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做银魔的傀儡。
因星慈老祖一番话,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神色冷肃,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若连星慈老祖都被邪魔附身,那么他们宗门将会有多少邪魔?一想到邪魔就在自己身边,就是他们所信任的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接到祯明老祖授意,司兰成取出照邪镜,灵力催动,水银般的镜面立即倾泻下一道淡银光束。
“星慈老祖,请。”
星慈老祖目光略过暗中戒备的众人,似是松懈,向司兰成温声道谢,便站在了照邪镜前。
即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老者依然端雅冷静,唯有陷入掌心的食指,昭示了他心情并不平静。
众人屏住呼吸,一面握紧武器,一面抬头去看结果。
逐不宜也在看。
他冷眼瞅着星慈老祖,手掌搭过的地方,凹下去一道怵目惊心的裂痕。
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
联合逐宗久算计他母亲的花银莲,曾躲在背后谋划一切的逐飞羽,故意针对他的昭明寺、被银魔附身的太华老祖与星慈老祖……
诸多巧合,足矣他推断出真相。
从前他以为那是命,是星慈老祖的预言导致他悲惨的十年,现在却证实,全都是银魔所为。
银魔在故意针对他们母子三人。
逐不宜俊脸凝了一层冰,周身宛如出鞘的冷剑,寒光四溢,泄出浓烈肃杀之气。
“我原本不想理会那些上蹿下跳的东西,现在看来,不得不一会。”
乐窈感受到逐不宜的想法,立即道:“那我陪你,一起诛邪除魔。”
明白害死司容瑶的是银魔后,乐窈恨得咬牙,她本以为凶手是花银莲和逐宗久,谁知背后却是银魔策划。
一群外来者,在妄图操控此界人的命运。
他们想干什么?
乐窈忍不住深入的想,系统所说的上辈子,逐不宜黑化成司九曜,毁天灭地,这其中,是否有邪魔的参与。
九霄剑铮然闪过一缕寒芒。
逐不宜黑眸投向身边的乐窈,心底深处腾起的怨气被缓缓平息,他心情似乎突然变好了很多,还揪了揪剑穗,说该换一个新的样式了。
两人说着话,星慈老祖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水银镜平静无波的镜面,映出星慈老祖的脸。
星慈老祖看到结果,不可思议,拧着眉道:“不可能。”
那银魔不久前还在他耳边,对他威逼利诱,那个若不是邪魔,谁能在他毫无察觉之际,冒用他的身份发号施令。
其他人讶异,随即笑了,高悬的心可算放下。
星慈老祖却摇头,固执地对祯明老祖道:“我能确定,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它在控制我。”
星慈老祖言之凿凿,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衡予老祖第一次碰上这种执意说自己跟邪魔有关系的人,尽管照邪镜没照出什么,却不敢掉以轻心。
他走到星慈老祖身边,道:“得罪了。”
衡予老祖在用上次催化太华老祖体内魔气之法,来催化星慈老祖体内的魔气。
此法百试不爽,只要身体内有邪魔气息,定能泄出,被照邪镜所捕捉到。
然而,衡予老祖打开星慈老祖身上几处大穴,照邪镜却纹丝不动,镜面照出的,依然是星慈老祖的脸。
衡予老祖捋着胡须,畅然笑道:“星慈你多虑了,你体内并无邪魔。”
与松口气的众人不同的是,星慈老祖却满脸失望,他失态地不停摇头,固执地说他体内藏着一个邪魔,可是照邪镜却没照出来。
他甚至问:“照邪镜一定能测出所有邪魔吗?”
“当然,即便邪魔藏得深,有衡予老祖相助,也无所遁形。”见识过照邪镜效能的人回答。
星慈老祖看向祯明老祖,带着歉意:“并非老夫诋毁照邪镜,而是,万一这银魔藏得比太华老祖还深?”
