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轻情意重,总是她的一番心意,就让她送吧!”
乔苒自屏风后绕了出来,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看向那一包青梅,沉吟了一刻,若有所思:“确实,去看望病人不能忘了带礼物。”
她还是需要确认一下活着的那个是不是真正的谢承泽。
……
夜色沉沉,借着路杖上的灯笼赶到谢大老爷朱雀坊的别苑时,人已经撤走了。
就连别苑里原来住的外室同那私生子与几个婢子都被带走了,谢家长房今晚少不得一番鸡飞狗跳。
张解站在兰花圃外,看路杖被人推的东倒西歪,兰花圃里到处都是人的脚印,灯笼在地上烧成了灰烬。
现场早已被破坏的一塌糊涂。
这里不是案发现场,甚至连她都没有开口道要保护,而事实上也没有办法保护了。死的两个凶徒自尽了,重要的是活着的谢承泽以及受伤的谢大老爷。
雪粒子纷纷扬扬的自天上落下来,可以预见的,这一场大雪之后,现场更是会被破坏的彻底。
张解在兰花圃边站了片刻,向地窖走去。
地窖的入口还开着,里头的火把却早已熄灭了。
他自腰间取下荷包,从荷包里倒出一颗夜明珠,在夜明珠的蓝光下,走向地窖。
其实方才在火把的照耀下他已经看过一遍地窖了。千书吧
地窖里种植兰花的锄头用具一应俱全,角落里那根被利刃隔断的麻绳就是先前绑束承泽的,其余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看了一圈,张解离开了地窖。
其实,她都已经看过一遍了,应当没什么别的问题,剩余的,只要确认活着的是承泽就够了。
张解站在原地,任雪粒子打落在自己的身上,忍不住苦笑。
相识多年的好友被冒充了这么久,他居然丝毫都没有察觉,真不知是他的反应太过迟缓,还是对方的手段委实高超了。
风摇晃着花木,碰撞声噼里啪啦的一阵杂乱,天际白光闪过,惊雷撕裂天空,淅淅沥沥的冰粒子转为雨水漂泊而下,将站在花圃边的人浇了个透。
……
……
明明一开始是冰粒子以为要下的是雪,没想到后半夜却开始下起了雨。
大清早的,拍打窗岩的雨水噼里啪啦作响,惹得爱睡懒觉的裴卿卿没有如往日那样抱着被子赖床,而是顶着头上两个跑偏的“团子”,坐在窗边看着大雨出神。
端着洗漱热水的红豆一进门便看到往日闹腾的女孩子这样一幅安静看雨的情景。
女孩子生的玉雪可爱,如此托腮凝望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画中人的感觉。当然,前提是忽略她头上那两个乱七八糟的“团子”。
听到她进门的声音,女孩子回头,一开口,立时“破坏”了画的意境。
“这下雨天的,出门麻烦,我的点心快不够了。”
就知道吃!红豆翻了翻眼皮,将热水端到桌边,道:“小姐,水来了。”
洗漱之后,吃了早饭,小姐就要去大理寺当差了。
拿着朝廷的俸禄可不能因为下雨就不出门。
乔苒一边洗漱一边听红豆唠叨。
“都在说今年长安的冬天不算冷,原本还以为是说着玩的,没想到是真的。”红豆看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水,叹气,“下的不是雪,是雨,足可见这天还真不冷。”
乔苒随口应了一声,看向外头,道,“钦天监的天晴雨雪又未测准。”
“那也同姑爷没关系。”红豆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反正钦天监的预测一向如此,陛下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发作钦天监的。”
这倒是!
吃了早饭,乔苒同唐中元到大理寺衙门时,衙门里到的人还不多。
几个来的早的也打着哈欠在聊着天:“碰到这等大雨天,路上便不好走,迟到的也多,不过今儿甄大人倒是来得早。”
乔苒笑着同一众同僚打了个招呼,径自去了大理寺的屋堂见甄仕远。
推开屋堂的门,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汤水味。
“南记的馄饨。”乔苒说着上前抽走桌案上竖起挡住甄仕远的书册,道,“甄大人,你这是把那小花的叔婶当成厨房的厨子了?”
甄仕远尴尬的咳了一声,道:“那二人间接对小花下了蛊,虽是被人引诱,可知晓事端之后非但没有主动告知,反而还准备跑路。原本倒是不知者无罪,这一跑却是犯下大罪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是要贬去做苦役的,本官便运作了一番,把这二人弄到后厨来帮忙了。”
也就是说,往后的南记就成了大理寺的后厨了。
还挺会享受的!乔苒轻笑了一声,问道:“那小花呢?”
