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顿时激怒众位师兄,指着她,将她连声唾骂。
住持道:“既然你当初只是为捉弄弟子,为何在浮生被土匪劫去后,亲自去解救他。”
这事,浮生与他讲过。也正是那日之后,浮生在禅房潜心悟法,放下私念,秉正佛道。
“我为何救他?因为他对我来说,可谓十分重要。这点,老和尚应该明白吧?”姽宁故意说得不明不白。
“什么意思?”几位师兄面面相觑。
住持似猜到什么,双目一瞠,下意识将浮生护在身后。
姽宁越发笑得猖狂:“浮生是佛门当中,难得的天赐佛体。不过十几岁时便能超度亡魂,若非天生非凡,如何能办到?等他修成正果,我便将他魂魄吃了,必然能助我提升功力,否则我何必去救一介凡人?”
“你这罪大恶极的魔!”师兄们怒指姽宁,骂道:“今日便收了你这魔头!”说罢,便坐定念动金刚咒。
姽宁将身抖出冲天的煞气,顷刻间遮蔽天光。仅仅金刚咒根本无法驱散煞气,住持忙叫浮生一同念六字大明咒。
大明咒威力不小,佛咒的金光不断逼退煞气。可浮生毕竟年轻,法力不济,佛印很快就被煞气吞没。
众人看得一阵心惊,见煞气卷土而来,慌忙窜去屋中逃命。
住持终是摇头:“魔性太强,我等今日难伏她。”
空中,陡然传出姽宁的声音:“无知凡辈,要收我,得先掂量自己的本事!不过懂些佛法咒语,却以为自己真是佛神?不如我给足你们十五年时间,十五年后我再来王宫,看看小师父是否修成了正果。”
“倘若你们将我降了,我服输,若是无法降服我,不仅是小师父的魂魄,这王宫里的魂魄,我可都要吃光吞尽!”
直到天上的煞气随着姽宁的离去而消散,阳光照射下来,王宫恢复明亮。
可姽宁的威胁声犹有余音,缭绕在众人耳旁,无不惊悚骇然。
浮生怔怔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身心麻木,彻骨的凉……
她是魔,接近自己只是为食他的魂魄?
想起遇见她的种种,他脸色越发惨白,身形晃了晃。
***
因为姽宁最后留下的几句威胁,不仅秋华寺师徒众人的性命保住了,整个枫国的僧人都被请回了寺庙。
太子继位后,首先撤回了在外征战的士兵,再不开战扩疆,而是举国上下之力,整修寺庙。
五年间,枫国的寺庙增多十余间,僧人增加上千人,皆是为十年后对抗魔物做准备。
这五年来,姽宁在旁默默看着秋华寺从一座小寺庙变成如今拥有正三大殿的寺庙。
但寺内的人数并未增加,只因她曾当着皇后的面说浮生是天赐佛体。如今,皇后成了太后,接管秋华寺,下令禁止接收僧人,只希望浮生在寺内静心参法修佛,十年后有足够能力伏魔。
他们哪里晓得,姽宁定的十五年之约,只是因枫国国运只剩十五年。之后被邻国吞并拆分,再无枫国。
她也是给足浮生十五年时间心无旁骛的修行,可助他往后顺利历劫。
*
正当秋华寺一派安宁祥和,第六年,住持于大殿与众弟子授经时圆寂。
住持的魂魄被鬼差接至阎王殿,见到大殿上方坐着的姽宁,他吓一跳,还以为魔物将自己的魂魄给掳走了。
“莫要惊慌,她是神,并非魔。”阎王将来龙去脉与他说清。
听完,住持激动万分地伏地跪拜:“贫僧有眼不识神明,羞愧羞愧!”
待判官将住持带走,姽宁一边喝茶,一边与阎王聊着应当给住持在地府安排个什么职位,助他日后成仙。
二人闲谈两个时辰,姽宁才动身回秋华寺。
哪曾想,寺里深夜来了个客:太后。
自打太后接管秋华寺,就为浮生单独修建了一间屋子,供他静心修法。
而后,太后每次来秋华寺,都要与浮生单独待在屋子里,说是诚心请教佛经,学习佛法。
以往她都是白日过来,今日突然深夜造访……
师兄们站在屋外不远处,担忧得来回踱步。
大师兄悄声道:“有什么佛经需要三更半夜一同研读?”
三师兄愤然道:“你看她是专程跑来研读佛经的吗?她打的什么主意,大师兄看不出来?”
