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面子,被下了脸面,小扇子往桌上一拍,委委屈屈控诉:“殿下到底站哪头的!”
他再是忍不住,抱着她笑起来,说,当然是站你这边。
她被哄笑,声儿甜甜的,夹着无比的笃定说道:“臣妾也站殿下这头,永远站殿下这头!”
看着她黑亮的眸子,太子虽然并无辨过她的成就感,可是并不影响他心中舒畅熨帖。
也正是因为排了这团郁气,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随口拿来反驳她的,恰是那些老狐狸一遍遍道在嘴上的理由。
他并非不知一件事总有利弊两面的道理,也并不是全盘否定这些人的声音,甚至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只是不服气,急于想用一局赢面来证明自己罢了。
沉思中,她软绵绵凑过来,黑亮亮的眼睛打量他:“臣妾失言惹殿下生气了?”
他在心中暗笑,故作严肃之态捏住她下巴:“你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眨巴眨巴眼,连忙抿住唇,憨态可掬。
他朗声笑出来,烦扰散去后的心里生出旖旎,指尖拨开她的唇瓣,轻轻吻下去,含声嘉奖:“虽大胆,可说得很好……”
她被亲的喘不过气,还要发声:“殿下骗人,真说得好,岂会辩不过殿下。”
她一副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服气样子,娇声咕哝:“其实殿下很厉害的。”
那一刻,太子的心中无限膨胀,心里仅剩的挫败都荡然无存。
其实,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刚好想到这一出。
那时看她,只觉得她简单又乖巧,朝堂上复杂错乱的事到了她嘴里,简单的像儿戏,偏偏是她偶而一句稚嫩且无心的话,反而为他排忧解难,消气顺心。
在她面前,他的虚荣总是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所有的脾气与烦恼皆到了她宫里,从不过夜。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看似简单娇憨的言行下藏着的小心思,以及他自以为将她拿捏的死死的也看的透透的,实际反被她拿捏的时刻,在历经多年后,重逢之际,于他眼中无所遁形。
曾经的他,当真是连她的边儿都没摸到,却自以为了解她。
又或者,当年他真是被她障了目迷了心,才做出许多傻事,甚至为她放下尊严与骄傲,无视她与别的男人暗通款曲。
如今,无论如何都该清醒了。
太子沉思间,已凝视玉桑已久,盯得她心里发毛,胡思丛生。
俄而,太子弯唇一笑,顺势握住她搭在胸前的手,搓捏把玩:“傻子,若有证据,就可以直接定他罪名,还怀疑什么?”
他明明笑着,玉桑却遍体生寒。
所以,若他现在有什么证据,是不是就会立刻定江家的罪?
电光火石间,玉桑回答了之前那个困扰过她的问题里——姐姐到底是因何恨上太子。
如果答案不在前一世,而是在这里,是不是因为太子对江家做了什么?
难道是眼下这件事?
太子用证据治了古道伯伯的罪,所以才让姐姐恨上他?
可是……玉桑在心中摇头否定。
如果古道伯伯真的作奸犯科,被太子定罪,说难听些,是罪有应得。
姐姐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不可能因此对太子怀恨在心。
除非是污蔑!
玉桑心中警铃大作,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是因为可以污蔑,让江家含冤受屈,所以姐姐才会有那么大的怨恨!
……不对。
设想戛然而止,玉桑疑惑丛生。
就当太子是为了报复不惜污蔑,那也是因上一世姐姐安排她进宫的事,才有了这一世的挟私报复。
若是因为这一世的太子不计手段报复了江家,所以让姐姐恨上他,那……
到底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玉桑擅长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可这个问题,她一时半刻还真化不开,逐渐陷入一场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困惑中。
这时,飞鹰返回复命,打乱了玉桑的思绪。
他们已经搜过身,对方身上并无任何线索,今日来此,应当是传口信。
且邀约之人没有出现,可能是听到风声,打草惊蛇了。
太子听完,并不着急,拥着玉桑淡声道:“敢与朝廷命官狼狈为奸的,哪个会不留一手?他身上没有线索,那就顺着他继续摸索,哪怕一角书信,一枚物件儿,总能找到线索。”
至于今日与这男人相约却并未出现的人,太子也并不担心。
“打草惊蛇,有时也未尝不可,若藏得太深,总要在深草中打一打,才能听到动静。”
飞鹰恍然点头。
到这里,今日的事情已完成的差不多,太子拉着玉桑起身,冲她微微一笑:“飞鹰和黑狼会去找证据,待找到证据,自然就有答案了。”
“……不过。”太子笑容微敛,含了告诫:“待回了江府,你这张小嘴可要谨慎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的有个数。”
玉桑说:“郎君不信奴婢,又何必带奴婢来这里?”
