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桑浑身一颤,悲哀求饶:“是做、做、做梦,奴婢做了噩梦胡言乱语,殿下不要误会……”
等了片刻,太子并未出声,紊乱的气息有平静的趋势。
玉桑心头一动,慢慢的将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
适应了暗色,她瞧着太子双目紧闭,分明还在睡。
只是皱起的眉头还没完全松开,气息也没彻底稳住。
像在做噩梦。
玉桑转过脑子来——啊,他做了噩梦,下意识想扒拉个什么抱一抱,就扒到了睡在隔壁的她。
被惊吓驱散的气势慢慢找回来,玉桑为自己刚才忽然怂掉感到丢脸。
这样就被吓退,还怎么同他斗智斗勇!
春宵帐暖,偎在男人怀里的少女面容凶狠,对着安稳入睡的男人无声的龇牙咧嘴,比口型放狠话——
来呀!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
江玉桑没在怕的!
……
卯时末时,太子迟迟醒来。
他隐约记得,昨夜好像做了噩梦,险些惊醒,然后……
他第一次在梦中抱住了她。
她不再是虚无的幻影,一触即散,却又无处不在。
当她入怀的那一刻,梦境奇迹般的变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他能感觉到,那股似惧又似悲的感觉,慢慢淡了。
太子抬手按住额头,继而搓了搓眉目,以作醒神。
忽的,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鼻间。
他动作一顿,看向自己身上。
白色的睡袍上,还留着几根长发,淡淡的香气,是从自己怀中散发出来的。
太子意识到什么,侧首望向身旁,人已经不在了。
她不在了!
这个意识冲入脑海时,他第一反应竟是慌乱,飞快掀被下床。
刚走出两步,太子生生定在原地——窗边,少女背影窈窕,端坐妆台前。
她换了身红裙,正在仔细梳妆打扮。
比起昨日那个婢子,她明显梳得更好,及腰乌发挽起,缠绕成一个精致的灵蛇髻,露出雪白纤直的脖颈。
妆奁打开,她仔仔细细挑选了合适的金饰装扮。
胭脂水粉齐全,她连妆容都仔细。
太子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隐隐约约觉得,她好像和昨日不同了。
他微微蹙眉,往前走了两步,人影映入镜面。
玉桑刚好完成最后一道抿口脂,瞄见镜中的人,她非但不受惊吓,反倒对着镜中的人莞尔一笑。
朝阳灿烂,春光明媚。
她一笑,胜过全部春光艳阳。
太子指尖轻颤,一时竟不知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少女起身面向他,“郎君睡好了?”
不等太子回答,她漂亮的眸子轻垂,落在他脚上,轻捂红唇:“您怎么不穿鞋子呀。”
她款款而来,携着熟悉的香气。
太子宛若一尊木偶被她牵回床边坐下,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她。
玉桑也不在意,提来他的靴子,矮身为他套上。
“郎君……”少女抬首,促狭一笑:“蹬一下呀。”
太子终于回过神。
他不动声色,配合她蹬脚,顺利穿上靴子。
因为抱了他的靴子,玉桑弄脏了手,她柳眉轻蹙:“郎君,奴婢先行净手,再伺候郎君洗漱。”
太子点了一下头。
玉桑含羞带笑的出去了。
……
出了房门,玉桑的羞怯转为冷傲。
她下颌微扬,对守在门口的黑狼指了指院门的方向:“去替郎君要一份热水来。”
黑狼和飞鹰一向是轮流值夜,这会儿刚好是他守着,飞鹰还没起。
他反应过来后,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同谁说话?”
玉桑看一眼房门,又看黑狼:“郎君的奴才呀。”
黑狼:“你……”说的还真对。
玉桑弯唇挑衅:“你是郎君的奴才,我也是郎君的奴才,咱们一样。我替郎君穿鞋,你帮郎君打水,相当合理呀。”
她看着自己的手,欠嗖嗖道:“我脏了手,若不洗净是万万不能碰郎君的。我是无所谓,大不了洗完了再去要热水,可郎君等不等得,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她手一摊,临走时还不忘翻个白眼。
同一时间,飞鹰打着呵欠提刀走来,玉桑转向他时,白眼变作一个颔首浅笑。
飞鹰颔首回应。
黑狼愣了愣,仰头对天哈笑一声,望向飞鹰,指着她的背影:“看见没!她刚刚翻了我一眼!这还没名分呢,已经这般嚣张了!”
