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他眼疾手快,追得及时,万一让这面镜子掉入大海,想要再打捞上来,就很难了。
炎火族耗费无数炼器师心血炼制出的宝贝,真要磕着碰着或者弄丢,他这个将宝镜带出来的人,万死难辞。
一见照邪镜,祯明老祖冷肃者小脸,甩袖一挥,将照邪镜悬在半空。
他目光凌厉,逐一扫过面前人,“银魔复生,就潜藏在我修者中间,谁也不知身边哪一位就是邪魔伪装,诸位最好让照邪镜辨认一番,好早日揪出邪魔。”
众人皆颔首表示同意,经过方才,无人再对照邪镜功效心怀质疑。
“祯明老祖说的有理,就依老祖所言。”
“我等愿意一照宝镜,洗脱嫌疑。”
祯明老祖话音刚落下,便有人迫不及待上前。
黄泉道主看了眼与自己同时而出的沧澜派掌门,向来阴柔的脸难得露出慈祥,“沧澜派掌门。”
沧澜派掌门嘴唇动了动,发挥仙门谦让的优良作风,抬手道:“您先请。”
“哈哈,多谢道友。”黄泉道主一点没客气,将手中白铃悬挂腰间,信手一招,将照邪镜面拨向自己。
镜面清澈,倒映出黄泉道主花白头发,皱纹横生的脸。
黄泉道主照了半晌,嫌弃地推开镜面,“果然是老了,面皮松弛成这般。”
黄泉道主身无邪气。
沧澜派掌门抿着嘴唇,将镜面调向自己。他看见了一张冷峻的脸,微颔首。
其他人争先恐后上前。
欣慰的是,此次赶来支援的人中,并未有身份异常之人。
各家带队者都暗松口气,此次被挑选来应援之人,都是各自宗内派内的顶尖战力,万一出事,该叫人何等痛心。
一监测完,司兰成便珍而重之地收回照邪镜。
祯明老祖肃然,稚嫩的嗓音清凌凌回荡四方,却带着合体老祖的威严:“银魔卷土重来,意在九州。老夫今后将不再闭关,何时银魔诛灭,何时归族。”
司容琰也向仙魔两道拱手,道谢同时,表明决心:“今日多谢诸位,如今银魔既出,炎火族将不再封山,愿与诸位同舟共济,共同抗敌。”
众人一激,难掩喜悦,祯明老祖出关,炎火族入世,诛魔一道将如虎添翼。
而这时,司容琰语音一转,“说起来,此次太华老祖暴露,本族长始终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还望昭明寺诸位道友给予解答。”
太华老祖银魔身份揭出,昭明寺一众人既恼恨,又羞愧,加之明白过往昭明寺所犯下的错,一时间,都如霜打的茄子,与之前周源生的状态好不了多少。
骤然听炎火族族长提及他们,这才提起些许精神。
周源生上前,拱手道:“司族长尽管问,老夫若知情,必如实相告。”
司容琰俊脸凝重:“实在是有些事情过于巧合……你说,这百年内,昭明寺所有发出的指令,都是那银魔所为,可有证据?”
周源生看向衡予老祖,露出苦笑:“没有证据,谁愿怀疑门内老祖,更何况他还是一位合体前辈。证据我早已整理出,为防意外,放在了衡予老祖处。”
衡予老祖颔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沓手记,与此同时,还有若干主持与太华老祖往来的疾讯符。
证据丰富,足矣证明太华老祖罪状。
逐不宜抱着剑,眼底闪烁兴味的光,挑眉道:“证据够吗,不够,吾还可以再补充一个。”
黄泉道主讶异:“你小子难不成,早就知道太华老祖?”
“有所怀疑而已。”
见众人看来,逐不宜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张召唤符,以灵力催发,递到衡予老祖手上,“此乃主持身上所搜出来的东西,吾甚少见到此种召唤符,线条玄诡,还以血绘就。心有好奇,便留了下来,而且,”
他看向周源生,对上他眼底复杂的情绪,嗤笑了声,慢悠悠补上一句,“周长老可是恨错了人,你家主持非吾所杀,他是中了禁言咒。吾发现了一些东西,好奇地找他询问,主持似乎也被戳到痛处,也想说出,却被咒言反噬而死。”
周源生震骇地睁眼,眼眶登时红了,“禁言咒?”
“是啊,禁言咒,此咒须得在被禁言者清醒之际,在其神魂上刻下诅咒,此法痛苦异常,且极其歹毒。吾都吓了一跳,主持他再怎么说,也是昭明寺主持,谁有这么大能耐,给他下禁言咒?”
