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关头,这些太医也顾不得良心不良心了,只想着甩锅保住自己的脑袋,“或许,或许.........”
他的话刚说了一般,一道迫人的视线仿若实质的压在了他的背上,老太医背脊一弯,闭了闭眼睛,忽视掉那目光中的警告,咬着牙根慢慢的将后面的话补全,“福安公主能有办法。”
荣国公,对不住了,下官上老友下有小,不能死啊。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荣国公在那老太医开口的时候心中就有了预感,在宣文帝沉着脸看过来的时候,撩起袍角跪在了地上,“皇上明察,福安公主绝无可能给太子殿下毒。”
“听韩二公子说,太子是在战场上中了敌军的暗算,福安公主自从嫁到沈家后一直克己守礼相夫教子,几乎从未出过汴京,更不曾在最近去过郴州。”
这一点,想来宣文帝比谁都清楚。
因为他肯定暗中派人盯着福安。
宣文帝耷拉着眼皮,没有像以前那般第一时间扶人起来,一张脸一会青一会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声音沙哑的道,“朕自然是相信爱卿的。”但却不信福安,毕竟是前朝余孽,先帝攻破皇城的时候她已然七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只是事关太子安危,还是要让福安进宫一趟的。”
相传前朝先帝担心有朝一日皇权旁落,为了让后世子孙有东山再起的实力,在某处秘密埋了一批宝藏。但他父皇翻遍了皇宫的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找到关于宝藏的丁点记载,后来更是对凤朝唯一的血脉福安旁敲侧击暗中监视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半点破绽。
仿佛她真的不曾知道有这么一批宝藏,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安静的长大、嫁人、生子,除了十三年前那次动乱,再没有出过汴京一次。
可即便这样,宣文帝还是不信任她,倒不是觉得她有多大的本事,就是本能的不信罢了。
荣国公知晓他的心结,毕竟两家人隔着国仇家恨,福安只是没有能力报仇而已,若是给她机会,荣国公也不敢肯定她能做出什么样的报复。
所以他这么说只是提醒宣文帝,福安没有机会和能力动手,但却不会阻拦她的进宫,毕竟太子中了前朝皇室的英雄泪,而她是唯一的凤朝血脉,这一趟是必须的。
哦不对,现在还多了一个沈晞和。
想到沈晞和,荣国公就不由想到了今早的事情,心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难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晞月早就料到了?”
想到她预测未来的能力,荣国公眼神一暗,愤怒、失望、懊恼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淹没心田。
不过他很快打起了精神,将这情绪压在了心底,毕竟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马虎。
.......
荣国公府。
早在得知太子中毒的时候,福安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一遭,所以在接到宣文帝口谕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意外,不过为了不露出马脚,她还是稍微展示了一下演技,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问道,“不知皇上这次宣我入宫所谓何事?”
传旨的太监眼观鼻鼻观口,“这个杂家就不知道了,公主进宫便知。”
福安公主见状也不再多问,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后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沈晞和从入定中睁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随即平静无波的收回了视线,继续巩固修为。
倒是寿松园的老太太眼皮直跳,坐立难安,她捻着佛珠,看着门口的方向喃喃自语,“老爷进宫了,福安也进宫了,这宫中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夕阳西沉,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和渐渐弥漫上来的青黑交缠,勾勒出一幅幅图画。
沈晞月掐着点进了山来客小店,山姑娘递过来一支木盒,沈晞月连忙打开,一只水滴形的玉色吊坠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在暗室中,发出淡淡的盈辉。
沈晞月心跳快了半拍,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激动的喜悦,她合上木盒,痛快的将剩余的金子递给山姑娘,口中称赞道,“山姑娘的手艺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山姑娘接过金子,客气了一句,“过奖,雕虫小技罢了。”
沈晞月笑容愈发真诚,“您太客气了。”这吊坠和她脖子上挂着的一模一样,就是她一眼看去也分辨不出来。
这下子,明天就可以将这桩婚约彻底还给沈晞和了。
想到太子的结局,她回去的脚步都是轻的,甚至还极为好心情的哼起了歌谣。
然而她的好心情也没有维持多久,等荣国公从宫里回来后,已然是深夜,寿松园灯火明亮,烛光在窗户上映出了一个个人影。
荣国公负手站在大厅,老夫人坐在他的手边,低垂双目轻声念着佛经,沈晞月坐在下首,拈起一块豌豆黄慢慢的咀嚼。
沈晞月见她还有心思吃东西,提着的心放下一半,她跨过门槛,“祖父,祖母,三妹妹。”
沈晞月挨个叫道,用一双无辜又好奇的眼神看着荣国公,“不知祖父深夜叫我前来有什么吩咐?”