那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能在照邪镜和衡予老祖联手逼迫下,仍不泄出一丝魔气的银魔,显然比先前出现的任何一个银魔都要狡猾。
可这还有一种可能。
星慈老祖走火入魔,丢失了一段记忆,产生了幻觉。
第067章
星宿海,客室。
原本来找星慈老祖确认其身份的人,万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局面。
照邪镜和衡予老祖联手,都未能照出星慈老祖体内的邪魔,众人惊异,星慈老祖却肃着脸,怀疑有邪魔控制了他的身体。
这让准备复仇的逐不宜甥舅两,疑惑更重。
最后,祯明老祖、衡予老祖及在场的仙魔两道各掌门宗主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先将星慈老祖关入极北荆丛,由三位化神巅峰的州安卫亲自看守。
处置一出,星慈老祖如释重负,在被带去极北荆丛之前,他慎重地说出一件事:
“玉桢之徒秋夏,她是珍珑山上邪魔之祸中唯一幸存的女孩,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月阴之体。”
“月阴之体?”众人都不知晓月阴之体。
逐不宜眸子掀起,划过一抹了然。
原来如此,若这样,便能解释花银莲和秋夏身上的诸多巧合。
衡予老祖却被这消息震惊到,州安卫有九州最丰富的界外邪魔资料,其中,便有月阴之体的记载。
那是万年前夜魔赤那野麾下某只银魔的胆大构想,是将某些拥有绝阴体质的女孩,从幼时起便开始改造其子宫,使他们成为能孕育银魔的人。这样,万一银魔丧命,可以像九州人族一样,保住魂灵,再借助月阴之体投胎复生,而复生以后,还可以借婴儿出生时的先天之气,以及同母亲之间的血脉羁绊,来掩盖身上的银魔气息,以此躲避天道诛杀。
月阴之体,简单来说,便是能瞒天过海,生下银魔的绝佳工具。
衡予老祖立即想到照无痕,他曾调查过,照无痕假扮逐飞羽时,能完美隐藏在血魔宗,是因为他与花银莲形影不离,花银莲替他遮挡。
可调查时,却忽略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细节……花银莲遭受酷刑生不如死之际,照无痕为何执意保她不死,任由母亲活受罪?
当时疑惑一闪而过,粗略猜测是舐犊情深,那银魔被母亲长久相护有了些许真情,如今恍然大悟。
邪魔就是邪魔,有屁的真情,他分明是要借助与花银莲之间的血脉羁绊,来继续掩护他自己!
银魔,这几千来来,竟当真弄出了月阴之体!
“多谢告知。”衡予老祖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向星慈老祖拱手道:“放心,州安卫会派人私下保护秋夏,不让她落入邪魔掌心。”
除了秋夏,还有其他的月阴之体,都要找出来。
有月阴之体的女孩身边,很可能都有个邪魔巢穴,必须在未酿成大祸之前,尽早找出,一锅端掉。
星慈老祖淡淡一笑,视线又落在逐不宜身上,欲言又止。
斜倚在檀木椅上的年轻人,狭长的凤眸眯起,目光似电,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也在直勾勾审视着他。
看过来的眼神,仍带着一抹无法消解的恨意。
星慈老祖眼神里涌起复杂,归根究底是他,导致了这孩子的悲剧,他恨他,是应该的。
触及到星慈老祖歉疚的目光,逐不宜嗤笑一声,并不稀罕,如果可以,他希望这老头能以命抵命,方能消他心头大恨。
然而,如今这老头体内,还有另一个他最讨厌的东西。
算他走运,在解决他身体里那只银魔之前,他不会动这个老头。
星慈老祖的判决下来,逐不宜兴致缺缺地从椅上站起,伸了下懒腰,怀中抱着剑,扫了眼室内其他人:“尘埃落定,吾胸闷得很,便不在此地久留,告辞了。”
星宿海太冷,不适合他,他也该回去夷昭门,看他家阿窈的身体炼制得如何了。
少年说罢,大跨步往门外走去,潇洒恣睢。
“逐小友,且慢——”有人忙叫住逐不宜,他如今也是元婴老祖,且为夷昭门门主,今后九州诸事安排,也应参与。
一个慢字刚落下,少年脚步未停,径自化光而去。
司容琰眨眨眼,立刻嗔怪了一句:“这臭小子,自打……之后,没人管束,无法无天惯了,诸位莫要在意。咱们讨论咱们的。”
一句话,让仙魔两道不自觉心虚,司容瑶之事,始终使他们欠逐不宜。
于是,没人再去管提早离去的逐不宜,就着此次九州银魔大清剿行动,展开了激烈讨论。
星慈老祖被囚禁极北荆丛一事,如插双翼般,飞一般传遍九州,九州哗然。
极北荆丛,那可是九州条件最恶劣的牢狱,灵气稀薄,常年冰雪覆盖,便是壮年修者也撑不过两年,星慈老祖犯了何等大错,竟要这样发落?且就算他老人家铸下了错,也该念在他这两千年来劳苦功高的份上,从轻处罚,何至于如此严苛?
怕引起动荡,仙魔两道并未将抓捕星慈老祖的真正原因公诸于众,只解释说,星慈老祖因一己之私,造成了极恶劣的后果,现已俯首认罪。
随即,星宿海星主,星明老祖也出面,证实仙魔两道之眼,众人只好作罢。
——
巴石镇。
自珍珑山银魔被州安卫彻底清扫之后,镇上居民陆续迁回,重建这个邪魔祸乱过的小镇。古玉桢被太公传送出星宿海后,便一路来到了巴石镇,以苏家女婿的身份,同镇民一起,加入灾后重建队伍。
收到师弟发来的疾讯符时,他正扛着一根木头,听到疾讯符里传来的消息,他脚步踉跄了一下,肩上木头砰地滚落。
……银魔,太公竟被银魔附身!
