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整理好思绪,坐到她身侧。
长臂绕过她脊背,扣住她另一侧纤巧细肩,迎着她明灿眸光道:“其实,我梦中见到的,不止是抢亲之事。”
萧青鸾默默端坐,眉心微动:“哦?那你还梦到什么?”
“关于鸾儿的所有事,我都知道,朗儿请我做太傅时,还允我百年之后葬入你的公主陵。”陆修说着,如玉的长指不安分地捻动她吉服领口东珠纽襻。
最后一句,她定然不知,他故意告诉她,鸾儿定会感动,原谅他先前所有哄骗逗弄。
最上方的珠扣松开,半遮半掩,露出细腻雪颈,大红吉服映衬下,活色生香。
萧青鸾垂眸,掰开他捻弄第二粒珠扣的指骨,对上他眸底未及收敛的欲念,笑靥明艳:“陆修,你该不会以为本宫真的会从轻发落吧?”
清越的嗓音勾着一丝绵绵的慵倦,小爪子似的,轻轻挠在陆修心口。
听她要光明正大反悔,陆修动作一滞,凝着她。
“进府前,你说过,为求本宫原谅,跪下也成。”萧青鸾站起身,背对着他,一粒一粒捻开珠扣。
脱下华丽厚重的吉服外衣,任由外衣滑落,堆叠在榻边地毯上。
她身量纤长,腰细似柳,举手投足,美艳娇袅。
心知杀头的刀还未落下来,陆修默默凝着她背影,喉间轻轻滚动。
他攥紧指骨,心下默念,大丈夫能屈能伸,莫图一时之快,否则把夫人惹得狠了,洞房花烛夜被赶出去,得不偿失。
萧青鸾抬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杏子黄的家常外衣,细细穿好。
转过身,冲陆修眨眨眼:“想当本宫的夫君,须知君无戏言,走,跪着去啊。”
真跪啊?陆修身形僵住,心口飘飘然的绮念纷纷沉淀。
而且,看夫人的架势,是要他出去跪,跪给外面的宾客看吗?
陆修登时大囧,有些骑虎难下。
可大话是他自己亲口说的,该如何收场,才不失体面?
“鸾儿,能不能只跪给你一人看?”陆修笑意微僵,语气难得气势不足。
哟,素来爱把人心玩于股掌的他,竟也有今日?
萧青鸾看着,心口郁气不由消散些许。
却忍住,未失笑,秀眉微挑,睥着他:“怎么,你还想丢人丢到外头去?”
啊,原来不是当众下跪。
陆修面上一喜,心下连呼,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向夫人低头不丢人,跪求夫人原谅的,他也绝不是第一个,只要鸾儿能消气,当做房中之乐也未尝不可。
心下想着,陆修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指腹虚虚搭在她后腰处,轻轻抚了抚:“鸾儿果然人美心善,为夫这便跪!”
言罢,他松开手,撩起衣摆便要跪下。
不带一丝犹豫。
萧青鸾忙托住他小臂,止住他跪下的动作,弯唇道:“夫君果然言而有信,不过别急,等我选样趁手的东西。”
“嗯?”陆修不解。
思绪飞转,却也想不出萧青鸾要做什么。
“演武房在何处?”萧青鸾微微侧首,笑问,“带我去。”
定国公喜欢收集各种兵器,悉数列放在平日练武的演武房中,萧青鸾早就听说过,只是无缘得见。
天色已暗,前院觥筹交错,府中侍从大多在前院搭手,演武房外只一位小厮守着,正无聊打盹。
陆修和萧青鸾双双进去,小厮行了礼,便在外面候着,脑子却很转不过来。
新婚之夜,侯爷、公主不在喜房,怎的来到演武房?
难道,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略略一想,小厮惊得一激灵,困意没了大半,却垂首敛目,不敢乱听,也不敢乱瞧。
关上门扇,萧青鸾走到演武房中央,细细环顾四周。
忽而,眼前一亮,唇角弯起,心下有了主意,抬脚朝左侧一件兵器走去。
见她像是选中什么兵器,陆修心中莫名。
莫非鸾儿改主意,不要他跪下,要用武力打败他?
他若不还手,随她打,她会不会生气?若真同她对打,她输掉,会不会气得落泪?