周源生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字一顿:“是那银、魔!”
陡然得知主持死因,周源生恨得心头滴血,银魔可恶,该杀!
闻言,众人都打了个冷颤,若他们身边有银魔潜伏,焉能……
逐不宜笑了笑,抱着本命剑敛去一身光华,对司容琰笑一笑道:“舅舅还想问什么,接着问。”
问什么,差点就把他话题也带跑了。
司容琰回神,瞪了眼打岔的家伙,呼了口气,接着道:“既然这一切皆为那银魔操控所为,很多事都未免过于巧合。诸位想一想,这百年内,昭明寺有一半的命令,都恰好与星慈老祖的预言呼应,几乎是星慈老祖前一刻才说什么,下一刻,银魔便命令昭明寺做什么。本族长就好奇了,星慈老祖所言若为真,那岂非正好称了银魔的意,他大可以作壁上观,静等九州自己乱起来,为何那般兢兢业业,配合预言行事?”
这一切,也正是很多人曾有所怀疑的,只是碍于二人德高望重,没直接问。
仍有人不可置信,震骇道:“星慈老祖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这叫他们如何能接受?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将星慈老祖的预言奉若圭臬,他若是银魔,那他们之前,做了什么……
星明老祖震骇万分,司容琰一番话,不啻于晴空惊雷,险些让他维持不住修养。
星慈老祖是他尊师,如何能是……
但疑点重重,又无从解释。但看众人,事关银魔,便是有半点怀疑,都必须调查到底。
星明老祖竭力定住神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衡予老祖收回证据,和身边三位州安卫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凝重。
以往星慈老祖做什么,都不在他们管辖范围,如今牵涉到界外邪魔,他们必须走一趟了。
衡予老祖向祯明老祖拱手道:“前辈,此事我州安卫须得调查,还请借照邪镜一用。”
祯明老祖颔首,笑吟吟道:“正好,老夫很久未曾拜访星宿海故友,如今出关,合该去拜访一番,老夫与你同去。”
逐不宜在一旁突然开口,道:“吾也去。”
德高望重的星慈老祖……
呵,那老东西到底是什么,没人比他更想知道。
第065章
星慈老祖地位尊崇,银魔之事也非同小可,于是由星明老祖引路,众人带着照邪镜,前去星宿海。
星宿海坐落于仙门正中天极山之巅,地势比无妄海高四五千丈,似与天幕相接。
众人抵达时正是夜晚,仰头望天,朗月星辰似在眼前,唾手可摘。
负责接待的星河长老带着笑来接星明老祖,乍一见到他身后乌压压一大批人,笑容僵在脸上。
……星宿海从未一次来过这么多人,尤其看为首几人的脸色,虽然脸皮在笑,却明摆着没安好心。
星河长老朝祯明老祖拱手,“敢问前辈,带这些人来星宿海,是为何故?”
祯明老祖笑道:“老夫与星慈老祖许久未见,特来一会。”
可这架势,哪像拜访?
还是星明老祖出面与他解释:“我等此去观战,却不想太华老祖身份突然暴露,他是银魔。”
“什么?”星河长老震惊,视线扫去,转念想到这些人来的目的。
“你们是怀疑星慈老祖,可是,怎么可能……”星河长老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大伙儿都不愿相信,老夫也不愿相信。”
衡予老祖上前一步,扑面带来的腾腾煞气,让星河长老忍不住退后一步。
“可调查发现,星慈老祖与太华老祖往来密切,必须得检查过,咱们才好放心。”
星河老祖:“老祖正在与古玉桢道友解惑,诸位稍等。”
“古道友也来了?”有人疑惑。
“是,他新收了个小徒弟,命格有些奇怪,担心影响到徒儿前程,便趁着老祖还未闭关,央求他推演一番。”
有人好奇地问古玉桢那小徒弟何时收下的,为何沧澜派一直没有动静。
沧澜派知情的长老脸色奇怪,先往逐不宜这边看了一眼,说:“说起来,那小徒弟,还是逐小友有关。”
逐不宜眨了眨眼睛,“哦?”
跟他有关?
乐窈脑海里映出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眼前一亮:“哦对,就是不宜你在邪魔堆里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好像叫秋、秋夏的,你忘记了?”
