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中也只有常慧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施以援手,即使得了那病也没有披露出嫌弃的意思。
春燕进门打断了她的思绪:“主子,和妃娘娘来了。”
张庶妃呆愣半秒,回过神撑着床沿就要起身。
常慧穿过屏风就看见这么一幕,连忙快步走过去阻止她:“快躺下。”
张庶妃没梳洗,想下床行礼全身又使不上劲,满心都充斥着愧疚:“嫔妾失礼了,还望娘娘恕罪。”
常慧在她塌边坐下,牵着她瘦得骨节分明的手道:“我也不是什么重规矩的人,日后见了也不必如此惶恐,这次是顺便来瞧瞧,给你添些东西。”
说着,乌柳照着她原话说了遍,又将手上捧着的盒子递到春竹手中:“这是娘娘命奴婢去库房挑选的百年人参和云蜜,给小主您补身子的。”
大恩不言谢,可张庶妃觉得自己除了谢谢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了,她强硬地起身对常慧行了一礼。
常慧手忙脚乱地将她扶回榻上,言语之间丝毫不提三格格和天花的事,眼神中也没露出怜悯之情。
她没用大碗鸡汤去给张庶妃灌,也没劝说对方什么“想开点”,说到底这种事谁一时半会能想得开,换了常慧自己估计也得崩溃,这不是刻意去揭人伤疤吗。
但想到自行目的,常慧随口就将话题扯到蒙古草原上,说说蒙古的草原,牛羊,天地雄鹰,说到最后她嫌一来一去地翻译太麻烦,干脆让乌柳自己挑着帮她讲。
相比起常慧说话,乌柳在语言方面就精明得多,一毫一厘进退有度,张庶妃脸上神色也好转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毫无生机。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常慧打断乌柳,对张庶妃温声道:“日后若是有机会去草原看看,我领着你再细细讲讲如何?”
乌柳复述完,张庶妃沉默良久都没应声。
在常慧正思索着要不要想个别的什么话题时,张庶妃突然扯着嘴角微微笑了笑,瞳孔中映着难以察觉的点点星光:“那嫔妾就麻烦娘娘了。”
常慧走出西侧殿时,天上旭日已东升,刺得她不禁眯了眯眼睛。
“纯禧午后是不是该回坤宁宫去了?”
乌柳回道:“是,奴婢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只是大格格瞧着有些闷闷不乐。”
常慧调笑道:“那小丫头,估摸着给两块糕点就哄好了。”
乌柳意味深长道:“奴婢瞧着啊,大格格跟主子您真是十分相像。”
“可以啊,打趣起我来了?”常慧挑挑秀眉:“午膳罚你吃三碗,吃不完就扣银钱。”
“啊——”乌柳遗憾地嚎了声,又干笑着说:“可宫里这个碗盛量,奴婢平日里都吃五碗的。”
常慧:“……”
失策了,她平日里都没怎么注意乌柳的饭量,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回到咸福宫,纯禧就哒哒哒跑过来,行过礼后开始逮着乌柳问东问西。
乌柳一脸生无可恋,组织着通俗易懂的语言给她讲草原上的风景趣事。
至于常慧嘛,因为“语言不通”成功躲过一劫,悠哉悠哉地捧着茶杯喝水润唇,对乌柳求救般的眼神视而不见。
等过了午后,咸福宫就安静下来了,纯禧走的时候没敢表露出半点不开心,在大事上她一向谨慎,否则传到皇后耳边,那就是不孝不尊了。
纯禧走后,常慧日子又恢复到往日模样,清净了好几日。
“主子,您上次要烧制的东西营造司已经做好了,刘保问现在要送过来吗?”锦刺在旁边说道。
“嗯?”常慧回过神来:“送到小书房去吧,我先瞧瞧。”
“是。”
不一会儿,刘保就领着两个太监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玻璃器具,是一套比较小巧简易的蒸馏装置。
常慧准备自己蒸些香露,看看能不能捣鼓些洗发水什么的。
乌柳看见她撸起袖子摆弄玻璃,好奇地问:“主子,您这是要打算做什么?需要奴婢帮您吗?”
常慧头也不抬:“蒸香露。”
乌柳说:“宫里有香露,您说一声奴婢去内务府领就行了。”
用蒸馏装置蒸香露到宋朝就有记载了,貌似还是从大食国(阿拉伯)进口的蔷薇露,沿用至今,清朝对进口香露也十分追捧。
常慧一脸不以为然:“我知道,但我就是闲得慌。”
她本来就爱自己动手折腾东西,这时代不能上网冲浪,在宫里也不能和小姐妹一同去逛街什么的,再不找点什么事做,她能自己把自己憋死。
乌柳:“……好吧,那奴婢去帮您要些花?”
