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烨客观地分析了一下案情,也没说谁会赢谁会输,但被告律师已经听懂了,心里也有底了。
说到公章,滕烨问:“公章鉴定你们还提不提?如果要提的话赶紧把申请书提交上来,咱们按部就班地走程序。”
被告律师:“鉴定嘛,是这样的。老板觉得鉴定时间太长,费用也不低,拖不起这个时间,所以我们暂时还是不提了。”
滕烨笑笑,意料之中的结果。
和被告律师通完电话,滕烨对梅子说:“表见代理那个案子的判决书我已经写好了,你定个宣判时间吧。”
梅子说:“这个不用上专业法官会议讨论一下吗?这么判出去会不会有风险?”
滕烨说:“这个案子我也和民二庭的讨论过,他们的意见和我们差不多。关于对账单,虽然被告不予认可对账单上的公章,但这只是他一面之词并没提供相应证据证明且明确表示不提鉴定申请了,本院应予认定。吴国盛曾是被告公司的员工,他在履职期间的行为构成表见代理,和原告发生的业务应予认定。后来吴国盛离开被告公司,但被告并未将这个事实告知原告,那么吴国盛继续和原告发生业务的行为以及和原告对账的行为依然对被告构成表见代理。至于被告和鑫景源之间的瓜葛是他们内部的事,不能对抗善意相对人,不能损害善意相对人的合法权益。综上原告的诉请应予支持。你定下宣判时间前再给被告律师去个电话,就说这个案子马上要判了,如果被告愿意再加点那么我们也可以再做做工作看,如果不行那就等宣判吧。”
梅子点点头:“好,我这就安排。”
他们的办公室门没关,刚才滕烨和梅子说话的时候骆扬从他们办公室门口走过。滕烨看到骆扬一副没睡醒很疲惫的样子,说:“中午吃完饭后下面集合。”
梅子问:“集合?干啥?”
滕烨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需要多多锻炼。”
梅子嘀咕:“说得好像你自己很老似的。”
“什么?”
“没什么,我这就通知他们。”
大伙对滕烨连中午休息的时间都要占用这点表示非常的不满。本来滕烨一来他们就已经牺牲了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周六也给搭进去了,他们都忍了,现在就连中午这短短的时间都不给他们休息了,真是是可忍孰不能忍。但抱怨归抱怨,没人敢跳出来跟滕烨叫板,宋天意经过那晚的事后也收敛了脾气,反而帮着滕烨说话了。
宋天意:“庭长说啥咱就干啥呗。他总不会害死我们吧。”
吃过饭过半个小时,滕烨把他们召集起来。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哈欠连天、无精打采,丁筱卿说还要多喝几杯咖啡才能撑得到下午。
滕烨换上了运动服,他一亮相大伙都懵了。这是要真干了?
滕烨说:“这样,我们比赛跑步,谁先跑到江边的丁字坝,我就免谁三次周六加班。好了,现在开始吧,跑起来吧。”
大伙陆陆续续地跑了起来,丁筱卿和郦励跑在最后,郦励偷偷跟丁筱卿说:“我们跑最后吧,反正我也不要这个奖励。”丁筱卿表示同意,跑步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谁知她们的话给滕烨听到了,滕烨在她们身后边跑边说:“最后一个从明天起打扫男女厕所三天。”
郦励和丁筱卿一听,撒腿就跑,滕烨在后面乐得笑了起来。
从向阳法庭到江边的丁字坝只有五公里的路程,这对于他们这群平时不怎么锻炼的年轻人来说,太难了。除了法警冉妍,其他人跑了一公里就吃不消了停下来休息了。
滕烨从后面赶了上来,给停下来休息的年轻人鼓劲:“加油,快跑!最后一个要刷厕所的!”
听到这话,停下来的几个人只好硬着头皮迈开双腿向前跑。他们相互鼓励,甚至手拉手,跑在最前面的冉妍看自己的同伴没跟上来,主动跑回去给他们喊口号鼓劲。
“一,一,一二一!调整呼吸!跑步的时候放轻松!”
“加油!加油!胜利就在前面!”
“再坚持一下!别停下来!前面就是丁字坝了!”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到达目的地的,站在坝上,他们望向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大江,激动得心潮澎湃。脚下是坚实的土地,面前是宽广无垠的大江,心胸一下子被打开了,烦恼和郁闷也随之消散。
滕烨说:“我们以后隔三岔五就来跑一跑。生命在于运动,生命不息,运动不止。只有有了强健的体魄,才能干大事业,才能更好地追求自己的理想。通过锻炼,烦恼的事也能少一点。烦恼少了,晚上就睡得好了,睡得好第二天才有精神,也就不用咖啡续命了。说实话,咖啡喝多了对身体真的很不好,你们现在还年轻,不该这么挥霍自己的身体。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带着你们多跑步,帮你们戒掉咖啡!”
