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用走了,他真的不用走了!”老管家激动抬头,看到赵乐莹的一瞬间想起这二人还在吵架,当即板起脸道,“老奴就说嘛,他一副奴才相,怎么可能是个主子,亏得老奴先前还怀疑他就是傅砚山本人,真是抬举他了,他还敢跟殿下置气,这次定要好好教训他!”
赵乐莹看向他手中的书信,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信上所写毫无破绽,镇南王兵法用得好,可思绪并没有如此缜密,他身旁那个军师倒是有些能耐,却也无法伪造出这样的信件。
除非有高人指点。
可这京都之中,哪有什么高人,想来想去大约是真的,砚奴并非傅砚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家伙,留下便留下了。
多日郁结的心情豁然开朗,赵乐莹勾起唇角,愉悦地看向老管家:“他虽然没有记忆,可也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去将这封信交给他。”
“是,老奴这就去。”老管家急忙答应。
赵乐莹又叫住他:“帮本宫转告他,虽然镇南王觉得他留在京都更好,可他也有选择的权力,若他当真不够喜欢这里,那便回南疆找他的亲人罢。”
老管家一愣:“殿下……”
“去吧。”
“……是。”
老管家心事重重地拿着信走了,一出书房直直往西院走,见到砚奴便将信交给了他:“看吧,这便是你的身份。”
砚奴面色如常,接过来匆匆看了一遍便放下了。
老管家对他不在乎的表现甚为满意,然后尽职尽责地完成赵乐莹的嘱托:“殿下说了,你若想回去与家人团聚,也可以离开。”
砚奴瞬间不悦:“她这般说的?”
“嗯,”老管家一看他就不会走,顿时底气十足,“你不必担心盘缠的事,我当初置办田产便是为了给你积攒聘金,如今你既然用不着了,我会卖了田给你做盘缠。”
砚奴沉着脸不语,老管家斜了他一眼便离开了,出门后还体贴地帮他关了门。
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双手攥拳,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他在桌边从天亮坐到天黑,越坐表情越差,最后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去找她算账,可刚一动身,门前便映出一道身影,他顿时停下了。
“开门。”
外面传来她冷清的声音。
砚奴的眼眸倏然温和,如春日化开的溪水潺潺不息。
“本宫知道你还未睡,开门。”她又道。
砚奴倒想冷着她点,可在她说第二遍的时候,便忍不住去开门了。
十五过后的月光也很好,温柔地环绕着她的肩头,仿佛是她在发光。
赵乐莹抬眸看向他:“还生气呢?”
“……殿下来做什么?”他竭力板着脸,心里盘算一定要叫她知道那日之事的严重性。
谁知赵乐莹转身就走,他心里瞬间一慌,什么算账什么教训都忘了,下意识便想叫住她。
“本宫房里备了热水,现在回去沐浴,”她停下脚步回头,眼眸肆意风流,“来吗?”
砚奴喉结动动,直接抬脚朝她走去。
赵乐莹勾起唇角,还未来得及嘲笑他,便突然被打横抱起,她心里一慌,赶紧攀上他的脖子。
“殿下明日有事吗?”他沉声问。
赵乐莹不解:“无事,问这些做什么?”
“只是想提醒殿下,有事记得也都推了,殿下明日大概是起不来床的。”
赵乐莹:“……”
事实证明某人说到做到,一直折腾到半夜都没停,任她撒娇哭闹都不心软,直到水叫了三轮,才抱着她停下。
赵乐莹身子还在发颤,泪眼朦胧地倚在他怀里休息,砚奴轻轻捏着她的腰,想帮她缓解一点。
“殿下日后不准再乱说话。”他低声道。
赵乐莹不理他。
“殿下也不准找别人,”他又道,“殿下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赵乐莹闭上眼睛假装没听到。
“和亲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殿下不准嫁人。”砚奴提第三个要求。
这回赵乐莹忍不住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的我做不到与人共事一妻。”他静静看着她,眼底是说不出的镇定。
赵乐莹再次觉得他陌生,沉默一瞬后反问:“若我偏要嫁人呢?”