甄仕远道:“自然是走了,她老在这里找夫婿什么的,弄的我大理寺的官差们一个个人人自危的,留下做什么?”关在牢里的犯人也是要吃饭的,说到底不也要算到大理寺的头上?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到了年关上报,他大理寺衙门在吃上花那么多钱,岂不是要被人当做饭桶?
乔苒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吃上,闻言惊奇道:“她倒是肯走!”还以为小花还未看够呢!
“因为有人牺牲自己同小花好上了啊!”正巧路过的平庄从门外探了进来,听到他二人在谈小花,便顺口道了一句,“胡亮那小子和小花好上了。”
一想至此,平庄的神情便有些微妙。他原先被小花看上担心不已时,胡亮那厮就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还以为是客气,没想到是那小子真看上小花了。
如此也好,这两人看对了眼,他就安全了。平庄松了口气,嗅了嗅鼻子,往饭堂去了。
甄大人将那小花的叔婶调到大理寺饭堂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待平庄走后,乔苒问甄仕远:“徐和修回去了?”
甄仕远道:“昨日我等把人带回大理寺时,徐和修就醒了。听说找到谢承泽之后,当时便倒头睡去了,应当是累了,所以我叫人把他送回徐家了。”
说着,甄仕远望向她,挪瑜了起来:“今儿一大早刑部就把莺歌接走了,你速度倒是快!”
乔苒笑了笑,说道:“大人你不是说要快吗?”女孩子说着神情略有些怅然,“那些人的尸体留在阙楼也不是事,总要入土为安的,如此自然越快越好。”
这个案子,自此就算是结了,至于能不能从莺歌口中问出幕后黑手,那就是刑部的事了。
刑部的事自然不用他操心。甄仕远将手里吃完的馄饨碗推到一旁,道:“还有,谢家长房那里传来消息了,说是谢家要认回私生子。”
还真叫她料中了,甄仕远神情间闪过一丝诧异:“按理说谢家可不缺子嗣。”
乔苒轻哂:“谢家不缺谢大老爷缺啊!”
甄仕远却道:“谢太尉那样的人还会在意一个谢大老爷的私生子?”
对此,女孩子只笑着说道:“我说过,这于那个外室来讲,正是天大的好机会。谢太尉当然不会在意一个两个不成器的子弟,否则先前也不会让人交出谢奕,还让我们秉公办事了。”
“这件事说起来谢奕也是倒霉,此事之前谢太尉已经不念亲情的将长房的孙子送进大牢了,眼下还剩一个儿子若是顾念着什么嫡庶不让认回来,岂不是太过无情要让谢大老爷绝后了?”
“再说了,人都有对比,比起来,谢奕是沾了人命官司,可这个孩子却什么都没做错,谢太尉总不能把事做绝,先前已经强硬了一回弄走了谢大老爷一个儿子,眼下自然要松一松,一张一弛,方唯正道嘛!”女孩子说着朝甄仕远使了个眼色,“等谢大老爷的事情由谢大夫人亲口告知谢奕,大人那个案子或许也有进展了。”
第563章 身死
案子有没有进展不是一时间用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寒暄了一会儿,女孩子去了饭堂,既然甄仕远把南记小铺搬来饭堂了,她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大理寺的官员官差都知晓饭堂继退役的老御厨之后又弄了个小食铺,是以本就热闹的饭堂更是摩肩接踵,挤挤攘攘。
乔苒排好队,端了一碗小馄饨走到角落里坐下,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说话声,笑闹声夹杂着管账的小吏的嘀咕声让饭堂变得热闹的好似外头生意极好的酒楼。
“我大理寺的各项开支在吃食上远超旁的衙门,岂不是要被人把大理寺视作人人皆饭桶了?”小吏的抱怨声很快便被说笑声淹没。
乔苒笑了笑,心情大好。
……
不过比起她的心情大好与大理寺的喜庆热闹,刑部的大牢却是终年夹杂着阴郁的气息。
也许不是每一日都有人要上刑的,里头也整理打扫的很干净,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每每进来送饭总让人觉得仿佛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刑部衙门几个送饭的杂役在狱卒的带领下为每一间大牢里的犯人摆上了饭食。
有菜有汤有饭,兴许刑部衙门的吃食比不上以吃食闻名的大理寺衙门,但一般而言也不会刻意苛待犯人,毕竟吃不饱的犯人若是一个支撑不住刑罚死了,那就遭了。
拎着食盒的杂役弓着身子,看也不看大牢里的犯人,一间一间的放着饭食,而后由狱卒翻查着饭食里的事物,生怕里头混了不该混的东西,让犯人出了事。
再次在一间牢房前摆下饭食检查之后正要离开,却听一道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饭我吃不下,你们拿走吧!汤里能分我一块肉吗?”
