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得他连连后退,谭济元“瑶儿瑶儿”的唤她,她也不停,又愤愤瞪了陈氏一眼,最终捂面哭着离去。
从这之后,钟瑶便消沉下来,日日待在屋中不出门,或是落寞出神,或是对窗落泪。
她恨,恨自己为何年岁还这么小,她恨,恨母亲为何要带她去江南,她恨,恨那个嫁个谭济元的陈氏,她更恨,恨将她的真心不过当做玩笑的谭济元!
她难受的无法呼吸,只觉得心都要碎了,终日不吃不喝,郁郁消沉,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想若是这样死了也罢,可她偏偏醒了过来,睁眼看见的人,居然是谭济元。
钟瑶见了他,当即哭着扑进了他怀里,哭着抽噎,一时竟然喘不上气来,谭济元忙抚着她的背哄着,软声细语,叫钟瑶觉得回到了当初,他还是那个在她耳边念书的少年郎。
可马上梦便醒了,他身上再也不是那股淡淡的皂角香了,而是其中还含着女子的脂粉香。
她不懂,她泣道:“孟冬哥哥,你为什么要娶她,瑶儿说了以后要嫁给你的,你为什么还要娶别人!”
谭济元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静静看着她,而后叹了一声:“瑶儿,你还小,你还不懂男女之事,这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待你长大你便明白了。”
什么错觉?怎么可能是错觉!
钟瑶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她挣开了他,泪水簌簌从脸庞落下,小脸上满是倔强,她咬着唇道:“不是错觉,瑶儿就是喜欢你,想嫁给你的那种喜欢,现在是,长大了也不会变!瑶儿确实不懂什么男女之事,可瑶儿的喜欢,不是假的!更不是玩笑!”
“瑶儿……”谭济元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喃喃唤她。
“孟冬哥哥走吧,瑶儿不想见你,瑶儿要休息了!”她卷过被子,蜷进了被中。
谭济元不知是何时离去的,但以后钟瑶却再也不想见他,即使是二人在府中撞见,钟瑶也是快步走过,将他无视。
一年又一年过去,她甚少见到他,只不经意间偶尔听人说起,他与夫人如何相敬如宾,如何举案齐眉,二人又如何喜得一子,每每听到此,她便又气又恨。
钟瑶本以为会就这样带着对谭济元的爱与恨一直过下去,或许有一天她会嫁给别人,可她没想到,在她十四岁这年陈氏居然因病没了。
那一刻,她说不清是唏嘘还是畅快。
陈氏下葬的那天,她很想看看谭济元会是何模样。
那天,她远远躲在人群中,看着谭济元领着谭兼之,面容悲伤的行走在送葬队伍中。谭兼之捧着牌位,眼眶早已红红,满眼的悲切茫然,而谭济元,她虽见他面带悲切,眼中含着伤心,可并无见他有痛失所爱的悲恸。
钟瑶的心忽得在那一刻,快速跳动起来。
虽现在想这些不合时宜,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想,他或许是不是对陈氏,并无喜欢?或者,这喜欢不深?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止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谭老爹:我还有这么丰神俊朗的时候??
女主阿娘跟谭老爹的故事~以后的故事应该会在番外写出来
第18章 教女记
谭济元离去前在院中踟蹰了许久,看着微敞的正屋神色不安。
钟氏那一声呵斥后,谭嘉月便觉得委屈极了,红着眼还没哭出来,就被钟氏一脸严肃的模样打断:“呦呦,阿娘有话要同你说!”
而后谭济元便被她给赶了出来。
背着手来回又踱了几圈,谭济元这才皱着眉离开。
屋内,谭嘉月再也忍不住,小嘴一瘪,向着榻上的钟氏扑了过去,抽抽噎噎喊着:“阿娘……”
钟氏拥她入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阿娘知道,呦呦是因为我,对吗?”
“阿娘……”
“可阿娘要与你说的是,我可以不去,但是呦呦,你需得去!”
谭嘉月不解,疑惑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大哥的生母,你若是不去祭拜,那便是不敬重你大哥,无论是谭家还是钟家,都没有这种不敬兄姊的家风,呦呦可明白?”
钟氏擦去她眼角的泪花儿,接道:“呦呦若是不去,你大哥可是会难过的。”
“我不要大哥难过!”谭嘉月连忙摇头,发髻上的珠花摇的清脆作响。
“可是阿娘,为何你不去呢?”
钟氏闻言,嗤笑了一声,斜斜倚在靠背上,替她整理着乱了的珠花,“她是你阿娘的情敌,我为何要去拜她?”
