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愣,显然没料到她突然变得这样活泼,当即张开双臂接住她。他可想不到向来内敛沉静的妻子,会这样直白热烈地表达她的思念,顿时双目灼灼。
聂青禾就知道这是洛娘子的丈夫啦,上前见礼,叫了姐夫,又跟那位道长见礼。
洛娘子的丈夫叫唐风,生于漠西与大周交界之地,因为有异域血统,所以从小被村人视为不详的仇人。在他十四岁那年,村里的人相继染了怪病,都怪他招来了灾难,村民们想烧死他,却被洛将军路过救下。
洛将军让军医配药,救治村民,又把唐风带在身边加以培养,当成了自己的心腹之人。
后来洛将军更是将独生女许配给他,希望他能代替自己照顾女儿一生一世。
起初洛娘子根本不想嫁给他,更不想和唐风的寡母住在一起,可洛将军做主她也没法违逆。洛娘子让唐风带着她离开京城侯府,住到金台城
婚后最初的时间里,她瞧不上唐风,也瞧不上唐老太,而唐老太也不喜欢她,整天讽刺她梳头都不会,做家务也不行,怎么给人做儿媳?
婆媳俩见天斗嘴。
唐风却不以为意,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洛娘子不会梳头,他就帮她梳,她不会做饭他来做。
唐老太为了摆婆婆款儿,想让洛娘子帮她洗脚,他就先帮老娘洗脚再给媳妇儿洗脚。
婆媳俩斗嘴,他就给两人端茶倒水,还负责剥瓜子。
最后俩人不吵了,只是老娘没福气,没两年就去了。
唐老太没了以后,洛娘子眼见的越发不快乐了,唐风却不知道怎么哄她,只能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他从来没奢望她会和别的女人依恋自己的丈夫那样依恋他,他觉得只要自己一辈子陪着她,她的身边也只有他,这就足够的。
没想到分别了多半年以后,她突然变了!她居然不怕害羞,当众对自己示爱,这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他知道这份惊喜肯定和眼前这位美丽的聂老板有关,怪不得贺驭那样的人都会迷恋上她,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的。
道长却是唐风带来的,他给众人引荐一番。
道长叫穆长空,原本是京城皇家道观有名的道长,前些年被人陷害,炼制丹药的时候丹炉发生了炸裂,皇帝便认为是天怒,下令将穆长空赶出京城永不叙用。
穆长空后来就四处云游,结果在漠北的时候被一个部落头子给扣住了,死活不许他离开。
这一次贺驭去漠北,知道他是大周出来云游的道长,便将他解救出来,交代了他几句话,让他去找唐风,然后一起回金台城。
唐风之前受贺驭所托,就是去漠西、漠南和漠北等地打探情况,因为自己的外形和容貌特征,且他会一些当地语言,所以他以商人的身份去这些地方不会被人怀疑。
寒暄几句,聂青禾说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家,晚上大家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她又让贺重去叫聂红花堂姐等人来跟姐夫和道长见个面,认识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阿大这时候拿出一份红色的礼单交给聂青禾,“姑娘,这是将军的第二批聘礼。”
她看了看礼单,碧粳米、芝麻油、核桃栗子红枣等,还有金钩、瑶柱、海带等诸多海货,各色棉布绸缎,这是要把她家的吃饭穿衣都给包圆了不成?然后是贵重的珍珠玛瑙羊脂白玉,这居然还不是最贵重的压轴礼物?
她视线一扫,眼皮跳了一下,压轴的居然是——一盒宝珠。
这宝珠???
果然,阿大献宝一样把那盒宝珠捧给她,“姑娘,这是京城新时兴的宝贝,胡人不远万里带来的,好些勋贵之家都抢着买,能镶嵌首饰还能做别的摆件,如果将军在家那肯定要给您弄来的。”
言下之意,姑娘放心,就算将军不在阿大也一定会办妥的。
聂青禾深吸一口气,缓缓问:“这是你买的?”
阿大犹豫了一下,笑道:“陛下赏给我们将军几颗,我买了几颗。”
聂青禾打开木盒子,估摸了一下得三四十颗,各种颜色都有,透亮透光度,没有太多杂质,看着比外面那四个胡人的更好一些。她看向阿大:“几颗?”
