谢家家大业大,不缺族中子弟,到时候这女子同谢大夫人之间必有一场明争暗斗。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如今的谢奕在牢里,能不能出来还不好说,这于这个女子来说倒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世族的家事也这般鸡零狗碎、一地鸡毛。乔苒没有再理会她,向石板走去。
巴掌大的地方,也未听到什么动静,按理说底下有人应当早弄出来了,怎的迟迟不上来?
乔苒走到地窖入口处,正见站在底下的平庄朝她招了招手,喊道:“乔大人,你下来瞧瞧吧!”
乔苒嗯了一声,走了下去。
地窖的墙上插着两支火把,将整个地窖照亮,是以乔苒一下去,便清晰的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除了堆砌的杂物之外,角落里有人手脚束缚,一团麻布被扔到一旁,显然是发现地窖的唐中元和平庄所为。
被捆的人脸色苍白,似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而离他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人一身大理寺的官袍熟悉的有些刺目。他阖着眼,嘴角的黑血已经干涸。
唯一让人诧异的是这一死一活的两个人竟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那张脸,是谢承泽的脸。
谢承泽的脸什么时候成了人人都能有的脸了?
“不是人皮面具。”平庄在一旁说道,“我和唐中元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