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全师门为我追悔莫及——松庭
时间:2021-08-24 10:32:49

  但方应许却不是外人,所以沈黛想了一夜,今日方应许问起,她还是将昨日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方应许万没料到昨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师潜与他虽然不算熟悉,但也是童年相识。
  突然得知他是魔族奸细,方应许缓了许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萧寻?”
  “重霄君说,没有任何针对萧师兄的证据,仅凭师潜的话,不能分辨他到底是不是在挑起内乱。”
  方应许虽然也不觉得萧寻会做这种事,但想到师潜,他又心中一沉。
  千回百转的心思到了嘴边,也只是一声嗤笑:
  “萧寻与师潜,对他而言到底亲疏有别,他是不会怀疑萧寻的。”
  话中冷意深深。
  说完,方应许便御剑行在前面了。
  见方应许走远了,沈黛才敢试探着小声问兰越:
  “……师尊,二十年前,大师兄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确实是,不太好的事情呢。”
  兰越虽未亲临现场,但想到他听过的只言片语,也觉得骇人。
  “百年前修真界大战,将魔族的主力逼退至神仙塚之后,并非一劳永逸,二十年前,魔族也曾蠢蠢欲动,由一个白衣持扇的青年——应该也就是如今的伽岚君,指挥着残部欲卷土重来。
  “结果你也知道,他失败了,魔族败得惨烈,修真界胜得也不易,各仙宗都死伤了许多中间力量,生死门更是差点灭宗,还有阿应的母亲——甚至动用了玉石俱焚的宿家秘术,最后才彻底粉碎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兰越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秘术。
  当时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修士,对此都格外一致的闭口不提,只是待养好伤后,都不约而同地去了方应许的母亲宿璇玑的坟冢前上了一炷香。
  沈黛算了算:“二十年前,大师兄也才六七岁吧?”
  “是六七岁,不过,阿应从小就胆子大,那场大战,谁都没有料到他会偷偷跟去,也不知乱战中都藏在了哪里,直到最后大战结束,重霄君将他抱回来,大家才知道他也跟去了。”
  兰越看着前面方应许的背影,想起了初见他那一日,浑身泥土血污的小男孩抱着他的腿,一定要跟着他走的模样,又是失笑,又是心生怜悯。
  余光瞥见沉默的沈黛,兰越奇怪问:
  “黛黛,你怎么了?”
  怎么……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沈黛抿紧唇,半响才恨恨道:
  “我生气。”
  这世上,怎会有伽岚君这样作恶多端的人?
  “若有一日伽岚君落在我手中,我定要将他扒皮拆骨,挫骨扬灰,杀他千千万万次,翻遍典籍也要找出令他永世不得超生的办法,让他下地狱!炸油锅!一辈子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沈黛发自内心地说完这番话后,原本心情略有些沉重的兰越掩唇轻笑,一旁的谢无歧也笑道:
  “哇哦,好可怕。”
  ……瞧不起谁?
  “提那些晦气的东西做什么,不如听一点好笑的事情,最近的纯陵十三宗可热闹了。”
  谢无歧一贯朋友多,路子广,纯陵十三宗一有风吹草动,他第一个知道。
  “江临渊叛逃之事,虽然重霄君没有真的给纯陵什么处罚,但光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就让纯陵那些自诩门风严谨的老古董们坐不住了。”
  清了清嗓子,谢无歧仿佛一个说书先生,讲得还挺抑扬顿挫:
  “那个衡虚,不过四十出头,就位列纯陵十三宫长老之一,还是掌门九玄仙尊的亲传弟子,牢牢压在其他宫长老头顶数十年,要说没有半点妒忌,我是不相信的。
  “而且根据我收到的消息,除了紫府宫以外,其他十二宫中,有半数以上的长老,从长生岛回纯陵的第一日,就集结起来,准备去掌门所在的清净宫讨个说法。”
  沈黛听得专心,追问:
  “后来呢?”
  “后来嘛——”谢无歧轻笑一声,“你那个前师尊,倒也是很鸡贼,不用别人说,自己便向掌门请罚,去思过崖自行引了二十一道天雷,劈完还得跟重霄君一起去北宗魔域讨要孽徒江临渊。”
  二十一道天雷对于衡虚仙尊的修为而言,虽还不致命,但再多劈个七八道,离致命也就不远了。
  更何况他还不养伤,今日就要跟重霄君一同去北宗魔域。
  “……他这遍体鳞伤,一路上还有受不少跟着同去的修士们非议,人最爱看的,就是这种昔日高高在上的仙尊落魄,依衡虚仙尊的身份地位,恐怕还没遭过这么大的罪,真想看看他抓回江临渊时,该是什么模样,可惜啊——”
  听完谢无歧这一番叙述,原本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的沈黛都有些遗憾了。
  “……这什么?”
