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很有耐心,仍像一直以来她所熟悉的样子,但昨天的蒋措已经颠覆了宁思音心中原有的形象,她认识的那个蒋措,好像已经远去。
她想到那份没来得及和他协商的离婚协议。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现在说清楚也好。
话到嘴边却被无形的屏障挡回来。
她一边不断告诉自己,他是那个拼了命来救你的人,怎么可能伤害你?
一边因此更纠结,蒋措为了她连自己的生命都置之度外,肯定爱惨她了。他对她用情如此之深,而她竟然要抛弃他,万一他被激怒狂性大发,得不到宁愿毁掉……或者干脆把她囚禁起来,一辈子都别想摆脱他什么的……狗血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宁思音有点怂,不敢惹他。
算了算了,还是先别提了,再等等吧。
“真没有。”她仿佛成了“出轨”一方,目光躲闪十分心虚,再三保证自己的忠贞。
不敢和蒋措多交流,她没吃多少便搁下回房。物色一圈,把离婚协议书藏进书房一个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抽屉,换衣服去公司。
作者有话说:
前天去做核酸,排队排到半夜一点半,没休息好就头疼了一天,太要命了。马上要开始第三轮,还没通知明天要不要做,如果有时间的话就有更新。
第58章 我装的 [VIP]
蒋乾州成功度过危险期, 人昏迷着尚未醒来。
病房楼顶层不见外人,清幽安静,皮鞋落在地板, 不疾不徐一声一声走近。
病房外听得见女人失去主心骨般小声的哭泣, 医生正低声而沉稳地汇报什么。
蒋措的脚步停在门外, 医生的话语停了,女人的抽噎停了, 病床前,拄着拐杖的蒋宗林扭头。
近百岁的脸上布满皱纹, 纵横的纹路之间,平日总藏在其中的笑意消失, 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扫向他,肃穆,厚重。
蒋措平平淡淡立在那,半点表情不见。
“你来干什么?”大奶奶以泪洗面的悲伤眨眼切换成怨恨,忿忿的目光像是恨不得让他为病床上的人偿命。“你把他害成这样,你还有脸来?!”
蒋措没有任何替自己辩解的意图, 医生倒替他说话:“大爷是情绪激动引发的急性心肌梗塞, 不是三爷害的……”
“怎么不是他害的!人是他在办公室晕倒的,不是他害的还能是谁害的?就是被他气成这样的!”大奶奶指着蒋措哭骂, “你狼心狗肺!害了你二哥不算,还想害死你大哥,你就是畜生!”
“别吵了。”老爷子撂下三个字,大奶奶愤恨地闭了嘴。
蒋宗林拄着拐杖走出病房, 沿走廊往前, 慢慢走着。
身后, 蒋措慢慢跟随。
起初都沉默, 离病房越来越远,人声越来越弱,便只剩拐杖的声音,沉重而规律地在墙壁间回荡。
走着走着,前面的老爷子开了腔。
似陈述的语气,不重,却落地有声。
“你长本事了。”
蒋措不作声。
老爷子继续说道,这次带上一点揶揄:“翻手云,覆手雨,把一家子收拾得妥妥帖帖,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兄长都是你手下败将。咱们蒋三爷,好手腕啊。”
蒋措知道他在生气。揶揄之外全是不动声色的不悦。
他还是没说话。
老爷子转过来,“你不是很能耐嘛,现在怎么一声不吭了。跟我装哑巴呢。继续啊,让我看看你都学了什么本事,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把你老子我也干掉,你就称王称霸,无法无天啦?”
语气倏然严厉起来,“你从小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兄弟阋墙,手足相残?那是你大哥!你差点要了他的命你知不知道!”
“知道。”蒋措说。
老爷子被气得差点一口气哽住,扬起拐杖作势要敲他:“你个小兔崽子!”
蒋措不躲不闪,站那不动。
拐杖到底没落下,虚张声势地挥了一截,想吓唬也没吓住,收回去撑着地,瞪他:“别以为我不舍得揍你。回去给我跪着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蒋措既不辩解,也不认错,被罚跪也一声不响。
老爷子瞅他那样更来气,感觉自己的寿命要被这个讨债的兔崽子气短两年。
正要走,这只闷葫芦说话了。
问他:“母亲的死,你从未怀疑过吗?”