常慧东西组装完毕,放下袖子拍拍手道:“不用,我上次路过看见御花园的桂花开了,明日挑个时间去摘点就是。”
然而,第二日没等她亲自去摘花,敬事房那边的太监便来传消息说:说康熙终于想她啦,想到她宫里约个饭,再顺便盖着被子聊聊天睡睡觉。
当然这不是敬事房的原话,这是常慧的独家翻译版本。
乌柳替她高兴:“主子,皇上这近半月不踏足后宫,一来可就是点了您呢!”
常慧一整天的兴致都没了,她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等会就去小厨房叫菜吧,点些辣菜,我想吃辣的,让他们多加点花椒、姜和茱萸。”
咸福宫既然有小厨房,她也懒得让乌柳跑大老远去御膳房。
原本以为康熙得过会儿才来,常慧梳妆也是磨磨蹭蹭的,结果乌柳给她梳完头刚插上一只珍珠钗子,院中就响起了鸣鞭声。
常慧也懒得再上发饰了,就这么清清爽爽地出去面圣。
然后又是一套熟练的请安动作:“臣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康熙伸手虚扶一把,挑起丹凤眼散发着自己的男性魅力:“不必多礼。”
常慧感觉自己像是吃了块巧克力奶油蛋糕,没有糕,只有奶油和巧克力,甜度乘以十倍的那种。
瞬间被腻到了,她摆出职业假笑,唇珠抿着笑不露齿:“臣妾谢过皇上!”
康熙这时也渐渐有了日后的毒舌倾向,毫不客气道:“你牙疼吗?”
常慧继续假笑:“先前用了杯凉水。”
何止是牙疼,看见你我智齿都快长出来了。
康熙没细想,负手迈着腿就大摇大摆地往殿内走,就跟逛自家后院子似的。
哦对,现在这里确实是他家的。
常慧想想心里更不平衡了,别人穿越不是称霸后宫就是称霸前朝,再不济也能研制出一堆东西亮瞎土著民的钛合金眼。
可到了她这儿,自己会做并可以做的东西宫里基本都有,称霸后宫?算了,想想自己和顶着半边秃头康熙谈恋爱,和渣男你侬我侬,简直就跟拍恐怖片似的。
常慧想:自己怎么就没穿成康师傅呢?别说坐拥佳丽三千,光三个她都够了。
不过再想想当皇帝天还没亮就得起床,心情竟也诡异的平衡了。
见她走得慢吞吞,康熙忍不住催促道:“发什么愣呢?”
常慧在心里叹口气:这么年轻,咋就更年期了呢。
两人净完手后,康熙坐在桌前看着一盘盘红艳艳的菜品,皱了皱眉头。
他不怎么热衷辛辣味,食多容易上火。
常慧扯着嘴角笑:“臣妾小厨房来了个黔地的厨子,做的菜也好吃,特地让他做了给皇上您尝尝鲜。”
说着,身旁侍候的乌柳拎起红琉璃茶壶,快速替两人斟了杯凉茶。
康熙看着那套似曾相识的茶具,再看看满桌菜:“……”
第二十六章 快泡我!
常慧就是故意的,她知道康熙断然不会喝这凉茶,但这并不妨碍自己拿出来膈应膈应人。
其实这桌上也有不辣的菜,就是些大荤炖菜和清炒苦瓜青菜什么的,偶尔尝两口还行,拿着下饭还是有点困难。
要是辣椒普及了,常慧肯定连汤都给他弄成红油的。
她举起红琉璃杯笑眯眯道:“皇上,这是臣妾命人冲的杭菊茶,下火的。”
康熙老油条了,借口张口就来:“朕近日有些受凉,饮些普通茶就好。”
常慧放下茶杯,表情关切道:“秋日凉爽,皇上还是得多注意身体,乌柳,去给皇上倒杯热茶。”
乌柳应声去倒茶。
被美人温声细语地关心,即使是康熙这种见惯了美人的,心里也会忍不住飘飘然,这一飘,心思就活络开了。
直到常慧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梁九功替他布菜的碟中时——
“皇上尝尝这辣炒肉,臣妾听那厨子说,吃些辣还能发汗祛寒呢!”
康熙活络起的心思突然啪嗒一声,断裂了。
合情合理,常慧既不了解他喜好,又是出于关心他,总不能无缘无故甩袖离开下她面子,要真是这么干了怕是太皇太后那边都说不过去。
算了,吃就吃吧,少吃些就是。
常慧见好就收,她是巴不得康熙吃瘪,但自己总归还得靠他领工资吃饭呢,历史上说康熙是仁君,但那都是晚年的事儿,鬼知道他年轻时候抽不抽疯。
她没再替康熙夹菜了,自己哼哧哼哧吃得带劲。
这辣度比起她上辈子在江西吃的辣椒酱,完全就是小白入门级别。
她倒是吃的欢快,可就苦了一旁布菜的梁九功。
这满桌子菜,康熙不知道如何下手,可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啊!这可真是愁死他了。
这一来二去康熙只用了一碗饭,热茶倒是用了不少。
常慧自己吃饱喝足,还十分欠抽地关心了句:“皇上不再用些吗?”