太子这才又笑,“说的不错。所以……”
玉桑眼帘轻颤,与他四目相对。
太子眼神深邃,一字一顿:“我信你,才带你来。”
你信我?
玉桑心中摇头,你不是信我,而是在试我。
太子专门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些。
现在,江古道到底有没有做这些事,得看证据是否指向他。
可是,他是太子,亦对江家有恨。
这证据是真是假尚无定论,若他真心想置江家于死地,无中生有亦是轻而易举。
他的告诫,不是为了提醒她守口如瓶,而是明晃晃的试探,看她会不会给江家通风报信。
给江家带来灾难的,未必是那份尚且不知在何处的“证据”,但一定会是她再一次的背叛。
思及此,玉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疲惫。
上一世她最后悔的是夹在了姐姐与太子的仇恨之间,时间越久越是煎熬。
若这一世的太子因对付江家招来了姐姐的怨恨,那在她看不见的另外一世里,会不会又有一个玉桑被姐姐带走,重复上一世的种种?
就像一个没头没尾的怪圈,永远走不出来。
……
回到江府后,太子照例要沐浴更衣,玉桑服侍他出浴后,江古道便过来了。
他没问太子今日去了哪里,而是提到了应家娘子及笄礼的事,最后确认太子是否会出席。
两人去了江古道的书房谈话,飞鹰与黑狼守护在外,院中只余玉桑一人。
从回来起,玉桑就像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觉得太子回来后有点古怪。
前两次伺候入浴,他会命令她伺候。
方才他根本没开口,是她主动进去,他才默许。
古道伯伯找来,他本可以在院中同他谈,却偏要去古道伯伯的书房,还带走了黑狼和飞鹰。
他不再时不时就唤她伺候,唯恐她安逸了。
这种陡然松懈的感觉,就像……
像在给她机会同姐姐通风报信。
回过味儿来,玉桑心里蹭蹭升起一股火气来。
我若不去找姐姐说点什么,都对不起你的苦心!
玉桑眼珠一转,心思渐生,她在妆台前理了理妆容,又在太子送的金饰里挑了一个,大大方方出了院门。
……
玉桑主动找来,对江慈来说是一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笃定她会找来,没想到这么早。
“姐姐送我的核桃,我做了核桃芝麻糊,郎君十分喜欢。多谢姐姐。”
玉桑第一句开场,就让江慈听出了话外之音——她在感谢自己的相助,让她得到了太子的喜爱。
更进一步的,这也是在暗示江慈之前的建议——帮她得到太子喜爱,在京城站稳脚跟。
江慈心中大喜,面上镇定:“妹妹说哪里话,稷大郎君喜爱妹妹,也是因为妹妹入了他的眼,自然做什么都好。”
“不过话说回来……”江慈话语一转,“一篮核桃便能让妹妹如此受宠,若换成一个机会,一道助力,妹妹定能平步青云,走得更高。”
玉桑眼眸轻垂,语气含蓄:“若能得此佳果,我定会对这一个机会,一道助力感激不尽。”
江慈眼神微变,看着玉桑没说话。
玉桑从身上取出一枚金蝴蝶,一语双关:“所以,我今日是来感谢姐姐的。”
江慈看着那枚金蝴蝶,没急着收下。
“桑桑,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稷大郎君是什么人?”
玉桑镇定自若:“郎君英武出挑,谈吐不俗,自然是非富即贵。若桑桑能得到机会,自然都能知道,若得不到这个机会,早早知道太多,不过徒生怨念罢了。”
江慈的眼神透出几丝难以掩饰的激赏。
年纪不大,却是个明白人,够冷静,够理智!
