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我想吃肉
时间:2021-11-26 00:38:45

  另一边,半个月不够朱勋查完所有,过一遍怎么样得个一年半载,但也查出些问题来,兵马不如开国时那么好是真的,总体也还看得下去,并非没部都有四成空饷那么严重。
  只是搁纪宸手下越久与纪氏关系越亲密的,毛病越多,越像前朝。其中也有严格自律者,朱勋把这类名单记了下来。“他才干几天?嚯嚯不了太多。”朱勋说。
  这话送到霍云蔚手里,被霍云蔚改成了“幸亏纪宸统兵时日不久”,意思顿时严重了。
  所有人都在忙,就公孙佳很闲,连判词都是霍云蔚读的。往纪府里收纪宸的侯印,派的是容逸,公孙佳都没用亲自去,她留在政事堂,将纪宸、纪宪一等人的名字勾掉,写下了几个他们腾出来的职位。
  这些职位霍云蔚肯定要安排人,她拿去两个,还得给京派留一点,很快就瓜分完毕了。最后把她经手议功的名单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总体问题不大,左路是确实打了仗的。
  章熙对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很在意,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他现在反而对纪炳辉及其家人没那么关注了,他在等着朱勋那里巡查的结果!
  公孙佳便不打扰他,告退之后跟霍云蔚对了一下值宿排序,今天轮着霍云蔚,她便很欢快地回家了!虽然回到家里也会有许多人登门拜访,可是家里她能支使的人更多呀!公孙佳就很快乐。
  一路上,单宇都很开心:“老杂种也有今天!就得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割他!”
  公孙佳含笑闭目养神,直到进府才说:“他没韭菜耐割。”
  下了府,单良亲自迎了出来:“君侯,任魁来了,说是想见您,有要紧的事儿跟您说。”
  公孙佳一挑眉:“是么?带到小花厅。”
 
 
第213章 彭犀
  单良亲自过来说任魁, 只轻轻提了一句,公孙佳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
  任魁现在身上还是原来的军职,俸禄依旧给他, 地位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了。以前是燕王的心腹爱将,现在就是个看坟的军头,如果硬说有什么没的话,就是他看的坟头比别人更多一点。
  任魁对公孙佳的畏惧是写在脸上的,就非常的邪门。只要有可能, 他是不会往公孙佳面前凑的。今天肯来,必有缘故。
  公孙佳慢吞吞走着, 单良道:“问他, 他也不说。看他有点呆, 我就没逗他。”公孙佳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对了, 今天参了纪家一本,咱们也该准备下一起儿了。”单良道:“是侵吞民田好呢?还是买良为贱好呢?要不就是草菅人命吧!这个好!越是盛世越见不得这个。反正证据咱们手上都有。”
  公孙佳道:“明儿我去见见外婆,看看她那儿还有什么。”
  “唔,也好!”单良认真地说,“到现在长公主还没有出手呢,这样的好事儿可不能忘了她老人家!”
  两人说话, 单宇就含笑跟在后面, 笑得有点傻气。快要到花厅的时候,她才快抢几步先进去观察。
  任魁比起不久前样子略憔悴了些,看衣着也不像受了亏,脸上甚至还长了点肉,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精气神儿没了。他转过身子的动作也显得笨重了一点, 略带点迟缓地看着公孙佳在主座上坐下,才想起来行个礼。
  薛珍看他样子不太对,警惕地往公孙侍的侧前方又挪动了一点点。公孙佳道:“坐吧,你从外面回城里来,晚上有住的地方吗?”
  任魁咧一咧嘴:“有的,”蠕动了一下唇,对薛珍道,“小娘子,别怕,我又不敢对君侯不利。”
  薛珍被说中了心事,有点讪讪的,用力瞪了他一眼。任魁又笑了,这回像个活人了。
  单良就抢问了:“任校尉此来,可是有什么难处?君侯既说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过来,就会看顾于你。”
  任魁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下官都挺好。是……给个人捎句话,问君侯愿不愿意拨空见一见他?”
  公孙佳奇道:“什么人?”
  “彭长史。”任魁脱口而出,又觉得好像是说错了话,待要解释,又咽了下去。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心事都被公孙佳看透了,既然都看透了,那就不说了!他理直气壮地闭上了嘴。
  公孙佳与单良对望了一眼,一点头:“可以。你还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吧,这么一点一点往外挤,你说得别扭,我听得也别扭。”
  任魁自暴自弃地说:“是彭长史来找的下官,说是看到纪司空连番被弹劾,想来求见您。”
  公孙佳说:“那就见一见吧。让他自己过来,你就甭来啦。看我做甚?你是嫌自己的日子太安稳么?想为燕王守墓就专心做这一件事,外间的事别掺和,再把自己折进去了。”
  任魁低声答了个:“是。”便告退去传话了。
  他前脚走,单良后脚就说:“君侯对他未免太关怀了。”
  公孙佳道:“燕王不是个东西,任魁倒是个有良心的人。这世上有良心的人多一点不是坏事。”
  单良道:“这个彭犀,有点奇怪,您看,他这是为什么来的?总不能是为了求官吧?”
