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妃嫔不想姜韵过于得意,干巴巴地添了句:“杜嫔姐姐也是好心。”
洛瑜觑了眼说话的人,冷呵一声:“云宝林倒是和杜嫔亲切,我便奇怪了,云宝林日日御花园作舞为修容娘娘祈福,如今娘娘不仅没有好转, 反而愈严重了些, 这既不怪杜嫔,莫非是云宝林祈福时不诚心?”
云宝林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作舞祈福一事, 让她在宫中丢尽了颜面,她恨不得众人把这件事忘了去,偏生洛瑜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揭了出来,还说她心意不诚!
她当然心意诚足!
恨不得晗修容一病不起, 最好快病死了, 这后宫哪里需要一个盛宠的人?挡了多少人的路?
但云宝林哪敢说?
皇上只平静扫了她一眼, 云宝林就腿下发软, 她忽然跪下,掩面而泣:“洛嫔姐姐说得什么话?嫔妾为了娘娘病有好转,毫无怨言地日日顶着烈日起舞,怎么可能不盼着娘娘好转?”
“修容娘娘意外中毒,嫔妾知道洛嫔心中不高兴,可后宫姐妹哪个不是心疼娘娘,难受得厉害?”
洛瑜暗暗地翻了白眼。
心疼?怕不是听见姜韵中毒,拼命忍笑吧?
贤妃看了半晌,总算看出些名头来。
洛瑜进宫后,就一直和姜韵交好,她想说的,大半应都是姜韵的意思,毕竟洛瑜进宫后,既无宠,又仗着她那暴脾气,后宫也没几个敢招惹她。
无冤无仇,唯一能将洛瑜牵扯进来的,只可能是因为姜韵了。
付煜本就不虞,云宝林哭哭啼啼的,徒添了些许烦躁,他冷冷地掀起眼皮:
“闭嘴!”
云宝林吓得一跳,忙忙噤声,脸色些许难堪。
杜含霜深深吸了口气,她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付煜视线:“嫔妾嫔妾绝无谋害修容娘娘的心思,请皇上明鉴!”
声音清伶,落地有声。
洛瑜抬手,隐晦地摸了摸耳垂,杜含霜素来如此,不管作甚,都抬头挺胸、高昂下颚,自有傲气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就会相信她不是那种背地里龃龉的小人。
洛瑜不大舒服地轻哼了声:“娘娘就白白遭罪了呗。”
素安也擦了擦眼泪,跪着道:
“都是奴婢不好,不够小心,让娘娘白白受了苦。”
付煜一直未说话,也不知信没信杜含霜那句无心之过,洛瑜终于道了句有用的话:
“谁知是不是真的无心,听说今日印雅楼可是跑了敬事房一趟,当晚就传来视频消息,娘娘也中毒昏迷,当真是巧合。”
前面那些争吵,都无实际意义,这句话落下,殿内众人都惊讶地看向杜含霜,就连杜含霜也维持不了脸上的平静和清冷。
贤妃抬手抵了抵唇,看了看杜含霜,又看了眼皇上,似有些意外:“这……”
付煜脸色早就铁青,没给杜含霜说话的机会:
“传敬事房的人。”
承禧宫的修容娘娘昏迷一事,杨公公是得了消息的,可他没想到这事居然会牵扯到敬事房身上。
御前来人时,他心中咯了一声,御前的人盯着,他腰带上的玉佩摘下也不是,不摘也不是,前往承禧宫的路上,他额头上的冷汗几乎都快掉下来。
踏进承禧宫那瞬间,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看见杜嫔跪在那里时,杨公公心中苦笑,枉他往日小心谨慎,今天居然载在这里,他掀开衣摆,几步上前,跪在那里似有些紧张:“奴才参见皇上和各宫主子!”
贤妃知道皇后是不会管这事了,她觑了眼付煜,才上前,拧眉问:“今日印雅楼的人去敬事房,是做何?”
明摆的事实,但贤妃却不得不问一遍。
杜含霜也看向杨公公,心中藏着一丝侥幸,杨公公收了她的礼,若供出她来,天自己也逃不掉。
杨公公大概猜得出她的想法,心中苦笑,若没有娘娘今晚派人去的那一躺,他的确不会招出杜嫔,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后宫谁更不能招惹!
修容娘娘这是要让杜嫔不痛快,他敢从中阻碍,下次不痛快的,可就是他了!
孰轻孰重,杨公公还是分得清的。
众人意外,杨公公忽然冲皇上磕了几个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可杜嫔小主吩咐,奴才也不敢不听呀,奴才寻思着皇上今日也未必会进后宫,才斗胆调了绿头牌啊!皇上恕罪!”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本来后宫妃嫔还事不关己的,可这绿头牌可是大事,若旁人有样学样,将她们的绿头牌都调了去,她们这辈子都别想见到皇上了!
