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然不服气,强行辩解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年龄大有年龄大的妙处。这满杭州城的闺中少女,谁不想嫁给我谢琅做娘子?”
“我不想。”阿树干脆回答道。
谢琅一哽,心里莫名有一股失落劲儿。
但他下意识不愿细想其中缘由,只顾着和她斗嘴皮子,笑盈盈地抖了抖衣袖,一副高攀不起的潇洒姿态:“你就算想嫁,我还要考虑考虑呢。”
“谢!琅!”阿树说不过他,气哼哼地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直直把他推出书房门,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爱娶谁娶谁去吧!”
“嘭”的一声,房门在谢琅鼻尖前关上。
谢琅摸摸鼻子,嘴角挂着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笑意,含着几分宠溺和纵容。
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院内一片安静祥和,鸟雀也早早归巢休息。天上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默默地注视着人间无数悲欢离合,却从不沾染世俗尘埃。
远处的人回首,再看了眼书房内亮着的烛火,和映在纸窗上绰约的人影。
似是有声轻叹。
“纵然我想娶,你也未必会嫁给我……”
▍作者有话说:
假期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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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捡来的少年(二十四)
接下来几天, 魔教和正道的交锋愈发趋于激烈。
正道也在加紧查找魔教暗藏在中原的各个处所,排除了诸多可能性后,至今只剩最后两个可疑地点。
正邪大战一触即发。
谢琅为此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但他仍会每日坚持来阿树这里,告诉她当天发生的事情。
谢琅发现, 每次等他说完之后, 无论是再劲爆的消息、或者是什么连他都觉得难以置信的秘密, 阿树听着都不像是太惊讶。反而会有意无意地帮他一起梳理线索, 引导着他在一团乱麻中, 找到最重要的突破点。
一次两次还好, 但次次都如此,那必定绝非偶然。
谢琅了然, 风雨楼肯定还告诉阿树许多别的消息,但她并没有全部告诉自己。
是什么原因呢?
他思来想去许久, 觉得还是与谢家存在魔教间谍这件事有关。
最近武林各家都齐心协力地应对魔教,同期还有武林盟举办的武林大会,一时之间杭州城人来人往,各路英才齐聚于此。
谢家主身为武林盟主,必须要主持武林大会正常召开,而他则要负责联络和安排追查魔教踪迹的任务。因此父子俩也的确没有抽出时间, 回到本家追查暗藏在家族中的叛徒。
他记得阿树上次同他说,她也不清楚谢家的间谍究竟是谁。
但始终是间谍在暗,他们在明,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方视线的暗中观察。
阿树这样做是对的。
将重要的线索当做底牌,暂时藏于暗处, 才能在必要的时候发挥最大的作用。
就像上次一样, 是阿树给他的那本关于魔教护法的小册子, 揭露了魔教诸位护法的武功弱点, 一一击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能暂且遏制住魔教在中原各派的肆意屠杀。
今日谢琅同阿树讨论完事宜后,已是月满中天,繁星如瀑。
阿树将谢琅送至门前。
在谢琅开门前,阿树叫住他。
她静静地思索片刻,微微仰头,一双美目明澈干净,似乎能看透世间一切尘埃之下的真相。
她说:“重燕山地势险峻,崇山连绵,峭壁千仞。山上有一处名为千岛湖,常年浓雾缭绕,又有沼泽和巨蟒,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武林各派已经排查出十数个魔教可能藏身的地点中,重燕山正是其中之一。
谢琅他们这几日已经筛选排除了大部分错误地点,名单上只剩下重燕山和绪罗湖两个地点,打算明日分别派人潜入查看。
阿树说重燕山易守难攻。
谢琅转身看向阿树,对上她不避不让的眼睛。
“你是说……?”魔教诸人藏身于重燕山,而不是绪罗湖。
关于阿树手上藏有很多消息这件事,两人都心照不宣。
阿树此时也不找理由刻意遮掩,只是点点头,再次肯定了谢琅的想法。