康熙表情倒是挺淡定:“不必了,着人撤下去吧。”
用完膳天时还亮着,于是康熙就十分不要脸地霸占了常慧的小书房,进去后还不忘挑三拣四、指点江山。
“这花瓶太素了,不衬这花。”
“这八宝架上书放的稍密集了些,看着不美观,不如放些瓷器摆件来添彩。”
“这松花石的砚台不如红丝砚,次。”
……
常慧在后面都想翻白眼了,又不是谁都像康熙一样喜欢在书房里摆一堆瓷器,她就喜欢看着简洁的布局。
吐槽完后,康熙一眼从书架晃过去,看这书架上大多都是些佛经和医书,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问:“你还懂医理?”
常慧摇摇头,赧然道:“那是臣妾随手拿来填充书架的,都是些汉话,大多都看不明白。”
康熙一想也有道理,心中稍定,转身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常慧抄写的佛经。
除了蒙语,还有两张汉语的,不过这字儿歪歪扭扭的……实在是丑,他一时间竟想不到什么词来点评。
康熙憋了半天才憋出句:“这字还真是别具一格。”
常慧干笑:“哈哈。”
亲,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再说了,她毛笔字丑怎么了,写了二十多年的硬笔书法再去写毛笔字,换谁一时半会也写不出个好字。
翻翻书写写字,终于熬到了时辰,常慧命人打了水沐浴,前脚刚进去,后脚康熙就让梁九功取了盘点心吃。
吃饱了才有劲使。
常慧又上了趟火车,滴滴滴开了好长一段时间,到最后她直接睡过去了。
一晚上都没睡安稳,她梦见康熙变成了一桶泡面,跟后世琼瑶剧中的尔康似的,对着她怒吼咆哮:“泡我,快泡我!”
再下一秒,她竟然捧着热腾腾泡面准备动叉子了。
这简直比鬼片还鬼片,常慧吓得心头一梗,惊醒了。
她重重呼口气,拍拍脸颊让自己回过神来,身边康熙动了动也睁开了眼睛,眼神恍惚两秒后又迅速恢复清明。
两人面对面干望着,康熙不眨眼,常慧也不眨眼,直接玩起了大眼瞪小眼。
直到外面梁九功轻声唤起,两人才结束了这无聊的游戏,康熙起身下床,等梁九功带着人捧着水进来就开始洗漱。
作为妃嫔是要服饰皇帝更衣的,常慧自然也不能继续躺着了,起身接过宫女手里的龙袍往康熙身上套,这都是进宫前嬷嬷会教的,她权当是给小孩换尿不湿了。
不过康熙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可不就是巨婴嘛。
等送走了巨婴,常慧又躺回去眯了会儿,让乌柳到点叫自己起床。
坤宁宫现在已经恢复了请安,宫里夭折两个孩子这事,很快就像一阵风一样被吹走。
时隔半个月,康熙终于愿意踏足后宫了,结果往日那几位受宠的一个没召,反倒去了宠爱平平的和妃宫里。
后宫其余人搞不明白,常慧自己也不明白,要不是早上康熙走之前让梁九功给她端了碗避子汤,她都要以为自己拿了什么奇怪的女主剧本了。
但是后宫妃嫔不知道她喝了避子汤啊!想阴阳两句吧,可这和妃又听不懂,等她身边那嬷嬷翻译过去,什么怪腔调都没了。
想揭过去吧,又觉得太便宜对方了,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到最后气的还是自己。
常慧稳坐泰山,悠闲地蹭吃蹭喝。
皇后一般不出声,一出声就是大消息,“皇上定了两日后北巡,路上定然是要带些人的,这事本宫也同皇上商议过了,由安嫔、郭贵人、定常在和乌常在随行。”
除了安嫔,这次一个高位妃嫔都没带,剩下三人都是比较受宠的,而且三个常慧都有些印象。
这郭贵人是宜嫔的庶姐,生的女儿就是后来清朝有名的海蚌公主,后世还有记载她是以寡妇身份进宫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清初期,老婆都能送给别人再要回来呢。
对于这次不能去北巡,常慧也没太在意,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是皇上和皇后的决定,其余人再不满也不敢闹,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给随行的四人递眼刀子。
安嫔今日倒是很安静,破天荒没和宜嫔拌嘴,乌雅常在看着十分娴静,定常在还是那副憨态,郭贵人就坐在宜嫔下首,两姐妹凑一块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