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泽点头,道:“是不属于谢家,属于我自己的人。那一日阿缘无故出现,惊扰了我的人,不过我认出了阿缘,及时令他住了手。”
乔苒想到傅灵口中徐十小姐脖子上的掐痕,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倒是解释的通了,只是之后徐十小姐走访寺庙、道观的举动却又是为了什么?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才叫傅灵做出了“谢承泽中邪”的“精彩推理”。
“我的人是两位出家人,”对此,谢承泽解释道,“我当时没有对阿缘解释这些,不过阿缘的性子你应当猜得到,那日之后她便借着求签、求符的借口想将人找出来,不过我的人并没有藏身道观、寺庙,所以她没有找到。”
这解释也完全合情合理,乔苒想了想,问他:“所以,你元宵那一日出城也是为了同自己手下的人碰面?”
谢承泽点头,叹了口气之后,才道:“不过我并没有想到阿缘跟着我进了冰灯阵之后会被困入冰灯阵中。”
徐禾缘并不是一个闯冰灯阵的新手,而是数次走出冰灯阵的老手,他根本没有想到冰灯阵会困住她。
所以,如此的话,他也算是间接害死阿缘的凶手之一了,若没有他将人引入冰灯阵,根本就不可能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乔苒沉思了片刻,看向谢承泽,道:“我相信你的话,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谢承泽眼风扫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想问元宵那一日我为什么突然出门?”
昨日甄仕远审问了一番桃剑、木剑她们几个,发现冰灯阵的事情很有可能从头至尾都是一桩围绕阿缘展开的阴谋,而这个局能发动的前提就是元宵那一日引阿缘出门。
他就是引发阿缘出门的那个引子,引来怀疑这并不意外。
女孩子点头实话实说:“这很重要。”
甄仕远虽然还未将审问的结果告知面前的女孩子,不过即便还没有得到甄仕远审问的结果,女孩子对案子的反应依旧十分敏锐,甚至已经隐隐察觉到他的出门才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天赋了,女孩子于查案之上的天赋,怕是整个大理寺也很难找到第二个更胜于她的了。
谢承泽垂眸,声音中多了几分凉意:“那一日,我本是不欲出门的,却临时接到手下的人传来消息,不得已出了门。至于为什么要进冰灯阵,则是因为发现阿缘在身后跟着,先时已经被她扰了一次,是以这一次才想着借冰灯阵脱身。”
乔苒听到这里,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她再次出声,声音里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你收到消息急着出城,从谢府去往城外,最近的一条路便是黄天道,此时又恰逢徐十小姐跟随在你身后,你看到冰灯阵,想着借冰灯阵脱身对你而言并不算是临时起意,可以说是必然的。”
所以,所谓的临时起意什么的不过是被人精心设计之下的必然。就似干渴之人走在路上看到茶摊会选择去茶摊上喝水一样。
对方看似随意的设计实则是故意设下的陷阱,单从这一个引徐十小姐出门进阵的举动来看,设计针对徐十小姐这个局的是一个相当厉害的布局高手,而且最难得的还是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出现在局中,甚至被设计的谢承泽本人还会因此自责自己害了徐十小姐,可事实上,不过是那人深谙人心之道,一步一步引诱他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乔苒神情肃然,谢承泽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用谢承泽这样一个聪明到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棋子来布局,换作是她怕是也不会轻易选用,对方却敢大胆的用这枚棋子,丝毫不怕反噬。此人不是有绝对的把握手段远超谢承泽就是胆量远非常人所能比拟,这两种不管哪一种,其手段都是令人拍案叫绝的。
有这样的对手,狡猾如斯,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谢承泽脸色十分难看,徐十小姐出事之后,他便已经意识到那日自己突然收到消息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人布局中的一环,不过身在局中,到底是没有她看的那般真切。
将自己嵌入局中作为对付徐十小姐的棋子,这对于谢承泽而言,当真是不管身理还是心理都是重重的一击。
谢承泽脸色十分难看,半晌之后,他道:“那一日我急着出城,是我的人受了重伤。”
“早不伤晚不伤偏偏那等时候伤,”乔苒冷笑了一声,显然不觉得此事是意外,她问谢承泽,“是什么人做的?”