今日确实最想看她落泪的模样,合该在喜房软榻上,而不是冷冰冰的演武房。
正想着,只见萧青鸾背对着他,从武器架上取下一件兵器,她艳丽容颜映在兵器尖利的寒光上。
陆修错愕地盯着她手中兵器,长柄上端,纺锤形外,钉着数十根一指长的尖刺,精钢所制,尖端打磨得光亮锐利。
他气息凝滞一瞬,灵台一片清明,膝盖开始隐隐作痛。
将他神色看在眼中,萧青鸾假作不知。
娇艳唇瓣微微弯起,纤白的指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兵器上的尖刺。尚未挨到,又极夸张的瑟缩回来,似乎怕极。
朱唇轻启,慢条斯理道:“数罪并罚,还是跪狼牙棒最适宜。”
第48章 摆弄 下回再敢放肆无度,你便睡书房……
喜房中, 她拦住他,说要选样趁手的东西。
陆修脑中回响起她说的话,视线从她手中寒利的狼牙棒上移开, 凝着她明灿眸光,不愿错过她任何细微的眼神。
“鸾儿要为夫跪狼牙棒谢罪,是当真的吗?”
“千真万确。”萧青鸾点头, 发间点翠梳篦上镶嵌的东珠,珠辉盈盈。
气势拿捏得十足,张扬果决,可她眼睛并未直视陆修, 稍稍错开些许。
他最是狡猾,若被他瞧出丝毫迟疑,必定又要偷奸耍滑,她偏不让他如意。
屡番哄骗, 她便是再好的性子, 也要着恼。
更何况, 她并不是好性儿,倒要看看, 他究竟是不是诚心知错,敢不敢跪。
“好。”陆修微微敛眸, 掩饰眸底清浅笑意。
小娘子学会诈他了,那便看看最后是谁受到惊吓更多?
轻应一声, 他伸出手, 将狼牙棒长柄稳稳握在手中。
另一手抬起,一下一下勾缠她颊边细柔青丝:“鸾儿叫我一声夫君,我便跪,便是失血过多而死, 也不枉此生。”
失血过多而死?萧青鸾面色一白,蓦地忆起,他才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不过月余。
大喜之日,他偏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存心的吗?
萧青鸾咬咬牙,别开脸,绝不肯向他低头:“再胡言乱语,本宫便回房写休书!”
见他仍无动于衷,似乎就等着她唤声夫君,萧青鸾美目一横,嗔怒催促:“你跪是不跪?”
“夫人有命,不敢不从。”陆修轻笑。
诱哄不成,看来得换换计策。
心念流转,他松开长柄,狼牙棒立时倾斜倒下。即将砸上地面时,他足尖一勾,轻巧托住,稳稳放到地砖上。
继而,撩起衣摆,微微屈膝,毫不犹豫朝狼牙棒尖刺上跪去。
萧青鸾长睫颤颤,攥紧指骨,忍了又忍。
终于,一把推开他,泪珠不争气地落下来:“你走开!”
明知该罚他,让他长长记性,往后不许戏耍她。
可他真要跪,她竟然会舍不得,甚至被他的举动吓得心惊不止。
萧青鸾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更不想让陆修看到她泪眼濛濛的模样。
推开陆修后,她别开脸,跨过狼牙棒的长柄,大步朝门口去。
忽而,纤腰被人从身后扣住,捞入臂弯。
他微微躬身,长臂绕过她膝弯,将她横抱起来,薄唇含笑,在她鸦羽般的长睫上轻轻一触:“鸾儿舍不得,便罚为夫抱你回房可好?”
“谁要你抱?”萧青鸾欲捶他,拳风挥起来,又顿住,摊开指骨,去推他,“放我下来!”
“不放。”陆修轻笑,抬脚勾开门扇,凝着她道,“费尽心思骗到的美娇娘,哪里舍得放?”
话音刚落,忽而察觉哪里不对,陆修抬眼往院中望去,却见定国公领着霍敬臣等人,刚进院门,便齐齐顿住。
数道视线望过来,各有各的惊诧。
陆修脚步一滞,下意识侧身,挡住众人看向萧青鸾的视线。
察觉到他的异样,萧青鸾疑惑不已,顾不上推他,纤白的手搭在他肩头,想借力撑起身形,看看怎么回事。
刚有所动作,便被他按回去护住。
“你们怎么来了?”陆修唇线抿直,面上一派淡然。
霍敬臣率先反应过来,朗声道:“四哥,兄弟们随你征战数月,竟然刚才得知你是国公府世子爷,成亲还要兄弟们不请自来,不讲义气啊!”
在北疆时,陆修用兵如神,治下严明,不怒自威。
眼下他护妻的模样,同往日千差万别,另一人也忍不住附和:“对啊!难怪侯爷没来得及面圣就策马跑掉,原来是着急迎娶长公主。”
“侯爷舍不得放下美娇娘,兄弟们来找谁喝酒啊?”余者哄笑。
皆是行伍之人,喝酒倒是其次,他们是为见识国公府演武房中的兵器而来,没想到一双新人不在喜房,竟从演武房出来。
听到哄笑声,萧青鸾登时羞囧难当,明知众人看不见她,仍忍不住将发烫的面颊埋进陆修襟前。
搭在他肩头的手也收回来,缩成一团,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陆修心下柔软一片,佯怒赶人:“自己喝酒去!再多言,各打五十军棍!”
