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天澈骤然想起赵长翎那天在东昭皇面前对他情深一片的样子,恍然大悟。
然后长翎在府里歇了几天待不住,央求他带她进宫看张娘子时,出门时,他就故意冷下脸来,也不肯靠近她,连马车都要备两辆,执意不肯同她同坐一辆马车。
赵长翎有点纳闷,心想这疯子这几天变化忒反常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她站在车辆边,准备上车时朝他道:“殿下,干嘛这么浪费啊,您真的不跟我同坐一辆吗?”
闵天澈皱了皱眉,想到这附近大概又不知何时被东昭国安插了新的细作,既烦躁又不安,看了看赵长翎,顿觉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匆匆地将轮椅推到另外一辆马车上去了。
长翎觉得他莫名其妙。
李公公只得笑着来同她解释道:“皇子妃,殿下这回要先进宫办点事,要比您先走。”
第60章 ···
闵天澈进了宫就径直去找皇帝。
“此事, 朕不答应!!”
皇上看起来很恼怒。
“这简直是荒唐!”
“父皇,儿臣会帮您对付东昭国,但是, 儿臣只想保护这么个人,东昭皇帝是个疯子,儿臣必须要转移他的目光。倘若父皇不答应, 儿臣也会暗地进行。”
“你!”皇帝被他气得噎住,缓了一会,冷静下来后,又道:
“你若是在没立继后之前说, 朕还能答应,这样算什么?”
“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让您为难的,到时候您只需向万顺百姓昭告, 皇后病逝, 其余的, 儿臣来办妥,绝不会污了父皇之名。”
见完了皇帝, 闵天澈转着轮椅,光明正大到中宫凤禧宫, 如今贵为皇后的赵月娴的新住处。
赵月娴惊悉六皇子来找她颇是意外。
上回被皇上通知出城援救六殿下,她跟随楚贵妃掉头就走那一次, 她以为这疯子就要死在东昭皇手里了。
没想到这疯子这么命硬。
那会儿她去故意接近他, 不过是想哄得他把真正的兵权给她,上次突袭虽然被东昭皇杀掉了部分的兵,但尚有大部分分布在以南一带,她还是有必要笼络他。
于是, 她特意装扮了一番,让宫婢端上美味的糕点后,就把殿内所有人驱散。
“都下去吧,本宫要跟孩儿好好说话。”
如今赵月娴贵为皇后,六皇子自然就成了她的继子了。
可闵天澈却并没作为子女的自觉,给皇后行长辈礼,赵月娴也并不怒,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伪装的笑意。
“孩儿?本宫是你孩儿吗?”闵天澈嗤笑一声道。
赵月娴立马柔融下来,“六殿下说笑了,过来尝尝糕点,我们慢慢聊吧。”
闵天澈将轮椅转到了她的裙下,突然抓了案上的碟盘摔了糕点,横手朝她膝下一劈,赵月娴低低地“啊”了一声被劈得倒下去,这时闵天澈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赵月娴难受极了,双腿拼命地在地上蹭,双手死死地去挠疯六掐紧她脖子的手,喉间“嗤嗤”地快要断气的样子,眼睛瞪得死大!
闵天澈的手背被她挠出几道血痕,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一刻她终于感觉到了绝望。
可是...这是为什么?
“啪!!”地巨响一声,她的脸上已经清晰被扇刮了一巴,火辣辣的。
但是掐着她脖子的手已经松了下来。
“这是...先收个利息。”
赵月娴喘得满脸通红,头发散乱地趴伏在地,想大声叫人,却发现咽喉处紧得发不出声,只得趴着往殿门处爬去。
这一刻她多么后悔为了勾引这疯子而将所有人撤退。
闵天澈把玩着手里两个铜球,见赵月娴要爬出去叫人,一反手把铜球滚了过去,赵月娴颤抖着身子,膝盖被铜球滑倒,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把下巴给磕出了血。
疯六缓缓地转着轮椅过去,木轮子压在了她的手背上,疼得她失声叫出之际,疯六又将另一个铜球塞进她口,让她叫喊不出来。
“母后,”疯六阴戚戚地出声道,“你阴毒狠辣,故意推赵长翎下河的事先缓缓,等你的任务完成了再慢慢清算,现在,就请‘您’大逆不道一回,做孩儿的外室吧。”
赵月娴含着铜球瑟瑟抖抖地支吾着,吓得终于昏倒过去。
·
闵天澈离宫之时,也并没有知会赵长翎一声就走了,出宫的时候,扛着一个大箱子,那些侍卫得了皇上的口谕,也不敢去搜他,只得放行。
等赵长翎回府后,却发现闵天澈并没有回来。
赵长翎计算着时辰,等过了申时二刻那个节点好久,才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木轮子轱辘声。
“殿下,您跑哪儿去了?我今天难得给您找了个大夫,是个擅长治腿骨的,人家等了您很久,现在都离开了!”
