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一样的凶兽扑到半路,被天衢圣君和北辰元君召出的雷电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自己绊倒在云彩堆里。
北辰元君一怔,似乎看出了什么。天衢圣君则神情冷怒,右手已按上腰间的锁灵囊。
春花扶额,简直没眼看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孟极这坑货把自己送进锁灵囊里去吧?这里头呆上七七四十九天,是要灰飞烟灭的!
她情急之下,生出一股无穷大力来,带着大枷与金腰带的重量冲到天衢圣君身前,口中大喊:
“圣君,小神来救你!”
她的本意,是挡在天衢与假凶兽之间,给孟极制造逃跑的时机。谁知往生池边的青石上生满了苔,滑溜不堪,她一脚踩上去,重心不稳,整个人像大锄头一般往天衢圣君身上砸过去。
天衢圣君似乎犹豫了一下,伸手要去扶她一扶。然而他伤重未愈,又没料到她身上如此之重,两人贴作一团,一个倒栽葱,齐齐跌入了往生池。
巨大的水花溅起一米多高,而后池面渐渐回复平静,直至什么都没有了。
众仙傻眼。
那凶兽化蛇好不容易从云头爬起来,见此情形也是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不动了。
旁边一个英武的小天将窜上云头,一□□中凶兽前腿。本以为是刺入层层坚硬肌肉,谁知却像刺破了一层包空气的水皮。“噗”的一声,凶兽像个漏气的气球渐渐松软缩小,然后又“biu”地一声炸入远方,消失不见。
北辰元君立在池边,也是魔怔了一会儿,忽然沉沉低笑起来。
众仙家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只见清俊的北辰上仙向他们温和地挥了挥手。
“众位仙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他身姿翩若惊鸿,飘然落入往生池,不见一丝水花,如浮光入镜一般,也消失不见了。
往生池的凉水迅速淹没了口鼻。失去神智之前,春花最后的念头是:
她这回,可能真的作了个大死。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捅了篓子,被贬下凡,捅了更大篓子,回来难以收场的故事。大家注意不要站错cp哈~感谢在2020-07-03 16:55:08~2020-07-09 16:5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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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银海生花
钱春花的娘是个种地的农妇,干起活儿来能顶三个男人。可是恁她再力大无穷,在这灾荒年景里也是无用武之地的。洪水淹了农田,村中又开始流行瘟疫。钱春花的爹死于瘟疫后,钱春花的娘终于下定决心,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离开了家乡。
三个月后,在一座偏僻小城的城隍庙里,钱春花呱呱坠地,开始了她作为一名小叫花的辉煌人生。自会走路,钱春花便跟着娘亲走街串巷,沿街乞讨,一口莲花落唱得是天地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凋零。
钱春花两岁上得了一场重病,钱春花的娘出门筹钱给她看病,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城隍庙里的乞丐同行们初时还怜悯她,扔半个馒头给她果腹,后来见她病得越来越不像话,生怕她身上的病传染,便索性将她赶出了城隍庙。
在一个大雪的夜晚,钱春花躺在雪地里,模糊中似乎见到娘亲的手温柔地抚慰着她。
钱春花被冻死了。
春花的魂魄飘飘荡荡,没有上天,却反而飘到了冥司。
她从前给孟婆带过不少脂粉香料,在奈何桥排队的时候一眼就被认出来了。
孟婆也是很讶异,照理说,神仙转世都是在天界,不该走冥司这条路。找来禀笔判官掐算了半天,终于算出,她阳寿未尽。
春花无奈:“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判官于是又掐指算了半天。
“你这样的案例实在鲜见,也许是天庭和凡间的接驳系统出了故障。简单来说,就是天庭系统觉得你历劫还未历够,而凡间的系统又晓得你已经死了,所以便将你推送到冥司来了。”
“那……怎么办?”
判官长叹了一口气:“我是微末小官,权限也是有限。唯今之计,只能送你去凡间再投一次胎。”
春花闭了闭眼。她自认是个稳重而不失活泼的小神仙,对上孝敬师长,对下爱护仙童,平日里团结同僚,友爱睦邻,除了偶尔投机倒把捞点外快,她真的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
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呢?
