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在上——无溃
时间:2021-10-11 10:15:38

  不知为何,她老觉得他们身后还有人跟着,可是回头看去,却只有满目的树。
  四人快速沿着小道前行,待行过一块巨石,眼看是个转角,龙四海喝了一声:“前方便是断崖,小心!”
  打头的彭翰越过转角,果不其然,只见小径延伸成了一条沿着山壁的陡路,宽度只够一人行走。
  “原本路还要再宽些,算我们运气不好,前两个月滑坡,陷了一半下去。”龙四海在后面解释道。
  “教习,这?我们,要,要走过去?”陆畅看着前方的悬崖断壁,不由声音发颤。
  就连彭翰也攥紧了手心。
  宽度只够一人行走的小径,右边是嶙峋崖壁,左边便是悬崖,往下只见一望无际的谷底山林,让人一阵眩晕。
  这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龙四海点头看着三人,语气平静,“我在下面已经说了,让你们考虑清楚,如今来都来了,走吧。”
  陆畅倒吸一口冷气,拽了一把身旁的赵沉渊:“兄弟!你没跟我说,是送命来的啊。”
  赵沉渊闻言,冲他肩上狠狠砸下一拳:“乌鸦嘴!”
  “时间不多了,快走!”龙四海看了看天,催促道。
  彭翰一马当先向前走去,赵沉渊也深吸了一口气,紧随其后。
  “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陆三公子,请吧!”
  眼瞧着陆畅一脸紧张,龙四海微微屈身,搡了他一把。
  陆畅看了看前面越走越远的两人,又看了看身后一脸催促的龙四海,一咬牙,一跺脚,半推半就地踏上了悬崖路。
 
 
第二十八章 悬崖暴雨
  山脚下,草地一望无际,一阵疾风吹过,草叶随之摆动,颠来倒去,似是要扭断了腰。
  “蜀皇陛下,小臣听闻今日的夺旗,镇国公主也在其中?”
  北魏来的使臣笑意盈盈,看向蜀皇。他叫何炳,是北魏新皇的左膀右臂,此番前来是专门磋商减少纳贡一事,蜀皇邀请他来这夺旗赛,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想让他看看蜀国如何兵强马壮,人才辈出。
  何炳消瘦的脸上八字胡随着他的话语微微轻颤,一双略显狭长的眼中并没有受到胁迫的紧张,反倒是从容不迫。
  “自然,”蜀皇笑了笑,端起手边茶杯。
  青瓷的茶盖掀起,水雾蒸腾而上,模糊了他的面孔,似是话不经意。
  “不知公主殿下威风是否还甚当年?”
  蜀皇还未开口,一个娇俏的女声却抢先一步回到:“那是当然!”
  何炳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位身穿红色骑装的姑娘,一根红色的发带绑紧了她乌黑油亮的头发,明艳的脸上一双杏目微瞪,似是被他冒犯。
  “大皇姐的厉害,魏使多年前不是已经领会过了吗!”
  龙明娇最见不得北魏人上窜下跳的模样,明明六年前被大皇姐杀得闻风丧胆,连若河都不敢过,如今情况稍显好转,就迫不及待地来他们面前蹦跶。
  真是膈应人!
  “小六不得无礼!”
  蜀皇呵斥道,脸色却并未有多严厉,转头看向何炳,笑了笑:“寡人这个小女儿是个直性子,使臣且莫见怪。”
  何炳仍旧是一副笑面:“大公主骁勇善战,六公主洒脱直爽,蜀皇真是好福气。”
  这时,两旁守卫已经将射礼所需的弓,箭,靶子和筹算准备完毕。
  每年夺旗从清晨开始,但通常要举行到下午时分,将近日落才能分出胜负,因此在营地等待结果的众人也会举行一些骑射活动,以度过这漫长的一天。
  所谓射礼,便是射箭比赛。分成数组人马,每组三人,进行三轮射箭,靶数最高的队伍获胜。在射礼开始之前,每组人马都要出一个“彩头”,通常是一定数目的金银,或是等价的东西,而获胜的队伍,则可以得到全部的彩头。
  “蜀皇陛下,您和小臣就纳贡一事一直未商议分晓来,古有同昌与商惠王以棋为注,不洒滴血了结战事,今日咱们不妨也学学前人,以箭为注,解决了此事?”