赵长翎抱着臂,很是不满地埋怨道。
闵天澈愣了愣,慌忙招招手,让身后的侍从散开,分立在院子各处,像是在检查院里有没有埋伏似的。
等其中一个侍从检查无碍后,朝闵天澈比出手势,他才松了口气,转动轮椅来到赵长翎旁边,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争取早点回。”
赵长翎纳闷地挠了挠头,又低头看了看被他温柔握住的手。
这神经病突然又变了个人啦?明明早上出发进宫时,已经变回来原先冷淡的样子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长翎还是很看不惯他这副温柔的样子,就像是看见“他”一样,浑身都慌措了起来。
“你...不喜欢我这样吗?”闵天澈像是察觉到了她眼里的局促般,皱着眉问出了声。
赵长翎愣了愣,低头思考了一会,终是红了脸摇摇头展眉笑开了:“不!其实...殿下这么温柔说话的样子,长翎...最最喜欢了!”
他这副模样,隐隐地有些像他了!
长翎按捺住了内心的欣喜。
闵天澈垂下了长睫,面容不变,只是眼瞳愣愣地,隔了好久才意识过来轻眨一下。
“那...你还喜欢我怎么做的话...告诉我。”他的声线依旧平缓冷雅,只是尾音突然变得雀跃又紧张。
赵长翎手指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会,眼睛亮了亮。
自打把银子都败来救下了他,她心情就一直郁闷至今,如今想想,既然花那么多钱“买”来的,而且他还愿意,那不如就顺应他的意,把他改造成“他”,让自己高兴高兴,一扫内心的抑郁?
·
然后,长翎就成天里和闵天澈待同一个屋子了。
如今闵天澈每天都会出府,不过都尽量赶在午时的时候回来,只是,再也不跟着赵长翎进宫探望张娘子了。
对于这一点,赵长翎不止一次在抱怨。
“殿下,您最近每天一早就出府,到底是去做什么啊?”
“我不是早上出去的,是等你夜里睡着就出去,待到第二天才回而已。”闵天澈挽起袖子在陶釜前磨豆子,一边擦了擦汗道。
“您夜里出去?是去做什么啊?”长翎好奇起来,不过又惊觉是自己多事了,忙拍了拍唇笑道:“没事,您有要事出去,不方便说那就不说吧。”
闵天澈停下了磨豆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长翎...日后,若是外边有人告诉你什么,你...不要在意。只要你知道我...”
有句话一直哽在他的喉咙,对着她始终难以启齿。
“嗯?什么?”长翎这时笑脸对了过来。
闵六喉.结一滚,慌措地低了头,“没、没什么,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要一个背叛过我的人,就好。”
赵长翎觉得他莫名其妙,挠了挠头。
“错了,”她盯了盯陶釜,看见他把磨碎的豆粉堆在一起,笑着摇摇头道:“磨好的豆粉要晾开一些,不过,你磨得太细腻了。”
“磨得细腻不好?”闵天澈疑惑。
赵长翎愣了愣。
这些豆粉要制成妇人敷面用的脂粉,自然是磨得越细腻越好,只是,那样的话,就不像他了。在她印象里,他长期没什么气力似的,磨个豆子要磨半天,磨出来之后往往那些豆粉都不能用,还得长翎重新再磨一遍。
“反、反正我不喜欢殿下力气太大,殿下要...更温和一些。”长翎心虚地解释道。
“哦。”闵天澈皱着眉,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真的就放缓了手中的力气,一小撮豆子磨个半天都碎不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长翎拍着手高兴道。
“还有、还有、我夸您的时候,您要笑,像这样笑。”长翎走过去,用两只手指拉扯着强要他扬唇,“然后,眉心不许有皱褶。”
说着又把他眉间揉开了。
像!这样太神像了!忽略了左耳的拴马桩,他活脱脱就是闵天络!
