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的命只能由我自己来活,没人能束得住我!】
江钧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指向她:“滚,滚出去!不肖子孙,你没有资格!”
换作江古开一房儿女,别说是惹他发怒,便是沉了脸色都得请罪。
可到了玉桑这里,显然不存在。
江钧的凶冷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铠甲挡开,少女脸上别说惧色,就连迟疑都无。
她望向神台上的牌位:“我有无资格拜祭谁,旁人说了不算,我拜祭的人说的才算,若祖父觉得我没有资格拜祭祖母,那便让祖母托梦给我,亲口叫我滚,否则,恕玉桑难以从命!”
江钧脸都气涨了:“你……”
吓呆了的孙氏母女连话都忘了说,呆呆望着这头。
玉桑弯腰将铜盆放回去,作势要继续烧。
江钧又要阻拦,玉桑却抢先开口:“祖父不是想赶我走吗?今日玉桑当众忤逆顶撞,又于堂前冲撞先人,不孝之举罪大过天,祖父何不等玉桑坐实了罪名,如此,您随便捏一条便可赶走孙儿。”
她望向冬芒:“点火。”
冬芒根本跟不上玉桑的节奏,迟疑不动。
玉桑暗道一句没有默契,起身自己去拿火折子。
江钧看着她点火,手都已伸出来,“你做什么?”
玉桑捏着捏着手中书信,平声道:“这些,是父亲的家书,大概觉得祖父一定不想知道他的事,所以都是寄给堂叔。”
她望向江钧:“祖父您不想知道是您的事,可儿行千里母担忧,祖父如何肯定祖母也不想知道自己出门在外的孩儿吃得饱不饱,睡得好不好?”
江钧竟被玉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玉桑再不理旁人,自己点火,继续烧信。
“孙儿自小长在外头,不曾于祖父跟前尽孝。今祖父厌我至此,孙儿索性将忤逆祖父之事做够做透,让您名正言顺将我赶出去,若能顺一顺祖父心意,权当孙儿迟来的孝心。”
信一封一封丢进火里,火舌舔过信封上江古林的字迹,江钧仿佛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一双手都在颤抖。
“……别烧了、别烧了……住手!”
江钧忽然上前,再次将铜盆夺取,仿佛不怕烫一般倒扣在地,手脚并用扑灭火苗。
他狼狈坐地,从玉桑的角度看过去,只觉那两鬓白发格外刺眼,与他眼角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微微蹙眉,眼中浮起几丝不忍,又很快压下去。
这时,孙氏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飞快上前将玉桑拉到身边,看了一眼陷入自己情绪中的江钧,将两个孩子都带出佛堂。
完全把不住事情发展的江薇还在失神,玉桑却已飞快切戏,走出来几步路的距离,漂亮的黑眸里已经包了眼花花。
孙氏一看她,训诫的话如鲠在喉,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温柔的询问:“你这孩子,是怎么敢的……”
玉桑哪里还有半分在堂时与江钧有的一拼的凌厉凶狠。
她哭的两眼通红,哭腔可怜:“伯母,祖父不喜欢我,我迟早是会走的。”
“与其不知何时被赶走,倒不如将未尽的心愿圆一圆。”
“回来一趟,好歹已拜见祖父祖母,也将父亲在外这些年都如实告知了祖母,令她尊魂安息,便是此刻被逐出家门,桑桑也无憾了!”
少女情真意切,字字揪心,她到底为何会去佛堂,早已不重要。
谁都知道,问题的根源不在这里。
孙氏也是被她吓着了,此刻回想,不免叹道:“你的样貌大概是随了你母亲,可这性子,竟与你父亲如出一辙!这里里外外,除了你,也只有他敢同你祖父顶撞。”
说到这,孙氏严肃起来,直接给玉桑吃了颗定心丸:“桑桑,伯母这话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说,你回来了,便不会有人把你赶出去,往后,再不可说这种话!”
孙氏的话,让神游天外的江薇回过神来。
不对啊。
难道不该是祖父发现她乱闯佛堂,然后犯了忌讳,直接将她赶出家门吗?
怎么结果成了这样?
祖父熄火不说,母亲还同她作保证之言?
