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培风见她这急匆匆奔来的模样一惊, 见她焦急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 想寻找他伤口的样子沉声不语。
“你说话呀!你伤着哪里了?”她见他不说话, 只以为伤的十分严重, 心里更急了。
“你担心我?”冷不丁郑培风冒出这一句话来,叫卢攸宁愣住。
“你说什么呀!”卢攸宁又急又气,说话间便动手往他身上有血迹的地方摸去。
谭嘉月寻不见晏晗瞬时急了,当下心里生出各种念头,他是不是被狼咬的伤着了?是不是伤重的连动都动不了?会不会,会不会……
想着想着, 她眼中便泛起雾气来,水雾染红了眼尾,蕴出浓浓的的焦急,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那方卢攸宁与郑培风吵吵闹闹,她什么也听不进,正心中恍然着,一道低沉冷肃的声音响在身后。
“呦呦。”
好似黑夜被一道闪电劈开了光亮,她朦胧混沌的思绪一下变得清明,焦灼的心瞬时安定了下来。
连忙转头看去,只见晏晗骑在高头大马上向她走来,身姿挺拔,目光炯然,唯有脸上与衣衫上同样沾满了血迹。
她心中慌乱又起,匆匆向他奔了去,“太子哥哥!”
“怎的了?”晏晗见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当即下了马来,一落地,怀中便扑进来一道温香软玉。
“太子哥哥你受伤了?”
晏晗怕她沾了身上的腥气,忙退了一步,将她从怀里捞了出来,见她满脸焦急,他解释道:“这并非本宫的血,而且狼的血。”
“狼的血?”谭嘉月重复了一遍,心中紧着的情绪终于松了下来。
转眸果然见他的身后,那些侍卫提着一头早已死去的狼,狼身上还有血迹正蜿蜒滴淌。
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晏晗身后。
那方卢攸宁与郑培风也终于掰扯清了,姑娘恼怒地冲着男人一甩袖,转身便要走。
手腕子却突然被人一把紧紧攥住,离开的步子被打断,转头便见男人含笑看着她,眸中氤氲着默默情意,叫卢攸宁看着脸上飞起了红霞。
原来是闹了个大乌龙。
晏晗从北疆回来,郑培风有心要与他比试一番,故而特去寻他去比赛狩猎,结果不知他从哪里竟惹了一头狼来,那狼骤然出现,将随行之人皆是吓了一跳,但这二人倒是兴致狂涌,见那狼逃了,竟策马去追,这可将常顺给吓坏了,连忙招呼侍卫前去保护,这才有了方才乱糟糟的情况。
结果赶去时发现晏晗与郑培风两人联手,已经一同将狼给猎杀了。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晏晗与郑培风二人只不过是在猎杀狼的时候被其抓出来几道伤口并一些擦伤罢了。
虚惊过后便是欢跃,毕竟猎场虽有许多猎物,但不过都是野猪林鹿之类的,今年春猎居然猎得了一头狼,这无疑是一个好兆头。
同德帝听了也兴致极好,夜里便命人将其烤制,而后分赏给了各位大臣。
有人趁机想要求见同德帝,倒是被同德帝给以春猎放松为由,不谈政事给驳了。
*
春猎结束,众人返京,事务一切如常,赵叙明与太子的争斗倒是愈来愈烈了,两方在朝堂上吵的激烈不已,但同德帝对其视若罔闻的态度,蓦得让赵叙明愈发心惊。
霖王本应在万寿节后便要离京回封地,不过同德帝将其留在了春猎之后离开,但春猎过后,他又上表,称太子婚期将至,身为太子的皇伯父,他想在观礼之后再离京。
一番亲情言辞恳恳切切,将同德帝说动,于是准其观礼之后再回封地。
而在同德帝同意后的翌日,他的书桌之上,两道密信摆在了上头。
“霖王与首辅私下密谈数次……”同德帝捏着薄薄的那一张白纸,看着纸上那撩撩不过数字,眼中无波无澜。
他眼眸微动,将其浏览完,又翻开另一份密信:“西南近日情况异常……”
“呵。”他忽得冷冷笑出了声,眼中泛起狠厉,周身带着阴郁,仿佛又回到了皇后逝去后的那段时间的状态。
“咳咳咳……”喉咙突然泛起痒意,他突然捂唇急促咳了起来。
“陛下!”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带着忧虑。
“可要传太医?”