  燕王事败,公孙佳奉命收拾燕王府的残局,燕王长史彭犀没有过来报到,公孙佳也没有去找他、更没有去问罪,吏部那里则是把彭犀的名字挂起。也就是说,彭犀是有资格去候补做官的。大家都知道的,肥缺要么有背景要么自己跑官,他这不主动的肯定得不到。那极差的,他就更不会去。于是闲了这么长时间。
  公孙佳道:“先生,彭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等单良回答,她就自己答了:“他身上满是疑云。”
  彭犀的履历比较倒霉,他两不靠,既没赶上先帝最初起兵的时候,又不是后来京派望族,卡中间儿一个书生。
  彭犀是被先帝发给燕王做长史的,先帝对儿孙们的爱护也是看得见的,燕王开府的时候正是先帝要培养他的时候,照说这样一个人,能力应该是有的。
  他落先帝手里的时候,霍云蔚他爹还在世,比起那一位传说中给先帝规划了宏伟蓝图的人物,彭犀就是后辈。后来被分给了燕王,又将他的舞台给限死了。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有能力有抱负有不甘的,遇上燕王这个有野心的人,他应该是如鱼得水。可彭犀就有本事让人总是忽略了他,领人怀疑先帝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公孙佳细细想来,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能被先帝挑中去辅佐比较看好的皇子,自己却又默默无闻,公孙佳记燕王府小账的时候都没记过他。给他机会自己过来报到考试拿官职他不来,等官职发完了,他又来求见了。
  还是找的任魁做个中间人。
  这个求见的时候也是不晌不夜的,要说他是恨纪炳辉要游说吧,天下谁不知道公孙佳已经与纪家杠上了?根本不用他来火上浇油。劝和就更不像了!公孙佳能想到的,就是彭犀手上可能有纪家的把柄,可燕王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来?
  单良见她静坐了好一阵儿,忍不住说:“一个彭犀值当您细想的?他上门时,您直接问不就得了?”
  公孙佳道:“见人之前心里不先有个谱儿可不行,这习惯不好。”
  “那您想好了没有呀?”阿姜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彭犀在门上求见。”
  公孙佳与单良对望一眼,说:“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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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犀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胡须里已杂了些白丝,一个很标准的士大夫的长相。他长得不出挑,但绝不难看,眼睛也不浑浊,甚至看起来有些倔强。单看气质,他比任魁还有锐气。
  公孙佳请他坐下,彭犀一拱手,先不坐,而是说:“君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君侯赐教!”
  公孙佳道:“何必这么严肃呢?说吧。”
  彭犀道:“君侯对付纪氏,是认真的吗?”
  公孙佳看着他不说话,彭犀也昂起头来,说:“君侯不令任魁再进门,是为了他好,在下看得出来。在下将要做的也是件危险的事情,总要弄明白了才可托付。总不好在下什么都交了出去,您却临时反悔了。在下岂不是要两头空?”
  “我派人送你去见安国公。”
  “亲伦是可以交易和舍弃的,”彭犀冷冷地说,“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
  这话很对单良的品味,他知道彭犀接下来肯定有戏,接了一句:“站着说话多累呀,坐下来说,阿宇,茶呢?”催完了茶再笑吟吟地对彭犀说:“彭先生,君侯与纪氏已是不死不休。”
  彭犀不看他,只盯着公孙佳看,公孙佳道:“开弓还有回头箭?”
  彭犀摸着椅子坐下了,喝了口茶之后面色才好了一点:“您是为了外祖家的私仇吗?”
  公孙佳坦然地说:“公私两便,有何不可?这种蠹虫,留他何用?”
  彭犀认真地问:“您说的‘私’在下都知道,能记得一个女儿的血仇的人家,在下也要赞一声的。您说的‘公’,是为朝廷,还是为今上?您站在哪一边?”
  单宇听到现在发作已是耐性变高了,她上前一步:“这位先生好生奇怪,是上门来审当朝宰相的吗?”她这话也不算夸张,进了政事堂,俗称里就算是宰相了。
  彭犀依然看着公孙佳,公孙佳道:“先帝在世的时候,我忠于先帝,先帝走后将江山托付给陛下,我就忠于陛下。无论对谁,纪氏都已经是障碍了,必须除掉!”
  “那您这一点一点的添油,又是个什么意思?”