“情敌?什么是情敌?”谭嘉月茫然问道。
“情敌便是同样喜欢你喜欢之人的人!”钟氏冷冷淡淡道,端得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谭嘉月自己喃喃念了好几遍才捋清这其中的逻辑,她“哦~”了一声,似有所理解:“那我喜欢爹爹,阿娘也喜欢爹爹,我们就是情敌喽?”
钟氏瞠目,末了捏着她的鼻子失笑道:“是啊,有时候见你爹爹对你那么宠,阿娘都吃醋呢!”
谭嘉月这会子听明白了,弯着眉眼冲她嘻嘻笑着。
钟氏见她傻笑的模样,又捏着她的小脸道:“总之以后,呦呦若是见着你的情敌,可不得像方才这么傻笑,输人输阵,呦呦千万记得,对她,脸色要坏!”
谭嘉月懵懵懂懂,揉着自己的脸嘟囔道:“太子哥哥也捏脸,阿娘也捏脸,呦呦的脸都要被捏大了……”
“呦呦说些什么?”
小姑娘摇头,又向她扑了过去:“那我们就去两天,祭拜完大哥的生母,呦呦马上让爹爹回来陪阿娘!”
钟氏揉着软软的小姑娘,眉眼浸满了温柔:“以后的一生都是我陪着你爹爹,每年给她两天又何妨?”
“呦呦也别急着回来,路上好好看看风景,记下了回来绣在帕子上!”
谭嘉月:“……”
*
谭济元不知钟氏跟谭嘉月说了些什么,只见第二天小姑娘欢欢喜喜的同他出门,一路上都缠着谭兼之不放,“大哥大哥!”的喊个不停。
最后谭兼之见她实在想黏着自己,索性抱着她放在了马上,圈着她缓缓骑着马。小姑娘见状更是兴奋。
谭明之揉着这几日抄酸了的手,掀开略微下垂的车帘,便看见她这般狗腿的模样,“嗤”了一声,道:“阿娘不是让你记下风景回去绣在帕子上?呦呦可别看漏了眼!”
这话顿时扫了小姑娘的兴,她气鼓鼓着面颊,不满得“哼”了一声,威胁道:“二哥再讲,我就回去告诉阿娘你那些个画本子藏在哪!”
谭明之挑眉瞪她,身旁的谭济元已经凑了过来,问着小姑娘:“什么画本子?”
“呦呦小小年纪便学人看那些个什么话本子了,尽说些胡话,以后可不许再看了!”谭明之倒打一耙,复又瞪她一眼。
小姑娘登时傻了眼,谭济元听了抚着胡似不赞同道:“呦呦还小,这些东西可别瞎看。”
“我,我没有!二哥瞎说!!”谭嘉月气结,连忙反驳。
谭明之则拿着那种“是是是,你没看你没看”的眼神瞧她,气得谭嘉月不想理他,转过头去。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嗤嗤笑声,谭嘉月抬头看去,便见她那总是面无表情的大哥正抿唇笑着,见她看来,他清咳了一声,心虚的移开了眼。
“哼!”
小姑娘气得双手环胸,目视前方不再看旁的多一眼,也不同他们说话。
谭济元看着儿女们打闹,又见身旁空置的位置,幽幽叹了口气。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见谭嘉月仍是一副气鼓鼓不肯理人的模样,谭兼之四下随意看了看,轻轻拍着她的肩,“呦呦?”
小姑娘放下早已酸了的手,仍故作面色不好道:“大哥做什么?”
谭兼之也不知喊她做什么,默了一瞬,忽得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团小影,他指了过去:“前方有两只野猫。”
谭嘉月十分喜欢猫啊狗啊这些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只可惜钟氏幼时被狗吓过,因而不许府里养猫狗,就连那只小花鼠,也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才肯留着的。
故而谭兼之一指,谭嘉月双眸瞬时亮起,兴冲冲看了过去。
果然见前方的一处树下,两只灰色斑纹的狸花猫儿正互相依偎在一起,两只小脑袋互相蹭蹭,其中一只围着另一只走动,一会儿舔舔脸,一会儿嗅嗅腹,十分亲密的样子。
“大哥,它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谭明之早在谭兼之说话的时候便看了过去,闻言他笑道:“这两只猫儿啊,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王八?”
谭嘉月突然高声,她瞬时想起了在猎场那个自己被气得气呼呼的时刻。
“二哥说的王八看绿豆是何意思?”她忙追问。
谭明之正要接,便收到四道凌厉目光,他瑟瑟摸了摸鼻,支吾道:“就是,就是不好的意思呗。”
不好的意思?
谭嘉月知晓王八可不是什么好意思,既如此,她是王八,那太子哥哥就是绿豆!
小姑娘这样一想,瞬间畅快了,怎知下一刻,谭兼之的大手忽得覆上了她的眼。
“大哥怎么了?”