老爷子的脚步停住。
顿了顿,方才的怒气尽数收敛,嗓音也低沉下去:“不是告诉过你,死因是心脏病。”
“她没有心脏病。”蒋措低着眼,窗口进来的光投下一片阴影,将眼底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查?”
这次,老爷子沉默。
良久,他幽幽叹出一口气,那一声叹息,仿佛承载了数十年的无奈与歉意。
方荞的心脏病发得突然,又是当着蒋乾州的面出的事,难免有些议论。
查了,无非两种结果,要么什么都没有,白费功夫一场,损害人心;要么,通向一个深渊……
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天光正盛,灰尘在光线里跳舞,轻盈地,安静地。
那段沉默里,父子俩都有许多的话想要说,但直到沉默结束的那一刻,谁都没有提起。
良久。
“你知道你从小,我为什么把你带在身边吗?”老爷子自问自答,“——我对你母亲有愧,她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不能教你也委屈。另一方面……你大哥二哥的母亲去世早,我对他们过问得少,疏忽了教导。你母亲走之后,我反省了许多,如果他们误入了歧路,那也是我的罪孽。我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是不想再重蹈覆辙。”
但凡事有因必有果,有些事,到底是躲不掉的。
老爷子深深叹息,好像一下子苍老许多。
他迫使自己狠下心。
“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在你心里必然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既然做了,造成的后果,也自己担着。搅风弄雨、同室操戈,残害自己的亲兄弟,回去祠堂跪着吧。”
-
富阳区光启百货十周年庆,筹备了一场大型活动,请来一些明星、乐队表演。
新任董事长宁思音坐在台下,瞧见压轴出场的嘉宾,喝香槟的动作一顿,偏头问身后王秘书:“这个是谁?”
“他叫易安啊,我超喜欢他的。”王秘书弯腰激动地在她耳边介绍,“他是现在最红的男歌手了,外面围着的那些粉丝都是冲他来的。他很有才气的,歌都是自己写的。”
这名字点耳熟,宁思音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倒是这张脸……
长得和蒋措很相似,尤其是不笑不动、安静的时候。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蒋措。”
“像蒋先生吗?”王秘书对比了一下,眼睛猛地瞪大,“真的哎,好像!”
“是吧。”
“不过笑起来没那么像了。刚才回头那个表情超像的。”
宁思音瞧着台上的人,想象蒋措像这样又唱又跳的样子……噗。她乐坏了。
乐了一会儿想起如今的蒋措可是个阴险毒辣的大boss,又乐不起来了。
“他唱过什么歌?”宁思音又问。
“很多,他的歌很好听的,入股不亏。我发给你!”
给老板安利自己的爱豆,王秘书效率奇高。活动结束之后,宁思音上车就收到她发来的安利资料包,除易安这几年发行的歌曲之外,还有他的个人详细背景、写真照片、参加综艺节目的单人cut、采访精彩片段集锦……
这位男歌手台上又唱又跳魅力四射,台下却是个比较安静的人,并且很难采访,不按套路出牌,经常一句话把记者噎得没话说。
宁思音偏爱他最近才留起的长发造型,让她想起以前的蒋措。
失去之后才发现她真的爱惨了有小揪揪的那个蒋措,她好久没给他编小辫子了。
看得入迷,下车才把手机关掉。
到家发现老爷子回来了。
天色已经不早,她刚好赶上晚饭。
一连串的变故早就让蒋家四分五裂,偌大的饭桌,人只剩几个。
蒋措不在,宁思音想他如今成了一司总裁,恐怕忙得很,便也没问。
老爷子胃口不佳,比之前沉默许多,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低沉。
他没吃多少,坐在客厅休息,老鲁送来水和他每天要吃的药,问了句:“我去给三爷送点吃的吧。都跪了一下午了。”
宁思音正要上楼,也不知怎么耳朵那么尖,听到了他小声的询问。
她机敏回头,有点疑惑:“他在家吗?”
老鲁顿了顿,觑了眼老爷子的神色,把蒋措祠堂罚跪的事告诉她。
宁思音下意识握紧扶手。
也是,他一个人掀起这么大的风雨,老爷子怎么可能不生气。
可是跪了一下午……就蒋措那小身板撑得住吗?