飞鹰木着脸,如实道:“没看见。”
黑狼又仰天哈笑一声,快气疯了。他怎么忘了,这厮本就偏袒小妖女!
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黑狼狠狠哼了一声,拔腿往外走。
飞鹰疑惑:“去哪儿?”
黑狼头也不回:“要热水!”
作者有话要说: 桑桑要支棱起来了!谢谢撒花和营养液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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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这个早晨, 院中三个男人神情各异。
黑狼纯粹是被气的,如果眼神能杀人,玉桑已经是一把迎风飞扬的碎片。
飞鹰是疑的, 人的变化多是从精神面貌起, 今日的玉桑较此前更有光彩,人也更加爱笑。
也不知是什么事让她这般有精神, 难道是殿下许了什么承诺?
至于太子,无疑是最淡定的那个。
仿佛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 他都能飞快接受, 并且配合。
也正因他这份淡定,加剧了飞鹰的猜想。
朝食依旧是江古道命人送来屋内的。
玉桑之前被委任试菜时还犹犹豫豫,今日没人请她,她倒是积极主动入座,提筷给自己每样夹两份, 小小一只盏子转眼堆尖。
她放下公筷, 又拿起自己的筷子, 对太子粲然一笑:“还是先让奴婢试一试吧。”
太子就这么看着她, 无所谓的点点头。
玉桑便开始大快朵颐。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点试菜的自觉,那么此刻, 她已经同正常进食没有区别。
在江府训练三年,玉桑的吃相都是对着镜子练出来的。
往日要扮文雅娴熟,又要恪守宫中规矩, 不能失了妃嫔的仪态,吃饭都吃的不痛快。
如今放开手脚, 她的吃相非但不粗俗失礼,还格外诱人——
遇上好吃的,那双眸子会微微睁大, 璀璨明亮,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朱唇红润,被食物的汁水浸润过,越发饱满润泽。
原本,用饭时是不可以让筷子碰到盘碗发出声音,咀嚼时也不可以发出声音,这都是不雅的。
可到了她这里,筷子与盘碗轻轻碰撞的脆音,像一道道召唤腹中馋虫的铃音;每一类食物入口后不同的咀嚼声,让人忍不住想象这声音之下涵盖的是怎样的一番美妙滋味。
同样一口饭,长得美的人吃进去会更香吧?
黑狼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觉得嘴里没味儿,好想吃饭。
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他舔着嘴唇别开目光,刚好撞上对面一起转头的飞鹰。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又立刻各自别开。
黑狼越想越不对劲,回过头悄悄瞄了太子一眼,这一瞄,他心都沉了。
殿下从小恪守宫规,从不逾矩,在礼节仪态上更是无可挑剔。
所以,他对身边的人也很严格,绝不会容忍自己身边的人失仪。
可眼下,对着这个吃相活泼的小女子,太子无波无澜的眼神,已经是极大地纵容。
他都不生气,就由着她!
黑狼感到很是心痛。
他要怎么向陛下和娘娘交代啊……
……
其实,玉桑吃的带劲,但直到她放下筷子,也不过每样两口的量。
看似放纵的举动里亦藏着分寸,夹过的菜连摆盘都没毁,能清晰看出她夹得哪里。
抛开其他不谈,她的吃相真的很下饭。
太子看的分明,也不想制止她。
直到玉桑用茶水漱口,又捏着帕子侧身拭口后,太子才悠悠发话:“好吃吗?”
玉桑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刚才有哪里不妥。
现在她吃饱了,有的是力气和他缠斗。
她浅笑道:“江府的厨子果然比我们楼里高明,每样都好吃,但若一定要分个高低,奴婢觉得这个,这个,这个更胜一筹。”
她积极的为他指了指哪些更好吃。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点的几样,都是身患“寒毒”的人可以吃的。
至于那几道爽口的凉菜,无一列入选项。
太子不做多想,淡淡道:“那就试试。”
玉桑轻声称是,跪起身为他夹菜。
太子提筷,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比起玉桑,太子的吃香就太寡淡了。
飞鹰和黑狼的喉咙不再控制不住的吞咽,腹中雷鸣也消停了。
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又可以了,镇定的转回目光,一切如常。
太子嚼了两口,忽然拿起玉桑已经放下的筷子,递过去。
玉桑:?
