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士章重重地叹了口气:“没错,她背着我偷男人,偷的还是一个比她小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他就是现在天诚集团的总裁郁守俊。”
梅子和邹畅震惊不已。
“姓郁的当时在理发店里当学徒工,他们就是在那认识的,一来二去的就熟了。他长得不错,很有女人缘,我爱人她为了他一掷千金,又是送房子又是送车送银行卡。我当时找过他,警告他别再缠着我爱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可能他真的被我吓住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和我爱人有来往。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爱人跟我提离婚,要求分我一半的财产。我苦劝无果只好签字和她离婚。可没想到的是她刚和我离婚就转身和姓郁的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没两年她也去世了,就这样她的财产,也就是我们袁家的一半财产全落在了姓郁的手里。”
梅子一边听一边回想在“神仙山”遇到郁守俊的情景,那时的他温文尔雅、翩翩有礼,很难将他跟袁士章口中那个拆散他人家庭、侵吞他人财产的无赖联系起来。
袁士章又喝了一大口,接着说:“我们两家厂做的是同一种产品,竞争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的野心绝非袁家一半的财产,而是全部。他找人假意和我合作,却找法律人士在合作协议上大作文章。我因为一时大意,其实也是不懂法,就上了他的当,硬生生地把我打拼、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拱手送给了他。我不甘心,事发后也找律师跟他打官司,官司打了很多年,期间我上诉,上诉完了再去申请再审,完了再跑去省里喊冤,可都没有用。我太不甘心了,所以这些年我开始自学法律,我一边学法一边做掮客赚点生活费。说实话姓郁的一直在资助我,不过我从没用过他给的一分钱。他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这是在为他的罪孽赎罪罢了。”
梅子说:“袁伯伯,您当初和人签了什么合作协议,方不方便给我看看?”
“好好。”袁士章从身上拿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他这些年打官司的所有的材料,他一直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生怕弄丢了。
梅子翻看起这些材料来,因为年代有点久了,很多地方都不是很清楚了,但还能凑合着看。
“当年找您合作的这家公司叫宇恒房产,一看就是个空壳公司,我刚也查了企查查,这家公司早就注销了,它的法人叫杨超。”
袁士章:“是啊,我后来才知道这家公司没有员工没有办工地点。要是我当年能小心一点就不会酿成大祸了。”
“你和宇恒合作投资了一个房地产项目,你往这个项目里投了很多钱,然而这个项目最后黄了,你的钱随之打了水漂。”
“哎,我真不该去碰那些自己不熟悉的项目。那个时候我一心想把厂子做上市,可经历过离婚这个事后,厂子元气大伤,又恰好政府扶植家具产业,越来越的家具厂上了规模,跟我们形成了不小的竞争。我那会真的很缺钱,银行贷的款子根本不够付工人工资的。这个时候宇恒的老板杨超找到我,说想和我一块合作做广东的一个房地产项目。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杨超是郁守俊的人,只知道全国各地都在造房子,政府政策也有优惠,就被吸引了,同意合作开发房地产,想从房地产中捞一桶金。可是我不知道的是,那个项目自始至终都只是个空壳子,宇恒根本没有拍到那块地,谈何打桩盖房子?这个项目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袁士章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口水四处飞溅。
“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紧报警,这个时候才发现宇恒不止和我签了合作协议,还和很多公司签了相同的协议,诈骗金额将近两个亿。宇恒的老板杨超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期间减刑了很多次,没两年就出来了。但是关于这两个亿的资金的去向却成了一个迷。警方只查到这笔资金最后流到国外去了,具体流去了哪里,流入了谁的口袋,怎么都查不到。”袁士章说,“我后来就拿着这份协议找宇恒打官司,可宇恒早就在出事的当天注销了营业资格。我又找天诚和郁守俊打官司,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个骗局和他有关,但我有种预感,这个事就是他在背后搞的鬼,杨超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罢了。法院一次次地驳回我的起诉,我一次次地申诉、上访,我就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梅子说:“看了这些材料,法院的裁定并没有错。”
“是的,我后来学了法律后就懂了,也就不再钻牛角尖了。”袁士章说,“我这些年来暗地里调查过天诚和郁守俊,我发现他啊,表面上做着正当生意,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背地里却干着肮脏的事。他的集团下面有娱乐会所,有贷款公司,听说他的那个娱乐会所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去的,里面到底在做什么没人知道。但我却知道有几个小老板去了那个娱乐会所没几天就破产了。至于那个贷款公司更是绝,那帮孙子讨债很有一手,他们不恐吓,不威胁,警察都找不出他们的错来,却让借款人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砸锅卖铁地把钱还上。”
梅子说:“袁伯伯,您怎么看我爸的事?”