最先变了脸色的就是一些宫中老人:“皇上,自我朝建朝以来,敬事房除了皇后,就不许和后宫妃嫔过多牵扯,杜嫔敢插手进敬事房,委实有些胆大包天!”
触动到她们的利益,谁还去管姜韵,毕竟姜韵得宠,靠得可不是这些见不得的手段!有人甚至掀了云宝林的那层遮羞布,毫不避讳道:
“云宝林前些日子在皇上来探望娘娘的路上作舞截宠,今儿个娘娘又因杜嫔送的绣枕中毒,偏生二人又关系甚笃,这可不是一个巧字就能说得过去的!”
第151章
墙倒众人推, 尤其是杜晗霜还犯了众怒。
付煜紧紧拧眉。
其实,付煜并不希望此事和杜晗霜有关,杜氏是新贵, 杜晗霜又是杜氏备受宠爱的嫡女, 他想扶持新贵打压世家, 所以,才会给杜晗霜一进宫就这么高的位份。
付煜脸色稍冷, 杜晗霜余光一直盯着付煜,他情绪稍有变化, 杜晗霜就察觉到了。
她心下狠狠一沉。
她原以为,依着她兄长的功劳, 即使她今日当真逃不了罪名,皇上也不会过于责怪她的。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姜韵身边的素安忽然惊喜出声:
“娘娘!您醒了!”
这一声,把殿内所有的视线吸引过去,付煜也没心思多想,上前扶起姜韵, 沉声:
“哪里还有不舒服?”
他来之前, 太医就替姜韵施针驱毒了,否则付煜也不可能有心思听这些后妃说这么多。
姜韵脸颊惨白, 虚弱地轻咳了几声,细眉浅蹙着,她略扫过满殿的妃嫔,她似还有些茫然, 半倚在付煜怀里, 自嘲苦笑:
“臣、妾身子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嘛……”
她闭了闭眸子, 眼角溢出泪滴, 顺着脸颊滑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细着声说:
“扰了皇上和各宫姐妹休息——”
“够了!”付煜听不下去,也见不得她这么说自己。
什么身子骨差?
若非杜嫔有心算计,若非宫人伺候得不仔细,她怎么可能会躺在这里?
付煜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斥声:
“你是中毒,和你身子有何关系?”
“再说这些丧气话,”付煜顿了下,似觉得没甚能威胁她的,冷声道:“你这宫中的奴才,朕看也不必留着!”
连主子都照顾不好,有什么用?
姜韵怔怔抬头:“中毒?”
“怎么可能?宫中不论是入口的,还是臣妾近身用的,都经太医诊查过,不可能有毒!”
姜韵细眉浅蹙摇头,似对付煜的话根本不信,她咬紧唇:
“臣妾再不小心,也不会让不干不净的东西近身……”
付煜沉声无话。
如太医所言,杜晗霜送的绣枕并没有毒,若是和姜韵这些日子所用药膳分开,只针对那绣枕所查,自然查不出什么来。
落在姜韵眼中,那绣枕就是对她无害的。
所以,她才敢用。
素安跪近,凑前低声将她昏迷后的事医悉数道尽。
姜韵稍顿,视线落在一旁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绣枕,半晌,她才扯了扯唇角:
“是臣妾又犯蠢了。”
她身子轻颤,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唯独猜到些许的付煜,心下顿沉。
她说她又犯蠢。
姜韵再次进宫后,和往日判若两人,她不信后宫的人,甚至付煜心中隐隐约约清楚,她连他恐都是不信的。
后宫妃嫔送来的礼物,皆被她锁在私库中,杜晗霜送的绣枕能被她拿出来用,便是真的喜欢。
可如今又辜负了她的信任。
付煜心中憋得慌。
再看杜晗霜,即使跪在地上也脊背挺直,不躲不闪地和他对视,毫无心虚愧疚。
付煜忽然生起几分厌烦。
哪怕杜晗霜当真无心,姜韵因她而中毒昏迷,她难道就一点不觉得不安愧疚?
忽然,衣袖处被人拉动,付煜回神垂眸,就见女子低敛眼睑,似无力地说:
“既然她是无心……”
“罢了。”
姜韵似无话可说,疲倦地闭了闭眸子。
可这一句罢了,就胜过千万言语,付煜倏然握紧了姜韵的手,冷漠薄凉道:
“不管有意还是无心,你中毒昏迷,是事实!”
第152章
杜晗霜失声喊道:
“皇上!”