“那便嫁给我,殿下的男人只能是我。”砚奴说着,将她抱进怀里。
赵乐莹皱了皱眉,觉得他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了。
第26章 (裴绎之)
砚奴的身份明了之后,赵乐莹绷紧的弦总算松了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哪也不肯去,连林点星来了几次,都叫老管家给打发了。
一连歇了三日之后,林点星又跑来了,这次学了个能,没有直接从正门走,而是偷偷找了个矮墙翻进来的。可惜长公主府一向如铁桶一般,他刚落地便被几把刀剑指着,直接押送进了正厅。
“哟,这不是林家二公子吗?怎么几日未见,开始做贼了?”赵乐莹嘲讽。
林点星也不知赖,嘻嘻哈哈在她对面坐下:“还不是你一直不找我,我还以为你被府中这些狗奴才给挟持了,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劳您操心,本宫不过是在府中休息几日而已。”赵乐莹抬眼看他。
林点星心情极好:“你到底怎么了,从七月底开始便不怎么出门,我来寻你十次,有八次你都要拒了我,可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只是突然发现待在府中,比出门玩乐更有趣而已。
赵乐莹看了眼外面守着的砚奴,唇角扬起一点弧度。
“当真没有?”林点星没发现她的走神,“我怎么觉得近来同你生疏许多。”
赵乐莹看向他:“你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你我自小一块长大,本该最亲密才是。”林点星轻哼一声。
赵乐莹笑笑:“你今日特意翻墙进来,便是为了说这些?”
林点星扬眉:“当然不是,我是来找你喝酒的!我新发现一家酒楼,酒味极好,饭菜也美,连永乐侯家那个不会喝酒的叶俭,都时常忍不住跑去。”
“是么,”赵乐莹听到叶俭的名字眼眸微动,思索一瞬后起身,“既然如此,自是要去尝尝的,你先等我片刻,我去更衣。”
“更什么衣,你这条裙子已经很好了,咱们今日要去的酒楼是刚开的,可以说是门庭若市,穿得太华贵会显得格格不入,反而失了兴致,你看我,不就轻装简行吗?”
赵乐莹看他一眼,还真是。他平日喜张扬的颜色,衣裳多为深紫或红,鲜衣怒马肆意潇洒,今日却只着一身月白锦,虽然料子也十分名贵,可到底少了几分张扬。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溜进长公主府,才特意做此打扮,没想到竟是为了去喝酒。”赵乐莹好笑。
林点星斜了她一眼:“溜进你长公主府穿什么衣裳不行,反正都是要被抓的。”
“你倒是聪明。”赵乐莹说罢,便也不换衣裳了,直接同他一起往外走。
二人走到厅外后,砚奴便要跟上,赵乐莹思索一番回头:“你今日不必跟着。”
砚奴垂下眼眸,沉声答应。
林点星又看了他一眼,同赵乐莹一起走出很远后才嘟囔:“你这侍卫,真是根木头。”
“别说他坏话。”赵乐莹一如既往地回护。
林点星轻哼一声,继而又说起了别的,叭叭起来不像个贵公子,倒像市井长舌妇。
赵乐莹含笑听他东扯西扯,直到他口渴了,才为他倒一杯清水,林点星道了声谢一饮而尽,这才长舒一口气:“还是同你在一起舒服。”
他是皇亲国戚,又是将来的驸马爷,从当今皇帝登基开始,便注定他即便做个彻底的纨绔,也是身居高位的纨绔,平日里同他交好的不是身份比他低,便是不如他在皇上面前得脸,哪个不是一直奉承。
他也习惯了被人奉承,可偶尔也会厌烦这种生活,只有同赵乐莹在一起时,才会觉得真正的自在。
“说了这么多,也没见几句有用的。”赵乐莹斜了他一眼,倒也不见嫌弃。
林点星乐了:“你想听什么有用的,我都告诉你。”
“还是算了,让我耳朵歇歇吧。”赵乐莹说着,闭上眼睛假寐。
林点星一见她如此,顿时不再说话了,直到马车在酒楼后门停下,他才唤她起来。
赵乐莹睁开眼睛,同他一起下马车后看了眼四周:“不是说门庭若市?”
