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出去庆祝。”砚奴难得回了话,,可见是真的高兴。
“你可别惹麻烦!”怜春着急叮嘱,说完才发现来广寒山总共三天,她这句话已经说过三遍了。
……这么一看,他还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
怜春摇了摇头,便进寝房伺候另一个不省心的去了。
赵乐莹早早就躺在了床上,听到怜春进来立刻假装睡着,直到她走了才重新睁开眼睛。
夜渐渐深了,她却没有半点睡意,今晚所有事都在脑海重复上演。
叶俭,酸枣,树冠,月光,还有那个吻……她明明是清醒的,为何在他靠近时没有推开,而是闭上了眼睛?
赵乐莹辗转反侧,一直失眠到子时才勉强睡去,彻底失去意识前,脑子里想的还是她为什么会闭眼。
一夜无话,转眼便是天明。
今日要回京了,各院子里的人天不亮便开始忙碌收拾,赵乐莹也难得起早一次,本想去院中品茶用膳,可一出门,便看到了等在院中的砚奴,怡然自得的心情顿时散了大半,反而生出些许局促来。
“殿下。”他上前伸手,想扶她下台阶。
宽厚修长的手掌,虎口和指腹都有薄薄的茧,掌心的温度高得能将人融化。昨晚就是这只手,抚紧了她的后颈。
赵乐莹看着他的手,喉间略微发干,抿了抿唇后干脆假装没看到,拎起裙角三两步直接走到院里,突然问守在院里的周乾:“可都收拾妥当了?”
周乾一脸茫然:“……问我?”
“不然呢?”赵乐莹扬眉。
周乾看了眼被她无视的砚奴,懂了,这是又闹别扭了啊。
“回殿下的话,都收拾妥当了,待用过早膳之后便可出发。”他可太怕触这俩人的霉头了,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
赵乐莹微微颔首,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庭院里顿时安静下来,周乾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极力减少中间的存在感。
偌大个院子,三个闲人站在一处却一句话都不说,砚奴始终盯着赵乐莹的背影,眼底是难以掩盖的愉悦,而赵乐莹尽可能忽视他,假装不知道他的存在。周乾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最后默默缩紧了脖子。
气氛实在是略显诡异了,好在林点星及时来了,打破了莫名的沉默。
“你今日醒得倒挺早,用早膳了吗?没用的话同我一起吧,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一个人怪无聊的。”他径直走向赵乐莹。
周乾识趣地后退一步给他腾地儿,倒是砚奴眉头蹙了蹙,护食一般走到赵乐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守着。
赵乐莹默默松了口气,看向林点星时又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怎么不叫你小未婚妻陪你。”
“别瞎说啊,皇上还没下赐婚的圣旨呢,宁茵才不是我未婚妻。”林点星不满。
赵乐莹勾起唇角:“那不是早晚的事?”
“当然不是,”林点星说完,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说不定姑母大发慈悲,给咱俩赐婚了呢。”
砚奴脸色顿时一沉,赵乐莹还未来得及说话,他便先出言打断:“殿下,该出发了。”
赵乐莹才发现他离自己这样近,顿时不自在地往前走了一步,与他又拉开了些距离。她的小动作瞒不过砚奴的眼睛,他抿了抿唇,知道昨日自己太冒进,有些吓着她了。
本该后悔的,可心里还是有一丝隐秘的欣喜。
林点星被打断聊天很是不满,可打断的人不是寻常奴才,自己不能打不能骂,只能狠狠地横他一眼,可惜砚奴将他无视个彻底,更没感受到他的凶狠。
林点星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为了避免自己被气死,只能重新看向赵乐莹:“走吧,早膳已经备好,你应该也饿了,宁茵已经提前回去了,不必担心她来坏你胃口。”
“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她本是随口一问,可问完就看到林点星憋笑,便意识到这事儿有内幕:“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没见过这般倒霉的人,被虫吓被蛇吓也就罢了,今日清晨起来时,竟在屋里看到了田鼠偷点心,吓得差点厥过去,最后什么心情都没了,早早就收拾下山了。”林点星提起此事,还忍不住笑。
赵乐莹无言许久,幽幽看向身后砚奴。
砚奴面无表情,视线默默移开。
赵乐莹眯起眼睛。
林点星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很讨厌砚奴,可也难得说句公道话:“前两日的青虫和蛇也就罢了,这件事绝不是他做的,田鼠那东西难抓又难控,不是他能弄来的,就连宁茵都自认倒霉了。”
说罢,他伸了个懒腰,“饭菜要凉了,走吧。”
“你先去,我等会儿过去。”赵乐莹道。
林点星闻言,便先一步离开了。
赵乐莹抱臂,眯起长眸看着眼前的大高个:“不解释?”
