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哪里是玩……”赵乐莹哭笑不得,想将手里的树叶扔了,又想起叶俭还在,当着他的面扔不合适,还是先支开他再说。
这般想着,她和颜悦色地回头:“已经晌午了,本宫回别院用膳,就不叨扰叶公子了。”
“殿下客气,小的也该回去了。”叶俭赶紧回答。
赵乐莹唇角的笑一僵:“这么巧,那便同行吧。”
“是!”叶俭急忙答应。
……榆木脑袋。赵乐莹无言一瞬,转身便往来时路走,叶俭犹豫一下正要跟上,突然被砚奴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顿时吓得不敢动了,一直到二人走出很远,才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回别院的路只有一条,身后又跟着个小尾巴,赵乐莹捏着手里的树叶,丢也不是拿也不是,一片不大的叶子,被她捏来揉去攥在手心。
这一幕落在砚奴眼中,便成了她对这片叶子爱不释手,可树叶就是普通的树叶,山林里落了厚厚一地,想要就多得是,怎就这片叶子得了她的青眼?
想起方才叶俭一脑门汗拿着树叶朝她跑去的样子,砚奴抿起唇,心里一阵翻涌,酸涩的气息直冲脑门,骨头都要被这酸气腐蚀。
“殿下,卑职帮您拿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赵乐莹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将叶子交给了他。
砚奴眉眼略微舒展,趁她不备时回头看了叶俭一眼,虽然眼神平静,却也足够叫人感觉到威胁和挑衅。
叶俭:“……”他哪里得罪这位大爷了?
砚侍卫的心思太难猜,他惹不起但躲得起,一进庭院,叶俭便赶紧找个借口溜了。
赵乐莹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脸莫名地看向砚奴:“本宫很吓人吗?”
“没有,是他胆子小,”砚奴默默将叶子背在身后,以防她会突然讨要,说完还不忘踩一脚,“不像个男人。”
赵乐莹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笑笑便去用膳了,砚奴这才将叶子拿出来,盯着看了许久后,面无表情地撕碎扔在地上,冷着脸朝屋里走去。
半刻钟后,他又折了回来,将地上的碎叶收好,到墙角挖了个坑埋起来,确保无人能看出后才转身离开。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赵乐莹正在用膳,昨日那条虫子的阴影还在,她还是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殿下,再用一些吧。”怜春着急。
赵乐莹微微摇头:“不饿。”
“殿下……”
“将饭菜撤了吧,本宫想歇息片刻。”赵乐莹打断她。
怜春见她固执,半晌只好答应,忧心忡忡地叫人将饭菜撤了。
砚奴一直守在门外,看到饭菜几乎原封不动,顿时皱起眉头。
“殿下实在没胃口。”怜春叹息。
砚奴抿了抿唇,转身就要走。
“你干什么去?”怜春急忙问。
“无事。”
砚奴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怜春总觉得他要闯祸,见自己叫不住他,便急忙回屋里去,本想请赵乐莹把人召回来,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她睡得正香。
怜春无奈,只好轻手轻脚地从外面关上房门。
赵乐莹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醒,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不肯动。怜春进来时,便看到她倚着枕头发呆,不由得轻笑一声:“殿下可算醒了,林少爷等候您多时了。”
“他?”赵乐莹扬眉。
“是呀,就在院子里坐着呢。”怜春答道。
赵乐莹闻言没再赖床,简单梳洗一番后便出去了。
林点星确实等了很久,一看到她便忍不住抱怨:“怎么睡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昏过去了。”
赵乐莹斜了他一眼:“怎想起寻我来了?”
“明日就该回京了,你来了两日什么都没玩,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晚有篝火烤肉,说什么也要带你去玩玩,你可千万别拒绝。”林点星笑嘻嘻道。
赵乐莹兴致不高,张口便要拒绝,林点星看出她的意思,急忙打断:“去吧去吧,宁茵不去,不会扰了你的兴致。”
“她不去?”赵乐莹确实有些惊讶。这丫头平时被拘得厉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吓高烧了都不肯回宫,今晚的热闹怎会轻易错过?