林点星一听便知道她想问什么,当即回答:“前门人太多了,你又没带砚奴,为了安全考虑,还是从后门上楼的好。”
“现在知道砚奴的好处了?”赵乐莹扬眉。
林点星轻哼一声:“他也就能这点用了。”
赵乐莹懒得理会他的酸话,跟着等候的小厮便往楼上去了。酒楼后门有单独的路直通厢房,隔着一道薄薄的墙壁能听到大堂那边的热闹,林点星说得不错,这间酒楼的生意确实不错。
她去了二楼厢房,发现屋里不静反闹,四下看了一圈后,看到墙上一道帘子,拉开便能直接看到楼下大堂。
设计倒也巧妙。赵乐莹站在厢房里,能清楚地看到楼下每一个人,包括角落里的叶俭。
林点星进来,便看到她站在帘子旁往下看,立刻走上前来:“若是嫌吵,旁边有隐藏的窗子,可以直接拉上。”
“这厢房不便宜吧?”赵乐莹没有接他的话,直接问了另一句。
林点星勾唇:“你怎么知道?这屋子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若是便宜,永乐侯的儿子如何会在大堂用膳?”赵乐莹看向他。
林点星顿了顿,伸着脑袋看了一圈,当真看到了叶俭:“嘿,这小子又来了,怎就这般喜欢这里的酒?”
“我看他不像是喜欢酒,而像是喜欢对面的人。”赵乐莹缓缓开口。
林点星顿了顿,这才看到叶俭对面还趴个男人,像是已经醉了。他仔细回忆一下,前两次遇见叶俭的时候,好像都有这个酒鬼,只是他那时没有在意,便也没多问。
虽然隔得远,可也能看到叶俭皱起的眉头,显然对酒鬼很是头疼。林点星盯着看了片刻,表情突然微妙:“你说叶俭……喜欢对面的男人?”
“……我只是随口浑话,你倒是记住了。”赵乐莹无语。
林点星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姨母的表嫂还想将自己的女儿说给他做通房,若他喜欢男人,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你连这种事都知道。”赵乐莹哭笑不得。
林点星轻哼一声:“这算什么,满京都的大小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赵乐莹轻嗤,余光注意到叶俭怒其不争地走了,于是重新看过去,恰好看到醉鬼撑着桌子艰难坐起来,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人生得有些眼熟啊。”赵乐莹眯起长眸。
林点星顿了顿,也跟着去看,看清对方的脸后惊呼:“裴绎之!”
“裴绎之?”赵乐莹一愣。
“你不知道他吗?裴家嫡子啊!前几年跟一个丫鬟私奔的那个!”林点星提醒。
赵乐莹蹙眉,勉强分辨出他的模样。
胡子拉碴的,确实同以前大不一样。
裴家是言情书网,一门七状元,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户,可在京都名望甚高,裴家人也极为重视名声门楣,可偏偏前些年出了件丑闻。
他们十岁文章名满天下、十二便中举、最前途无量的大少爷,也不知怎的,竟然看上了一个丫鬟,还执意要娶为正妻。裴家最重门当户对,哪能任由他胡闹,于是直接将他关起来,还要把丫鬟打死,可也不知裴绎之做了什么,竟然能躲过裴家的监视,直接带着丫鬟私奔了。
大少爷跟丫鬟私奔了,这对裴家而言是极大的丑事,这几年都不再提及这个人,似乎只当他死了。
“这样的惊世奇才,即便是裴家,也百年难出一个,那些人怎舍得放弃,表面上断绝关系,实际上没少暗地里找人,如今可算是被他们找到了。”林点星提起裴家一脸不屑。
赵乐莹又扫了眼裴绎之:“那个丫鬟呢?”
“若还活着,他又怎会这副德行,就是不知怎么死的,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裴家人做的,”林点星啧了一声,“也是她活该,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竟妄图攀附裴家,一个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该付出代价。”
赵乐莹扯了一下唇角,突然没了喝酒的兴致。
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林点星以为她不舒服,便没有多喝酒,一起用完膳便主动要送她回去。赵乐莹也不解释,只管跟他一起往外走。
二人出了酒楼,正要上马车,突然看到不远处几个大汉正对地上的□□打脚踢,期间还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辱骂――
“喝酒不给钱,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老子打死你!”
“畜生玩意,今日你再不给酒钱,老子卸了你的腿!”
赵乐莹眉头微蹙,看清被打的人是谁后,抬脚往前走去。
林点星见状赶紧先她一步,直接将人斥走,赵乐莹走过去时,地上只剩下死狗一样的某人。
他已经醉极,好半天才意识到旁边有人,于是艰难扭头,一双桃花眼即便浮肿无神,也能看出美貌。
赵乐莹勾起唇角:“好久不见啊,裴绎之。”
裴绎之迟钝地盯着她,许久之后艰难扬起流血的薄唇:“好久不见……殿下。”
赵乐莹未曾告诉过任何人,连砚奴都不知道,当初裴绎之私奔,是她亲自帮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