“……林点星说,田鼠难抓。”砚奴试图洗白。
赵乐莹冷笑一声:“别人难抓,你个从山林走出来的野人也难抓?”
洗白失败,砚奴心虚,目视前方。
“事不过三,再有下次,你定要受罚。”赵乐莹斜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砚奴见她将此事轻轻揭过,唇角又噙起一丝笑意。安静了很久的周乾默默凑过来,挨着他幽幽说了句:“殿下去用早膳了。”
“嗯。”
“殿下去跟林少爷一起用早膳了。”
“嗯。”
“跟殿下一起用早膳的可是林……”周乾强调到一半,砚奴沉默地看过来,他顿时讪讪一笑,缩着脖子怂怂地问,“您不是最厌恶林家二少爷吗?殿下都跟他走了,您怎么还不跟去?”
“不去了,让殿下好好用顿早膳。”殿下现在,大约不想见他。
周乾不懂殿下好好用膳跟他不去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于是皱着眉杵在他旁边。
砚奴心情不错,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和煦开口:“还有事?”
“……还有最后一件。”周乾觉得和煦的统领太吓人了,立刻讨好一笑。
砚奴:“说。”
“田鼠那事真是您做的?”
“嗯。”
“以您的身手,抓田鼠应该不难,可卑职不大明白,您是怎么做到让田鼠乖乖待在点心旁,直到被宁茵公主发现的?”周乾实在是太好奇了。
砚奴看他一眼:“不难,抓来田鼠先饿一晚,待天亮她醒之前潜入房中,把田鼠放到点心盒里,再用石子点她穴位,叫她被迫醒来,田鼠守着点心一时半会儿不会走,闹出的动静又大,她就是不发现也难。”
周乾:“……”真是又麻烦又损,这男人太可怕了。
砚奴抬头看了眼天空,方才还大太阳,这会儿便有些阴了,怕不是一个时辰内就要下雨,他们得尽快出发才行。
赵乐莹也注意到阴沉的天气,用膳的速度也快了些。
林点星给她夹了些甜糕,又帮她将杯子添满,满京都身份最尊贵的世家子,此刻殷勤得像个店小二,周围人却都习以为常,仿佛他在赵乐莹跟前就该如此。
赵乐莹吃个八分饱便停下了,林点星也赶紧停下:“要走了吗?”
“不急,你再用些。”赵乐莹随口道。
林点星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这才重新拿起筷子,不过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唔……行了,走吧。”
赵乐莹见状也没有再劝,起身往外走去,还未走到门口,便想到砚奴应该在外头等着,犹豫一下又停了下来,扭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林点星:“你的马车够大吗?”
“当然够大,怎么了?”林点星有些莫名。
赵乐莹扫他一眼:“我们共乘。”
林点星愣了愣,顿时喜笑颜开。
两刻钟后,赵乐莹坐在林点星的马车里,慵懒地半躺在车里唯一的软榻上。马车的确很大,可放了软榻之后便也没有太多位置了,林点星只能坐在平日下人坐的短椅上。
他方才没吃太饱,这会儿便捧着一盘子蟹黄酥吃,很快盘子就空了大半。
“方才就叫你吃饱再走了。”赵乐莹说着,也伸手拿了一块。
林点星见她要吃,索性将盘子推到她面前:“小的哪敢让长公主殿下空等。”
赵乐莹嗤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林点星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吃东西,哪怕在如此颠簸的马车里,指尖衣上都没弄脏半分,一举一动天生的优雅与矜贵。
“都是公主,差别怎么那么大呢,宁茵真该跟你好好学学。”林点星啧啧道。
赵乐莹头也不抬:“有本事去同她说,跟我这般说又算什么。”
“……得了吧,母老虎一个,我要真这么说了,她不得吃了我啊。”林点星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赵乐莹好笑地看着他耍宝,端起杯子轻抿一口茶水。
林点星安静地看着她,待她喝完水才问:“你怎么想起跟我共乘了?”
