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时候他们和滕烨、梅子碰上了。滕烨和梅子刚刚调解了个离婚案子,非常顺利,双方自愿离婚,财产对分,现场和和睦睦,没有面红耳赤的争吵,也没有哭哭啼啼。男的说得很对,不想在一块过日子了就和平分开,这样对他们自己好对孩子也好。所以这个案子是梅子,也是滕烨平生遇到过的最平和最和谐的案子了。
两伙人碰上了就开始说起各自的案子,周国民他们愁眉苦脸,相反滕烨和梅子笑容满面。
周国民:“遇到个一根筋的也没办法,他要把事情复杂化就让他复杂化吧,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滕烨说:“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也正常。我猜,那批布可能是有点问题,但不是不能用,不然他也不会用得这么快。之所以让他这么生气,可能是因为那份约定了违约责任的销售合同。他以为付了货款这个事就了了,没想到原告还留了一手,非要他再付律师费、诉讼费、保全费。他气不过了,就提反诉提质量鉴定,无非也是想恶心恶心原告。可能过段时间想通了就没事了。”
梅子说:“周ting,您过个几天再和他好好谈谈,把利弊都跟他说通透了,可能他就想得通了。”
话刚落,手机在兜里震动了起来。
她掏出来一听:“喂,阿畅。”
其他人一听是梅子的男朋友打来的,都很识相地走开了。
邹畅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梅子听得莫名其妙的:“什么意思呀?”
“昨天晚上我带队抄了司法掮客的老窝,抓捕涉嫌诈骗的掮客共十二名,其中包括你给的照片上出租车里的那个人,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真的?抓到了?太好了!”梅子很是兴奋,“这下我那个案子的原告应该能清醒过来了。”
那头的邹畅不是很开心:“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梅子说:“谢什么?这是你这个人民警察应该做的。再说了,要说谢谢的应该是你才对。要是没有我同事提供的这个线索,你们能这么快破案抓到人?”
“瞧你能说会道的,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嘛。”邹畅说,“对了,我们许队说今天晚上办庆功宴,可以带家属,梅梅你要不也来吧?”
梅子想了想:“我去不太合适吧?你们肯定要说点工作上的事,被我听去了不大好,都是工作机密。我还是别参加了吧,你一个人玩得开心点。”
“下班了我去接你。”邹畅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不容她拒绝。
梅子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滕烨看看她,问:“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怎么听了个电话就成这样了?”
梅子说:“阿畅他说要带我去参加他们队里的庆功宴,可是我不大想去。”
滕烨:“庆功宴?”
“噢,对了,和洪玲接触的司法掮客被抓到了。”
“那太好了。”滕烨说,“那你为什么不想去?他邀请你去说明他在乎你。”
梅子说:“我明白阿畅的心思,可是我真的不大想去。他们是部门聚会,我又不是他们部门的,总觉得不大好。”
滕烨说:“你真的不想去?”
“嗯。”梅子说,“我可能不大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放不开。而且我晚上还要回家照顾我妈。”
滕烨想了想,说:“那好吧。下班后你陪我去一下民胜村。”
“好嘞!我这就和他说去。”梅子活蹦乱跳地跑出去了。
……
民胜村是清水镇下面的一个行政村,因为靠着江边,村里大力发展旅游业,经过几年的改造,已初具规模。村里有饭店、旅馆、农家乐、果园、小型动物园,一到春天就游客爆满,钓鱼、烧烤、烧野饭、喂动物、采果子……就连周边杭州、上海的人也千里迢迢地赶到这边来度假消磨时光,体验农村朴实无华的乡间生活。可进入到滴滴答答的梅雨季节后,来度假的人就明显少了许多。
一路上滕烨先和梅子说了一下基本情况。事情是这样的——
民胜村里有户远近闻名的人家,姓孙。前几年老夫妻和小夫妻因为拆迁房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当地派出所出警了很多次都没把他们的事解决好。后来在清水镇司法所和民胜村刘书记的共同努力下,双方终于达成协议,握手言和,拆迁房归老夫妻,老夫妻一次性补偿给小夫妻15万,小夫妻协助老夫妻办理过户手续。本来这家的事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谁知道从去年开始这对小夫妻在外面做生意做得很不好,亏了不少钱,然后就想回去跟亲爸亲妈借一点。结果老夫妻不肯拿出钱来帮他们,他们一气之下就又闹开了,口口声声要亲爸亲妈还房子,双方又闹得不可开交,边上的邻居苦不堪言,见了他们都绕道走,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村里的旅游业。
刘书记给他们泡了茶,和他们说了一些关于孙家的事。
“这孙老头和孙老太呢一共生了两个子女,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外嫁了,儿子娶了个老婆叫聂红莲,是个厉害角色。他们家在我们村条件算不好的,孙老头从前是开货车的,因为十年前撞死了人所以一直没工作闲在家,只靠老婆做点手工赚点零花钱。他们儿子,孙建锋和老婆聂红莲以前是开小超市的,开得不怎么样,因为聂红莲经常跟人吵嘴,所以村里的人都不乐意去他们超市买东西。不过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孙建锋居然中了一百万大奖。”
滕烨:“中大奖?”
