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精通茶艺——木桃逢新
时间:2021-08-25 10:00:11

  她捏着信纸,陷入愁苦:“可是我没出去过,不认得路。”
  稷旻咬牙,问了她山的大致方位,她也摇头不知。
  他觉得惊讶:“你是长在这里的野人不成?就算野人也知外出,你就乖乖守在这里?”
  她想了想,说:“大人管我吃喝,居住安逸,只是让我留在这里不要乱走,我理当遵守呀。”
  大概是察觉他真的有急,她回去了一趟,然后又回来,脸上带了得意之色。
  “我虽不出去,但我的婢女会出去,我问到了!”
  她得意的把方位大概画给他,他才知这里距离京城不远,索性给她拓展地图,一路画到大理寺。
  “你家大人只是不希望你乱走,没说一定不能走。”
  她什么都没说,卷着地图走了。
  很快,他发现那竹屋没了人。
  没有她,也没有婢子。
  这个地方,竟然真的只有她和婢子住。
  他一时好奇,去了她房间。
  他不是不知朝臣养外室的风气,这些女人无不是低贱出身,起先为钱,而后为名份。
  可是,当他翻开她的衣柜时,不由怔住。
  衣柜里的东西全都分两边摆放,一边是些廉价的艳色裙衫,一边是做工精细的成衣。旁边的柜子里还有整整一箱上等绸缎。
  她的婢女有自己的房间,这些都是她的。
  很快,他又发现一个账本,一个账本没有署名,记的全都是屋里价格昂贵的东西,却并未记满。
  另一个账本用丑丑的字体写着“玉桑”二字,翻开,里面只记了一项。
  是一只金镯子。
  他想,原来她叫玉桑。
  相处这么久,他们连姓名都未互报过。
  稷旻忽然对她的记账方式生出兴趣。
  可是,他左等右等,一直没有等到她回来。
  从这里去大理寺要不了半日,她到第二天下午都没回来。
  他略感不安,依着她画的山势图去寻找。
  才走一小段,竟遇上匆匆赶来的黑狼和飞鹰。
  他们是收到书信赶来的。
  他一愣,问他们可有见到一个很漂亮的娘子。
  两人愣了愣,太子可从不是会留意漂亮娘子的人。
  那一瞬,他竟有些心慌。
  那个思想行为都叫人始料未及的少女,其实有一颗柔软的善心。
  她救他照料他,从不挟恩。
  她只是个外室,却并不见多么爱钱财打扮。
  相反,她没事就回捣鼓些古怪的事情,比如酿酒,编斗笠。
  他曾问她为何,她说,要有一技傍身啊。
  他再顾不上其他,派人四下寻找,结果,他们在山坡下找到她。
  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她的婢女死在不远处的竹林。
  他当即抱着她离开,为她找大夫诊治。
  她背上中了刀,流了很多血,一直在昏迷。
  他在宫外置了宅子,任由她长住。
  太子回宫,朝中终于安定下来,他处理完手头的事,不知处于什么样的心理,也是十天半月去看她一次。
  她的身子远不如他,大概小时候就没吃什么好的,恢复的极慢。
  他开始给她喂山珍海味,且强调:“这就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救我,只叫我吃你剩下的,我救你,山珍海味随便你吃,高不高兴。”
  那时,她趴在床头,忽然歪头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然后,他瞧见她苍白虚弱的脸上挤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而他,竟因为这个失了气色的笑,心头猛地跳动,无法自拔。
  一种莫可名状的心疼自心底溢出来。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认真努力的过活,为何不能有个人为她遮风挡雨?
  她口中的大人毫无担当,可他不会。
  ……
  她养了快一个月才刚刚能下床。
  那时,去看望她,把昔日她怎么救她的情况加倍偿还,然后再向她强调,竟成了一种乐趣。
  每每见到她浅浅一抹笑时,他便无比满足。
  原来,她乖顺起来是这样可爱,叫人想一直宠爱。
  可惜,他很快笑不出来。
  她提出,想要回山中竹屋。
  他什么都没说,冷着脸让人准备马车,亲自送她回去。
  然而,那座竹屋早已付之一炬,被人毁了。
  她怔愣片刻,发疯一样冲过去,满废墟找东西。
  他大惊,连忙上去拦她。
  “都是些身外之物,烧了就烧了,缺了多少我补给你!”