“重燕山夏季和冬季的景象分化极为显著,短短几日就能由酷暑转变为骤冷。前年冬日,我和哥哥还特意前往一观此奇景。”
阿树提醒道:“到了十二月初,重燕山将进入每年的雪季,到时候大雪封山,狂风暴雪吹得人眼睛都难以睁开,上山之路将变得尤为困难。”
因此,正道众人想要围剿魔教,务必要在下雪之前上山。
如今已是十一月中旬,临近重燕山的雪季不足半个月。
谢琅颔首,“我明白了。”
阿树也不再多说,剩下的都是谢琅和正道再需要操心的事情。在魔教这件事情上,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只需要随时关注着,那道时不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她“请务必找到真相,将正义归还人心”,到底指的是什么事情。
送走谢琅后,阿树还不太困,打算去后院的亭子处坐一会儿。
亭外有一处小鱼塘,谢府养了十几尾金鱼,若是白日晴空万里,池水透亮明澈,映着灿烂的阳光,流光溢彩的可漂亮了。
现在夜深人静,也不知道金鱼睡觉了没。
想到这里,阿树折回书房内,取了盏琉璃灯笼。独自一人绕过院中假山长廊,慢悠悠走到亭子外。
还未走近,却看见池塘边站着一个人。
一身藏蓝色斜领罗纱宽袍,腰间系着一根白玉腰带,身形颀长挺直,宽肩窄腰,空旷的袖袍随风而动。光看背影,好似是一截玉竹,孤高清冷,孑然独伫于世外山林。
似是听见身后响动,他微微侧脸看来。
是顾临川。
顾临川是鲛人一族,生来容貌昳丽,气质干净清隽。乌发高高束在脑后,仅用一条布绳绑住。
许是常年独居孤岛,眉目间总透露出几分不沾染尘世的纯澈和活泼,便看起来像是年方十五六岁的少年。
此时他侧着脸,更显得鼻梁挺拔秀长,一双圆眼如天上繁星璀璨,笼罩在朦胧月光之下,更似是洒了一层薄薄的碎光,美的不似真人。
阿树拎着灯笼走近,才发现顾临川情绪和往常不太一样。
平日里,那双眼睛总是含着盈盈笑意,仿佛万物繁花的盎然生机都尽在眼中绽放。然而今日却半垂着眼睫,任由夜色沾染印下半片阴影,神色显得过于沉寂和平淡。
阿树站在他身边,抬头问道:“小川,你怎么在这里?”
十五之夜,皎月如银盘,朦胧月光倒影在池塘之上,似雾非烟的水汽在水面氤氲升起,雾霭似的柔和又迷离。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娇,像是山涧溪水击石,脆生生地打破了这无边寂静的夜色。
顾临川抿了抿唇,似是赌气地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阿树不明所以,不知道顾临川为什么生气。
顾临川一开口就后悔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和阿树好好说话,心里一直压抑着情绪。结果刚刚没控制好,语气太过于生硬。
暗自深深呼了口气,按捺住内心的不平静。
眨了眨眼,一副委屈的模样:“为什么谢琅可以随时随地来找你,我却不行?我只是离开了几天时间,晚晚似乎就已经将我彻底遗忘了。”
阿树这才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从西山府回杭州路上,顾临川说自己要回碧隐岛一趟,就和他们一行人分开了。一直到七八天后,他才回到杭州谢府找阿树。
回来那天,阿树还和顾临川一起出府玩了一趟,两人开开心心的去吃了烤串。
但再往后几天,魔教和正道的摩擦愈发激烈,谢琅来找阿树的频率也变得更高,阿树也就没空出门玩了。
她这几日一直在思考魔教的事情,再加上心里那个声音总是提醒她注意鲛人,就下意识在和谢琅谈话商量的时候,不允许顾临川进自己的院子。
结果就是,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俩只见过一面。
其实顾临川本身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是阿树自己心有疑虑,才会额外防备他。
两人之前约好的,来到内陆要一起玩,甚至还要一起“兴风作浪”,结果她现在抛开他一个人忙活去了,甚至一连好几天都不理他。
怪不得顾临川会生气。
顾临川半垂着眼,悄悄地打量着阿树的神色,看见她脸上露出心虚愧疚的表情,暗自勾了勾唇角。
愈发显得情绪低落,似是有几分茫然地低声问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
完了。
阿树听着顾临川嗓音里似有似无的沙哑,感觉他都要哭出来了。
可是魔教这件事,阿树是打心里觉得,不应该让顾临川参与其中。
连阿树自己都说不清楚,她为什么能够仅凭借脑海里那两句话,和几场断断续续的梦,就坚定的要将顾临川排除在外。
阿树张了张嘴,心里的想法无从解释,只能抱歉地说:“小川,对不起。”