再厉害,摘得再清楚的布局也断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雁过无痕,怎么可能?真正能够做到毫无破绽的杀人手法多半是简单到极致的,经手的人越少越是难以留下破绽。
而眼前这个针对徐十小姐的局显然是一局复杂到极致的局,这样的局看着毫无头绪,可因着步骤繁复,往往只要其中一步没有做到尽善尽美,便会功败垂成了。
谢承泽脸色铁青:“对方是个认钱不认人的杀手,被我的人制住那一刻已经服毒自尽了。”
这一步查证至此已经断了。
谢承泽本身就是个断案的高手,乔苒自然不会质疑他说出的话,不过……女孩子拧了拧眉心,反问他:“对方是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你的人的?”
既然谢承泽暗中培养自己的人手这件事都是夜半出门做的,又是如何被人得知的?
谢承泽目光闪了闪,不过很快便斩钉截铁道:“这件事应当不会有旁人知道。”
乔苒有些意外他的肯定,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肯定,却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你错了,这件事有旁人知道的。”
谢承泽几乎想也不想,便摇头否认:“不可能。”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乔苒看着他斩钉截铁的样子,弯了弯唇角似是想笑,可眼里却着实没什么笑意,她轻声提醒谢承泽,“你忘了徐十小姐。”
这话一出,谢承泽脸色顿变。
女孩子不等他说话,便继续说了下去:“徐十小姐见过那两个人,所以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从她走访寺庙、道观可以看得出她并没有放弃过找寻那两个与你有关的人。不过你的人因上次被徐十小姐瞧见,自躲了起来,徐十小姐找寻无果之后,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去找旁人来帮这个忙?”
谢承泽神情凝重,没有打断她的话。
乔苒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便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她找了旁人来寻人,谢大人你的那两个人自然也不是不为外人所知了。”
谢承泽看着她没有出声。
女孩子便继续道:“如此的话,元宵那一日她不顾得罪真真公主的风险也要跟上你出门会不会是已经知晓了你急着出门时为了见到那两个人?”
说到这里,女孩子脸上的笑容渐收,她轻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那便只可能是谢大人你的人受重伤这件事徐十小姐已经先于你知道了。”
谢承泽脸色愈发复杂。
这个推理看似天马行空,可却惊人的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所以,是徐十小姐找人帮忙寻人,使得谢承泽的人受了伤,进而使谢承泽急着出门,而徐十小姐的目的则是为了跟随谢承泽再次见到谢承泽的那两个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徐十小姐唯一没有想到的事,她寻得那个人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帮她,而是为了将她设计入局,她还未成为螳螂便已成了一枚死棋。
所以,设计谋害徐十小姐才是那个“帮手”的真正目的。
第676章 意外
“谢大人?”
神思似乎有些飘忽的谢承泽抬了抬眼眸,涣散的目光重新凝为冷静。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神情复杂。
女孩子收回了在他面前晃着的手,道:“我也不想这么说,只是这个推测如今看起来当真是合情合理。”
徐十小姐自己引来的帮手却正是害死自己的真正凶手。这个推测让乔苒着实高兴不起来,若是当真如她推测的那样,徐十小姐就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了,传出去也不知会引来多少流言蜚语。
这件事,徐十小姐做的委实不算聪明,只是世事无绝对,她乔苒也无法保证自己每走一步都是对的。
“你说的不错。”谢承泽垂下眼睑,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眼前的谢承泽神色恹恹,这幅倦怠无力的样子,乔苒倒是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如果徐十小姐还活着,作为未婚夫的谢承泽对于未婚妻如此算计自己或许还能抱怨责怪一二,可如今徐十小姐已经死了,抱怨也好、责怪也罢,都已经没了意义。
“此时多说无益,找到害死阿缘的人才是如今至关重要的事。”谢承泽说道。
乔苒点头,看向拧着眉头自远极近向这边走来的甄仕远道:“如果是这样……徐十小姐身边那几个丫鬟最好带来大理寺问上一问。”
甄仕远过来了,可以问一问昨日他在徐家的收获了。
就算徐十小姐再怎么小心仔细,要瞒住身边人可不是一件易事。
……
徐十小姐做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便是三个贴身的丫鬟也无法事无巨细的一一回忆起来,昨日不过一个药丸的事情便审的甄仕远头都大了,所以,一听乔苒提出这个要求,他当即便让官差去徐家找人了。
匆匆说了一遍药丸的事情之后,甄仕远迫不及待的问乔苒:“你呢?昨日可有什么收获?”