大师兄心思愚钝,不知其意。其他两人心中暗应,却是无奈叹气。
“阿弥陀佛。”二师兄双手合十,道:“住持才入土为安,太后便火急火燎赶来。唉,恐怕今晚浮生不得安宁。”
看着屋外把守森严的侍卫,几位师兄即便焦急,却束手无策。
赶回寺庙的姽宁,将大家所言一一听取。
这几年,她隐身在浮生屋内,每次太后来找浮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瞧得明。即便次次都是来学习佛经,可那太后安的什么心思,她岂会看不穿。
太后淫.欲深重,在宫中养了些面首,那几个男子说不上有多俊,就是眉目间与浮生皆有几分相像。
以往估摸碍于浮生乃僧人,而住持又时常将浮生叫在身旁,她才按捺住一颗淫心。住持走了后,她瞅着浮生的眼神都格外火热,那汲汲渴求的样子,就差滴涎三尺了。
这寺庙若是没有其他师兄,她恐怕会立马将浮生逮入屋内,欲图不轨。
姽宁没想到,太后好歹是国君之母,竟如此大胆,三更半夜不避嫌,生怕别人不知她肖想寺里的和尚。
*
姽宁穿门而过时,正坐在椅子上念经的浮生似感应到什么,往门口瞧去。
那道模糊的虚影只是刹那浮现在他视线内,如同六年前,新帝欲杀他时一般,转瞬即逝。
他再定睛瞧去,却看不出端倪,仿佛刚才只是一道不存在的幻影。
“小师父看见什么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太后,顺着他的视线往门口瞧去。什么也没瞧见,心中一番揣测,便笑:“师兄们定然已经睡了,小师父就别记挂他们了。”
她以为他是盼着师兄能过来解救他,遂断了他的念想。
太后将身子倾向他桌旁,衣裳过于顺滑,微敞的领口随着她的动作又敞开不少。
浮生目不斜视,视线拉回来时,便定在经书上。
太后还不觉羞,将手抚在自己肩膀,不动声色的往外扯了扯,恨不能将这碍事的布料扯到腰下去。
她目光直勾勾盯着眼前这张白净俊美的脸,烛光在他脸庞添上几许暖色,于长睫之下的眸中勾绘一抹水光。
宫里的那几个男人哪有他这等姿色,即便是眉目几分相似,却不及他如花如玉之容的十分之一。
他天生佛体,又如此标致,怎不令人心神荡漾,渴慕渴求。
“小师父……”太后将手摁在他经书上,眼里的情.欲已能烧出火来,娇软的音调绕成勾子,极尽勾引:“夜已深,这经书该阖上,你也该歇息了。”
浮生面无表情的将她看了眼,从方才开始,他就感觉身子不对劲,体内徐徐攀升的热度令他不适的蹙起眉。
他又瞄了眼桌上的茶,这茶...有问题。
他从容的抽出她掌下的经书,将书整整齐齐摆放回桌上。再执笔蘸墨,于白纸写下:‘夜深,就不阻扰太后回去歇息。’
写罢,他起身双手合十,手掌指向门口,示意她离开。
太后低头掩唇一笑,站起身,扭胯摆腰的走向他。他胸膛宽阔,身形高大,令她脑中蓦然生出被他紧紧抱住的幻念。
这般想象,她故意拐一脚,哎哟扑了过去。
浮生身形一动,要避开。太后像是被什么踹了一下,猛的扑在地板上,嘭一声,跌得狠。
“你要往哪儿扑?”姽宁的身影随着她的声音,即刻显露在二人面前。
浮生平静的眸孔猝然一缩,将她盯着。
太后吓得连忙站起来,抖着手指,指向她:“你……你几时进来的!”
“我是魔,想进就进,何须告知你?”姽宁周身迸出煞气,吓唬她。
见太后欲唤人,姽宁一句:“杀你不过眨眼间,有胆就喊吧。”就遏制了她的求救。
姽宁身上煞气凝聚成蛇,扑向太后面前,警告道:“他的命是我的,你若玷污了佛体,我便提前撕了你的魂魄,要试试吗?”