顾临川眼神微黯。
他想要的不是阿树的道歉,而是希望她不要再忽视他了。
一次次的忽视,一次次的遗忘。
如果他不主动追上来,她好像都记不起他这个人。
可就算他不知疲倦地主动追上来了,得到的也不过继续是,一次次的将他拒之门外。
隔着一道单薄的院墙,听她和谢琅相谈甚欢。
嫉妒。
恨。
他好想不择手段,将他的晚晚从谢府掳走。
反正现在君景逢不在谢家,君一也打不过他。就算君一始终寸步不离跟着阿树,他也无法阻拦他的行为。
一旦将阿树带走,脱离君一的视线,君景逢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再能找到她。
毕竟,他是鲛人,生来便有掌控大海的能力。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将阿树带到人类无法触及的地方,让她从此目光里只能有他一个人。
他想独占她。
独占,多么美好的词语。
顾临川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戾气,化作尖锐残暴的断刃,几乎快要将他努力压抑的负面情绪全部撕裂,任其宣泄出来。
不对劲——
顾临川隐隐觉得,他不应该出现现在这种状态。
明明这次离开大海才不足十日,还不到鱼尾干涸渴水的地步。
按理说他不应该如此狂躁不安,甚至连野兽本性中的贪婪和独占欲,都毫无保留的全部爆发出来。
更何况,他专门找南安医谷的弟子,用一袋子上好的珍珠换取了几颗上等清神丹。足以让人平心净气,灵台清悠,就连走火入魔的人也能很快冷静下来。
今日来找阿树之前,顾临川还特意吃了一颗。就是防着他因为心情愤懑,在她面前表露出不同与往日的异状。
但此时头脑逐渐变得更加不清明,愤怒和嫉妒的情绪几乎占据全部思绪,他已经无心去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阿树见顾临川一直沉默,伸出手想去拍拍他的肩膀,却猛然被他握住手腕。
“你——?”
话音还未落,见顾临川垂着头,额前碎发半遮挡住容颜,看不出神色。
他一字一顿,缓缓问道:“晚晚,你喜欢谢琅吗?”
突然一阵夜风吹来,裹挟着深秋的凉意。
不远处花木树叶疏疏作响,池塘上泛起粼粼波光。似乎连池水中金鱼都被惊醒,翻动着尾巴在水中吐了个泡泡,很快又归于平静。
阿树心里无端升起一种危险感。
似是周遭漆黑的暗处,有一双野兽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池塘边恢复寂静。
她下意识怀疑地看了眼顾临川。
然而少年低垂着脑袋,连呼吸都不可闻,平静的宛如一块木头。
阿树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疑神疑鬼,总是带着不好的眼光去看顾临川。
这份偏见显然是错的,她要努力改正。
于是摇摇头,试图扭了扭被顾临川握住的手腕,笑吟吟解释道:“不呀,小川你怎么会这么说?谢琅和我是朋友。就像你也是我的朋友一样。”
如果顾临川此时头脑清醒,一定会按照平常他给自己设定的乖巧少年的人设,顺着阿树的话,用他得天独厚的少年音和阿树撒娇,问她为什么厚此薄彼,而不多和他一起玩。
但他现在已经完全被本性占据。
顾临川五指牢牢抓住阿树的手,往前走进一步,高大的阴影笼罩而下,将小姑娘整个人都覆盖在他的身影下。
他的声音充满压迫感,“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什么做朋友,什么大家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做梦!
“什么……”
阿树被顾临川语气中格外浓烈的情感吓到。
她下意识往后踉跄了一下,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着,被迫更往前了一步。
然后整个人都被拉进了顾临川的怀里。
左手间的琉璃灯笼“啪”的一下砸在地上,碎片七零八落,灯笼中的小烛台顺着斜坡滚入池塘中,火苗瞬间熄灭,缓缓沉入池底。
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眼睛看不见,听觉和其他感觉都会被无限放大。
阿树被迫紧贴在顾临川身上,感受着少年炽热到滚烫的温度。
她的眼底一片茫然,宛如盲人般,眼珠空落落的,视线找不到聚焦的焦点。
“小川,你冷静一点……”阿树颤着嗓子说道。
阿树双手抵在顾临川胸前,试图拉远两个人的距离。
可是顾临川的面前,她微弱的力量在如同蜉蝣撼树。
顾临川不满她试图逃离的举动,径直将那双纤臂掌握在手中,反手压在背后禁锢住,无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