  此话一出,在场的蜀国人,纷纷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不可思议。
  何炳所说的“同昌与商惠王以棋为注”,那是个上古传说。说的是在没有记载的远古时期,吴国与商国开战,到了最后,双方兵马汇于乾水,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两国兵力相当,若是出兵,定是一场恶战,最后两败俱伤也只是便宜了他国。因此吴国的丞相同昌就建议商惠王来一场赌局。两人都是闻名天下的棋手,因此便在乾水边摆一盘棋,以棋局胜负定下战争上的胜负。
  最后,同昌以半子获胜,商国如约退兵,免下了一场残酷厮杀。
  如今何炳借古比今,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太子看向蜀皇,只见蜀皇低头喝茶,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并没有将何炳的话放在心上。
  半响,众人才听他道:“不知使臣想要如何赌?”
  “既然要放彩头,小臣觉得不妨这样:今日这射礼,蜀皇与小臣各派四人比赛,若是小臣赢了,便请蜀皇答应我皇减少纳贡的要求。”
  “若是输了呢?”
  “往后百年,北魏年年以国之精粹进贡蜀国,定不再提减贡之事。”
  “使臣倒是会做划算买卖。”
  龙霖烨声音里带着笑意,声音里带着玩味:“这赢了要减贡,输了,便维持原状,怎么看,这赌约都是我们蜀国吃亏啊。”
  闻言,何炳一顿,看向他:“那不知太子想要如何赌?”
  龙霖烨没有回话,却是反看向了蜀皇,只见蜀皇冲何炳眯了眯眼,浓眉下的黑瞳瞬间变得极为迫人起来:“纳贡乃国之大事,怎可以草率相赌?使臣说笑了。”
  眼见蜀皇不上套,何炳也不恼,拱手道:“既是如此,小臣冒犯了。”
  赌局虽然没有成立,可是射礼还要继续,蜀国的三位皇子各带一组人,与何炳手下的三人一起,共凑了四组人马,在草场上比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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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沉沉,山林中草木的香气和泥土的腥气混作一团,随着强劲的风吹过龙四海的耳边,带来阵阵风声疾啸,吹散她鬓边碎发。她抬眼看了一下天,灰蒙蒙的模样,阴云似是要沉到这半山腰一样。
  “快要下雨了,我们得快些!”她向前催促着。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接连晴了半个月的天会忽然变阴,鼻腔里湿润的气息无疑不是在昭告着——山雨欲来。
  听了她的话,走在最前面的彭翰加快了步伐,赵沉渊也随之赶上,然而眼睛却不经意地看到了脚下不过咫尺的悬崖万丈。
  他腿像是不听话似的一个哆嗦,赶紧用手扣住了身旁石壁。
  “别往下看!”龙四海提醒道,“往前,看着彭翰,想着你要跟上他!”
  赵沉渊只觉喉咙发紧,脚下的步子不由地放慢,踟蹰不前。
  龙四海见状,拍了拍前面的陆畅,小声吩咐:“你和赵沉渊说会儿话,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怎料陆畅看了看前面的赵沉渊,却是颤声回道:“教习,我,我这会儿也紧张,这话不过脑子,不定说出些什么来。”
  “你随便说,只要能稍微别让他那么害怕就好。”
  “行,行吧……”
  陆畅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颇为僵硬:“赵,赵沉渊,你放,放松点儿!不就是个,不就是个悬崖吗,有什么过不去的。”
  赵沉渊没说话,北山大营藏蓝色的劲装勾勒出他略微佝偻的背影。
  “你……你看前面,往好的地方,想想,”陆畅又道,“万一真的摔下去,至少不用晨练了。”
  “你闭嘴!”龙四海差些一个步子不稳,恶狠狠地捂住了陆畅的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沉渊正怕着呢,这小子还说什么摔下去,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不是,不是您让我说的吗?”陆畅扭头看她一眼,声音委屈,“这会儿又怪上我了。”
  “行了行了!”龙四海无奈地摇摇头,又催促道,“快走吧,都到一半了,没几步路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只觉脸上一凉。拿手一摸,是水。
  “不好,真的下雨了!”她抬头看天,只见豆大般的雨点开始零星地从天上往下落,砸在人皮肤上,颇有些重量。
  她皱了皱眉,喝道:“赵沉渊,要下暴雨了,再不走,我们真要被困在这里了!”