袁士章一愣,说:“孩子,说实话我对你爸爸的意外也存有怀疑,但又能怎么样?有些事已经盖棺定论了,就跟我的事一样,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真相了。”
梅子想了想:“袁伯伯,凭您对我爸爸的了解,您觉得他会因为压力太大而服用药物吗?”
“什么意思?”
“比如安眠药。”
袁士章想了想,说:“这个我真不知道。你爸跟着我的时候肯定是不会吃安眠药的,至于他后来跟着姓郁的了我就不得而知了。”
……
最后,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后就分道扬镳了。
梅子说:“阿畅,你怎么看袁士章今天说的话?”
邹畅说:“有些事都是他自己说说的,我们听听就好了。”
“说实话我还是比较相信他说的话的。阿畅,你怀疑我爸爸出车祸那天可能吃了类似安眠药之类的药,我刚才也问他了,看他的意思,我爸不大可能吃安眠药。而且如果我爸爸真的服用了药物当年的尸检不可能检不出来。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我爸爸的车子走S线呢?”
邹畅说:“别想了,我会再帮你想别的办法的。”
第四十一章 孳息 向日葵和南瓜。……
院里利用周一夜学, 把这半年以来全院的办案情况作了一个年中总结。新上任的邢院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要求各部门负责人当着全院干警的面作部门年中总结,并提出下半年的实施计划。作完总结后还要求各部门内部召开庭务会议, 找出差距和不足,并加以整改, 力争上游。
滕烨第二天中午就召开了庭务会议, 事先庭长助理骆扬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写了一份向阳法庭办案绩效数据分析报告。洋洋洒洒一万多个字, 又是柱状图、饼形图,又是EXCEL表,各种同比环比, 看的人眼花缭乱,水平之高堪比学术论文。
这份报告人手一份,大家拿着它开会。
滕烨首先肯定了这半年时间大家的努力,未结案率、未结案数、平均审理天数等指标都有所提高。
“但是——”但是后面的才是重点。
“我们庭最大的问题还是积案严重,原因小骆也分析了,一是诉源治理的问题,二是送达的问题。”滕烨说,“诉源这块,我初步是这样考虑的。我们向阳法庭分管三个乡镇, 比其他三个派出法庭管的都要多。但这不是我们推脱责任的理由。我觉得我们的法官、书记员,可以适当地走出办公室, 走到基层去,去近距离地倾听民声, 把一些矛盾和纠纷化解在基层。我们都办案很多年了, 接触的当事人非常多,相信你们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就是日积月累的, 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去解决就很难很难,拿金州的方言来说,就是弄毛特了,对不对?所以,我们要提早参与到他们的矛盾中去。怎么个参与法?一是和各镇司法所以及各村保持良好合作关系,没事多下下基层。我的设想是我们法庭四个法官每人每个星期至少下一个村。平时他们有需要我们帮忙的都应该积极参与和帮忙。这个我和小梅已经在做了,我希望周老、小骆接下来也能做起来。”
话落,周国民说:“你这个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们现在案子这么多,每天开庭写判决会见当事人,还要应付上面的各种考核,根本没有时间下基层的。我不是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生龙活虎的,我晚上八点多就要上床休息的,不然身体吃不消。我今年体检出来又多了两个不正常的指标,最近都在吃药呢。”
滕烨说:“周老您可以看情况的,其他人从这周开始就得下基层。”
周国民说:“滕庭长啊,我觉得你这个还是算了吧。小梅和小骆平时也很忙的,谁都有家庭有亲人,总不能为了工作而不顾家庭吧?你看看小梅,最近这段时间跟着你东奔西跑,都瘦了一圈了,身体也不大好,前两天还听见她咳嗽了,大概是感冒了。”
梅子笑说:“瘦了下半年刚好穿婚纱。”
“哇哦~”其他人起哄。
周国民看着她笑说:“请帖什么时候发?”
梅子:“先订个婚,结婚还早呢。”
宋天意说:“我从现在开始就要省吃俭用,给梅子你包个大红包!”
梅子说:“先谢啦!不过你得叫我姐。”
宋天意做个鬼脸。
周国民又转向骆扬:“小骆什么时候结婚啊?”