长翎再也忍不住,羞涩地凑了过去,往他嘴唇边“吧唧”一记亲了下来。
疯子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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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闵天澈把已经睡熟的赵长翎抱上了自己的榻躺好。揉了揉自己磨得酸软的手,那种磨不得劲的磨豆子方法其实才最耗劲的,力气得憋着不用,长期这么个磨法,豆子磨不坏他手倒先坏了。
不过无法,谁让赵长翎喜欢。
闵天澈低头帮她轻掖了掖被角,又眷恋了多看了几眼,才依依不舍地披了件披氅出门。
晚上和白天的大部分时候,他不能守着她,是因为,他得把“时间”留给养在外头的外室。
如今赵月娴被关在了城东某处奢华的宅院里。
可一到入夜,听到了木轮椅的车轱辘声,她就莫名地害怕,甚至害怕到双腿打颤,张着嘴“啊”了半天都啊不出声音。
“本宫金屋藏娇的好母后啊...今天,你要尝哪种类型的?”闵天澈已经又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白天时对着赵长翎时的温柔腔调,声音冷戚中透着荒凉。
“体壮矫健满身膻臭的屠夫如何?本宫的探子可跟本宫说过,三年半前,你把赵长翎骗到陇南山,本来就是给她准备了个屠夫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却变成了把她推下河里。怎么,本宫找了个一模一样的屠夫,今晚让你尝尝如何?”
赵月娴惊惧而大瞪的眼里泣出了血,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被塞两耳被蒙双眼浑身肥瞟的屠夫被人领进门,喉中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
第61章 ···
早上起来的时候, 闵天澈转着轮椅过去看赵月娴,那个屠夫早已经被送走了。
她满头披散地躺在屋中,地上都是血水, 身上满是被男人掐出的欢.爱过的痕迹,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
“月娴,你可是本宫最疼爱的女子啊, 皇子妃都及不上你呢。”闵天澈冷冷道。
说完,他恍惚间又想起了上回他拿张娘子代替赵长翎,回去后被她直斥卑鄙冷血的事,他又顿了顿。
大概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个冷血的魔鬼吧, 不然,就不会连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也能教他如此残忍无情地对待了。
本来他不会在意这些的,但自从赵长翎说了之后, 现在他每遇一事, 就不禁停下来想想, 自己的行为会否被赵长翎厌恶。
这样一想,他看了看赵月娴的眼睛, 想起自己躺坑洞里时,这双眼的主人曾给他扔下来一些食物渡过难关。于是, 就脱掉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赵月娴身上。
谁知那女人却突然无声地狂笑起来, 然后朝他瞪着血红的眼眸, 目眦欲裂,随后咬破指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有本事杀了我,不然,赵长翎那小贱人!我出去以后定会十倍还以她!
闵天澈冷笑着收回了自己的衣服, 这下连最后一点的自省都免了:“何必这么着急?本宫不杀,日后也自然有人会杀,反正不会有机会让你出去的。”
·
闵天澈回府后,已经正午时分了,赵长翎在自己屋里吃午膳。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吐了出来,残渣中还带了点黑血。
闵天澈的轮椅刚推上门槛的木板就听见里头的呕吐声,急得拨动轮子的时候一下子滑脱,整个人狼狈地摔出了轮椅。
李公公这时慌忙从后面赶上来,将六殿下抱上轮椅后才又命人过去给皇子妃收拾秽物。
赵长翎已经靠在一边抿着清水漱口了,看见他急得胸腔剧震,瞪着眼睛大气都喘不过的样子,有些好笑道:“殿下这么急,是怕午膳被我吃光了吗?”
“你...”闵天澈窒了窒,把轮椅转过来,紧张地拉起了她的手。
“不是说过,这样皱着眉头不像...”长翎嗔怪地边说边用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不像什么?”闵天澈随口问了句。
长翎顿了顿,心虚道:“哦、哦,不像话啦,不然还能是什么。殿下不是说过,我希望殿下怎么改的,殿下都会依我的愿吗?”
闵天澈连忙点点头。
“那就对啦,我不希望殿下成天这样皱眉头。”她说着,放下茶杯又用两指去拨平他的皱褶,“还要这样笑,这样的话,看起来才不会给人一副很凶的样子嘛。”
闵天澈又点点头,如今她说什么,他都依她。
眉头被抹平了没多久,就又皱起来:“你吐血了。”
长翎一愣,又笑开:“老毛病啦,大惊小怪!”
闵天澈的心沉了下来,心想七色花得赶紧找到。
在愁想着的时候,身边的这个姑娘突然靠近嗅了嗅他的衣服,然后狐疑地问:“殿下身上怎么会有女儿家的香味?”
闵天澈回神,知道定是把衣服盖在赵月娴身上时弄到的。
可他想了想,不愿让她多想,还是撒谎道:“那自然是你沾染上去的。”
“是吗?”
长翎眨了眨眼,心想他昨天到现在,的确没有更换衣裳,昨日虽然在磨豆子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脸,又恍惚了一下,把他当成是某人,主动凑了上去亲吻,但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会有气味呢?而且,是否自己的气味难道自己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