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被他揪来当陪练,当沙包一样打的伍斐无语至极,他喘着气连着摆了几下手,道:“我不来了,你这叫练手?你这都快下死手了吧?”
毕竟是穿一条裤长大的兄弟,即使知道了秦冬霖和宋湫十的身份和来头,伍斐也没刻意规避和注意些什么,言语之间还是老样子。
“我没用剑。”秦冬霖敛眉走到他身边,不咸不淡地开口。
一个剑修,不用剑,基本等于明着放水了。
即使这样,伍斐还是没赢。
“你进步太快了。”伍斐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神色,认真道:“就你现在的水准,骆瀛拍马都追不上你。”
“你不会也跟小十一样,六界盛会结束就闭关冲击破碎境吧?”说到这,伍斐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秦冬霖眯了下眼,下颚线绷着,神情不悦:“这次闭关,时间会比较长,我得回中州。”
伍斐挠了挠头,表示理解:“毕竟你这身份,那边又才苏醒,什么都需要你呢。”
秦冬霖从喉咙里低低地嗯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
心情仍然不算好的样子。
伍斐看了没几眼,突然有了数:“你这突然拉我陪练,心里有事?”
秦冬霖也没否认。
“跟小十吵架了?”说起这个,伍斐可太带劲了。
秦冬霖凉飕飕地看了他几眼,唇角动了动:“没吵架。”
沉默片刻,他才终于吐露原因:“她好像不想跟我成亲。”
伍斐顿时呛了一下,他抚了抚手臂上嫩绿的藤蔓,低声嘶了一下,下意识反驳:“不能够吧。她有多亲近你,大家全看着呢,人家亲哥才享受了几天从前属于你的待遇,现在都已经飘飘然找不着北了。”
秦冬霖有些烦躁地闭了下眼,道:“这不一样。”
喜欢是喜欢,宋湫十喜欢他,他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可人这一生,太多变化无常,宋湫十是一个非常喜欢新鲜感的人,而他一成不变,如外人所言,天天绷着一张脸,实在不是有趣的性格。哪怕是他不愿意深想回顾的上一世,宋玲珑会答应嫁给他,也不是因为两情相悦。
而这一世,宋湫十完全没必要当这个帝后。
她自己也说了,她烦这个。
他提过好几次成亲的事,她一直没什么反应,要么就说,让他找她父母亲谈谈,要么就干脆当没听见似的。
特别是那句,六界盛会回去就闭关冲击破碎境。
少说也得上百年。
进去之前成亲,时间太匆促,想要风光大办的两家肯定不会同意,那么,就只有等她出来之后再办。
她在拖延时间。
为什么。
因为不想嫁。
除了这个原因,秦冬霖想不到别的。
“你先等等。”伍斐理了理思绪,问他:“你跟她提过这事吗?”
秦冬霖唇线往下压:“提过。”
“你怎么提的。”伍斐说:“你重复一遍,我觉得应该是你说的话有问题。”
秦冬霖皱着眉,简单提了两句。
“你这样肯定不行。”伍斐用一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语气看他,道:“小十有多娇气讲究,你自己也知道,婚姻大事,虽说听父母之命,你们两个又是从小就定下来的,但哪个女孩子听到这样公事公办的通知话语会开心?”
“是,都知道你疼她,但我们知道是我们知道,小十自己也能感觉到,可你又不是没长嘴巴,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哄人,让她开心开心也不会?”
“这个毛病我真是老早就想说你了。”伍斐接着说:“就拿这次你在心里跟宋昀诃较劲的事来说,虽然确实没必要,但不得不说,你表达不满的方式——脸色臭得只让人想远离,这有什么用?自己跟自己怄气?”
“我知道,你身为流岐山少君,天生的赢家,有些压力抗惯了,不管苦还是累,忧还是愁,你都半个字不说,永远藏在心里,久而久之,大家习惯性依赖你,信任你,那群小崽子天天在比试台以你为目标,谁都觉得,秦冬霖是神。”
“别人也就算了,可你既然都想到了成亲这一步,小十是你的道侣,日后那么长的岁月,难道都要看你的脸色过日子不成?”
