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士卒见到了那士兵递上的文案,细细看了几眼,将案牍交回到车夫手中,请他稍等片刻,抬脚便往城中跑去。
约一炷香时间后,阳朔城门自内被人打开。
城门大敞,海棠掀了车帘,长宁自马车内向外看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拥挤在城门口,城门正中约有三四米外的地方站了几个红色官袍模样的男子。
那群男子身后被士兵开出了一条小路,小路两边阳朔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官员们围了起来。
这是?
长宁黛眉颦蹙,心中不解,扶住海棠的手下了车。
带着海棠沿着北漠的车队前行几步走到距离阳朔关口几米外的地方。
有官员自城内认出了长宁大喊一声:“是长公主殿下,是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一行官员听到这声高喊,由最前方的男子带队,立马撩开自己的官袍跪了下来,执了大戎朝拜王室之礼。
“恭迎长公主殿下。”
官员们一跪,小路两边的百姓们也紧跟着跪了下来,远远看过去一个接着一个人头攒动。
一时间竟数不清到底城门口聚集了多少的百姓。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高喝声响起在阳朔城内。
“恭迎长公主殿下。”
与长宁并肩而立,车队领头的北漠士兵也被眼前的盛况吓得怔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身后的海棠松开了扶着长宁的手,也弯腰朝着长宁跪了下去,手指翻动间,执了大戎的宫礼。
眸色一凝,她垂下头,启唇开口:“恭迎长公主殿下。”
只是瞬间,那领头的士兵立马醒悟过来,仿着大家的模样也跪了 * 下来。
车队众人也紧随着他跪了下来。
再望过去,远到城墙之上的士兵近至车队内的众士兵,整条官道之上,除了长宁皆俯跪于地上。
见到这副光景,长宁垂下了眸子,早知道会这样,她就该偷偷溜进阳朔的。
抬了手,她的声音轻轻的却不容忽略,充溢着大戎王室独有的贵气:“起来吧。”
对面离长宁最近的官员率先站起了身,抬头便是一副热切真诚的模样:“听闻长公主殿下近日要回阳朔,臣等夜不敢寐,日日派人守在这城门口,就为了迎接长公主殿下回城。”
长宁对大戎的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清楚,这些年若是没有大戎先王和长公主殿下,恐怕凭东邺的野心早已攻下大戎据为己有了。
跪在街上的众人陆陆续续起了身,未等长宁开口,便听得城内远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铁蹄声。
凝了眸子细看过去,长宁眉毛弯了弯,一双杏眸浅浅的眯了起来。
第62章 又回大戎 “为什么当时没有丢下我,一……
远处一行人骑马而来, 领头的两人一人身着明黄色龙袍,另一人青衣加身。
二人虽着装严谨但面上俱是难以掩饰的喜色。
到了近前,明黄色龙袍男子率先下了马, 一路小跑到长宁面前, 正是大戎新帝纳兰尔玦。
伸手摸了摸纳兰尔玦的脑袋,长宁眼角眉梢带上了一丝笑意, 她的阿弟又长高了。
众百姓和臣子见了眼下的新帝,又俯身拜了下去。
“阿姐,你再不回来,我都迫不及待要去北漠寻你了。”少年含着笑声音略有了些男子的低沉。
长宁也低头笑了笑:“你已经长大了,往后行事再不可像从前那般莽撞了。”
方才与新帝同行的青衣男子也跟着翻身下了马, 走到长宁身旁行了军礼,恭谨道:“恭迎长公主殿下回阳朔。”
来人正是穆青凡。
长宁伸出手将穆青凡扶了起来,想到上一次见面,她玩笑开口:“怎么?这次羌族那个小姑娘没有跟着你到阳朔来吗?”