流珠脸色惨白, 众位妃嫔虎视眈眈,似她们贿赂敬事房一事触及她们底线般,她有些哑声, 竟一时不知该求饶什么。
她扶着主子的手有些颤抖, 死死磕头, 也只堪堪哭了句:
“皇上明鉴,我们主子当真是无心啊!”
姜韵脸无血色, 被付煜握在掌心的手冰凉,似一碰就碎般, 地上的暗红还未处理,付煜稍稍一瞥, 就可看见。
这只是药性相冲,幸亏太医诊救及时,付煜不敢去想,若那绣枕中放的是旁物,或是太医并非恰好刚离开承禧宫,那时会是何情景?
只要稍想, 付煜便觉心底怒意后怕翻涌不停。
他说:“那又如何?”
轻飘飘的一句话, 足够给杜晗霜定罪。
“杜嫔冲撞上位,险些酿成大祸, 贬黜嫔位,降位宝林。”
一下子降了三个位份。
没死没伤,可杜晗霜向来心高气傲,这番惩罚, 从新妃位份最高, 直接掉得尚不如往日讨好她的人, 杜晗霜如何可以接受?
杜晗霜忽然重重地叩首, 她脸色惨白,额头铁青,较高来时多了些许狼狈不堪,她堪声一字一句:
“嫔妾领旨!”
她抬头,视线直直射向姜韵:“嫔妾差些闯了大祸,任何惩罚,嫔妾都心服口服。”
“可嫔妾却是想不通,为何偏偏是今日?”
她一字一句看似平静,却淬着质问。
绣枕,她早就送来了承禧宫。
为何偏偏在她传出要侍寝的这日,姜韵选择将绣枕拿出来?
皇上当真没有想过?!
付煜倏然捏紧扳指。
他看向杜晗霜的视线顿时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放肆!”
刹那间,杜晗霜呼吸一顿,她只觉得一股似从骨子里散出的寒意在瞬间席卷了全身。
皇上究竟有没有想过,今日这事许是姜韵故意算计?
杜晗霜颤抖着掐紧了手心。
答案已经明摆着了。
许是之前未想过,但至少这时,皇上定是想过,许正是皇上猜到了答案,才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定罪!
毕竟,杜晗霜心中清楚,在皇上心中,她和姜韵根本比不得。
付煜的话砸得她生疼:
“你是何身份?”
“她位高于你,赏罚打骂皆是恩赐,也值得为了陷害你,伤了身子?”
轻嗤嘲讽,让杜晗霜一阵难堪。
她听见皇上厌弃地说:“死不悔改。”
姜韵半倚在付煜怀中,稍斜了斜眸子,落在杜晗霜身上,大抵猜得出她在想什么。
只不过……姜韵轻轻地垂眸,略显恹恹。
若杜晗霜不先招惹她,她是不会轻易去动杜晗霜的。
对付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子,折辱她往往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她接受不了降位,也接受不了比往日自己看不起的人还位卑。
可姜韵却不想和她多做纠缠。
杜晗霜既敢挑唆旁人,碍了她的事,姜韵自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如今耐心不好,也懒得给人春风吹又生的机会。
姜韵半倚在付煜怀中,浅蹙细眉,低低说了句:“皇上,臣妾难受……”
付煜拧眉,立刻道:
“太医!”
余光觑见地上的绣枕,当即冷下脸:“还不丢出去!”
长安近日总时而下雨,杜晗霜走出承禧宫时,一眼就看见了被扔在雨水中的绣枕,本该是名贵放置在殿内的,如今被雨水打湿,飘零地躺在地上。
杜晗霜盯着绣枕,看了半晌。
直到被人撞了下,朝前踉跄了几步,她倏然回头,就看见往日对她捧笑的梁才人似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惺惺作态地掩了掩唇:
“嫔妾一时不注意,撞到了杜嫔姐姐、哦,不对,如今该唤杜宝林了,宝林妹妹不会怪我吧?”
短短一句话,梁才人的称呼一变再变,眼中噙着嘲弄,摆明想要作贱她。
杜晗霜指甲似刺进手心肉中,她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冷静地说:
“梁才人言重了,雨天路滑,梁才人不小心也是常情。”
见她并不如想象中的一般气急败坏,梁才人无趣地撇了撇唇,嗤哼道:
“我还道你多傲气,这低声下气不也平常?”
梁才人的话,杜晗霜还忍得住,可流珠却心中恨急,怒不敢言:“你!”
杜晗霜死死抓紧她的手腕,不许她乱动。
流珠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她家主子,素来被人众星捧月般,心高气傲的,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梁才人失了兴趣,很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