同德帝向他罢手,摇头咳道:“无碍。”
谭兼之只得止声,皱眉看着他。
高座上的帝王削瘦的厉害,浑身上下带着颓然病气,显然是沉疴已久了。
良久后,同德帝终于止住了咳,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嘶哑无比,试图发声,却发现竟是说不出话来,他只得端起一旁的热茶润了润喉,这才再开口与他道:“谭卿,望莫辜负朕之所托。”
“是。”谭兼之恭谨应是。
这些年谭兼之青云直升,一路坐上指挥使之位,众人以为他这是靠谭济元,靠钟秀宣,靠太子,却是不知,他的身后,从来都是同德帝。
从当年他离京远赴北疆起,身后便是同德帝的吩咐,到后来回京担任府军前卫镇抚,也是同德帝暗中的安排。
当年的同德帝无法拿回大将军郑巍手中的兵权,同德帝虽握有京畿地区的兵权,但早有首辅的势力渗透其中,这叫同德帝生出了忌惮。
有兵而无将,这是同德帝面对的一个无奈的现实。郑家镇守北疆,他不能也无法将其召回,唯有培养一名自己的心腹,而谭兼之,便是他择出的一名。
又嘱咐了谭兼之一些事,同德帝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他出来后,迎面便见晏晗正立在廊下,看着他的目光沉沉。
“殿下。”他上前与他行礼。
晏晗看着他,忽然道:“本宫明白了。”
谭兼之一愣,不明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晗突然明白了,明白前世为何他与谭济元皆会被下狱了。
他以为谭家是因为被同德帝当做手中利刃,参与党争,他死后谭家被首辅一党清算,最终落败入狱,虽这是原因之一,但另有的,便是谭兼之是同德帝暗中培植用来为他掌握兵权的人,赵叙明想要掌控帝王,便要拔除他的一切手中利刃。
晏晗抿紧了唇,心腔中燃起一股怒气,不知是对谭兼之的,还是对同德帝的,他垂下眼帘,抑住心中怒气,转身进了殿内。
跨进殿内,抬眼便见同德帝只手撑在书桌上,眸中一片暗色,空泛的没有光芒。
他因方才在殿外心中有了气,这时见他也面色有些不善,僵硬地与他行礼,“父皇。”
同德帝又咳了两声,挥手让他上前来,将那两封密信交给了他。
“看看。”
晏晗皱眉接过,待看清信中的内容,眼中浮起惊讶之下的了然。
“霖王果然有异心。”
他凝神后又道:“霖王与首辅接触,莫不是他们二人……”
晏晗顿了一顿,赵叙明此人,发迹于微末,许久之前不过是一个苦寒的书生,那时大俞虽已建朝,但各地仍有叛军四起,太|祖令当时仍是皇子的先帝前去平叛,赵叙明毛遂自荐,做了先帝麾下的谋士,为其出谋划策,助其平叛。
赵叙明虽是一清贫书生,却学识渊博,自有乾坤,经此一回,得了先帝赏识,成功被先帝带回了京城。
后来先帝夺嫡登位,其身后亦少不了赵叙明的谋划,于是他一步步高升,最后坐到了首辅之位。
可惜先帝虽有才能,却寿命不长,当年平叛受伤他落下了病根,后来病情复发,英年早逝。
先帝病逝前,为给同德帝铺路,与赵叙明一同谋划,将霖王赶出京城,远留封地,后先帝又命三位辅政大臣为同德帝辅佐朝政。
但先帝想不到的是,赵叙明从来只想让同德帝做其手下的傀儡,从一届清贫书生,到位高权重的首辅,权利二字,一旦得到后是最不容易舍弃的东西。
但晏晗想不到,赵叙明虽贪于权利,但无论因为哪个方面,先帝的嘱托也好,朝中的舆论也好,到底忠于同德帝,这次居然与霖王有了首尾……
同德帝阖下眸来,神色坚定道:“有亦或无,赵家,沉疴许久,已是大患。”
晏晗看着高座上的同德帝,默默不语。
或许尽管他魄力不足,但帝王习性,早已刻入了骨中。
数日后,同德帝突然病重,下令罢朝,交由太子监国。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有bug,我得改改。
第87章 试嫁衣
朝中的沸沸扬扬谭嘉月且还感受不到, 距离二人的大婚之日不过只有一月余了, 这些时日太子监国,钦天监与内监更加重视此事, 各项婚礼有关的事项都在加紧准备,生怕到了那日出了什么岔子。
现在随着太子监国,谭府再度水涨船高, 成了朝中最得意的勋贵,所有人都上赶着捧, 谭府还有个谭明之婚事没有着落, 现下他可是京中人家人人都盯着的绝佳女婿, 邀请谭嘉月另有的目的,便是想通过她,与钟氏了解了解对谭明之娶妻的意愿。
钟氏虽然同样焦灼谭明之的婚事,但现下这个阶段,各种事情凑在一处惹得她焦头烂额, 又怕就此会生出什么事端, 于是便以谭嘉月需要安心待嫁的名义, 将各府夫人小姐们递来的请帖钟氏皆给一律推了。
眼看婚期将近, 谭嘉月即将嫁入宫中,钟氏的欢喜与惆怅也一日多过一日。