荣国公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少女,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认真的看了许久。
沈晞月被他那探究深沉的眼神盯的后背一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卷翘浓密的眼睫轻颤,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怯怯,“祖父?”
荣国公沉声道,“晞月,你最近可有梦到什么先机?”
沈晞月眼神一闪,她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并没有。”话落,她感觉屋子里的气氛忽然沉重了几分,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让人倍感压抑。
她不安的动了动脚尖,克制住想要后退的冲动,小心翼翼的问道,“祖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噗嗤。”侧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沈晞月抬头看去,只见沈晞和单手托腮,手臂撑在桌子上,神色玩味,“早就跟你说她的预测不准,您还不信。”
她坐直了身子,看都没看沈晞月一眼,声音轻飘飘的道,“世事无常,每一刻都在发生变化,就算她预测的是真的,难道就不会发生变化吗?”
“与其将希望放在她身上,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解毒呢。”
“解毒,解什么毒?”沈晞月眉心一跳,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词,“谁中毒了?”
她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这么看来确实不知道太子中毒一事,也就是说退婚一事只是凑巧?
荣国公看了她一眼,将这点记在心上,“没什么,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回去吧。”
顿了顿,他神色严厉的叮嘱了一句,“刚刚听到的不要外传,一个字都不能。”
沈晞月抿了抿唇,视线飘向了前方的沈晞和,“可是,三妹妹她.........”为什么能在这里?
她神色委屈,眼角甚至还渗出了一点泪花,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心疼,但在座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心疼,就是有,也不会像从前那般重视了。
因为她,不再是国公府的二小姐沈晞月,而是渝州城淮水县小凤村沈三的女儿--沈晞月。
沈晞月不清楚这里面的厉害,更不知道就在她说出没有梦见太子中毒的事时,她在荣国公府的最后一点重要价值也没了。
老夫人看着还不明白的沈晞月,叹了口气,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疼了多年的女孩,“天色不早了,祖母也要休息了。”
沈晞月张了张嘴,但在看见老夫人慈爱却不容拒绝的神色时,知道自己必须走了,她福身行礼,退出了寿松园。
但她并没有走远,看着在她走后紧闭的房门,和一直燃烧没有半点熄灯迹象的烛火,以及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倒影。
沈晞月心头一空,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从她身上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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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子时刚过,天空忽然劈下几道惊雷,紧跟着狂风骤雨瞬间席卷整座汴京城,不知道惊醒了多少梦中人。
沈晞月本来心中就装着事,听着外面的电闪雷鸣,更加睡不着了,等到大雨好不容易停了,天也亮了。
她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一双熊猫眼,急忙取出一瓶灵水滴在眼角周围,那层青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不一会就变得神采奕奕,双目生辉。
沈晞月满意的眨了眨眼睛,这才拿着装着假玉坠的木盒去了寿松园,递给了老夫人,“祖母,这玉坠是当年先皇后赠与的定亲之物,孙女今日物归原主。”
说完,她看了一眼门口,“三妹妹还没起来吗?”
老夫人打开木盒看了一眼,见到是记忆中的那个玉坠,便合上放到了一边,“她在你祖父的书房。”
“咦?”沈晞月楞了一下,想到昨晚三人的密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像往常一样依偎在老夫人手边,嘟着嘴,故作生气的道,“祖父就是偏心。”
老夫人闻言扫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道,“你母亲昨晚一宿没回来。”
如果只是简单的询问,宣文帝不会留一个臣妇在宫中过夜,这明显就是不想放人的节奏。
“啊?”沈晞月这下是真的惊了,哪怕心大如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遍前世这个时间段,发现并没有福安公主进宫未归这一遭,难不成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未来的轨迹?
那她预知的便利岂不是没了作用?