“我们这关系,共乘不是很正常?”赵乐莹反问。
林点星顿时一脸嫌弃:“少来,平日你与那个砚奴没闹矛盾时,何时会跑来跟我一起?”说完他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般问,“所以他这次又怎么得罪你了?”
赵乐莹眼眸微动:“不是得罪,是我没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林点星好奇。
赵乐莹顿了顿,抬头便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眼睛,一时间笑了出来:“你又不懂,我同你说什么。”
他平日虽然爱玩,可从来不沾女色,男女之事更是不屑也不懂,她同他真是没什么可说的。
林点星虽然不知她要说什么,可一听她这般看轻自己,顿时心生不满:“你不说,又如何知道我不懂?”
“你本来就不懂。”赵乐莹斜了他一眼。
林点星更加不服:“那你说出来!”
赵乐莹偏偏不说,不仅不说,还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他,林点星心里发毛:“你干什么?”
赵乐莹不语,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片刻之后突然凑了过去。
林点星猛然睁大眼睛,怔愣地看着她的脸无限放大,两只手默默攥紧了拳头。
在距离他的脸还有半尺远时,赵乐莹便停了下来,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后,突然一脸淡定地坐了回去。林点星后背一松,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呼吸。
“……你刚才干什么呢?”他问。
“你脸上沾了蟹黄酥,想帮你擦了。”赵乐莹随口道。
林点星顿了顿,迟疑地擦了一下唇角,果然有一点残渣,他松了口气,有些不自在地端起杯子,一连喝了三杯水才作罢。
赵乐莹看了他一眼,重新陷入沉思。
林点星没有闭眼,林点星不仅没有闭眼,还十分的惊讶和不安,可她昨天呢?赵乐莹想起自己的样子,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妙。
第19章 (镇南王来了...)
碍于心里生出的某种猜测,赵乐莹暂时不想回家面对某人,于是刚一进京,便叫着林点星去喝酒。林点星这几日一直忙前忙后,早就累个半死,说什么也要回家睡觉,连送她到长公主府都不肯,赵乐莹无奈,只得在半道上下车。
“你行行好先回家,我晚上保证去找你喝酒。”林点星趴在马车上伸着脑袋,朝她讨好地说话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赵乐莹站在路边冷笑:“你若现在不去,晚上也不必去。”
林点星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嘿嘿一乐便果断叫车夫走了。赵乐莹眼睁睁地看着林府马车离开,又看着自家马车急驰到跟前,车辕上的某人跳了下来,款步朝她走来:“殿下。”
赵乐莹睫毛颤了一下,昂着头往马车走去。
砚奴眼底闪过一分笑意,看着她在周乾的搀扶下上了马凳,转眼便消失在马车里,他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周乾无意间瞥到他唇角的笑,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殿下都不理他了,他有什么可高兴的?
生出同样疑惑的,还有独守在家的老管家。
作为长公主府不可缺少的大管家,府中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更何况殿下这次出游回来,便直接将砚奴冷落了这样的大事。
然而叫他觉得奇怪的是,在这一连三五日的冷落里,砚奴非但没有焦躁不安,反而极为耐心,甚至偶尔还会在发呆时扬起唇角。
在又一次抓住他偷笑后,老管家坐不住了:“你从广寒山回来就傻了?”
“什么意思?”砚奴木起脸。
老管家冷笑:“装什么装,老子都看见你刚才偷乐了!”
砚奴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后表情和缓。
“……看看看,就是这个表情,恶心死了!”老管家抓住什么了一样,指着他的鼻子质问,“我问你,广寒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殿下都不理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殿下不理我了?”砚奴这次是真装傻。
老管家瞪眼:“少给我来这套,殿下不再主动召见你,府内遇到你也直接无视,如今出门更是只带周乾,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砚奴只得承认:“知道。”
“所以呢,你为什么不着急?你到底干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了?”老管家皱起眉头,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在自己的认知里,砚奴的眼里只有殿下,如今被殿下这般对待,早就该像条被抛弃的狗一样乱窜了,可他却毫无反应,甚至还能偷笑出来,这本身就极为不对。
老管家拉了条椅子在砚奴对面坐下,紧紧盯着他的双眼:“说实话,再敢糊弄我,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