“……投胎便投胎罢,又不是没有投过。”
李春花的爹是江湖上著名的刀客,他的刀快如闪电,出招时,对手还来不及看清他的招数,就已人头落地。当李春花的爹成为江湖第一刀客时,他忽然感觉到了厌倦。他累了,想找一个没有杀戮的地方,退隐江湖,娶一房媳妇,生两个娃。
他来到一个青山绿水间的小村庄,娶了村中最美的女子为妻,夫妻恩爱,不几年,就生下了李春花。
在李春花五岁的这个夜晚,大雨滂沱。睡梦中的李春花忽然大哭起来。李春花的爹感受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杀气。他从床上跳起来,取出封印已久的刀,握紧了刀柄。
一队黑衣人涌入了李春花家的小院,李春花的爹横刀立在门口。来客不由分说,上前交手。
铮然一声,李春花的爹倒在血泊里。多年不使刀,江湖上比他刀快的已大有人在。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李春花的娘喊了一声“大侠饶命”便血溅五步。
李春花哭喊了一声:
“爹!娘!”
终究也难逃厄运,惨死刀下。
春花拖着步子,又来到冥司判官的公案之前,郁卒得不得了。
判官见她来,哧溜滚到桌子底下去了。春花一把把他揪出来,他嗷地一声挣脱,绕到桌子对面,抖如筛糠。
春花两手撑案,目眦尽裂:“你这是个什么破系统?”
判官颤声道:“我的系统绝没有问题,是财神您的命格太奇葩!你可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啊!”
春花瞪着他,忍了半天才将一句可上溯千年的仙骂忍回去。
此刻她无比感念师父赵不平的先见之明,两手在腰里摸了半天,终于将五斤重的金腰带解了下来,财大气粗地摆在判官面前。
“烦请判官小哥哥想想办法。”
判官立刻双眼放光:“好说好说!”
他埋头在桌案底下翻了半天,翻出一个玉石般的盘子:“此为观世镜,可算出你还需下界历劫多少时日方可返回天界,再自动匹配上合适的命格。”
春花半信半疑地凑到那盘子面前,果见一妇人正在生产,看周遭饰品用度,应是个富贵人家。
“这是?”
“这是观世镜为您挑选的最后一个投胎对象。”判官笑脸如花,“此女婴一生下来便会遭脐带绕颈而死,妇人也因难产而亡。财神娘娘尽可以在此处喝茶歇息,静待历劫完成。”
“……”有钱能使磨推鬼,此言不假。
春花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中,见那妇人渐渐地□□越来越弱,终于停止了喘息。接生婆将一个红通通的小身体抱在怀里,拍打半天也无声息,急的汗如雨下。一旁丫鬟疾疾出门报道:
“老太爷,少夫人撑不住,已经去了。生下的是位小姐,可是……也没有半点呼吸啊。”
窗外蓦地响起一声老迈的啜泣。
“我儿福薄命蹇,怎么儿媳也……唉!我长孙家三代忠厚,为何上天要教我这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春花一怔,但见观世镜中现出一灰发老者,满脸泪水,颤巍巍扶着门廊向天拜下。
“老朽长孙恕,生年一甲子,谨小慎微,但求本分,从未求过富贵官禄。如今膝下荒凉,家业衰败,全是老朽一人的过错。满天神佛在上,若有劫难,请都降在老朽一人身上,留我这孙女儿一命罢!”
老者涕零俯伏,泣不成声。
斜放在太师椅上的手渐渐握紧。
春花神色怔忡地望着那老人。
几百年时光恍如紫电清霜,岁华惊回,摩挲旧梦,音容犹在。
不觉抬手摸了摸脸颊,竟有湿意。
又怔愣了一会儿,她定定开口:
“那判官……”
“财神娘娘请吩咐!”