自家呦呦与太子青梅竹马,自小相识,二人之间知根知底,嫁给他或许是最合适的选择,但自己娇养了十多年的女儿, 仿佛昨日还是个抱着怀中的小粉团子,一晃眼,现在就要嫁人了,还是嫁入宫中,到底让她心有惆怅与不安。
嫁作太子妃,也不知她将来会不会受委屈,受了委屈他们又能不能给她撑腰,若是嫁给其他人家,有她父兄在,自能让她一生顺遂,无忧无虑,不受任何委屈。
而作为太子妃,将来的路便只能她一人走了,也不知那份作为太子妃的责任,她能不能担得起,又能不能与太子二人同身同步,相扶相持。
一时间钟氏后悔极了之前没能再努力一番,多教教她一些处事之理。
故而这段时日也是抓着她让她加紧学管家,恨不得将自己脑海里的处事之理全都灌进谭嘉月脑中。
谭嘉月从原本待嫁的欢悦变得苦闷无比,但她明晓钟氏的用心,因而也学得更加认真,只不过学遇困苦时,心下暗戳戳念一声太子哥哥,可惜晏晗近日忙的很,婚期将近也不能见面,二人从猎场回来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
小姑娘心中满揣着待嫁的欣喜与忐忑。
这日送来了宫中织绣局的绣娘们做好的嫁衣,来给谭嘉月上身试试,若是有何处不妥贴,到时再加以更改。
华贵精致绣纹精美的凤冠霞帔展现在众人面前,叫众人一时看花了眼。
一旁的丫鬟忙掩唇捂住惊呼声,随后各自交头接耳嘻嘻笑了起来。卢攸宁的婚期比谭嘉月的要晚些,这些时日不知她与郑培风发生了什么,倒是不总将要退婚的话挂在嘴边了,而是同样与谭嘉月一样在家里待嫁,只不过人却待不住的时常来寻谭嘉月。
卢攸宁见那嫁衣,啧啧戏谑看向谭嘉月,调笑道:“呦呦,快试上了,让咱们瞧瞧新嫁娘着嫁衣是何模样啊!”
一旁的丫鬟们又捂唇嗤嗤笑了起来。
织绣局的尚宫上前讨好道:“三姑娘,殿下特意嘱咐了咱们,做这嫁衣万不疏忽,这霞帔上的纹样,还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呢!”
谭嘉月忍不住伸手轻抚着那嫁衣,脸上浮上了新嫁娘独有的腼腆羞涩。
“真美。”她喃喃轻声道。
旁侧的丫鬟们一起起哄笑道:“姑娘,快试试吧!”
言罢,你一人我一人便迫不及待的拉过谭嘉月,服侍她换上嫁衣。
片刻后,屏风后的闹闹哄哄终于安静下来,先是一片裙角从屏风后出现,钟氏与卢攸宁皆睁大了眼,结果从后走出来的是一个圆脸憨态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先是探头与众人一笑,而后回身唤道:“姑娘,出来吧。”
她说完便忙转身跑开,旋即,一只精美的绣鞋便从屏风后探出,织金红裙摆随即摇晃掩住了那只小巧的绣鞋。
只见一个绰约多姿,夭桃秾李的美人缓步走来,明眸皓齿芙蓉面,柳腰花态婷袅身,织金马面映其步步生莲,大衫更衬其妍姿艳质,好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
美人凤冠霞帔,可谓有诗云: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众人一时看呆了眼。
谭嘉月紧张地抿紧了唇,纤纤细指抓着袖摆,见众人不语,她忐忑问道:“不好看吗?”
美人眼睫轻颤,美眸流光溢彩,盼兮倩兮。
卢攸宁最先反应过来,她围着谭嘉月转了一圈,眸中满是惊艳,与谭嘉月笑道:“若我是个男的,一定要从太子殿下手中将你抢过来!”
谭嘉月嗔了她一眼,“净作怪。”
钟氏眸光激动地上前,抚着谭嘉月柔软的发慈爱道:“为娘的呦呦,是最美的新嫁娘。”
“阿娘。”谭嘉月依着她的掌心蹭了蹭,满脸都是将要成亲的欣喜。
她抚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抿唇羞涩一笑,“想让太子哥哥看看。”
卢攸宁接道:“那咱们殿下一定会看呆了眼!黏在呦呦身上挪都挪不开!”
谭嘉月脸上的笑意满满,眸光流转动人。
“嗯呀!”
作者有话要说: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白居易《霓裳羽衣歌(和微之)》
——————
作者这段时间跑宣讲会招聘会特别的忙,每天脚不落地,所以应该是无法保证日更了,而且本文估计再不到有10章的内容就会全文完结,番外再考虑写不写,所以更新会放缓,更新时间不稳定,可等到完结后再看。
吧唧!
第88章 前夕事
时间一晃已到七月初, 婚事如火如荼的进行筹备, 但七月初二的那日,宫中传出了同德帝陷入昏迷久久不醒的消息。
京城一处偏僻地方的茶馆门外, 停着一辆外形简陋的马车,膀壮腰圆的车夫从车上跳下,方正脸上挂着老实的神态, 弯腰摆好杌凳,而后伸手扶着从车内的钻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