阿大挠挠头,小声道:“我们端了一个贼窝……”
聂青禾:这是赃物,那不得上缴?不是,这玻璃珠好干啥?就给孩子当溜溜蛋弹着玩儿都嫌重呢,谁那么想不开会做首饰?算了,她拿去当现成的烧料试着烧制镜子应该更省事。
她对阿大道:“行啦,你们不要再去给我弄什么聘礼啦,再弄家里装不下,这里也要满了。”
贺驭之前给过一批聘礼,里面除了贵重的还有一些布料、吃食,东西太多聂家都放不下。聂青禾就让归置一下,把贵重的收起来,日常能消耗的就在聂家和美妆楼分一下。
她之前跟贺驭说过,不要再送聘礼来,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哪里知道阿大又折腾上了。
阿大笑道:“那以后就专门带轻巧的好东西。”其他占地方的就省了。
聂青禾心道,看来得让你忙别的事儿,你就没心思去弄这些了。
结果他们收拾好要回家的时候,赵祯澄和柳老板秦老板等人都打发人来给她送稀罕玩意儿,又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这几家现在都跟着聂青禾尝到甜头,笃定跟着她能赚大钱,所以都想讨好她。一旦京城有什么新鲜稀罕物,他们就会弄来送她,生怕别家送自家落在后面。
聂青禾一一嘱咐他们不要再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回头她要带人去琉璃窑厂自己烧。
金家家仆一听聂姑娘要去琉璃窑厂烧,那不就是自家吗?顿时眉飞色舞,把另外几家的家仆都给傲视了一番,然后立马回去报告。
因为聂青禾这句话,金台城刚要紧跟京城风靡起来的玻璃球一下子遭遇了寒流,一个也卖不动了。这消息后来还传到京城去,导致京城的玻璃珠热也开始降温。
冬日天黑得早,聂青禾他们早一些回家。
到了洛家门口,聂青禾就邀请唐风和穆道长也都去家里吃饭。
唐风还有点内敛,穆道长则哈哈一笑,“那贫道就叨扰了,天冷风寒,可有酒?”
聂红花好奇道:“道长,你们出家人不是要吃素吗?你还能喝酒?”
穆长空哈哈大笑,“我们道家不戒荤腥,随便吃酒和肉,我们还能娶媳妇儿呐。”
聂红花觉得很好玩,之前家里来了两个道士做道场,娘还特意把她给打发出去,她就趴在院墙上也没耽误看个全场。她就问穆长空关于驱邪降妖之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有妖精鬼怪之类的。
穆长空不说有也不说无,只道:“这街面上分士农工商,我们道家也分不同道行,贫道就专门炼丹炼器,不负责降妖除魔,也不做法事。”
到了聂家,又是一番介绍寒暄。
聂父聂母也已经习惯见各种各样的客人,就如洛娘子说的,贺驭都是他们女婿了,还怕什么别的?
唐风和穆道长都给聂青禾带了礼物。
唐风送的是香料,穆道长送了一个不透明的琉璃杯子。
让当下人看,这可是相当贵重的礼物。
聂青禾跟他们道谢,把礼物收下,问穆长空:“穆道长,这玻璃杯您是哪里得的?”
穆道长笑道:“那首领扣留了我半年,那我走的时候不得顺手牵羊?这是漠西那边商人送给他的宝物,我寻思当做赔偿正好。”
大家都对穆道长的经历很是好奇,听着就跟故事一样惊险。
酒足饭饱之后,聂红花和聂小力少不得要请他多讲讲。
穆道长也不拒绝,就跟两小只聊得兴高采烈,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洛娘子和唐风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小两口聊了一会儿就跟聂家告辞,先回家去了。
二更末的时候,聂青禾就让聂母收拾一下西厢,请穆道长去歇息,她也催着弟弟妹妹早点睡。
聂小力听得意犹未尽,一边用力地打着哈欠一边还想知道后来呢。
他直接抱了自己的小被子,蹬蹬跑去西厢,丝毫不怕生地问:“穆道长,我能和你一个炕睡吗?”
穆道长当然同意,还给他卷了一个铺盖卷,各自躺下,再讲几句聂小力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聂父聂母起来做饭,他们惊讶地发现穆道长已经起来半天了!
穆道长正在院子里练功。为了不吵醒别人,他先是练习静功夫,类似于打坐、站桩。聂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脚尖点地,正金鸡独立一样站在一摞竖起来的砖头上。
聂母不由得夸了一句,“道长好功夫,金台城凌虚观的道长们可没这本事。”
穆道长朝着聂母施了一礼,身形却纹丝不动。
等大家都醒了的时候,穆道长已经开始打拳,不管出拳还是踹脚,虎虎生风。
于是聂家众人都忘记自己本来要干嘛,一溜排在屋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穆道长,时不时地叫好喝彩,惹得左右邻居忍不住踩着梯子看他们在干嘛,最后大家都趴在墙上围观,一起喝彩叫好。
聂小力兴奋得很,“穆道长,我能跟你学不?”
穆道长捋髯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习武又累又苦,你可未必吃得住。”
聂小力攒着小拳头,让穆道长摸他的胳膊,表示自己很有力气,能吃苦,“我要像长安哥哥一样!”
穆道长便开始教着他怎么扎马步,怎么练习习武者的呼吸等等。
聂小力学得煞有介事。
等吃早饭的时候,洛娘子和唐风没过来,聂红花还想去叫却被聂母拉住了让她吃自己的。
聂红花:“那洛姐姐和姐夫饿着吗?”