逐不宜眨眨眼,鸦羽似的睫毛根根分明,无辜地扇动两下。
……他还真忘记了。
也怪不得他,最近发生太多事,谁能记得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孩。
不过,经自家剑灵一提,逐不宜倒想起来了,一同想起的,还有对那小孩身份的怀疑。
逐不宜勾唇道:“看来,古玉桢也在怀疑那小孩的身份。这点,倒不得不佩服,明知有麻烦,还敢收徒弟,真是……太热心了。”
甭管那小孩是何来历,未来定是个大麻烦。
逐不宜懒得接手,便随手把那孩子丢给了古玉桢。这人倒好,非但妥帖安置,还把麻烦收为徒弟,一点都不避嫌。
乐窈点点头,不愧是男主,就是这样守正不挠、碧血丹心的好人。
听到自家剑灵在心里对古玉桢的夸赞,逐不宜脸色一黑,捞起九霄剑戳它剑柄。
乐窈:“……幼不幼稚啊你。”
一人一剑暗自闹腾得正欢,那边,沧澜派长老已将古玉桢收徒的前因后果讲清楚,确实与逐不宜有关,因为那孩子和古玉桢当初能在邪魔肆虐的珍珑山活下来,全因逐不宜仗义相救。
听到逐不宜还救下过古玉桢性命,司容琰呵笑一声,慢悠悠地扫过一众人。
这一声呵笑,叫那些对逐不宜仍心怀戒备的人默然不语。尤其是昭明寺一众人,不约而同全垂下脑袋。
若这样既诛魔又救人的还叫魔头,那他们中就没好人了。
想到前不久他们一提逐不宜,一口一个“祸世者”、“魔头”、“魔星”,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这下好了,脸打得真痛,啪啪的响。
司容琰眼神扫来之际,周源生耷下脑袋,沉默半晌,看向逐不宜道:“对不住。”
他为自己的偏见而道歉。
逐不宜经司容瑶的两次咳嗽,才抬起头,瞥了眼周源生,漫不经心地一笑:“无妨,都过去了。”
事实上,旁人说什么,他都没听清楚,无关紧要人说的话,没必要浪费时间。
周源生看到对方‘毫无芥蒂’的笑容,心中愈发愧疚。
这时,话题又转到他处,逐不宜接受了周源生的道歉,垂头,继续摆弄自己的剑,其他人谈天说地。
众人被安排在客厅等候,本以为不会等多久,没想到,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
——
净室幽秘,檀香袅袅。
古玉桢带着小徒儿秋夏,端坐于星慈老祖对面的蒲团。此时因太公的一句话,他愕然抬眼。
“你切记……眼前所见,未必为真,耳听之言,未必为实,若知真相,必得用心体悟。”
“太公此为何意,您是否推演到了什么?”
星慈老祖目光落在檀木桌的卦象上,平澜无波的神色,突地荡出圈圈波纹,“不是卦象问题,是老夫自己出了问题,终究……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这是为何意?
“太公,”古玉桢面带担忧,“太公可是察觉到什么,您是不是——”
“是。太老夫这百年内的记忆,出了问题。”
星慈老祖掀眸,注视着面前这让他骄傲的孙子,向来悲悯的神色,浮现出一缕迷茫。
他顿了顿,毫不隐瞒,缓缓将自身异常说出。
“老夫这百年,恍若大梦一场。你方才所问,关于预言逐不宜乃祸世者一事,老夫并不知晓,甚至脑中并无卜算之记忆。你说的炎火族司容瑶,老夫记得,十年前,老夫转动命轨,只得出初步结论,算出此女与九州未来祸福息息相关,但吉凶难料,善恶与否,取决于司容瑶。”
“老夫从未下过她为祸世者的结论。”
骤然得知司容瑶竟因他的预言而死,星慈老祖愣住了。
他得到预示后,还让人收集过司容瑶平生资料,以作进一步判断,何曾说过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但如今,世人皆觉得,那些话,是他亲口所言。
星慈老祖困惑不亚于古玉桢,他掐指一算,深感无奈,纵是再精于推演,他却无法给自己推算。
“所以,你说命数命理无常,不应定于一言,老夫认同,命运玄奥难测,便是有命轨在手,天道在侧,也难以断清。所以老夫从前一旦预言出祸世者,只让天下人谨慎预防,未曾让赶尽杀绝。可你却说,这百年间老夫曾多次秘令,让昭明寺除掉祸世者永绝后患……老夫却说不上来。”
“老夫识海里,并无这些记忆。”
事实上,星慈老祖初见古玉桢时,也暗吃一惊。他记得上一次见爱孙,他还是个小娃娃,谁知这次再出关,人已经出落得这样大。
比他预料中的,多了那么多岁。
听完古玉桢所言,星慈老祖察觉到不对劲。
他何曾做过这些事?
这些年,到底是谁冒用他的身份,胡乱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