江薇茫然望向玉桑,顿时觉得面前的人深不可测起来。
彼时,玉桑已扑上去抱住孙氏嘤嘤哭泣,却在与江薇目光相触时,微微挑眉,极具挑衅。
江薇愣了一瞬,旋即心中翻江倒海——
啊啊啊啊,她在耍心机!
作者有话要说: 玉桑:我能从一个八十八岁的老头手里逃出生天,还搞不定一个江钧?让我来会一会他!
江钧:老夫无言以对。
孙氏:可怜的孩儿……
江薇:啊啊啊啊啊这个心机婊她是坏的你们不要相信她!!!!
冬芒:【目瞪狗呆鼓掌.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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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中的江古开:我隐隐觉得这个家要变天……
休息的太子: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桑桑是坠棒的。感谢在2021-04-26 23:22:50~2021-04-28 21: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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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孙氏送了玉桑一路, 也哄了一路。
江薇和冬芒跟在后头,眼神就没离开过玉桑,神色各异。
回到院中, 玉桑终于止了眼泪。
她看一眼孙氏身后的江薇, 认真的对孙氏道:“今日的事,真的只是桑桑想拜祭祖母……”
孙氏一听这话,哪还能不明白。
自己女儿不喜欢玉桑, 也将自己祖父的态度看在眼中,保不齐就有她掺和的一脚。
可玉桑不是个傻子,她这样说,只是想告诉孙氏,无论有没有江薇掺和着一脚, 她都会去那里, 或者说,她迟早与祖父正面对上。
因为她和祖父之间的矛盾,才是问题的根本。
所以, 哪怕江薇做过什么, 玉桑也不会追究, 甚至很聪明的放弃与江薇在堂上争执。
想明白这些,孙氏都不知说什么好。
自从见面以来, 玉桑表现出的就是一个思虑很深的少女。
可这也恰恰符合她在外多年忽然归家的立场。
最重要的是,这些小女儿的思虑,孙氏全都能懂。
她觉得自己把玉桑看的十分透彻——有些心思,但始终是孩子想法。
是以,她痛快道:“你想拜祭祖母是理所当然的,往后想去,同我说一声即可。”
江薇忍不住发声:“母亲, 她……”
“你住嘴!”孙氏打断江薇的话,带着她离开:“桑桑,好好歇一歇,外头的事不必担心。”
玉桑轻轻点头,擦干眼泪目送她母女二人离开。
江薇实在憋闷,她不懂为何自己的设计到头来反而处处利她,可当她想同母亲掰扯时,孙氏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今日的事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字,你此刻回房将女则抄写一遍,不写完不许吃饭!”
孙氏严厉起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江薇人没赶走,自己还没讨好,脚一跺,回房抄书。
……
孙氏母女一走,玉桑一改哭唧唧之态,往茶座中一靠,慢悠悠为自己斟茶。
冬芒在旁看着,很想说又不敢说——娘子此刻的神情举止,简直像极了殿下。
她对玉桑已经完全改观。
这哪里是软趴趴的小白兔?
分明是扮猪吃老虎!
才嘉德帝十一年,女子心计就变得这般可怕了吗?
玉桑演了大半天,又吼又哭,嗓子都干了。
润了喉咙,一抬眼,就瞧见神情复杂的冬芒。
她笑起来:“怎么这么看着我?”
冬芒回过神,见她面前茶盏喝干,连忙上前帮她斟满。
“姑娘方才真是太大胆了。江钧虽算不上什么手握大权的重臣,但倒是一家之长,我朝尊崇孝道,被赶出家门还算好的,若真气坏了亲长,重则入狱赔命的!”
玉桑:“祖父吼我时中气十足,身体应该不错,哪这么容易气坏。”
冬芒:娘子好像没懂我话中的重点。
她又道:“姑娘怕是一直出门在外,鲜少与亲长老者相处,老人家经不起折腾的。”
玉桑眼珠轻转,狡黠笑道:“胡说,我很擅长同老人家相处,年纪再大的我都应付得过来,祖父满打满算还没到六十,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冬芒:“娘子还有长辈吗?”
玉桑点头:“对呀。”她比了个手势,煞有介事道:“八十多了。”
冬芒怔然,八十多?
虽然不是很懂自己这位新主子,但冬芒看的明白,她并非外表所见那般单纯可欺。
只是不知为何,此事明明顺利过关,玉桑的情绪反而低落下来,一整日没怎么说话。
带到晚些时候,她刚用完饭沐完浴,飞鹰过来了。
冬芒同飞鹰打了照面,出去将其他人遣散,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飞鹰看着冬芒出去,问道:“娘子可还满意冬芒?”