说也奇怪,这天白天跑完步出过汗后,他们晚上都睡得出其的好,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再也没人嚷嚷着喝咖啡了。当然除了丁筱卿。她喝咖啡已经成瘾了,完全戒掉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再来她两个孩子的现实不允许她晚上睡得好,不过锻炼过后即便晚上睡觉的时间依然很少,她也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好好休息,不像从前那般一旦被吵醒就再也无法入睡,睁眼到天明。
滕烨正在用他的实际行动慢慢改变着他们,同时他们身上活泼、向上、团结、有爱的精神也在慢慢地改变着他。他最大的改变就是,从高高在上的大法官变成了穿梭于乡间小道的乡村法官;从不近人情的魔鬼变成了宽严相济、爱护属下的一庭之长。
注:1、道交: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纠纷,简称道交。
2、交通事故三期鉴定是指:误工期、护理期和营养期。
第二十八章 言和 兄妹和好,母子和好……
时间过得总是那么快,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滕烨算算时间冯生海给张阿三准备的房间也应该装修好了,于是打电话给冯生海,问他什么时候接张阿三回家住。
电话那头的冯生海开始打哈哈, 说什么找不到装修工人所以还没来得及装修,希望再给半个月时间。滕烨一听就火大, 这人明摆着在拖时间, 可他不能生气。他故意轻描淡写地对冯生海说:“是这样啊。还好我们事先把判决书写好了, 定个时间宣判吧,还是去村里。”
冯生海忙说:“别别。滕庭长,我回去再商量商量, 你再给我几天时间。”
滕烨:“你明天给我答复。”
“明天也太快了吧?我儿子还在外面出差……”说到这,冯生海立马闭了嘴,改口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再多给几天时间?”
“不行。”
冯生海一愣,只好接受。
梅子看滕烨的脸色不大好,就问:“冯生海怎么说?房间装修好了没有?”
滕烨:“压根没装修,他就是拖时间。”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判了吧,反正我判决书已经写好了。”梅子说。
“先等等, 听听他明天怎么说。”
第二天冯生海打电话来了,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 又使出了他那套诉苦的本领。
“滕庭长啊,我也没办法了呀!国芬她昨天被我妈气晕过去了, 幸好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国芬她本来就身体不大好, 做了手术后身体就更差了。我妈那人说话不好听,她们两个是火星撞地球,说不到两句就要大打出手的呀!要是让她们住在一块, 我真……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了!滕庭长,你也站在我们角度想想吧。我妈回来住是真的不行的,我总不能因为愚孝不管自己老婆的感受吧?子女尽孝是义务,可是父母抚养子女也是义务啊。我从小就没感受过母爱,为什么我要养她呢?”
滕烨听不下去了,打断说:“老太太是没给你吃没给你穿还是没给你读书了?冯生海你真的好意思说这种话的。如果老太太从小把你抛弃了不养你或者虐待你,那你今天还有理由不养她。老太太把你拉扯这么大,付出的心血你不能当看不见。也许她有些地方是做的不够好,是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况且你都这把年纪了,家庭事业双丰收,还需要和自己的亲妈计较得这么清楚吗?冯生海,退一步海阔天空,做人心胸宽广一些,看得远一点,不要局限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不是滕庭长,我这次是真的想接我妈回去住,可是国芬她的身子……昨天真的吓死我了,国芬她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国芬她跟了我那么多年,陪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能不考虑她的感受的。”冯生海叹了口气,说,“滕庭长,今天这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妈和老婆,妈只是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可是老婆却是陪我走完人生的那个人,所以我真的无能为力了。你们如果要判的话就随便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我现在只想我老婆能赶紧好起来,我答应过她今年带她去西藏玩呢。”
冯生海挂断电话后在自家的小院里走了一圈,想了很多事。
昨天他和滕烨通完电话后真的挺担心法院下乡宣判的,对于这个案子的判法,他也早有心理准备,所以马上给自己那正在出差的儿子打了个电话,询问该如何应对。儿子早就对滕烨很有意见,安慰自己的父亲先不要急,他会想办法解决的。冯生海很听儿子的话,打算按兵不动,能拖一天是一天。吃过晚饭,冯生海在院子里听收音机,老婆张国芬养的泰迪狗跑过来蹭他的腿。他一低头,愣住了,狗狗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时,张国芬笑着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唤着狗狗的名字:“阿三,阿三来妈妈这里!”