想到这里,沈晞月的脸色瞬间白了,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老夫人见状以为她是在替福安担心,看向她的眼神不由温和了几分,“不要怕,还有你祖父呢。”
沈晞月沉浸在金手指失灵的恐惧中,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思绪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书房内,沉香袅袅,冲淡了几分沉重的气氛,荣国公负手站在书桌前,垂眸看着静默沉思的少女,没有催促半分。
直到沈晞和抬头,揉了揉太阳穴,“说实话,我不会解毒。”
更没有料到她随意编纂的事情居然会变成了事实,最没料到的,是荣国公居然认为她会解毒。
是她给了他什么错觉吗?
小德子:“可能是他感受到了你的强大。”
沈晞和不置可否,“宫里的太医不行的话,不如请民间的医生想想办法?”不是有句话叫做高手出自民间嘛,“而且太子中毒这么大的事情,想瞒的话估计也瞒不住吧。”
除非宣文帝真想让这个儿子死。
那这样也没有必要扣着福安公主了。
荣国公摇了摇头,“英雄泪一般人解不了。”比起解毒,他更担心的是她,“我已经将你和晞月换回来的事情跟皇上说了,他也同意了,若是太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
沈晞和感受到他的关心,心中一暖,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许多,“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有事。”
本来她对太子就没有感情,答应这桩婚约是因为她突破金丹的时候隐约窥到了一点未来的影子--她在不久的将来要嫁人。
既然如此,与其嫁个一个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还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万一有什么不如意,那她要对付的也只有一个人,一个可以让国仇家恨一起烟消云散的人,
小德子打了一个哆嗦,“你的想法有些危险啊。”
身为一国之君,身负国运,杀了他可是要背负沉重的因果,那是足以斩断飞升之路的因果。
沈晞和安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小德子更不放心了,它想要劝,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最后无奈的跳了跳脚,飞进了识海中修身养性去了。
“不过您的担心不无道理。”沈晞和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那我跟你一起进宫去看看?”
怎么说他也是在战场上为了保护百姓中的毒,比起只知道养尊处优争权夺利的大皇子和四皇子好多了。
.......
长明宫内,一个粉色宫装女子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等在里面的人说道,“娘娘,殿下,太子的情况愈发不好了。”
大殿下萧景湛闻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俊美的脸上忧喜参半,渐渐的,就全变成了喜悦。
“景湛。”皇贵妃瞪了儿子一眼,给了粉色宫装的侍女一个眼神,侍女安静的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瞬间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喜怒浮于色,太子还没死呢。”
就算死了,也要偷着乐,不然让人抓住了把柄又是一个麻烦。他们前些日子才损失了不少人马,这会御史还一直盯着他们呢,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了,母妃。”萧景湛压下嘴角的弧度,只是声音仍旧透着恣意张扬,“您说老二这毒能解吗?”
不等皇贵妃回答,他就自言自语道,“不能吧,我听说他中的可是英雄泪,福安公主都没有解药。”
“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下定论。”皇贵妃毕竟是宫斗多年的老手,心机深沉,“一会你去看望一下太子,记得在你父皇面前表现出你们的兄弟情深。”
虽然宣文帝有意封锁消息,但东宫来来往往进了那么多太医,这么大的动静可瞒不了人,更何况福安公主还在她的偏殿住着呢,估计用不了多久,整个汴京城就知道了。
储君出了事,那些老臣肯定又坐不住了,也正好趁机看一看,哪些能为他们所用,哪些是向着太子的。
偏殿中,芍药熟练的给福安公主挽了一个高椎髻,两边配以镂空双碟点金步摇,高贵中带着几分清雅,不出挑也不泯然于众,正适合这种氛围。
“主子,太子撑不了太久了。”
芍药退后一步,目光中带了两分担忧,三分遗憾,太子是个好的,可惜阵营不同,别说她解不了英雄泪,就算能解,也不会解。
就是她家小姐.........
“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换了婚约呢。”
芍药喃喃的道,她们小主子可怎么办啊。
“她就不用你们操心了。”福安公主虽然没有和沈晞和相处太久,但仅仅几面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就算知道太子中了无解之毒,只要她愿意,仍旧会同意这桩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