看出她的疑问,林点星幸灾乐祸地笑了:“也是她倒霉,下午时同人一起去山林游玩,结果遇上一条长虫,本来惊悸之症就没好,这么一吓又昏了,今晚说什么也没力气来了。”
赵乐莹:“……那是挺倒霉的。”
话音未落,砚奴从外面走进来,一看到林点星顿时蹙起眉头,回护一般走到赵乐莹身侧。
赵乐莹的视线从他出现便一直在他身上,直到他走到自己旁边,心里才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
“你来吗?”林点星与砚奴一向相看两厌,见他回来了,便不愿在这里多待。
赵乐莹回神,见他一脸殷切,细想这两天自己确实有些扫兴,于是颔首答应:“去。”
林点星顿时高兴了,说了时间地点之后才离开。
砚奴木着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一低头就对上赵乐莹若有所思的眼神。
突然有点心虚。
他眼眸微动,一本正经地转身要走。
“回来。”赵乐莹尾音拉长。
砚奴沉默一瞬,默默退了回来。
“是你干的?”赵乐莹没头没尾地问。
砚奴板起脸:“她害殿下吃不下饭。”
赵乐莹:“……”她就知道是他干的!
“殿下若还食不下咽,卑职今晚继续吓她。”砚奴目光沉沉,显然已经有了决定。
“……好男不跟女斗,你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吓唬小姑娘,是不是太没气量了?”赵乐莹无语教训,“还用蛇吓唬,你是怎么想的?”
“长虫也是虫。”砚奴梗着脖子不为所动。
……虫个屁。赵乐莹差点说粗话,见他一副死犟死犟的德行,心想为了不把大沣唯一的公主吓死,她今晚必须要多用些饭菜了。
林点星说的地点在山里一处断崖上,地方开阔平摊,方圆一里都没有草木,是个玩乐的好去处。
赵乐莹到时,篝火已经架起,旁边的下人正在烤肉,旁边是厨子现做吃食,不远处围着篝火摆了一圈的矮桌,桌上都空空荡荡,显然是自吃自取,一切随心。
她一到,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免礼平身,今日没那么多规矩,都不必拘束。”赵乐莹噙着笑道。
她出来时懒得梳妆,一头乌发只用一根明珠发簪别着,面上不施粉黛,只涂了浅浅一层口脂,看起来比先前多了一分平易近人。
但明眸善睐,颇有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来游玩的大多是未婚少年郎,正是春心萌动时,哪怕她转身到角落坐下,视线也总忍不住落在她身上。赵乐莹浑然不觉,只低着头同林点星说话,倒是砚奴面无表情,往前一步挡住了所有视线。
他跟个杀神一样,往那一站就散发无形的压力,谁还敢往这边看。
“……这家伙就该上战场杀敌,做个大将军才对,做什么侍卫啊。”林点星看了眼他的背影,小声同赵乐莹吐槽。
赵乐莹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笑眯眯地点头:“你说得不错,我家砚奴确实有大将之风。”
“……懒得同你说。”林点星斜了她一眼,果断加入前方掷骰子的阵营了。
他一走,砚奴立刻回头:“殿下想吃些什么,卑职去帮你拿。”
赵乐莹不太有胃口,想了一下道:“随便取些什么吧。”
砚奴点了点头,取了十余道她平日还算喜欢的菜过来。赵乐莹勉强尝了几口,便不太想吃了。
砚奴看着她磨磨蹭蹭的样子,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半晌,他低声道:“殿下不想吃就别勉强了。”
赵乐莹当即放下筷子。
砚奴见她一副对食物避之不及的样子,顿时好笑又无奈:“殿下。”
“本宫真的不饿。”赵乐莹叹气。
砚奴抿了抿唇,突然想起今日抓蛇时,在林子里见了酸枣,便想着去给她摘一些开胃。
“殿下,卑职出去一趟。”
“……你做什么?”赵乐莹警惕。
“不吓唬人。”砚奴认真保证。
赵乐莹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道:“尽早回来。”
砚奴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他一走,原本退缩的视线们又涌了过来,可到底慑于长公主殿下的威严,加上她的名声狼藉,众人只是心动,并不敢真的上前搭讪。这群人都是见过世面的子弟,即便心里各种念头,也极少摆在脸上,倒是他们之中的叶俭,动不动欲言又止地看向赵乐莹,似乎有话要说。
赵乐莹只当没看出他的犹豫,平静地看姑娘们在篝火旁胡闹,许久之后唇角噙出一点笑意。
若先帝还在,她应当也同这群小姑娘一样,在父亲的庇护下无忧自在。
想起先帝,她眼底闪过一丝惆怅,愈发的没有胃口。
一旁的叶俭磨蹭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殿下可是胃口不好?”