太后早已吓得失声,惊恐万分、连连摇头。
“滚!”姽宁喝道。
那太后连衣裳也忘整,踉踉跄跄地冲向门口,跑了出去。她刚踏出屋子,姽宁甩袖,房门嘭的关上。
待屋外嚷嚷声远离,屋内恢复安静,只听见烛火在滋滋烧着。
姽宁转过身,看向站在桌旁的浮生。
浮生借着烛光,打量她的脸。凡人都会增添几许岁月的痕迹,她却没有丝毫变化。
果然是魔……一个善于欺骗又狡猾的魔。
浮生喘了口闷在胸间的热气,抬脚要去倒杯水,没走两步,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他连忙将手撑向地面,有人比他速度快,扶住他的手,稳住了他的身子。
这般近距离,他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好似桃花的香味。
这般近距离,姽宁也瞧见了他脸上异样的红。
她下意识伸手触碰他额头,却被他抬手挡住。他目光落去,冷霜般的眸子泄出一丝未掩的怒气。
姽宁晓得他在气什么,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她就是欺瞒过他的魔。
浮生将她费力推开,踉跄两下才稳住身子,几乎耗费他大半气力。
他知道自己中了毒,却不知是什么毒,只觉四肢虚软,走起路来仿佛踏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毫无踏实感。而体内犹如有团火在烧着,滚过筋骨百骸,烫得他胸口热气滚滚,口中异常干燥。
他没再看她,步履虚浮的走向窗前。
他坐下来,倒一杯凉茶,仰头灌下,接着又一杯,连续灌下五杯,才稍稍缓解口里的燥热。
目光落在茶杯上,他突然蘸取茶水,写下:‘既然还有九年才能取我性命,怎么突然现身?’
姽宁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狐疑的端量他越发嫣红的脸颊,随口回道:“实在无聊,便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浮生又写:‘我是否活着,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她总归要他的命。
姽宁的目光自他脸颊往上,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认真,须臾收敛为一池寒霜。
不过几年未曾交谈,他变得会隐藏情绪了。
她笑了笑,说:“倘或有人提前伤了你,这可不行啊。毕竟是我提出与你的十五年之约,若被人搅局,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浮生将她睇住,想分辨她话语的真假,却也瞧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说来讽刺,他不过凡胎肉眼,竟天真的以为自己能辨出以诡诈著称的魔物的心思。
浮生暗暗呼出一口气,体内热度再次席卷而来,且比方才还要凶猛,以至于僧袍之下的肌肤已是大汗淋漓。
‘既然确定我还活着,你可以离开了,我需歇息。’他努力维持平静。
“不行。”姽宁断然拒绝:“你的身子有情况,我不能走。”
浮生实不想与一个要取自己性命的魔物继续纠缠,直接站起身。脑袋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又跌回了座位。
他连忙闭上眼,静心调理气息。
姽宁再没法佯装淡定,起身站在他面前,弯身将手覆在他额头。
回过神的浮生握住她手腕想要拽开,姽宁施法将煞气化作绳索,把他两只手反绑在椅子后。
浮生扭动双臂,却挪不得半寸,只能气恼的将她瞪着。
因体内热力升腾,他眼中氤氲水光,瞧起来格外委屈。
第72章 那无耻的太后究竟下了多重……
浮生脸颊和额头的热度很不正常, 被火烘过似的。
“感染了风寒?”姽宁想起他小时候跌落井下,那夜感染风寒后,高热不退。
可他已多年未染过风寒, 方才瞧着还挺好,怎么突然发病?
浮生摇摇头。
她手指的凉意令他短暂舒适后, 体内燥热愈渐攀升,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只好别过脸,默念金刚经,摆脱体内莫名的躁感。
姽宁仍在观察他的情况, 不止脸颊, 他整个脖子也红起来,额头鼻端泌出热汗, 嘴唇就像抹过胭脂般红。
她忽想起自己曾有一次帮怀苍煎药,那药是药神殿的仙童送来的, 说是给他补气。
那晚喝完药后的怀苍也是如此,浑身滚烫, 整张脸异常通红。却不是生病, 而是一种急需纾解的燥热。
那晚的怀苍比素日强势许多,事后他与她说起, 自己许是食了媚药。
再联想刚才太后的言行……
姽宁连忙转过身, 目光扫过屋子, 最终落在案桌上的茶杯上。
她回身看向他:“那茶是太后带来的?”
浮生一心沉浸在金刚经中, 摒除外音, 遂未听见她的问话。
姽宁见他面目骤然平静,一动不动的坐着,还以为他出了什么状况,忙捧着他的脸, 唤道:“浮生?浮生!”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
她焦急的声音,将浮生设下的屏障撬开一道缺口,徐徐钻入他耳内,叩醒他神思。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入她被烛光照得发亮的眸中。
姽宁见他睁开眼,着实松了一口气,刚才可是把她一顿好吓。
看着她眼中的担忧刹那变成安心,浮生却疑惑。
除非她这张脸天生带有欺骗性,又或者魔物极为擅长伪装,时常惺惺作态,否则他不可能看错她刚才的眼神。
那是她没来得及掩藏的,发自内心的情绪。
“怎么了?”姽宁将手从他脸上撤下,不知他为何盯着自己。
直至此刻,她都没察觉在经过方才突如其来的惊心后,她不自觉流露的全是真情实感,而非一个心狠的魔。
浮生收回目光,扭动双臂。姽宁这才发现,他的手腕还被她绑着,立刻卸去他手上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