闻言,穆青凡身子一僵, 还未开口, 一旁的纳兰尔玦先接过了话头:“阿姐, 你不知道那个小姑娘追咱们将军追的紧, 要不是将军威胁人家,今天怕是也要来接你了。”
面色一白, 穆青凡瞪了一眼纳兰尔玦, 淡淡开口:“陛下今日的话可真多。”
旁的人怕纳兰尔玦, 但这个新帝穆青凡可是一点也不怕。
毕竟,他小的时候还抱着自己的腿哭过鼻子。
长宁看穆青凡尴尬,笑了笑冲地上还跪着的众人挥了挥手,启唇开口:“都起来吧。”
一 * 路都有百姓们夹道相迎, 自发的来路边迎接他们的长公主殿下,长宁的马车行的慢,拖拖拉拉竟拖到了中午才堪堪抵达大戎皇宫。
下了马车,长宁带着海棠往公主殿中走去,本想找个时机与穆青凡和纳兰尔玦暂时道别,自己先行去换身衣服。
没成想走至长廊处,那股熟悉的恶心之意又涌上心头,长宁没忍住,俯身干呕了一口。
海棠一下子变了脸色,递上一方帕子,无措的看着长宁,穆青凡倒是没关系,只是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让纳兰尔玦知道这件事。
长宁一时间也愣了,穆青凡从身后大步走上前来,拽过长宁的腕子,放在她的脉搏处大手一探。
一瞬后长宁才回过神来,不过为时已晚,穆青凡已经从脉象中明白了一切。
看了长宁一眼,四目相对,他已经想好了应付纳兰尔玦措辞。
纳兰尔玦看到长宁干呕也是担心不已,忐忑不安的看着穆青凡:“怎么样,我阿姐这是怎么了?”
穆青凡换了一副没事的表情,唇角微动:“长公主殿下没事,只是吃坏了肚子。”
松了一口气,纳兰尔玦拍了拍胸脯,道:“呼,还好没什么大事,只是吃坏了肚子。”
回了公主殿,长宁禀退了宫人,只留下了海棠。
穆青凡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等众宫人退下后,他方开口:“怎么回事?就这身子你还要亲自上战场?”
“不然怎么办,这次骊部欺人太甚,我若不亲自出征,恐怕年前其他闹事的部落还真以为我大戎皇室无人了。”
海棠扶了长宁坐在了殿中的檀香木椅子上。
穆青凡脸色僵硬,眉头紧皱:“不行,你眼下这个样子万万不能出征。”
长宁低下头,凝着玉石铺就的地面,垂了眸子淡淡道:“多久了?”
“三个月多了,你自己知不知道,竟然也不早点告诉我们。”穆青凡冷声道。
长宁转了转手腕之上的玉镯,轻启唇角:“我也是来的路上才知道的,这三月有余不是已经坐稳了吗?你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
虽然已经三个多月的,但穆青凡依然坚持不让长宁上战场。
长宁自然不肯听他的话,穆青凡气急,留下一句:“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说了算。”
转身,生气的出了公主殿的门。
话虽是这样说,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穆青凡依旧在晚饭后命人送了安胎药来。
那宫人送药来时,说了好几遍是将军亲自熬的,细心的守了好些时辰,不让旁的人插手。
长宁抿嘴偷偷弯了嘴角,他自幼时便是这个样子的,刀子嘴豆腐心。
暮色四合,几缕月光自半开的窗口透了进来,长宁饮尽了汤药,垂了眸子,她又想起了从前的事。
那时,她随父王出征,在战场上与木槿失散 * ,被东邺的士兵围攻,穆青凡及时出现救下了她。
两人俱是重伤在身,避开东邺士兵一路逃窜,不料还是被一小队士兵发现。
他们逃到一间小破庙内,长宁身上已经没了力气,让穆青凡不必顾忌她,让他一个人先走。
小破庙内昏黄光线下,穆青凡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两个字。
背过了身,拔出剑蹲在了她的面前,背着她突出了重围。
后来,她常常想若是没有遇到林深樾,其实穆青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于她有恩,这份恩情,她也有心想还。
那天他背对着她拔剑的孤傲背影,背着她义无反顾地冲向东邺士兵和他嘴里冷冷吐出的“闭嘴”两个字,她至今都忘不了。
这样的穆青凡,是她大戎最勇猛的将军。
她后来再向他问起此事,浅笑着调侃他:“为什么当时没有丢下我,一个人逃出去。”
他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仿佛当时那个杀敌的少年不是自己一般,启唇冷冷的开口:“不过顺手罢了。”
想到这里,长宁噙了笑,海棠端了参茶过来,正看到这一幕。低了头问长宁:“公主在想什么?笑得这般开心。”
长宁眸中难得的怀念神情,弯了眉毛,接过海棠手中的茶盏,浅浅笑着道:“在想那个羌族的小姑娘,与我们的将军可当真般配。”
当日一见,那个洒脱率真姑娘给长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她心里,这个姑娘配得上穆青凡。
第63章 思及往事 她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再……
收到骊族攻打北漠边境的消息时, 已是深秋了。
枫叶纷纷扬扬落了满地,长宁着一身银甲带着木槿到了军营,小腹微微隆起, 她已是有了孕状。
亲自点了兵, 长宁与穆青凡等众将领聚在了帅营之内。
木槿走在长宁前面,方一掀开帐帘, 早等在大帐内的将士们看到长宁走进来,齐齐行了军礼。
皆单膝跪地道:“恭迎长公主殿下。”
长宁淡淡抬手,唤了大家来到大帐正中,她挑眉开口:“此次骊族进攻北漠,是公然置我们大戎与北漠之间的联盟于不顾, 父王在世时曾对本宫说过,芸芸众生,不管是黎民百姓还是高史官吏,心中所求皆不过乱世之中的和平二字。”
轻呼出一口气,长宁冷了脸色, 道:“可骊族今日诸般举动, 乃不忠不义之徒所为, 本宫今日点兵, 既是为两国的盟约,也是为了让违背信义之徒付出他们应得的代价。”
帐帘被秋风微微吹来了些, 长宁站在风口, 银甲下露出的裙摆随风轻扬了起来。
伸手抚平了裙角, 垂了眸子,思绪随风也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是长宁小时候的事了 * ,那时她与父王去郊外踏青,在东邺的边境遇到了一个被山上野狼咬至重伤的樵夫。
她求了父王救下那个渔夫, 当时,父王并没有表示反对,只低下头认真的又问了她一遍。
“阿宁,你确定要救这个东邺人吗?”