声音无比虚弱,正要离开的杂役愣了愣,转向一旁盯着的狱卒,见狱卒没有出声,便从汤桶里舀了一勺肉进去。
今天的饭食是饭与白菜和骨头汤。
拿饭换了块肉,临起身时,摆饭的杂役忍不住往牢里看了眼。
这座大牢靠近走道的一侧只在门上开了个不大四方小窗,透过四方小窗能看到牢里被绑在木桩上的女子,垂散着头发,脸色苍白,与高大的木桩相比,这女子显得愈发瘦小。
半隐在乱糟糟的头发里的女子露出半张侧脸。
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却也清秀温柔,看起来不像什么大恶人。
当然,恶人若是能从脸上看出恶来,那倒好了。杂役不敢多看,摆完饭便走了。在刑部衙门里,不要多看,不要多说,这早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没看到几大衙门,就刑部衙门面前连个围观的百姓都没见到吗?要知道长安城的百姓可是出了名的胆子大,连长安百姓都知道不能围观的地方,能是什么好相处的地方么?
检查之后没有异样的狱卒便打开了牢门,将饭食端了进去。
这个犯人送过来时,大理寺特地交待过了有可能会自尽,是以按照惯例绑住手脚之后,还特地给她口中上了麻药,以免她咬舌自尽。
毕竟人送到刑部衙门,自然是为了让她开口的,所以,如大理寺那样粗暴的堵着嘴不让咬舌的方法自然是不可取的。
对于此,刑部衙门的“天才”酷吏运用了麻药。当然,量要调好,需要控制在无力咬断舌头又要能勉强说话的地步,对此,那些研究酷刑的官吏自有分寸。
这种事最开始看了还会害怕,看得多了,也便麻木了。
“吃饭了。”狱卒端着饭碗走了进去,粗鲁的将菜和汤往那女子嘴里倒,女子倒也配合,虽然因用了麻药,吃起来没那么方便,却也没闹出什么“宁死不吃”的幺蛾子来。
不吃饭还要吃肉,狱卒冷笑了一声:还挺挑的。
骨头汤里的肉自然是骨多肉少,她一边费力的在狱卒的帮忙下咀嚼着,一边将吃完的骨头吐了出来,待到喂完饭食,两只木碗就被放到了一边。
用木碗是怕犯人想不开用破碎的瓷碗划开筋脉自尽或者逃脱什么的,毕竟进了刑部,多的是忍受不了酷刑,想要一心求死的,所以,碗早换作了摔不碎的木碗。
至于碗筷被放到一边是因为早前曾在刑部大牢里出过饭食下毒的症状,为了防止出事之后的证据缺失,所以吃完的饭碗需要吃一顿,到下一顿再收。
可以这么说,如何对待犯人,如何拿捏犯人生死,刑部衙门都是专业的。
两个狱卒扫视了一番空空荡荡的大牢,未发现异样之后便锁上了牢门。
“帮”着大牢里各种各样“不方便”的犯人吃完饭之后,狱卒便去向等候在大牢外的官差复命了。
领队的官差统领周梁闻言应了一声,转身向刑部官员做事的屋堂走去。
比不得其他衙门的热闹,不知是不是天性喜静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午时的刑部衙门大堂,官员不是低头翻阅卷宗就是趴在案几上午睡,几乎没有什么声响。
周梁扫了一眼各自在位子上安静做事的官员们,向刑部尚书办公的屋堂走去。
敲了敲门,听里头喊了一声“进来”,周梁走入屋中,叫了声“大哥”。
“说过多少回了,在衙门比不得家里,”正坐在椅子上看什么东西的刑部尚书周栋微微抬了抬头,瞥了他一眼,道,“大牢那里没出什么状况吧!”
周梁摇头,道:“没有。”这样严密的管控之下又怎会出状况?
“没有便好。”周栋说着继续看着桌上摊开的文书,道,“大理寺送来的这个女子身上的案子你可知晓?”
周梁道:“听说就是阙楼那个案子,已经破了。”
“对,已经破了,”周栋说着头也未抬,却问他,“破案的就是那个姓乔的丫头,你可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周梁闻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哂,“焦、原两家的事才过去多久,这丫头倒比我们想象的过的还要好。”
“那是自然。”周栋听到这里,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这里可是大楚,在如今的天子面前,能者居之,只要她越厉害,越是无可替代,便能过的越好。”
周梁“哦”了一声,问周栋:“大哥,不,大人,这案子很难查吗?”
周栋点头,道:“很难啊!”他说着拍了拍桌案上大理寺送来的文书,文书里详细记录了查案的经过,没有如那等引人入胜的话本子刻意渲染什么,就是这样的大白话,却也让他看了足足一个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