  谢无歧看着沈黛从空中扔过来的一颗蜜饯,一头雾水。
  坐在仙鹤上的少女冲他笑了笑,有浅浅梨涡。
  “说书说得好,赏你的。”
  谢无歧:?
  脚下踩着的天元剑发出想吃的共鸣,谢无歧没搭理,只捏着那一颗蜜饯漫不经心道:
  “就这?我不要这个,你真要赏我,不如……”
  “阿歧。”与沈黛一起坐在前面的兰越侧头,笑眯眯看他,“我还没死呢,你想不如什么呢?”
  前面的方应许回头看了眼日常棒打鸳鸯的兰越,弯了弯唇。
  “前面就是钟山,我们到了。”
  众人这才将视线落在了云雾散去后露出的脚下地界。
  御剑一日,天色已暗,围绕钟山而兴的九阴城远远望去,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星星点点的灯笼在漆黑夜色中如蜿蜒盘踞的龙身,蛰伏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算日子,大约的确到了上元节,这样张灯结彩的热闹倒很正常。
  不正常的要从他们落地以后看到的四周景象开始说起。
  “打扰一下——”
  方应许拦住了往九阴城中走的一对夫妇,打量了一番才艰难开口:
  “我们初到此地,不太懂九阴城中的规矩,不知二位这一身打扮,可有什么讲究?”
  之所以方应许这样问,是因为眼前两人,明显是男子的,穿着女子裙袍,而明显是女子的,则束起长发,做男子打扮,看上去十分滑稽有趣。
  妇人见他们是外乡人,掩唇笑道:
  “诸位仙长初到我们九阴城,正好碰上了九阴城的上元佳节,我们这里的上元节别处不同,到了这一天,九阴城中的人都要男女易服而扮,女子打扮成男子,男子打扮成女子。”
  沈黛奇道:“还有这样的习俗?”
  那男子显然穿着妻子的裙袍,有些不合身的局促,不好意思答:
  “是啊,九阴城有个传说,几十年前,全城有一半的百姓都在新年一夜消失,传说是烛龙江下的鬼门大开,阎罗王按生死簿收了半城的人,所以后来有了个传统,在上元节这一日大家都男女易服,好让阎罗王分不清谁是谁,小鬼便勾不走魂。”
  九阴城大多是依附仙山小宗而聚集的凡人,信这些东西也很正常。
  沈黛只是惊奇了一下,一抬头,见其余三人脸色都有些许古怪。
  她看了眼朱红的城门里灯笼映亮的热闹集市,集市上人潮如织,俱是打扮阴阳颠倒的百姓,他们似对这一日的景象已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奇怪。
  在此刻的九阴城中,恐怕穿得正儿八经,反倒是惹人注目。
  沈黛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看着眼前神色凝重的三人,真挚地宽慰: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们描眉染唇,到时候换上裙袍,就不会那么奇怪了。”
  方应许&谢无歧&兰越:……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啊。
 
 
第八十二章 
  一入九阴城,就有许多成衣铺子,什么尺寸的衣服都有。
  只不过他们原本身上的衣服,不仅仅是穿着好看的,法衣有防御效果,不可随便脱下,因此他们只随便买了几件女子穿的宽袍披上,里面仍穿着平时的衣服。
  谢无歧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在神仙塚被迫扮花魁的时候还很不情愿,此刻有了方应许与兰越二人一道,竟然还格外得心应手,甚至趁方应许不注意时还飞快地给他盘了个发。
  “……谢无歧,你找死呢?”
  方应许嘴角一抽,眼看就要把眼前的妆台给掀了。
  谢无歧一把摁住岌岌可危的妆台,还很欠揍地笑道:
  “还没完,这儿还有一只黛黛亲手给你挑的蝴蝶簪子没插上呢。”
  一旁铺子里的女掌柜一边扒拉算盘,一边偷偷瞧着店里这几位客人。
  今日上元节,来店里买衣服的客人来来去去,各个都打扮得滑稽可笑而去,也算是凑个节日趣味,偏偏这三人做女子打扮,不仅不滑稽,反而……还透着另一种别样的风情动人。
  那个满脸愤懑的蓝衣公子,似嗔还怒,像个脾气烈的大小姐。
  那个光风霁月的碧衣公子,温婉沉静,像个言情书网的闺阁女子。
  而那个松松垮垮裹着一件红袍的少年倒比那两人都多了几分雌雄难辨的美丽,尤其是他唇色不点而朱,扬唇一笑时,当真比青春年少的女孩还要勾魂摄魄。
  女掌柜正看着,忽然被他一瞥,顿时心惊肉跳地移开眼,假装忙碌地继续扒拉算盘。
  谢无歧收回视线,对屏风后正换衣服的沈黛道:
  “那衣服你能穿下吗?要是你一个人不太方便穿,我——”
  方应许和兰越齐刷刷望过来。
  “——我叫掌柜进去帮你。”谢无歧迎上两人视线,奇怪地看着他们道,“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们以为我会说我帮她吗?”