太子:“看你吃的那么香,便再陪我吃一些。”
玉桑:“……奴婢不饿。”我吃饱了!
太子不和她废话,筷子又往前递了递,不容抗拒。
这一瞬间,玉桑陡然意识到,这男人似乎是看透了自己那点小人之心——怕他小肚鸡肠不让她吃饱,所以自作聪明先给自己吃饱。
眼下,他递筷子的动作,对玉桑来说无异于无声嘲讽——不是喜欢吃吗?那吃个够。
玉桑轻轻吞咽,慢慢伸手接过筷子,心中哀鸿遍野:他真的变了!好难对付!
下一刻,她又恍然。是因为他察觉她的小心思,所以才故意这样。
倘若她不紧着自己先吃饱,饿着肚子伺候他,他说不准又是另一套说法了,譬如——原来你喜欢饿肚子,那饿个够!
他如今本事渐长,手段也更阴损,什么做不出来?
秉着饱饱死鬼好过饿死鬼的原则,玉桑毅然决然接过筷子。
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所以很谨慎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了笑:“我有手有口,不必你伺候,自己吃吧。”
说着,他兀自吃起来。
玉桑鼓鼓腮帮子,继续跟着吃。
然而,吃着吃着,玉桑渐渐觉得古怪——
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为什么还是可以吃的下!
真是越吃越好吃!
于是,刚刚消停的飞鹰和黑狼,再次咽着口水转开目光……
打开胃口的第一顿饭,直接后果就是玉桑险些吃吐了。
那些美味的食物混合在一起下肚后,渐渐酝酿成了复杂的味道,当这种味道化成嗝儿打出来的时候,相当微妙。
玉桑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散步消食。
才走到门口,食物已经挤到喉咙口,刚巧黑狼转头看过来,玉桑就这样对着他干呕了一下。
她难受极了,一边拍着心口一边往外走。
黑狼呆住,目光随着玉桑的缓步慢行一路出了院门,然后猛地转头望向飞鹰,指着她离去的方向:“她什么意思?”
飞鹰这次看到了,他想了想,安抚道:“你多心了。”
黑狼气结,诸如“如今还没怎样怎样就怎样怎样,来日还得了”之类的话他已经说累了。
五内俱焚之际,黑狼忽然想到什么,多疑的问:“不、不会是有了吧?”
飞鹰哭笑不得:“她才跟着殿下几日,哪有那么快!”
黑狼握拳击掌,满脸写着“破案了”:“不是殿下的!这种青楼女子,最是不检点!这也解释了她为何一定要攀上殿下!”
飞鹰吓一跳,示意他小点声,又道:“你当殿下是什么人?他与玉桑同房,会不知她有没有、有没有那个?再者,殿下是那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吗?!”
黑狼一听,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过武断。
他点点头:“也是,别说是殿下,寻常男人见到自己的女人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都得火冒三丈,殿下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忍受这个,不会不会。”
两人絮絮叨叨一阵,并未察觉一门之隔后,隐藏气息的太子脸色铁青。
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化作一把小刀子,精准的插在太子的心头。
原本要推门的手已紧握成拳,背到身后,太子转身回房,边走边匀气。
狗东西,是朕对你们太仁厚了,才叫你们什么都敢乱讲!
……
玉桑在院外不远的地方转悠了好几圈。
当饱胀的恶心感渐渐消退后,她开始梳理眼下的情况。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这个时候,大夏漕运已经步上正轨,在运输粮草与每年赋税物资上的作用十分强大且稳定,与古剌国一战大获全胜,令其俯首称臣,一部分原因就是漕运供给军粮及时。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太子坚持治漕助战,有他率先布局掌控,才有了后来的繁盛局面。
与这一世相比,同样一件事,进度差的却很大。
飞鹰曾说,这一世的太子曾于月前生了一场病,然后就放下朝事来到了这里。
玉桑不由怀疑,像她重生在自己挂牌那一刻一样,他重生于生病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