  “是,是……”
  赵沉渊后颈处也接了两滴雨水,心知龙四海说得没错,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右手抚着崖壁,往前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彭翰胆大心细,很快就走到了路的尽头,眼看着眼前道路重新拓宽,两旁又见树木,不由松了一口气,转头一看,却发现身后三个人还差了不少距离。
  正在这时,零星的雨点越下越大,不到片刻,便化成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往人身上砸。一片水幕之中,三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教习,我已经走出来了!”他喊道。
  “你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原本清丽的女声从水帘后面传来,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朦胧的雨幕遮住双眼,雨水不住地从眼皮滴落。走在前面的赵沉渊只看得清自己身前几尺之路,原本就有些手足无措,现在更是害怕,虽还是在往前走,可是步子越迈越小,很快,三人就拉近了距离,挤在了一起。
  “赵沉渊你等等,”龙四海道,“我们换个位置,我来领路。”
  “换?这,这要怎么换?”他脑子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似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站着别动!”他听龙四海道。
  而后却只听一声疾风呼过,下一刻,龙四海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跟着我!”说着,她快速转身,往前走去。
  雨水瞬间盗走了三人身上所有温度,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浸了水,变作青白的颜色,与岩壁的石灰相衬,更显刺眼。大雨不作停势,龙四海小心却快速地沿途走着,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身后两人的位置。
  “今天一过,你们俩酒后可就有谈资了,”她安慰道,“这么险的路走过之后,以后若真要上前线,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她语气欢快中带着些温柔,声音轻巧地鼓励着身后两人。
  “那你之前,之前雨天走过这路吗?”陆畅哆哆嗦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走过,就一次,但是路比这宽些。”龙四海实话实说。
  路比这宽些?
  赵沉渊忽然想起山下那些人说的话,心头一惊:“教习,这里,这里是不是雨天会滑坡?”
  “嗯。”龙四海低声应道,“所以我们得快些。”
  说着她透过大雨费力地朝前看去,只见前方彭翰蓝色的身影隐约可见。
  她旋即安慰道:“别担心,马上就到了!”
  她话音刚落,山体却忽然发出轰鸣之声,脚下的小路开始颤抖,让人站立不稳。龙四海急忙拉住两人,止了步子将背死死地贴靠在了崖壁之上。
 
 
第二十九章 坠崖
  北山西面,地势平坦,熙熙攘攘的树林随风摇摆,大雨从天而降,似是要将这整片青山冲刷干净。
  天机卫抽到了“东”,东面易守难攻,因此他们将绝大多数的人力都调给了“攻”队,头领黄奇决定统一兵力,带着攻队全部小三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往西面而来。然而他们一路走到半山腰,却未见一个北山大营的人。
  前方是一缓坡,黄奇远远便瞧见缓坡之上有一人影,穿着北山大营的深蓝色袍子负手立于山上。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身后队伍停下,往前走了两步,只见是秦寒站在那里,分外悠闲的模样似是已经等候多时。
  “黄教头!”秦寒大大方方地打了一个招呼,“一路辛苦了!”
  大雨落在山林间,骤然雨声隆隆,秦寒声如洪钟,浑厚的声音在这山林间久久回荡,听得黄奇皱紧了眉头。
  “在下恭候多时,”秦寒又道,“各位快上来吧,旗帜就在前方,夺下便可夺冠!”
  他声音含笑,似是劝慰。
  黄奇又看了他一眼,却未作声,反倒是挥手叫了四个斥候上前:“我们一路上山无阻,如今秦寒贸然出现,这缓坡必然有诈,去探!”
  四个斥候得令,缓坡两头四散而去,仔细观察着两旁埋伏。
  秦寒远远瞧见,唇角勾笑:“黄教头何须如此谨慎?天机卫接连两年夺旗,英勇非凡,怎会在此缩手缩脚?”
  黄奇闻言,冷笑一声,黝黑微胖的脸颊挤出了一个浅坑:“秦教头大可不必激将,行军打仗,稳字当头。我军占着北山东,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四个斥候俯首立耳,小心翼翼地查探着周围的环境。这缓坡虽然坡度不大,但距离却极远,一个来回下来,小半个时辰已然过去。
  “哎呀,黄教头,这上赶着送旗给你,你都不要,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好意。”
  秦翰劝说的声音一直没个消停……
  半个时辰之后四个斥候回来,却冲着黄奇纷纷摇头。
  黄奇见状,猛地看向秦寒,怒目圆睁:“秦寒,你他娘给老子玩儿空城计?”
  秦寒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朝他嘿嘿一笑:“耍的就是你。”
  黄奇怒极,他挥了挥手,朝身后人大吼道:“给我冲!活捉秦寒,这月饷银翻番!”
  瞧着小三十人在雨中蜂拥而上,秦寒轻巧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轻功腾走,只消瞬间便消失在了缓坡后。
  被他凭空摆了一招空城计,黄奇怒火直冲天灵盖。暴雨中,一行红衣的天机卫含怒向前奔去,一心只想活捉秦寒。
  一行人翻过缓坡,只见秦翰未曾说谎,那招摇的军旗真就被立在不远处,被大雨打湿,在风中似是无助般的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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