骆扬愣了愣,毫无思想准备,说:“还早呢。”
周国民:“早什么早?你都三十了,好结婚生孩子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很多小孩都能打酱油了。”
骆扬尴尬地笑笑。
滕烨眼看着庭务会演变成茶话会,清咳一声,把被周国民带偏的话题重新转到诉源治理上来。
“诉源治理我才说了一点,就是要多下基层,把矛盾化解在基层。第二点,我想把普法讲堂常态化。何谓常态化,就是上次说的,每个月下乡普法一次。上次报国村的普法讲堂非常成功,不仅得到了何书记以及村民的肯定,还被报道到了金州日报。金州日报在它的公众号和微博号一推,好几个媒体转发,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绝大多数网民是肯定和支持我们的做法的,当然也有一些网络喷子和杠精硬要说我们作秀那我们也没办法。邢院长和钱副院长希望我们能保持下去,如果搞得好,可能还要向别的法庭推广开来,最后打造成为我们金州法院的一个特色。”
宋天意说:“可是我发现我们表演的多了村民也就那样了,劲道不是很足了。”
滕烨说:“所以不能拘泥于一种表现形式。”
宋天意:“那下次唱歌吧。丁丁姐,金法歌后,上!”(金州法院简称)
丁筱卿:“晕死。我家俩娃谁管?你帮我管吗?”
宋天意说:“一个月才一回,你那天晚上就一起带来嘛,大不了我帮你管。”
“说实话我不放心你。”
其他人哄堂大笑。
笑过后丁筱卿说:“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我能配合的一定配合。”
郦励也说:“我也是,我可以给你们弹个琴打个快板什么的。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家里的事不用我操心。”
骆扬说:“果然家庭地位很高!”
郦励:“那是!女人嘛,尤其是结了婚的女人,不能用条条框框把自己给框死了。你得放手让男人多做事,把他们训练成任劳任怨的牛马。”
骆扬:“啧啧!”
滕烨欣慰地笑了:“看到你们都这么积极,我打心眼里高兴。”
他又说:“第三点,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既要向普通老百姓普法,也要向村里的工作人员普及相关法律规定。只有懂法了,才能在调解工作中游刃有余,作出正确的判断,为当事人化解矛盾。”
梅子问:“那么具体该怎么做?”
滕烨说:“这个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邢院长正在和司法局沟通,初步的设想是法庭里每个工作日都必须配备一名村综治调解员,意思就是要每个村轮了,具体怎么操作还在商量。他们主要是来学习和参与调解,了解具体案子中的法律法规,从而提高调解能力。”
大家沉默了一阵,周国民问:“那他们吃饭怎么解决?我们现在这个阿姨给我们烧饭都来不及,到时候再多几个人还怎么弄?”
滕烨说:“先别急,具体方案还没出来。这个问题我肯定是要向上面反映的。反正这个派驻肯定是要实施的,什么时候实施那就不得而知了。等通知吧。”
骆扬补充说:“其实这个跟我们出入不大的,我们还是按照平常一样上班。对他们村里来说确实是压力不小,如果一个综治调解员脱产来我们这上班一个星期甚至更久,他们村里肯定要跳起来了。现在村里活也很多,各种创建活动,都是要人去做的。”
滕烨说:“反正先跟大家打个预防针吧,具体等通知。现在说说送达的问题。线上送达的功能大家用得都挺熟了,但实话说电子化这东西有利有弊。说个我们法院某个部门发生的真事。有个法官他在给被告送达材料的时候用了线上送达,以为已经送达了就直接开庭缺席判决了,结果导致被告没有及时应诉答辩而上访闹事。这是大事,程序性的东西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还有个事,其他法院的一个法官把材料邮寄给被告但快递被退回来了,他根据被退回来的快递直接公告送达,结果到了执行阶段,被告来了说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告了,然后现在也在闹事。这两件事说明什么问题?一,我们平时在运用线上送达的时候一定要和当事人反复确认是否已经送达,是否知晓这个案子的情况,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录音电话把通话录下来存档。”
周国民说:“我们法庭总共才一部录音电话。”
滕烨说:“这个我会去和办公室反映的。第二点,邮寄退回的一定不能直接公告,一定要穷尽了所有的方法确定被告下落不明才能选择登报公告。办法包括上门送达,电话送达,短信送达、委托送达等等,大家自己根据每个案子的实际情况把握一下。本地的被告可以让当地村委会打个下落不明的证明。反正不管是法官还是书记员,都引起重视吧,平时工作中能做得细一点就细一点,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省得到时候被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