那时的长宁,还不懂人情凉薄,不懂这世事无常。
她拉了拉父王的衣角,哀求道:“救救他,他快要没有呼吸了。”
他们救了那个东邺渔民,将他送到了最近的乡舍,还为他找了村医。
可他呢,伤好之后,紧赶着去官署报了官。
偌大的东邺不过混进了两个大戎人,也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那日,长宁随父王打猎回到村落时,整片村庄都被黑压压的东邺兵包围了。
官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村子围了个严严实实,他们躲在架子后面,看到为首的官员逼村民们交出窝藏的大戎人。
村民们纷纷说没见过什么大戎人,可官兵们根本不信,见他们交不出,在村子里烧杀劫掠了一通才肯离去。
抬了头,长宁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她的神情淡淡的一如既往,她幼时也曾有一颗想变得温暖善良的心。
可,自那之后,她明白了。
她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再不屑于做一个那样的人。
与众人商议完作战计划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长宁静静的站在大营营帐不远处的枫树旁凝着空中的一轮弯月。
一袭披风被围在了身上,长宁回过头,是海棠自身后走了过来,她伸手帮长宁系好披风的带子:“公主,夜里越发凉了,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偏过头继续看着月亮,长宁淡淡叮嘱:“明日,木槿跟着我,你就留在这里等着我们凯旋。”
低头行了一礼,海棠早已经料到了长宁会如此安排,点了点头,道:“是,公主。”
将身上的披风围的紧了些,长宁轻摸着自己的小腹,不知道阿珩那边怎么样了。
分别这么多天,他竟没给她来过一封信。
而另一边,十天前。
林深樾一袭银甲,长剑出鞘,刀刀见血,陆渊紧随其后,带着北漠大军冲向了对面的东邺军队。
他们的战争比长宁早了十余天。
夕阳还未散尽,东邺已是大败,残兵跟着大部队持续撤退,林深樾下了旨,不许追击。
穷寇莫追,这道理他自然懂。
回了军帐内,林深樾擦了一把脸上敌军的血渍,陆渊在他身后也进了大帐。
将手中的刀挂了起来,陆渊启唇开 * 口:“已经行军多日了,陛下不给娘娘写封信吗?”
林深樾擦干净了脸上的污秽,抬了眸子道:“不必了,免得让她忧心。”
长宁夜里睡得并不好。
她梦见了不该梦见的事,男子精瘦的腰,长臂一伸自身后将她箍在了胸前。
衣衫尽数散落在地上,烛影闪闪,迷离朦胧间,她被人带着翻过了身。
长宁的背紧紧贴着那人的胸膛,肩峰抖动,她轻喘出声,伸手抚住身后男人的脸。
她偏了头去看,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林深樾额上的细细沁出了一丝薄汗。
不对,她而今的身子不允许她做这样的事。
下一秒,长宁猛地坐了起来。
小小的喘了一口气,她沉下了心,窗外已经隐隐露出了鱼肚白。
大战前夜,做这样的梦,实是让她震惊不已,何况她现在还有孕在身。
罪过罪过。
第64章 首胜告捷 “就凭本宫。”
雨后初晴, 天光微亮,倾斜下来整个阳朔仿若沐浴在盛辉之下。
营帐外的空气十分清新,木槿候在帐外凝眸望过去, 长宁身姿挺拔, 只小腹有些许微微隆起。
但,这并不影响她身上王者的气度, 长宁一袭银甲夺目,方一从营帐内走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