玉桑心道,说不满意还能给退了吗?
面上笑笑:“挺好的呀。”
飞鹰便不再多事,与她说起了江钧的事。
江钧与江戚是亲兄弟,因年岁相差无几,读书入仕也都是一起。
但江钧为人性格孤僻古怪,不太平易近人,所以入仕为官后,时常与人发生不快。
听到这里,玉桑忽然问了一句:“江钧所任何职?”
飞鹰道:“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
玉桑心头一动,怎么会这么巧?
且以他那时的年纪,任工部侍郎,绝对算得上年轻有为。
见玉桑没再问,飞鹰继续往下说——
其妻刘氏与江钧指腹为婚,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极深。
或者说,江钧的性子,也只有刘氏能容忍的了。
可惜,刘氏产下次子江古林时伤了身子,日渐虚弱。
而江古林这个小儿子,也成了他们这一房不得安宁的开始。
若说江古开的性子是承袭了母亲,江古林便是同江钧一个模子刻出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自小就极有想法,又不听劝,固执起来谁都敢顶撞。
还小些的时候,江钧尚能用家法压制,待到他再长大些,就连家法都压不住。
孩子面不服,心亦不服,最后竟得个离家出走,与家中断绝往来的结局。
刘氏性格温柔,最是疼爱孩子,因此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不到四十就去了。
那以后,江钧再无心做任何事,早早赋闲,每日沉默寡言。
儿孙长大成人时,他也成了个孤僻古怪的老头。
总的来说,江钧此人其实挺简单,日常起居一眼可以看到头,性情一句话可以概括。
飞鹰复完命便要回宫,临走前,他眼神犹豫,欲言又止。
玉桑看他和黑狼如出一辙的表情就知他要说什么,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礼貌的将他请走。
过了这么久,飞鹰和黑狼一样,都看得出玉桑对殿下的态度并不如他们最初以为的。
反倒是殿下对她,几次三番改变心意,分明是记挂在心,难以放下。
怀着这样的心事,飞鹰回到东宫,结果发现皇后来了。
飞鹰走到黑狼身边,与他交换了眼神,了然的站在一旁。
自从稷旻出宫后,皇后就将詹事府内外整顿一番,甚至换了自己的人。
赵皇后也没想过遮掩这事,直接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身上还有哪里没好,怎会没有一日睡得安稳?你莫要同母后狡辩,宫人亲眼所见,他们不敢瞒母后的!”
稷旻回宫后,病痛的确好了很多,至少不似出宫前那般,时不时会身感不适。
但他的精神状态却比回宫时差了很多,整个人透着一股疲倦。
赵皇后没有立刻问稷旻,只叫宫人先留心观察,确定原由。
结果被宫人瞧见,太子几乎每夜都会点灯起身,分明是睡不好。
赵皇后确定了原由,这才来“兴师问罪”。
“你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总不至于在外头安然无恙,回了家里反而不得安宁。”
她是真的疼爱稷旻,唯恐他有一丝一毫不舒坦。
稷旻闻言,垂眼轻笑:“其实,母后不来找儿臣,儿臣也有些话想与母后说。”
赵皇后一听,心中倍感意外。
她虽疼爱稷旻,但稷旻自小便严谨守礼,别说是像别家儿郎那样同母亲撒娇乞求,便是些窝心的软话都甚少说。
没想他大病一场,开始懂得变通,性子成熟许多不说,对她这个母亲竟也有私话了。
赵皇后百感交集,惊喜又不敢表露,小心翼翼道:“但说无妨。”
稷旻眼神微动,目光无端柔和起来:“其实,儿臣此次出宫,原本的确打算好好休养,凑巧碰上益州的事,这才插手查办。也因此行,认识了一个姑娘。”
赵皇后怔愣。稷旻自小勤奋刻苦,从前攻学业,而今专政务,真没见他对哪个女子青眼有加。
如今他会主动提到,显然是上了心。
她问:“是哪家娘子?”
稷旻回:“是江祭酒刚刚寻回的那位侄孙女,名唤玉桑,她父亲是江古林。”
赵皇后想起来了:“就是你与你父皇提过的那个江古林?”
稷旻:“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