“猜来猜去的,累不累?是个人都累,更何况是小十。”
一口气说到这,伍斐看了看秦冬霖越来越不好看的神情,默默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还有呢。”秦冬霖勉强压抑住了脾气,道:“你接着说。”
伍斐还真没客气,他衔接得很快,接着道:“你就是吃了嘴巴的亏,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愿意说。”
“有时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服一下软真没什么,也你想象中没那么困难。”
“你心里什么想法,别都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一样,你就直截了当跟她说自己因为哪件事不开心了,有情绪了,她不开心了你哄,你不开心了她哄,日子不就是这么过出来的嘛。”
说了这么多,怕秦冬霖听不懂,伍斐干脆摆明了跟他说:“你就告诉她,流岐山少君这个位置到底有多难坐,告诉她天外天的劫雷劈到身上到底有多难捱。”
“告诉她,今天那套明明已经进你口袋但又被你眼也不眨丢回去的龙鳞衣,其实你还挺需要,之所以丢回去不是因为受不了她的死缠烂打,而是因为你喜欢她,就乐意这么宠着她。”
“告诉她你想和她成亲不是因为父母之命,不是因为到了可以成亲的年龄。”
听到这里,秦冬霖脸色已经不止用一个冷字可以形容了,他眯了下眼,懒懒地动了下退,迈步之前,还不忘说一声:“看不出来,你身边虽然连个女人的影子都见不着,这满口纸上谈兵的功夫倒是不错。”
伍斐低低地骂了句脏话,觉得自己费这么多口舌操这么多心真是自讨苦吃。
但不得不说,他的这番话是有效的。
翌日,夜深,宋湫十不知道怎么有了兴致,非要拉秦冬霖出来对练。
到中州秘境待了半年,出来后两人可谓是脱胎换骨。
一轮圆月沉在天穹上,黑暗中的人,拂动翩跹的影,都成了铺开画卷中的一幕。
融合了前世之道后,宋湫十的琴意突飞猛涨,妖月琴在她手中发挥出的威力几乎达到了极具破坏性的程度,而且拥有前世记忆的另一个好处是,除了琴,她还学会了一样别的东西。
衣影翻飞,剑意横空。
宋湫十在激烈的交手中选择了近身战,秦冬霖确实对她没防备,或者说是,早知她的打算,但偏不动声色的纵容,她想靠近,他就故意让她贴近。
最后时刻,湫十收回妖月琴,两只雪白的手掌紧握成拳,直接落到了秦冬霖的胸膛前。
虽然听着沉闷的声音不算留情,可她收了至少一半的力道。
换在平时,也就是跟秦冬霖打打闹闹的意味。
可月色下,秦冬霖腰微微弯了下,手指碾了碾胸膛的位置,脸色刷白。
湫十微楞,而后连忙跑过来,问:“秦冬霖,你怎么了?”
说完,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身上有伤?”
这换在从前,秦冬霖压根都不会皱一下眉,伤是小伤,疼是真的,可无伤大雅,不影响接下来的事,所以没必要说出来。
跟博取同情似的。
而现在,他看着湫十关切的眼神,长长的睫微垂,沉默了半晌,承认了:“走天道的时候留的伤,没大事,就是有点疼。”
湫十听完,在空间戒里搜搜找找一阵,将两颗深褐色的丹药送到他唇边,她皱着眉,声音有些懊恼:“怪我,刚才兴致上头,没想那么多,力道没收住。”
秦冬霖咽下止痛的丹药,喉结轻微地滚了下,道:“不怪你。”
月色如水,虫鸣阵阵。
确实不怪她。
他故意让她近身,故意让她打出那一拳,故意表露出疼痛的神情。
想让她关心,想让她心疼。
“现在怎么样了啊?”湫十指尖的灵力跃动,毫无阻碍的顺着他的手腕淌到身体里,她皱着眉,道:“你那日说没事,都不用进密室调息,我以为已经好了。”
秦冬霖抬眸,和着簌簌的夜风,声线微低:“没好。”
他道:“很疼。”
这样的声线,这样的姿态,对秦冬霖而言,已经跟撒娇没有区别了。
湫十顿了一下。
秦冬霖又道:“你不理我,心思全在宋昀诃身上。”
控诉般不满的话语,从他嘴里吐露出来,配着他那张脸,那副神情,竟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害和委屈来。
“我们瞒着他,理亏呢。”湫十看了他两眼,有些担心,又有些好笑:“秦冬霖,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真跟我哥较劲。”
“伍斐都说了,我从前可都是这样追着你跑的,追了这么多年,还不够?”