  “我的镯子……我的镯子……”她喃喃念着,并不是为那满室珍贵珠宝,只为一个单独记在一个账本上的小镯子。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她低声呢喃,触得他心头动容。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我帮你找。”
  也是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她为何独独把那小镯子记在一个册子里。
  他命人去找,到底在一堆废墟中翻出了一只微微压变形,表面生黑的素镯。
  “是不是这个?”他接过,一时竟忘了体面,将镯子随意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这才递给她。
  她接过,紧紧护在怀里,他也将她护在怀里。
  竹屋已毁,她已不能回,他把她带回大宅。
  马车途径韩府时,她忽然喊停。
  他不明其意,见她撩起车帘看向韩府方向。
  他心头一动,竟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听见自己说:“这是韩府,韩氏乃京城大族之一,韩家大郎君韩唯将要娶妻妹为继室,所以韩府近来比较热闹。”
  她眼一动,放下帘子,偏头看向他,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眼底清澈,这样被他看着,他竟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看穿。”
  从那以后,她入住大宅,再没说过要走。
  稷旻每半月就看她一次,只是说说话,陪她吃吃饭,可她却日渐活泼起来,这让他着实惊喜。
  然而,惊喜没多久,他又笑不出来了。
  她又琢磨起一技傍身的事,学做糕点,学糊花灯,做的不亦乐乎。
  他知道为何,借一次醉酒,把她拦在角落。
  “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本该两不相欠,可我安置你,照顾你,给你安逸无忧是为了什么,你想过没有?”
  她的气色早已在山珍海味的填补下明动起来,连身子都长得更好。
  昏暗的烛火一照,平白为她添了几分媚色。
  他喉头轻滚,吻了下去。
  那一夜,他宿在宅内,房中声音久久不歇息。
  之后,她在那一住就是三年。
  三年后,稷旻登基为帝。
  那一年,他二十八岁,她二十岁,皇后未立,后宫里便多了一位来历神秘的容妃。
  他也从未告诉他,韩唯的妻妹尚未过门,就暴毙于野外。
  听说是被歹人劫持侮辱杀害,为毁尸灭迹,还将尸骨烧了。
  身为一国之君,后宫难有一枝独秀,她进宫后,先先后后又纳入许多妃嫔。和她们相比,她简直是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哪里经得住那些算计?
  无奈之下,她白日里是静守后宫的容妃,夜里是为圣人掌灯天香的小太监。
  他抱着她,问她白日里发生什么,又被谁欺负。
  她如实回答,他再教她怎么回击。
  久而久之,当他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精色,即便不用请示他也能很好回击,与此同时还装的孱孱弱弱时,他竟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越发宠爱她,就像是宠爱另一半自己。
  可她也并未辜负他的宠爱。
  她再也不琢磨什么“一技之长”,竟与他配合默契的对付起一些叫他心烦的宫妃来。
  这些宫妃无不是受家族使命进宫,对前朝之事精通得很。
  他对所有人都防备,唯独对她毫不设防,每一个不招寝的晚上,他都是抱着她,与她细说朝中烦心事。
  她没有背景,没有野心,一颗心全都装着他。
  同喜同悲,同荣同衰。
  可那时,他并不知道,松散的国力,会让他失去她。
  古剌王携子来夏时,安王稷阳也携王妃江慈入宫。
  结果,她被人设计,在随意闲逛的古剌皇子面前落水,被对方救上来,失了清白。
  古剌皇子对自己摘取的这朵出水芙蓉倾心不已,一定要她。
  而那时,夏国实力并不强硬,古剌王隐含挑衅与羞辱的要求,令他几度想要直接开战。
  这时,她竟然表示愿意和亲。
  僵持下去对他一点都没有好处,若他看的在意,对方可能更加纠缠不放,若他随便放手,对方才不会真的看重她。
  她依旧是那番让人捉摸不透的想法。
  “陛下,一定得多要些聘礼!一个城池值吗?”
  他心痛如绞,第一次想揍她。
  他想过很多方法,假死,放她走,甚至李代桃僵,最后都被否决。
  她陪着他坐了一个晚上,忽道:“陛下喜欢我吗?”