谭嘉月不解,正想将其扒下来,便听得谭兼之道:“咳,起了些风,呦呦莫睁开眼,当心眼中进沙。”
“哦。”
谭嘉月被蒙了眼,耳朵便听的更清了,她听见马蹄声哒哒响着,车轮吱呀吱呀转动,还有方才看见的两只猫儿正在叫唤,却没有听见风声。
正奇怪着,谭兼之已经将手放下,谭嘉月看着三人,却见他们面色有些奇怪,带着略微的尴尬,谭明之更是耳根子有些发红。
“二哥怎么了?”
谭明之突然咳了起来,眼神闪躲道:“被沙迷着眼了。”
“唔?”
小姑娘不解,被沙迷了眼为何会咳嗽?还耳根子发红?
奇奇怪怪。
作者有话要说: 晏晗:王八!
嘉月:绿豆!
吃瓜的谭家人:这是互骂呢,还是互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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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本子跟话本子没写错哦,谭二哥其实是个爱看漫画,嘴巴有点小贱的宅男:)
第19章 郑培风
谭济元按着陈氏临终前的意愿,将她葬在了距离京城五十余里远的昭县昭平山上。
此处为陈家故里,陈家太爷曾为此山中的一名猎户,陈氏幼时素喜与陈家太爷来此处玩耍狩猎,后来陈老太爷魂归故里,陈氏便道她去后将她葬在太爷身边,百年后也能再尽孝道。
说来谭济元与陈氏的一场姻缘,来得确实有些荒唐急促,不过婚后倒也是过的十分和谐。但到底,一人为文臣,一人是将门之女,谭济元潜心仕途,陈氏素喜武艺,夫妻六载,却从不曾有过交心的时刻。
谭兼之幼时曾想,是否夫妻间便如谭济元与陈氏这样,和睦客气,相敬如宾?直至后来见他娶了钟氏,他才明白,谭济元对于母亲,只有亲情,没有爱罢了。
一行人行至昭县时,天色将迟,寻了县城内的一处客栈住下,以待第二日上山祭拜。
谭嘉月第一次出京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且平日里也总是被拘在府里,甚少见到这市井生活。一行人在二楼的包厢内用饭,她则兴致冲冲地趴在窗台上,瞧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街上行走的行人愈来愈少,摊贩们收拾着物品或是悠闲,或是焦急地往家中去,脚步踏着青石板街道哒哒响动,随着人散去,喧闹的街道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便是这时谭嘉月忽闻街上又响起了急匆匆脚步声,而后便见从一处巷子口跑出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一身劲装勾勒着身形十分修长,他跑着还不时总回头看,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她正疑惑着,下一瞬便见他抬头看向了自己,二人蓦然对视上。
谭嘉月一愣,而后便见少年冲自己咧嘴一笑喊道:“小丫头你那处借我避避!”
不待她反应,便见少年竟攀着下面的梁柱,一爬一跳,像只灵猴般手脚灵活,竟就这样直接爬到了二楼她站着的窗台前。
小姑娘唇齿微张,被他这灵活的身手,迅捷的身法惊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爬上来的劲装少年还没来得及说声多谢,便猛的被人一把扯住,他还未及挣扎,便已经天转地转,整个人被按在了地上。
谭嘉月也忽得被人抱起离了原地,她转头看去,见是谭济元抱着她。
“爹爹。”她伸手环上谭济元的肩,偏头好奇的看着地上被谭兼之按着动弹不得的少年。
“你是何人?”
冷肃的语气响在耳边,钳制住他的双手像铁钳一般制着他动弹不得,少年龇牙挣着,却被越制越紧。
“什么人!”他怒道。
“我们才要问你是什么人呢!无端爬到我们窗子前做什么?”谭明之上前,蹲下身兴味的打量着他。
少年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他又动了动,见自己实在无法反抗,终于歇了心思,吸了口气,面带凄凄然道:“实不相瞒,我一个人出门在外,招惹了贼人,刚才就是有贼人追我,所以想借你们这躲躲。”
他心思一转,突然抬头看向谭嘉月:“小丫头,我这么可怜,你可能帮帮我?”
少年虽身形修长,手脚灵活,却生了一张白面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这样可怜兮兮的看过来,端的十分人畜无害,惹得小姑娘当即心软,拉住谭济元的袖便要说话:“爹爹,咱们要不要帮帮他啊?”
“呦呦可别被他骗了,哪有人会故意说自己可怜,让人帮他!”谭明之起身,挡住了少年看往谭嘉月的视线。
“原来小丫头你叫呦呦啊!”少年也不在意自己方才的故作可怜被拆穿,仍盯着谭嘉月瞧,说完还向她俏皮眨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