冯生海突然蹭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眼瞪得老大,气血上头。
“狗身上这件不是我那件毛衣吗?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的毛衣给狗穿了?”
张国芬抱起狗狗往冯生海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说:“干嘛这么紧张?我看你这毛衣放在柜子里好多年了,也没见你穿过,袖子上还被虫咬了好几个洞。反正你都不想穿了,那我就拿来给阿三做件衣服呗。你看这款式怎么样,我的手艺是不是很拿得出手?我都觉得自己可以去摆摊了,说不定还能来个二次创业呢。”
冯生海说:“这件毛衣是我妈在我二十岁那年亲手给我织的。这毛线是纯羊毛的,当年的纯羊毛是真正的纯羊毛,很贵的,我妈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买下来的。这毛衣是她一针一线给我织的,那年我刚参加工作,她说我工作了要穿得体面一点,不然会被人瞧不起的。”
张国芬愣了好一会,说:“我又不知道这些事。那现在怎么办,改都改了,狗也穿了,要不叫狗脱下来你拿去改回来?”
冯生海说:“算了算了,改都改了。可是你为什么给狗取了这么个名字?我妈也叫阿三,他们那代人读书不多,条件不好,孩子又生的多,都是阿大,阿二,阿三的叫。”
张国芬尴尬地笑说:“我就是随便取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改个其他的名字吧。”
冯生海点点头,又说:“国芬啊,我刚刚想通了,要不我们还是让妈回来吧。”
“什么!”张国芬激动得跳了起来,“你要是接她回来那我就回娘家住。有她没我,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抱着这条穿了冯生海毛衣、名字叫作阿三的泰迪狗气冲冲地回屋了。
冯生海陷入两难境地,心里头乱糟糟的。这段时间法官们的话时常在耳边响起,他其实很摇摆,不知所措,直到刚才看到狗身上那件毛衣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才彻底地崩塌,那些美好的往事才重新代替不好的回忆,重新涌上心头。
或许他真的不该这么较劲,或许法官说得是对的,如果母亲不疼自己,又怎会花光积蓄买纯羊毛线团给自己织毛衣?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他立马飞奔上楼,老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倒下的时候带翻了茶几上的一个花瓶,花瓶摔得稀巴烂。
才萌发的念头立马被打消掉了,为了老婆的健康着想,他只能再狠下心来。
逛了一圈后他上楼去,楼上房间里传出老婆和儿子的说话声。老婆一出事,宝贝儿子就马上结束出差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侍奉床前。
“妈,你放心,我看这招应该是奏效了,爸这么迁就你肯定不会让奶奶回来的。”
“你这臭小子鬼主意这么多的。昨天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假装病倒我真的吓得不轻。我这辈子从没骗过你爸,这次这么骗他我这心里面挺不好受的。”
“妈你是健忘症吗,你怎么没骗过爸?我结婚那天是你叫奶奶别下来吃饭的,还跟我爸说是奶奶她骂你在先。”
“除了那件事和这次这件事,我……我总没有其他骗你爸的事了吧?”
“不知道,不记得了。妈,你就安心养着,儿子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冯豪弯下腰给母亲掖了掖被子,张国芬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俩人母子情深,母慈子孝,堪称典范。
突然,房门被狠狠地推开了,冯生海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张国芬震惊地看着冯生海,说:“生海啊,你来怎么不敲门?”
冯生海说:“自个房间还要敲门?还是说我打扰你们母子讨论你们的宏伟计划了?”
“生海,你听我说……”张国芬急忙下床,却不小心扭了脚,幸好儿子搀着才没有跌倒。
可冯生海看她差点跌倒也无动于衷了,他说:“你就别演了,我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了。真是有你们的,母子俩合起伙来装病骗我,害我担心了一晚上。我以为当年妈在豪豪的婚礼上捣乱,所以一直以来没给她好脸色看,原来真相真的和妈说的一样,是你们母子俩从中作梗。国芬,你想赶妈走我还能理解,从古到今婆媳关系就是很难处理的。可是豪豪,你又是为什么呢?奶奶怎么你了你要这么对她?”
冯豪说:“爸,你老糊涂了吗?奶奶她偏心姑姑家,爷爷去世前她私底下偷偷地把一些好的古玩字画全给了姑姑。你知道那些字画现在值多少钱了吗?堂弟结婚奶奶给了他们小夫妻一人一个大金镯子,这么粗,跟碗口似的。轮到我结婚了什么都没有,还给我来这么一场戏,真的是够了!”
“你……”冯生海气急败坏,可这个时候,楼底下有人喊他的名字,原来是何书记带着滕烨和梅子上门来做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