“哈哈。”众人心领神会,互相招呼着走出院门,“走啦,喝酒去!”
霍敬臣最后一个出去,回头笑望一眼,追上同伴,朗声感叹:“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不能抢钱啊,哈哈!改日再跟四哥单独喝一杯!”
院中众人散去,重新恢复宁静。
陆修抱着萧青鸾,一步一步朝锦箨院走去,路上倒是未再遇见什么人。
夜风寒凉刺骨,他的怀抱却很温暖。
清凉月光筛过竹影,细碎的光落在他们身上,萧青鸾听着沙沙的风吹竹叶声,心绪变得平和。
“那日我在你房中看到微湿的足印,你是不是踩到竹林外的积水了?”萧青鸾纤柔的指轻攥他衣襟,仰面凝着他问。
征战数月,他周身书卷气淡去些许,多了说不出的英锐之气,俊朗清绝,似开锋后的宝剑。
“对,当时只顾着赶在你来之前回房,仓促中未曾留意,竟留下破绽。”陆修眸光温柔,借薄月细细描摹她秾丽眉眼,“险些被鸾儿识破。”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是陆修?”萧青鸾耳朵被风吹冷,往他怀中钻了钻,闷声问。
“或许,仅仅是想满足鸾儿对男狐狸精的念想?”陆修嘴上应着,心下暗自思量。
他只是想将她的心攥得紧些,更紧些,叫她醒来、梦里只惦他一人。
遇见她之前,他从不知晓,自己竟会想要全然占据一个人。
步入锦箨院,茜桃躬身禀道:“水已备好,正热着,公主可要沐洗?”
“好。”萧青鸾略略整理衣裙,故作镇定朝盥室走去。
“我帮夫人。”陆修缓步跟在她身后,轻道,“一起洗?”
今日新婚,她自然听出他话外之意,当即心口一热,侧眸嗔道:“休想!”
继而,冲不知所措的茜桃道:“进来,把门闩上。”
盥室在喜房右侧,空间不大,水雾氤氲,热溶溶的。
身子浸没浴桶中,轻轻拨动着水面花瓣,萧青鸾问茜桃:“国公府可有汤池?”
公主府有,冬日里,她最爱泡在汤池中偷饮酸甜的果子酒。
“奴婢打听过,没有。”茜桃细细替她梳洗青丝,摇摇头。
萧青鸾微微拧眉,她不想委屈自己,要不回公主府住?
茜桃悄然打量着她脸色,心里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忍不住说出口:“公主,齐大人竟然就是世子爷,奴婢到现在还像做梦一样。看到齐大人突然抢走公主,可把奴婢们吓得不轻。”
“本宫也是今日才知。”萧青鸾想到他给出的歪理,心下一时欢喜,一时气恼。
身子微微往下没了没,水波柔软漾在唇瓣,她双颊微微鼓起,对着水波咕噜噜吐出一串水泡,红着脸低咒:“他就是个坏胚子!”
发间水珠滴湿她长睫,睫羽颤颤,水珠落下,湿润她被雾气浸染的粉颊,衬得她娇俏又艳丽,美得惊心。
茜桃心口颤了颤,别开脸,心下暗道,幸而齐大人是世子爷,世间怕是也只有他能配得上公主。
二人若是生下小主子,该好看成什么样?
喜房中,炭盆轻轻哔剥一声。
萧青鸾身着新制的银红细绸寝衣,一眼便瞧见,他也沐洗过,墨发以白玉簪重新束起,身上是与她同样颜色款制的寝衣。
他坐在妆台前,背对着她,看不出在做什么。
门扇从外关上,寝屋只余他二人,萧青鸾见他未回身,只当他未察觉。
轻手轻脚走过去,抬手便要去捂他的眼睛,吓吓他。
陆修余光扫过镜中倩影,望着她一步一步靠近,待她立在身后,伸出手。
忽而,他转身将她捞入怀中,抱坐在膝头。
寝衣衣料柔顺,隔着这般近的距离,萧青鸾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线条。
便是他夜入公主府,学着话本中男狐仙的做法待她时,她也不曾离他这般近。
“很晚了。”萧青鸾嗓音轻颤,不满地嘟囔。
身子扭了扭,要从他腿上下来。
“别动。”陆修闷哼一声,扣住她,嗓音发紧,“先写个字再睡。”
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萧青鸾登时羞红脸,再不敢乱动。
“写什么字?”萧青鸾轻问,竭力赶出脑中绮念,也不去看他的脸。
“修。”陆修轻应,拿起妆台上的羊脂玉印给她看,“你来写,我来刻,可好?”
他手中玉印,正是出征前让行川送来的那枚。
萧青鸾记得,一直放在妆奁抽屉中,不知怎的,竟被茜桃、翠翘一并收拾来,还被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