“不过……”玉桑轻轻抬眼,星眸璀璨,“玉桑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明白信义为本,疑人不用的道理。”
她伸手将金蝴蝶推了推:“玉桑相信姐姐,也感谢姐姐。”
江慈这才明白,这枚金蝴蝶,与其说是答谢,不若说是率先展示的诚意;是证明她们之间存在某种合作的一个信物,
她暗暗感叹,这玉娘子真打定主意要攀附太子了。
凭着她眼下的决心,倒是可以信任一番。
江慈思索片刻,自身上取下一枚玉佩给她。
玉桑看向江慈。
信义为本,却也是相互的。
江慈笑道:“就当是我提前预祝妹妹青云直上的贺礼。”
玉桑笑了笑,收下玉佩:“那就多谢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满级太子戏品小娇妻——从前眼瞎。
谢谢大家的撒花和营养液~~~~桑桑的排面都靠你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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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玉桑出门之前, 院子里空无一人。
回来一进门,太子已稳坐室中,飞鹰黑狼左右护法威力加持。
三人气势一拉, 活像守株待兔三堂会审。
“去哪儿了?”太子微微偏头, 和气的问。
玉桑道:“奴婢去见了江娘子。”
“见江娘子?”太子挑眉,显然对她的直白感到意外, 冲她伸出手。
玉桑每回见他做这个动作,都觉得他在召唤什么猫儿狗儿。
但以她的处境, 也只能如同被召唤的猫儿狗儿, 乖乖走过去,伸手入他掌。
男人五指一收,将她的小手裹在掌中,微一用力,人便在怀中。
他拨了拨她细碎的鬓发, 语气温柔的如同哄逗:“哦?怎么这会儿去见她?”
玉桑一脸纯真, 说的有板有眼:“江娘子热情好客, 又送衣裳又送核桃, 奴婢身份低微,无以回报, 本想铭记于心日后来报,可是……”
她微微停顿,似乎不好言说。
太子了然:“但说无妨。”
玉桑眨眨眼, 密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可是今日之事, 让奴婢习深感不安。”
“奴婢谨记郎君之言,不敢与江家泄露半分。但若江大人真的知法犯法,江家有个闪失, 怕是没机会报答江娘子的好。”
她扬首一笑,灿然明媚,指向妆台:“所以奴婢借花献佛,挑了一样饰物作为答谢之礼,这才去见江娘子的。”
太子听着她这番解释,心中暗暗冷笑。
她这是在说,自己忠心得很,绝不会背叛他。
可江家热情好客,江慈对她更是诸多照拂,她若无动于衷,未免落得个凉薄之名。
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但为心安,她选了别的方式来答谢江慈。
如此,恩情两清,若江家真有什么,她也不会为自己徒受照顾未能回报而愧疚。
可以说是最大程度上的情义两全了。
太子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温声道:“那你给了个什么?”
玉桑立马道:“一只金蝴蝶呀。”
太子轻嗤,看着这败家的小混账:“嗯,几件旧衣裳,一篮子核桃就换了你一个金蝴蝶。那只金蝴蝶够寻常人家吃上好几年,你给人家时,她也敢收?”
玉桑心想,你当日假惺惺找来要我帮你对付曹広,一包金一包金的砸时,怎么没想过那些钱够寻常人家吃多少?
她故作疑惑:“江娘子……应该‘不敢收’吗?”
太子把球踢回来:“那你觉得,她该敢还是不敢?”
玉桑一脸“郎君的话好难懂”的困惑样儿:“奴婢以为,出身低微者或许会看重金银,但像江娘子这样的闺阁千金,金银钱财的意义反而排在最末,是更看重心意的。”
“只是,江娘子知奴婢境况,能给的只有金银俗物,这才收下,以免奴婢难堪。”
言下之意,那纯金打造工艺精良的金蝴蝶,江慈还收的挺勉强?
太子觉得,没了身份桎梏,她的伶牙俐齿发挥的更自如,诡辩起来一套一套的。
他耐心的很,顺着她的话说:“原来是这样,可我记得,江娘子是见过那一盒子金饰的,只送个金蝴蝶就想当做全部回报,岂不是叫她觉得你小气?”
玉桑理直气壮:“怎么会!那可是金蝴蝶呀,够寻常人家吃好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