“嗯?”赵乐莹撩起眼皮,慵懒地看向他。
叶俭急忙表示:“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美食当前,殿下一脸抗拒,恰好想到今日钓鱼时摘了些酸枣,想献给殿下开开胃。”
说着话,从荷包里掏出五个酸枣。
赵乐莹看得清楚,他荷包里还有好几个,这人献个野果子,竟然都抠抠搜搜的。
她的视线太明显,叶俭硬着头皮开口:“……那些是给我娘的。”
言外之意是只能分你五个。
赵乐莹无言片刻:“既然是给侯夫人的,这五个你也拿回去吧。”
“殿下可是担心小的下毒?”叶俭有些着急。
赵乐莹讶然,没想到他还有几分聪慧,竟能看出自己的本意,莫非是自己小瞧他了?
“这酸枣开胃甚好,殿下若是疑心小的,小的愿意证明,”叶俭说着,将五个酸枣一个咬了一口,酸得脸都扭曲了,“殿下这回信了吗?”
……没小瞧他,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赵乐莹看着他皱巴巴的脸无言片刻,最后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点了点桌子:“放下吧。”
“是。”叶俭将酸枣摆在了桌子上,高兴地离开了。
赵乐莹盯着五个被咬过的酸枣看了半天,倍感荒唐地笑了。
从叶俭朝她走去、便已经回来的砚奴,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的笑,攥在手中的野果突然像烧透的碳石,灼得他手心疼得发颤。
第17章 (不太妙啊)
夜色渐深,篝火越来越旺。
角落里的赵乐莹百无聊赖,一扭头便看到砚奴站在角落里,手里还攥着一堆东西。
她顿了一下,朝他招招手,砚奴抿了抿唇,垂着眼眸走到她身旁单膝蹲下,空着的手将桌上所有咬过的酸枣直接扫到地上。
赵乐莹看得眼皮一跳,下意识看向叶俭的方向,只见叶俭尴尬地别开眼,显然是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怎能问也不问本宫,便将东西丢到地上。”赵乐莹不悦。
“殿下千金之体,不可乱用不明之物。”砚奴见她这般在意叶俭啃过的酸枣,心里愈发烦躁不安,“卑职方才去摘了许多,已经用清水洗过,殿下想吃的话,可以吃这些,应该比他的要甜些。”
说着,将摘来的枣子放进空盘里。与地上那些明显的歪瓜裂枣相比,他摘来的枣子又圆又大,一看便是高树上摘下来的。
赵乐莹捏起一颗打量:“确实不错。”
砚奴眼眸微动,心情刚要好点,便听到她淡淡开口:“去给叶俭送去,就说是本宫送给侯夫人的一点心意。”
砚奴表情一僵。
“去啊。”赵乐莹声音沉了下来。
砚奴逐渐攥紧了拳头,维持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却散发着沉默的委屈与愤怒。
往常他这般反应,赵乐莹都会心软,可今日只是冷眼看着他,并没有妥协的意思。
半晌,他终于起身,端着枣子朝叶俭走去。
见这个杀神过来,叶俭旁边的人呼啦一下散开了,叶俭也想跟着走开,可直觉他是找自己来的,只能怯生生站在原地,等他走近了干笑一声:“砚、砚侍卫,有事吗?”
“殿下给你的,是送给侯夫人的一点心意。”砚奴表情冷沉,眼底有淡淡的杀意,双手却将枣子递了过去。
叶俭先是一愣,接着看清他手里的枣子个个周正,比起自己那些不知要好上多少,顿时感动与愧疚交织:“殿下方才……原来是想给小的更好的么,殿下真好,烦请替小的多谢殿下。”
他没什么眼色,可也知道赵乐莹让砚奴送来,而不是叫他过去拿,便是不想被打扰的意思,他也就识相地不往那边去了。
砚奴看着他感激的笑只觉碍眼,等他接过枣子后扭头就走,回到赵乐莹身侧跪坐在软垫上,伸手为她将茶杯添满,并没有提叶俭道谢的事。
赵乐莹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到底还是解释了:“那东西虽不值钱,可也是叶俭给母亲的孝敬里分出来的,你随意扫到地上,到底是不妥,所以本宫才叫你去送枣,就当是赔罪了。”
砚奴听到那句‘给母亲的孝敬里分出来的’,只想到他们明明没说过几句话,关系却已经进展到连母亲的孝敬都能分出,握着刀柄的手愈发用力,一时也顾不上有旁的反应。
赵乐莹见他又开始犯犟,也歇了讲道理的兴致,扭过头去看姑娘们在篝火旁跳舞,直接将他无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