秦冬霖沉默良久,在宋湫十几乎以为他已经无声妥协的时候,他突然轻声道:“不够。”
“宋小十,我没你想的那么大度,也没你想的那么完美。”
“你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我不开心。”
“哥哥也一样。”
说到这,他似乎自嘲般的轻笑了下:“哪怕你追着我跑,天天嚷着我名字,时时在眼前晃荡。”
“还是觉得不够。”
秦冬霖从来自律清冷,可唯独在宋湫十身上,贪得无厌,野心昭昭。他恨不得霸占她每一个眼神,每一分心神。
跟疯了一样。
秦冬霖俯身,清冷的气息随之逼近,初雪一样冰凉的温度一下接一下落在她的眼尾,寸寸研磨,像是要将她那块皮肤磨化。
他声线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暧昧的哑:“我知道没必要。我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只能摆着一张臭脸。
不是要对她凶。
只是受不了被她冷落。
他轻轻拢开她的长发,啄了啄她白嫩的耳侧,声音里带着点难以察觉的示弱意味。
“我就是,想让你多疼疼我。”
“宋小十。”他衔着那块白嫩的耳珠,话语含糊,热气几乎漫到了湫十的心尖上,“别冷落我了,成不成?”
第94章 秘辛
——“你别冷落我了,成不成?”
秦冬霖顶着这张脸,语气是难得的温柔,月光如瀑布般倾泻,他每个字都似带着低低的气音,明明是示弱般的话语,却愣是透出厮磨缱绻的意味,轻拢慢捻,勾人至极。
更别提他还垂着眼,带着冷意的唇瓣一下下落在湫十的眉尖,眼尾上。
他的呼吸滚热,唇却极凉,一路辗转,最终落到湫十唇上时是雪花般的温度和触感。
他抬着湫十的下巴,撬开了她虚虚发颤的齿。
动作到这里,已经带上了失控的意味,先前处心积虑的示弱和温柔崩开了一道豁口,男人骨子里的强势开始占据上风。
湫十手指抖着,轻轻地揪着他的衣袖,晶莹的手指甲现出点桃花一样的粉色。
半晌,秦冬霖松开她的下巴,及时抽身。
男人长长的眼睫垂着,瞳孔沉静,手掌不疾不徐地落在她的脊背上,从上往下安抚般的顺下来,骨节分明的长指最终落在她颤颤的蝴蝶骨上。
须臾,秦冬霖不轻不重地摁了摁小妖怪的背脊骨,再次问:“成不成?”
湫十的身体很敏感,他一动,她就腿软,眼里水蒙蒙的,循声望过去时,眼神是一种无害的惺忪和茫然。
很少见她这副模样。
秦冬霖看了一会,没忍住,低头揉了揉她藏在发丝间热乎乎的小耳朵。
“你……”湫十缓了一会,闷声闷气地为自己辩解:“我哪里有冷落你。”
“明明是你每天摆着一张脸,看什么都不顺眼。”
“倒打一耙。”她嘀咕,“恶人先告状。”
末了,她极不自在地揉了下眼睛,含糊地应了声。声音有点小,但足够被捕捉到。
——“成。”
湫十小声哼唧,看了他一眼后又飞快地低了头,道:“你好好说话。”
“别撒娇。”
秦冬霖失笑。
万万没想到,对付小妖怪最有效的,会是这一招。
吃软不吃硬,果真是。
不愧是他亲手纵出来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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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流岐山的人到了地方,雪耘城距离流岐山距离不远,伍斐想了想,决定带着自家队伍跟着秦冬霖一起下。
飞天殿在一座荒山脚下停了下来。
自从湫十从世界树那得了前世的感悟,琴意飙升,天天犯困,几乎是睡一觉,醒来就发现修为又增长了一点,把知道内情的伍斐羡慕得只拍牙关。
道别的时候,她才醒来,睡眼惺忪,素面朝天,长长的头发顺从地落在肩头,垂到腰侧,韶颜稚齿,乖得不行。
大家的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宋昀诃拍了下秦冬霖和伍斐的肩,道:“多的话就不说了,六界盛会上见。”
湫十没说什么,她躲在宋昀诃身后,掩着唇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
她这样的状态,走着路都可能睡着,怕是等不到六界盛会就要闭关了。
她毕竟没走天道,情况跟秦冬霖不一样。
“少君,队伍都整顿好了,一切顺利的话,正午就能到都城。”长廷一板一眼地禀报情况,试图拉回自家少君的视线。
流夏心情复杂地抿了下唇。
“你们先走,我晚点来。”秦冬霖面部表情地道。
长廷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扭头跟伍斐对视一眼,带着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