  单良很诧异地问:“耗死他,不好么?毕竟也是开国元勋,这么剧烈,恐怕于陛下和君侯的名誉不利。”
  彭犀道:“当予雷霆一击!陛下的名誉还想要么?至于君侯,参倒了纪氏,清誉自然就来了!”
  公孙佳听着这话不对味儿,说:“先生,陛下是仁德之君!你在燕王府就该知道燕王做的什么事,想必僚属也没少参与吧?陛下是怎么待他们的?”
  “燕王全家都死了,绝嗣了。”彭犀冷冷地说。
  公孙佳垂下了眼睑。
  彭犀轻声说:“我都知道。不过您说的那话,我喜欢,有点先帝的味儿,府上果然是得先帝垂青指点过的。”
  公孙佳回忆了一下自己说过什么“有点先帝的味儿”的话,最终想到是“让燕王活着看盛世”。她说:“陛下对自己的儿子们更用心!可你没有看好燕王。”
  彭犀苦涩地一笑:“是。”
  “你也没帮着他谋逆,否则会出大乱子的。”
  彭犀也得意不起来:“我以为能两全,”他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公孙佳说,“我不赞成燕王,但是被先帝分给燕王了,也就不能告发这个人。我当时并着急,因为既不告发、燕王也无法成事,这个两全是可能实现的。太子比燕王强得不是一点半点,我再暗中给燕王府松松劲儿,并非无望。也算是对得起先帝。可是燕王一旦死了,我又不能对不起燕王,再为他的对头卖力。”
  单良听得都有点同情他了,真是太惨了!被卡中间儿了!这人呐,有时候有良心也挺惨的。不过单良对眼下的局面挺满意的,彭犀自己的抱负没了,心里憋着气,找来找去,出气筒就是纪炳辉了。谁叫燕王当年恨着章熙,又视纪氏为章熙的大助力与大软肋呢?
  挺好的!
  他接手了接下来的斡旋工作,将话题从危险边缘转了回来:“往事不必说,眼下先生登门,不会只是催促吧?”
  “当然不是!”彭犀从怀里拿出两大本册子来,“燕王暗中刺探太子的不法事,根本找不出什么来,全是鸡毛蒜皮。纪炳辉可就精彩了,在下保证,除了长公主府上,就燕王府里这些东西最多了!君侯,容在下为君侯筹划一二。”
  毕竟是正经做过王府长史的人,出手的格局与单良截然不同。他给公孙佳将案件分成了两大类:一类是单拎出来就很震撼的,二类是比较常见但是数量非常巨大的违法事。一个人活几十年,也不能保证不说一句谎话,处在权利中心的一个大家族又能有多少错事、多少把柄?
  打头的一件是,约摸二十来年前,纪炳辉在官军中看中了一个勇士,收其收入门下,此人最终成了他的私属。这与把普通士卒当奴婢使性质是截然不同的,这个官军他是朝廷的武官,级别虽然特别低,沾上官字就不同了。早年间行伍里的许多事情不太讲究,亲家之间弄个亲兵怎么了?放到制度确定的时候,是赵司徒都要说一句“骇人听闻”的。
  彭犀冷笑道:“奏本上不必写,太子问起的时候,您可以告诉他,二十几年前的事他不知道很正常,那会儿他正奉命携家眷回乡祭祖呢!人也在那里,今晚您就把人拿了。我带路!那人我认得。”当年俩都是新投过来的新人,路上相遇,不想一个被分给了燕王,一个被纪炳辉搞到了手。
  公孙佳心头一颤,她知道那个时候那件事!就是她舅舅受重伤的前后!
  “这人现在四十来岁,还在纪家。纪炳辉给他娶妻、赏他美妾、赐他田宅。可他的名字还在兵部的档里。彼时,陛下虽还未举行登基大典,可一应制度都是齐全的。以官员做私属,嘿嘿!”
  公孙佳叹了一口气:“多谢。”
  彭犀道:“在下也是为了自己的心。”
  公孙佳道:“却是帮到了我。”
  单良道:“添油不好吗?将纪氏的事一点一点都挖出来清算!他威风了几十年,抻抻他的筋,又怎么了?”
  彭犀对公孙佳说:“君侯也是这样想吗?拖拖拉拉,哪像是做大事的人?我观君侯之前行事,虽有隐忍之时,一遇风云却也是雷霆闪电、当机立断的!我只问君侯,您添油添到一半儿,说这堆废柴还不能烧,还得拿它撑那破门,你是继续烧它还是灭火?在燕王身上,在下只学到一件事——迟则生变!别端着架子!蠢!”
  公孙佳一惊:“是啊!”她总以为章熙已下定了决心,她这里就不必特别的着急了。还是彭犀说得对!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真是进了政事堂之后就拿捏了起来了!
  她离席站到彭犀的面前,深深一揖:“多谢先生为我拨开迷雾。”又问彭犀接下来的打算,在京城可有居住之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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