聂青禾:“姐夫会做饭得很,不会饿的。今儿姐姐请假不去铺子。”
聂红花鬼使神差地摇头叹道:“哎,男人耽误赚钱啊。上一次长安哥哥要走,姐姐请假不去铺子,今儿唐风哥哥回来,洛姐姐请假不去铺子。”
聂青禾:“……”
饭后她和穆道长聊一下,知道他于炼丹一途有天分,很懂水银等的特性,便问问他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做东西。
穆道长已经受贺驭所托,愿意来帮聂青禾了。他好奇道:“不知道聂老板想做什么?”
聂青禾指着桌上那个杂质很多不透亮、形状也有些歪的玻璃杯道:“做玻璃。”
穆道长眼睛一睁,“玻璃?是不是琉璃?一两黄金一颗的那种琉璃?”
他寻思聂青禾开铺子,自然是想赚钱的。这个玻璃杯很难得,八成做不出,那就只能先做做胡人带来的那种玻璃珠,毕竟一两黄金一颗呢。就算做多了以后会便宜,那一两银子一颗都很赚了。
聂青禾点头:“玻璃比琉璃要透亮,甚至可以做成透明的。但是咱们不做这种小玩具,要做更有用的。”她比划了一下,要做掌心那么大的镜子,把玻璃摊平,背面刷上水银然后再刷漆保护,再镶嵌在木质或者铜质的镜框上就好了。至于其他镶嵌门窗以及做玻璃器皿、眼镜、望远镜这些,以后再给他讲。
这时候没有特殊的工具,要想做大块的玻璃是不可能的,但是巴掌大或者更大一些的还是可以的。
穆道长听得非常感兴趣,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懂炼丹的门道!她居然还知道水银,知道水银有毒,知道要用漆保护起来。,立刻就想让聂青禾带他去见识一番。
聂青禾:“穆道长不必着急,咱们可以等年后,这眼瞅着就过年了。”
今儿都腊月二十,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作坊和铺子逐步就放年假了,窑厂自然也一样。
穆道长想想也是,便同意了。
于是年底到年后这段时间,穆道长就在洛家和聂家住下。
聂小力韩韶已经放假,便跟着穆道长练功,顺便背一些普通人听着玄妙头大的东西。
而洛娘子自从和聂青禾交好以后,虽然没有做什么很特别的事情,整个人却是焕然一新的,尤其她丈夫唐风感觉颇深,尤为惊异。
他私下里和穆道长请教过,穆道长从医理、玄学方面给出了解释,聂青禾是洛娘子和贺驭的贵人。既如此,那聂青禾自然也是他唐风的贵人了,所以唐风对聂青禾尤为尊重,对聂家就当至亲一般。
这个年过得富足,不只是吃食的丰富,家庭氛围也是出奇得好,自家人顺心,外人还尊着敬着,聂父聂母俩人出门就有人拱手拜年,这是往年没有的体面。
因为聂青禾那么一掺和,胡人的玻璃珠就没有在金台城掀起什么热度,京城的热度也降温,不至于让人用几袋子玻璃珠就换走大把金银。
作者有话要说:贺驭:媳妇儿,我给你攒了好多宝珠!
青禾:你可别败家了!
第123章 进贡--稀罕物先进献天子。
正月里除了亲朋串门拜年,还要去寺庙、道观,不管是拜神还是请平安符、财神的,反正足足忙活到正月十五。
元宵节满城都去东西南北大街上看花灯,除了官府挂出去的,大部分都是各家铺子扎的。而今年金台城多了家聂氏美妆楼,那花灯自然就更加丰富多彩了。
聂青禾跟洛娘子一起画的各色美人图,唐风带着聂父等人扎的,除了自家铺子,还在大街上穿插着挂了,这可都是美妆楼的招牌。
花灯除了看,还可以猜下面的灯谜,猜中谁家的就去谁家铺子领奖品。
不识字的只能看灯,猜灯谜就是读书识字的福利。
聂青禾穿着棉衣棉裤,外面裹着堂姐给她缝的棉斗篷,裹得像个棉球一样,而洛娘子、珍珠、堂姐和聂红花几个也差不多。
原本她们还要美,结果今年格外冷,看聂青禾一个老板都不介意当棉球,她们还矫情啥啊。
聂小力坐在自己大哥的肩上,坐的高望得远,开心得不行。
他们挤在大街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看花灯,满城市民都挤在这里,那自然少不了磕磕碰碰。
唐风、阿大等人少不得都打起精神护着这些女人们,生怕被人挤了或者被人轻薄了去。
贺重和贺粱也来了,父子俩都戴着聂青禾款面罩,再也不用担心会突然滑落吓到人,而且冬天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谁也不会奇怪他们的打扮。
贺重的视线围着聂青禾转,他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聂老板的跟班儿兼保镖——他也跟着穆道长学功夫呢,穆道长夸他是习武的好苗子,比聂小力有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