刘书记:“没错,就是中了一百万的大奖,可把村里人稀奇死了。就是那一百万,孙家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是盖楼房,又是买车扩张门面,又是旅游的。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们一家最和睦的时候了。”
梅子:“后来呢?后来为什么吵起来了?”
刘书记:“后来村里不是拆迁嘛。当时的拆迁政策是造排屋和拿钱。这孙家虽然条件不好,但胜在祖上留下的房子面积够大。所以他们不但造了房子,超过的部分还拿了两套公寓房。两套公寓就在清水镇的西面,当时这个小区不值钱,均价才四千。拆迁登记的时候孙仲良没有跟儿子媳妇商量,自个跑去签了字……”
“谁?你说谁?”梅子突然打断了刘书记的话。
刘书记说:“孙仲良,孙家老头叫孙仲良。”
“噢。”梅子脸色骤变。
滕烨看了看她,对刘书记说:“刘书记请继续说。”
刘书记也没发现梅子的异样,继续说道:“就因为孙老头的自作主张,儿子儿媳跟他吵得很凶。为了两套公寓的事,他们天天吵,来村里吵,去司法所吵,甚至去派出所吵,没完没了。儿子儿媳的意思是不拿公寓房,他们想把户头立开,再造一个房子。可字也签了,审批也下来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后来总算是谈好了,签字的那天是孙仲良和儿媳聂红莲去签的,那天他们还算和睦,孙仲良当场转账15万给聂红莲,聂红莲可高兴了,一口一个爸。”
滕烨说:“我听着怎么好像在孙建锋的家里全是他老婆聂红莲作主?”
“滕庭长你说对了,就是聂红莲作主的。孙建锋呢,怎么说,也挺厉害的。不过一物降一物,讨了个老婆比他还厉害。他们刚中奖的时候孙建锋在外头搭了一个卖衣服的女的,那女的还去过他们家,村里很多人都看见了。那次吵的那个凶,聂红莲直接给了那女的两个大耳光,把那女的打得落荒而逃,孙建锋呢,自那以后就什么都听聂红莲的了,再也不敢在外面勾三搭四。”
滕烨:“大概情况我了解了,可既然当年已经处理好了这个事情,他们怎么又不肯了?”
“滕庭长你不知道,地铁站就造在那个小区附近,所以这两年那个小区的房价是直线上涨,都涨到一万五一平了!”
“明白了。”滕烨说,“那他们现在是什么想法?想要推翻司法所的那个调解协议重新起诉?”
刘书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吵来吵去就是为了钱。其实说实话,这一家都不怎么样。孙仲良太强势,家里什么都要他说了算,还爱喝酒,一喝酒就发疯还打他老婆。孙建锋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也好不到哪去,年纪轻轻就混社会了,后来讨了老婆才慢慢走正道的。他老婆聂红莲太凶了,对自家人都出言不逊,别说对其他人了。哎!真担心他们的儿子,听说在金州高中读书,成绩名列前茅,但是从小耳濡目染了这么多,也早就把自己的爷爷奶奶当成了坏人。”
又说:“滕庭长,现在我们村里和司法所正在给他们做工作,能不起诉就不起诉吧。不过我看着很悬,孙建锋和聂红莲是下定决心了。”
滕烨不懂了:“可是他们以什么名义起诉?当初是他们自己同意调解方案签下的字,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啊!”
刘书记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他们最近在找律师。”
从村里出来,滕烨还在思考孙家一家起诉打官司的事,一个回头,才发现自己走得太快了把梅子丢在后面了。
他折回去找梅子。梅子正在想事情。
滕烨看她脸色不大好,问:“你怎么了?”
梅子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噢。”滕烨想了想,又问,“你认识孙仲良?”