怪不得那日,太公态度如此奇怪,突然嘱托他许多事情,随后又紧急送走他和秋夏,原来、原来竟是早有预料。
“夫君可是累了?”
苏蔓月见丈夫接到一枚符咒后,神色突然悲怆,心下一惊,便猜恐怕是他师门或家中出了事。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走到丈夫身边。
正在吭哧吭哧搬运石块的秋夏,听到师娘的话,也蹬蹬蹬跑过来,“师父,你怎么了?”
“没事。”古玉桢站稳了身子,唇色依然苍白。
苏蔓月握住他的手,温婉的眼底浮出担忧:“可是家里出事?夫君既担心,不如先回去看看,无须担忧镇子,邪魔已除,这里没什么危险了。”
“……不用。”古玉桢艰难摇头。
他想起了太公送他出来前,嘱托的几件事。
第一便是远离仙魔两道,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回去。
……太公,怕是早已预料到今日的境况。
古玉桢闭了闭眼,眨着眼底的红血丝,不行,他不能一味悲伤,必须尽快振作,完成太公的嘱托。
太公让他照顾好妻子和秋夏——听太公之意,阿蔓和秋夏,将来会有危险!
而最重要的一点,绝不能招惹逐不宜。这一点太公尤为重视,再三嘱托,还刻在了他识海中。
他能感觉到太公的懊悔,他说,上一卦推演大为失误,真正与九州祸福紧密相关的,不是司容瑶,而是逐不宜,司容瑶是影响逐不宜选择的关键。
也就是说,逐不宜原本是站在仙魔两道这边,共抗邪魔的中流砥柱,但母亲之死,导致他立场改变。
“逐不宜,的确是命定的祸世者。”
“虽不知什么缘故,他到如今隐而不发,你却要提早防备。不过,防备即可,万不能逼迫于他。”
古玉桢从颓丧中走出,将后背的剑解下,眼神中划过坚定。
太公此刻并无性命之忧,他当谨遵太公的卓嘱托,决不能违背。
想到将太公坑害至此的银魔,古玉桢只觉得一把火从胸口蹿至天灵。
尚在剑鞘里的燕虹剑蠢蠢欲动,几欲饮血,饮邪魔之血。
“阿蔓,从明日起,为夫要出去诛魔。”古玉桢看向苏蔓月,忽然道。
话一落下,他心中愧疚,他虽和阿蔓成了亲,却不能像其他丈夫一样,在家陪伴妻子。
苏蔓月一脸意料之中,俏丽脸上没有抱怨,反而十分高兴地支持。
“夫君立志诛魔,那便去吧,不用担心家里。”苏蔓月柔软的小手,覆盖上古玉桢的,仰头,温柔不失坚定地看着他。
她虽是凡人,却也不是离不开夫君保护的菟丝花。
她经历过邪魔之苦,极憎恶那些东西。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亲手将那些坏东西斩杀。
秋夏眼睛咻地亮起,举起小手,“师父想诛魔吗,徒儿也去!”
秋夏做梦都想为诛魔贡献一份力。
但秋夏还是太小,古玉桢抚摸她脑袋,欣慰地赞扬看徒弟的这份心,便令她在家中保护师娘。
——
夷昭门。
自宣战昭明寺,决战太华老祖后,夷昭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一时间名声大躁。
许多人见过夷昭门出来的魔军,一身威势如宝刀出鞘,比沧澜派出来的剑修更为凛冽逼人,不少人慕名要进夷昭门一探,却始终找不到夷昭门的具体方位。
而随着星慈老祖被囚禁于极北荆丛,众人注意力才被转移过去,暂将夷昭门放在了脑后。
尤其是不久以后,各大宗门用炎火族新制的法器,大范围排查宗内弟子,竟一连揪出数十个身居高位的长老和执法者,陡然掀起轩然大波。
浪潮席卷,仙魔两道修士心中惶惑。
谁能想到,曾与他们朝夕相对,无话不谈的师兄弟、朋友、亲人乃至道侣,早已变成了界外邪魔?
当那些人被测出是邪魔那刻,往日温雅的面孔转瞬布满了狰狞,疯狂地攻向身边所有人族,嗜血狠辣。原来这就是邪魔本性,伪装的样子再怎么完美,都改不了本性。
由此,九州与邪魔之间的关系,愈发不死不休。
外界风雨飘摇,对夷昭门却影响甚微。
有自带火眼金睛的逐不宜在,夷昭门未能混入一只邪魔,左右护法曾借来照邪镜排查了一遍门众,无一人异常,一时间,门内上下挺直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