乔苒点了点头,先将茶馆的事情说了一遍,证明真真公主同徐十小姐的结仇证据确凿之后才又将阴阳司那里的消息告诉甄仕远。
当得知乔苒找到了那两个画像中人时,甄仕远忍不住抚掌道好。
“剩余的最后一个还要找。”道完好之后甄仕远对乔苒说道。
乔苒应了下来,才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谢承泽,见他点头,又将先时同谢承泽关于徐十小姐的猜测说了一遍。
破案当然是要讲证据的,光凭猜测破不了案,即便这猜测合情合理一样如此。
“所以,我想问问桃剑她们几个。”乔苒说道,“这三个丫头那里定然有所突破。”
甄仕远揉了揉眉心点头应允。
徐十小姐的死仿佛揭开了冰山一角,这案子真是越查越发复杂了。
……
……
日头渐升,屋里石炉上的茶盏已经烧开,热气自壶嘴不断的喷涌而出。
不过屋中三人不论哪一个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到这壶煮开的热茶之上,甄仕远早已离开椅凳,此时正背着手在屋中焦急的来回走动。
又一个屋中来回走完,甄仕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快午时了吧!”
乔苒和谢承泽抬眸对视了一眼,正想说话,便听外头敲门声响了起来,不等他们应声,裴卿卿中气十足的声音便自门外响起:“乔小姐,今日饭堂做了拨霞供,我点了一炉,咱们吃去呀!”
午时了。大理寺的饭堂都开饭了。
屋中三人神情凝肃,敲了一会儿门没听到回应声的裴卿卿拧了拧眉心,伸手推开屋堂的门,小脑袋自门缝里探了进来。
看到屋内三人齐刷刷坐在屋内时,她松了口气,板着小脸严肃道:“我还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不理我呢!”
这话有些委屈,乔苒弯了弯唇角,朝她招了招手,裴卿卿蹦跳着跑到她的身边,拿头顶的小团子蹭了蹭女孩子的手心才听女孩子道:“我们在想事情,一时忘了说话了。饿了吧,走,我们吃饭去!”
再怎么忙,饭还是要吃的。
这话一出,小丫头立时高兴的跳了起来,忙不迭地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乔苒回头朝屋里的甄仕远和谢承泽点了点头,跟上了裴卿卿。
拨霞供……说的他都有些饿了,甄仕远摸了摸肚子,转头看向一旁的谢承泽:“要不我们也……”
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大人,出事了。”两个官差一身泥污出现在了屋堂门口,神情灰败。
……
小锅中拨霞供奶白色的的汤汁浅浅翻滚着,带着氤氲的热气冉冉升起,乔苒将调好的酸甜酱汁隔着汤锅递给对面的裴卿卿。
小丫头吃的正是高兴,这大概也是极少数几个她没有胡乱加糖汁又符合她裴大小姐胃口的东西了。
乔苒的筷子夹着一片切的薄薄的牛肉放入汤锅中,看牛肉沾了热汤卷曲变了颜色,叹了口气。
徐家那里怕是出事了。
今日甄仕远一来,便让人去徐家请桃剑她们几个了,徐家虽然离大理寺不算近,可若是一路不停,急急赶路,午时前早该到了,可如今直到午时她跟着裴卿卿来饭堂吃拨霞供,却仍然没有见到官差带着那三个侍婢回来。
大理寺的官差在别的事情上或许可能会不靠谱,可在正事上还从来不会随意出什么岔子,在路上磨蹭,边走边玩这种事更是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午时仍然未出现必然是徐家那三个侍婢那里出事了。
这倒也不是她胡乱担心和猜测,而是有缘由的。乔苒将牛肉从拨霞供奶白的汤汁里捞出来放入酱料碗中:这次将谢承泽和徐十小姐设计入局的那个人绝非泛泛之辈。
此时就像双方对弈,对方早已走至一半,他们却刚开始动身。从确认徐十小姐是死于谋杀开始,桃剑她们三个便至关重要了。这一点他们能明白,那位布局者岂会不知道?
依着那位藏头露尾的性子,必然会想办法解决有可能知晓他存在的所有人,这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桃剑他们三个。
即便那位与徐十小姐的会面或许桃剑她们根本不知情,毕竟若是知情的话,昨日甄仕远提及时她们多半会说。可即便不知情,桃剑她们身为徐十小姐的身边人,自家小姐与什么人会面或许不知道,可自家小姐去了哪里总是知道的。
有了地点未必就不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以这位的谨慎,怕是根本不会允许这种可能存在。
乔苒陷入了沉思。
……
……
午后的暖阳照在身上一片暖意,再次踏入这座家宅的甄仕远却只觉得浑身发寒。
在一众官差的簇拥下甄仕远走入院子,徐家那位管事带着人神情悲戚的上前拜倒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