“不……不认识……”
“噢。”滕烨没再说话了。
滕烨顺路把梅子送回了家,邹畅一早就在梅子家楼下等她。今天晚上部门庆功宴,他稍微坐一会就提前走了,来找梅子了,他想她想到窒息。
不过他的未婚妻是从滕烨的车上下来的,他不是很开心。
滕烨把梅子送到家就走了,也没看见气势汹汹的邹畅。
“梅梅,你怎么又坐他的车?”邹畅的语气很不好,颇有质问的意味。
梅子本就心事重重,被这么一质问,脾气也不好了:“我们下班后去了村里,和村书记了解完情况后他看我没车就好心送我回家,这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邹畅看到了她脸上的一行泪,急了,“梅梅,你怎么哭了?你别哭,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大呼小叫,我检讨,我跪榴莲还不行吗?”
“阿畅……”梅子忽然扑进了邹畅的怀里,喃喃了起来,“我找到他了……”
注:1、签合同的时候一定要把每一条条款都弄懂,尤其是合同履行的时间、金额、违约条款和管辖条款等。
第三十九章 证人 小夫妻的谎言被戳穿……
洪玲一早就堵在了法庭门口, 神色紧张,坐立不安。看到法庭的车来了,不管不顾地冲过安检, 去拦法庭的车。
“滕法官!滕法官!”
滕烨命司机齐良停车,自己先下车去了, 对洪玲说:“洪玲, 你怎么不安检就进来了?这是违反规定的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洪玲很急很急, 急得双眼通红通红的,“滕法官啊,您要帮帮我呀!”
“出了什么事?来来, 进来再说,堵门口算个什么事?”
滕烨把洪玲领进诉服大厅,倒了杯水让洪玲冷静下来。洪玲喝了一大口水后开始向滕烨倾诉起来。事情是这样的——她这两天联系不上那老头,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她就开始急了,想起冉妍还有滕烨他们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幡然醒悟,察觉到自己可能上当受骗了。她赶紧冲到老头的住所, 可屋子里空无一人,楼下的邻居告诉她, 住在这的老头有一天晚上被警察抓走了!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案子没眉目, 自己还被骗去了两万块钱,她越想越焦心,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来找滕烨帮忙。
滕烨听后一点都不意外,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洪玲当时深陷其中、看不清真假罢了。
“洪玲,我早和你说过,现在不可能有花钱买官司输赢的事,但凡跟你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十有八九就是骗子。事情也已经这样了,那伙骗子也被警察抓了,你除了面对别无他法。对了,那老头叫什么?”
洪玲说:“袁士章。”
“袁士章?有点耳熟。”滕烨努力回忆着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滕法官,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呀!我那两万块钱还能不能拿回来了呀!还有我那个案子,哎,我现在好乱……”
滕烨说:“你先别急。两万块钱警方会帮你讨回来。至于案子,该怎么走怎么走,一切按照法律规定来办。”
洪玲说:“滕法官,我承认我当时给他们签的那个看房协议是空白的,手写的是我后来加上去的,加上去的内容就是他们看的那套房的信息。我压根没想过要欺骗他们,是他们自己说要赶时间我才让他们签空白的呀!打这个官司我心里也很没底,听说别的地方的判决,我就更担心了,所以才会上了那个老头的当!虽然那套房不是我独家代理的,但也是我花心思为他们找的呀!他们在说谎,他们之前根本不知道那套房子,是我带他们看了以后才知道的!”
滕烨:“洪玲,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法庭是看证据的,没有证据光说是不能证明你的观点的。”
洪玲愣了愣,说:“那滕法官,我去把那原房东找来怎么样?让他在庭上把事情说清楚。”
滕烨说:“如果原房东愿意出庭作证,那么对查清这个案子是有一定帮助的。”
洪玲一听立马来了劲道:“那好,我这就去找原房东!”
洪玲回去赶紧联系房源方的中介,从中介那要到了原房东的电话,给原房东打了个电话。原房东一听是中介打来的条件反射似的反感和厌恶,没等洪玲说明来意就开喷了:“你们这些中介能不能别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我?我的房子已经卖掉了,现在手上没有要卖的房子了!中介费我也给你们了,那个案子也已经结束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说罢就把洪玲的电话挂了。
洪玲听得莫名其妙,又问房源方的中介。那边的中介告诉她,因为原房东私底下和买方直接交易而跳过他们中介,所以他们中介知道消息后就马上起诉原房东了,也难怪原房东一听到中介就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