明明自己也在担心,老爷子却瞪了老鲁一眼,气哼哼道:“就你心疼他,他这么无法无天还不都是你惯的。吃什么吃,不许给他送饭。”
老鲁可真是冤枉死了。
宁思音本能想说什么,又想自己帮蒋措说话干嘛。
那天在办公室里他的神色,她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宁思音回了房间,睡到一半却醒了,窗外淅淅沥沥水声,下雨了。
她走到窗边转一圈,主楼和祠堂中间隔着整个花园和几栋小楼,一点都看不见。
天黑沉沉的,草木被打击得直不起腰,雨越下越大了。
蒋家祠堂年头久远,以前下雨宁思音压根没在意过,今天却总怀疑那老建筑禁不禁得住这么大的雨。
可是是被雨声吵得心情躁动,她睡不着了,下楼去。旺仔也睡眼惺忪地起来跟着。
走到一楼看见老爷子,应该也是被雨吵醒的,穿着睡衣背手站在窗边,瞧着外头的雨夜。
罚得严厉,到底还是心里记挂。
回头瞧见她,仿佛松了口气,把任务丢给她——“降温了,你给他拿条毯子吧。”便顾自回去了。
宁思音:“……哦。”
旺仔比她还积极,颠颠地就往楼上跑,宁思音转身回房间拿毯子,拿到,一想要去给蒋措送,又别扭。
下楼时碰见听见下雨起来收东西的佣人,想把任务转手。佣人为难不肯接。
“祠堂我们不能随便进,三奶奶,还是您亲自去送吧。”
旺仔在她脚边迫不及待地来回打转,尾巴摇得要起风,宁思音低头瞄它:“你这么积极,你去好了。”
旺仔跑到门口又折回来,拱她的脚,疯狂暗示。
宁思音没辙,撑起伞往祠堂去。
供奉先人的地方,总让人觉得阴沉森然,除了重要节日一家人来祭拜,宁思音从不往这来。
她在门口收了伞,立在门边,抱着毯子走进去。
祠堂一直没通电,屋里点了蜡烛,随着吹进来的风摇摇曳曳。蒋措跪在蒲团上,唇色很淡,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气氛加成,宁思音更加觉得毛骨悚然,不打算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将毯子披到他身上。
毯子太重,没支撑便往下掉,她忙又伸手接,一抬头发觉蒋措睁开了眼睛,一口气吓得差点背过去。
那点惊恐全数落在蒋措眼里,他垂着眼看她,也许是氛围的烘托,莫名显得高深莫测。
宁思音把那口气吸回来,毯子塞到他怀里:“晚上冷,你盖着,别着凉了。”
蒋措抬起手,却没接毛毯,握住了她右手。
他手很凉,估计是跪在这里被风吹的,宁思音被他握着,不敢抽出,心也拔凉拔凉的。
他握着她手,没说话,好像只是需要她来暖暖手一样。
过了两分钟,松开:“你回去吧。”
宁思音悄悄舒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口拿伞,回头看了他一眼,踏着越来越大的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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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措整晚都没回来,老爷子这回是真狠了心。
怎么说也夫妻一场,他在罚跪,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事不关己,好像也不太合适。
早上雨停了,宁思音打算跟老爷子求求情,没料一大早老爷子就不在。
她到时间去上班,一整天时不时分心,担心蒋措要是跪出个好歹来……
下午开完会她提早走人,到家先去祠堂,没找到人。
回到西林堂,才听佣人说蒋措昨夜着凉发了烧,上午请医生来看过了,人正在楼上休息。
体质果然还是那么差。
这让宁思音找到一丝从前那个蒋措的影子,一时间竟有些欣慰。
或许是一种心理安慰,现在的这个人,在她看来,和从前的蒋措是割裂的。
现在的蒋措运筹决胜、心狠手辣,能在自己亲兄长的心脏手术上动手脚,能冷眼旁观濒死之人挣扎求救。
她更喜欢那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老乌龟。
宁思音蹬蹬蹬跑上楼,卧室却没人,她转去书房,蒋措站在书柜前,似乎正在找什么东西。
她的心一提,下意识瞄了眼角落的抽屉。
——应该没被打开过。她的心慢慢往回放。
蒋措听见声音,转身,脸色看起来确实有点苍白,但跟她听到佣人描述想象出来的虚弱不堪卧床不起,显然没几毛钱关系。
宁思音扭头想走,被他叫住:“去哪儿?”
“不去哪儿。”宁思音有种丈夫想出轨被妻子盘问行踪的感觉,“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没事我就回去……”
尾音越降越低,直至消失,蒋措也已经放下书走到了她面前。
他低头打量她,宁思音后退小半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