  方应许咳了一声:“只能说,你还有那么一点做人的底线。”
  谢无歧笑眯眯道:“师兄过奖了,如果可以,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做人呢。”
  ?
  “不用帮,我能穿的。”
  沈黛话说得有些含糊,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一口白牙还咬着护腕的带子,艰难地打好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结。
  “就是这个护腕……二师兄你平时都自己穿的吗?”
  “不然呢。”谢无歧唇边噙着笑意,很自然地半蹲下来,解开她护腕上的松垮垮的绳子,重新打了个结,“不过以后要是你愿意帮我更衣,我倒是很乐意的。”
  后脑勺咻地一声飞来一个线团,谢无歧偏头躲过,还慢悠悠回头看兰越,语气无辜:
  “师尊,我给师妹系带子,为什么砸我?”
  兰越一脸无事发生,平静笑道:
  “阿歧的旧衣服穿在黛黛身上,倒是挺合身。”
  沈黛穿的的确是谢无歧刚到阆风巅时的旧衣服。
  她原本也只准备随便拢一件素色外袍,再用发冠把头发束起来即可,不过谢无歧正好想起自己还有一身旧衣服,是特制的法衣,便拿来给沈黛暂时换上。
  竟然还挺合身的。
  少女个子娇小,墨发一丝不苟地用银色发冠束起,再穿一身玄衣箭袖的劲装,她身板直,步伐也因习剑而显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扭捏姿态。
  乍一看,像个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少年郎。
  沈黛被三人盯着看,还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
  “……怎么了?很奇怪?”
  她从前在纯陵时,除了穿门服的时候,其实也大多这样打扮,就和上学的时候扎马尾一样,最不费时,还不碍事。
  “没有,很好看。”兰越理了理她的衣领,又补充,“比你二师兄穿着好看。”
  “不过你真不嫌弃你二师兄的衣服?”
  方应许眉头拧得紧紧的。
  “谢无歧,你这旧衣服收起来之前洗过吗?”
  “师兄,你不能用你的标准来判定我这样的正常人,一件衣服但凡没洗三遍,在你眼里不就和没洗一样吗。”
  两个师兄还在为衣服究竟要洗几遍而吵吵闹闹,沈黛却低头偷偷闻了闻袖子。
  衣服自然是洗过的干净衣服。
  带着一点谢无歧身上独有的淡淡气息,很难清晰分辨,像是雪地里白梅的味道,又像是夏日送来的松风。
  嗅着鼻尖萦绕的味道,就像落入了这气息主人的怀抱中一样。
  谢无歧和方应许拌了一会儿嘴,才忽然发现沈黛站一边许久没吭声。
  他回头,似笑非笑地问:
  “怎么不说话?嫌弃师兄的衣服脏?”
  “没有。”
  沈黛答得飞快。
  抬头对上一双潋滟长目,沈黛藏起有点热意的耳根,指向外面人潮中打扮得更加奇异的队伍。
  “……我是想说,外面好像有很多表演,衣服换好了,我们就出去看看吧。”
  九阴城在凡人的城镇中,算得上一个繁华热闹的小城了。
  这样的边陲小城没有凡间皇朝管束,唯有一个城主管辖,上到生杀予夺,下到苛捐杂税,都是城主说了算,是这方九阴城中的土皇帝。
  而此刻从沈黛等人眼前掠过的表演队伍,就是在九阴城城主推行下兴起的血社火表演。
  这一队阴森血腥的队伍中,有人额头插着斧头,有人眼珠子被匕首捅穿,还有人腹部被菜刀划开,血淋淋的肠子掉了一半在外面,随着人走动而缓慢地拖拽在后。
  表演的队伍混迹在人群里面,每个都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有不少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但没有人敢制止这些表演者,就连远远躲开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连骨头缝里都是畏惧。
  就连沈黛也被这群人的一身血腥惊了惊,不过仔细一嗅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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