  他拥着她,低声在她耳边低语。
  她满足一笑:“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最明白这个道理。陛下,有个词叫做来日方长,即便我现在走了,只要你勤政强国,终有一日,夏国会强大到让人不敢随便有非分之想。”
  空无一人的殿上,孱弱的少女握住他的手,坚定如起誓:“他们玩损的,咱们就玩阴的!陛下,让桑桑帮你吧!”
  最终,她还是去和亲了。
  这一去,就是五年。
  他答应她,最长不超过五年,五年之内,一定踏破古剌城门,将她风光迎回。
  韩唯自请做送嫁使,原因为何,他只当不知。
  眼下,没有什么比接她回来更重要。
  之后,她当真如他所言,很快就秘密送回书信,说的都是古剌皇室内情。
  昔日,她连一个宫妃都斗不过。
  可在异国他乡,她独身一人,连古剌军事机密都能探得。
  而唯一支撑他不去胡思乱想,拼命壮大夏国的唯一动力,就是接她回来。
  从他将她留在宫外大宅,从她在那个晚上轻轻点头应下他时,他就发过誓,至少这一辈子要让她过的无忧无虑,快活自在。
  可同样是因为他,她走向了相反的人生。
  大战一触即发,他不是不知韩唯那些小动作,甚至可以无视,只要韩唯把她带回来。
  然而,当他抵达战场,看到的却是一句悬挂在城楼上的尸体。
  她骗了他。
  从她离开那日起,就没有想过回来。
  这一辈子,她是唯一一个骗到他的女人。
  既然不想回来,那就一辈子都别回来!
  那以后,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不想她,也会宠幸别的妃嫔。
  宫中渐渐传出一个怪闻。
  陛下宠幸人的方式,就是与她分食一份膳食……
  后来,他在韩唯口中得知了当初发生和亲一事的真相。
  稷阳,野心不死的安王……
  很好。
  他命人秘密观察安王的一举一动,然后按照他的喜好,培养了一个处处顶尖的少女,送到他身边。
  贴着他情趣喜好训练的少女很快博得了安王的宠爱。
  据说,安王妃因此滑胎,险些性命不保。
  可他顾不上了,直至派出的少女搜集完他谋反罪证,他痛快的处决了安王。
  连带王妃,王妃家眷也一并流放。
  安王临死前,他带着那个训练出来的少女去探监,少女柔弱无骨的攀附在他身上,笑着看向已是阶下囚的安王。
  他却并未留意到,一旁的安王妃,眼神决绝怨毒……
  只是,即便大仇得报,他心中依旧难平,那些抚不平的伤痛,只能靠着勤政来填补。
  终于,他在未及不惑的年纪,死于积劳成疾……
  濒死之时,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翠群少女,提着裙摆小跑而来,笑着问他:“你已大好啦?”
  她曾自比为蝼蚁,也将他奉为神明。
  可蝼蚁也有真心,也有爱人之心。
  她是蝼蚁,爱一个人时,也会变成星光。
  ……
  啪。
  两本账册掉在地上,稷旻双膝跪地,握着玉簪的手轻轻颤抖。
  桑桑……
  桑桑……
  天灯缓缓上升,照亮了头顶的黑暗。
  临街的酒楼里,韩唯倚窗而立,醉眼迷离。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赶往山中竹屋时见到竹屋烧毁时的心情。
  就像一颗心被掏空。
  原本,他来这里是为放松,渐渐地,他开始盼着来这里。
  想将她收房成了一个具体的念头。
  只是,人越谨慎,越显古怪,往日他不上心是不曾被人发现端倪,上了心,反被王家女查到她的存在。
  所以,她只能让王家女为她陪葬。
  可谁想,王家女竟是枉死了。
  她分明过得好的很……
  啪!
  手中酒壶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小二连忙来招呼,唯恐得罪他。
  韩唯醉笑着,并不见怒……
  街上人来人往,碧桃几次劝江慈回府,可她如丢了魂一般,从去年深秋至今一直如此。
  “姑娘,您想放一盏灯吗?”
  放灯?
  江慈看向南城最高的灯塔,眼泪自眼角滑下。
  今日上元节,街上人满为患,官府特令马车不可疾行。
  然而,都已是夜晚,竟还有一辆马车自南城门驶来,一路狂奔,一路惊扰。
  马车停在城南的灯塔之前,马车上下来一个腿脚不利的男人。
  他背上背着弓箭,熟练的搭弓放箭,一道破风之声后,灯塔最上方的花灯被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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