“我有一事,求你相应。”
此时正是大运皇朝天下,太平盛世已过百年,暗潮汹涌,妖孽丛生。汴陵城中积善之家长孙家得了一位女公子,出世之时状似夭折,众人皆以为无望,谁知顷刻间女婴又转死为生,啼哭大作,口吐一枝金报春,惊得产婆打翻了水盆。
长孙老太爷痛哭涕零,跪谢满天神佛大恩,其后大笔一挥,为女婴取名曰:
长孙春花。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结束,下章开始就是凡间的故事啦。
第二卷 汴陵秋之第一个故事
第18章 、汴陵秋凉
两百年前,大运皇朝开国之初,司天地妖灵的断妄司首位天官曾亲临汴陵,道汴陵城风水得天独厚,有七百年财脉,不受战乱侵扰。此话一出,便引得甫经乱世的各地商贾纷纷向汴陵聚集而来,这才形成了如今天下商都的气象。究竟是言之所预,还是因言聚势,非贩夫走卒所能知。
但汴陵三江交汇,四省通衢,区位确是得天独厚。
汴陵江的支流汴水从城中横流而过,形成一个方圆十里的镜湖,名鸳鸯湖。湖畔就是汴陵城最繁华热闹的所在。
鸳鸯湖北岸以香街花楼、瓦舍勾栏为主,乃是数百年经商文化积累下来的文化娱乐之风,不仅经营妓业,更有许多棚座茶园酒肆,经营说书、戏腔、杂耍、皮影等等,各样百戏又有分派,譬如戏腔又分南调北调,南调又分九阳腔,婆婆腔,流水腔,不一而足。
南岸则是商铺集市聚集之处,其中饭庄林立,更有钱庄、布庄、药铺、典当、胭脂首饰、茶米盐铁、书画珍玩、衣帽鞋佩、花鸟鱼虫、香局绣局、武馆棋社。
南岸商街上,牌楼最高,占地最大,生意最旺的一家,名唤春花酒楼。据说招牌是由汴陵大儒七槐先生亲笔所题,太阳好的日子,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能从街头照耀到街尾。
俗话说,邻近打高墙,越近越远。挨着春花酒楼的饭庄没有一家开得长远的,左近的“四海斋”前头关门两个月了,今日正是整饬过后重新开张的日子。
严衍从四海斋临湖的雅间凭栏俯瞰,只见清江濯锦,龙舸云帆,鸳鸯湖碧,霞枫秋凉。
“严兄觉得鸳鸯湖如何?”
“如石兄所言,人杰地灵,俊采星驰。”
“隔壁那临湖的便是春花酒楼,他们有自家的画舫高船,可以包船至湖心用膳。你看湖边泊着的高船上搭了个台子,大约今日有什么盛事。”
坐在对面的青年公子自称石渠,是汴陵本地人士。三日前,石渠从京城游历归来,在赤峰寨附近遭强人拦路打劫。幸好路过的严衍会几手功夫,斥退了强人,两人便结伴同行,往汴陵而来。
一到汴陵,石渠便在四海斋摆了一桌答谢宴,感谢严衍搭救之恩。
严衍道:“石兄对春花酒楼如此赞赏,怎么今日不去那边用膳?”
“……”石渠咳了咳。这位萍水相逢的严先生,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容貌若秋树般清冷华美,乃是睿智沉着之相,说起话来却肃穆端方,丝毫不会拐弯,还隐隐有股威势,总教他想起幼时打过他八百回手心的私塾先生。真不知道是不通世故呢,还是我行我素。
但他打退匪徒的那一身功夫,真是教人大开眼界。石渠自幼话本读得多,经过这一次,已经自动将严衍脑补为出尘脱俗的隐世大侠,心中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实不相瞒,我和那春花酒楼的老板有些过节,所以……呵呵,不太方便。”怕他误会,石渠又补充道:“严兄可别觉得我是心疼钱,春花酒楼的菜色不贵,若是不包船,今天这一席菜够咱们在春花酒楼吃上两顿的了。”
嗳,好像越抹越黑了。石渠尴尬地搔搔头。
见严衍饶有兴致地望着湖上楼船,他连忙道:“不如唤掌柜的过来问问,湖上在举办什么盛事。”
四海斋的掌柜陈葛是一个清隽秀美的青年,笑起来露出两侧各一颗小虎牙,分外俏皮,一双桃花眼仿佛带着钩子,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石渠看看厅中,难怪四海斋今日生意这么好,而且是女客居多,多半都是冲着这位大掌柜来的。
陈葛一进雅间,外间无数的倾慕眼神便跟着进来,荡漾的珠帘都拢不住春意无限。石渠也被他的俊美容颜晃了晃眼,呆了一呆,方才回神,真心道:“掌柜的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哇!”
石渠将疑问道出,陈葛堆满笑意的眼眸冷了两分。显然他们不是第一个这样问的客人。
“二位瞧见那‘以武会友’的横幅了么?今日春花酒楼在湖上楼船摆下比武擂台,最终的胜者可以赢得赏银二百两,且比武胜出两场以上的,都可以有机会在长孙家谋得个护院的差事。”陈葛打量一下眼前两人,都是文质彬彬的样子,“两位有意去试试身手?”
石渠慌忙摆手,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面的严先生若肯出手,倒是有些机会,不过……
严衍道:“今日贵斋开张,对面却大摆擂台,看来是要与贵斋别苗头抢客人。”
这一句说在了陈葛的痛处,他闷闷道:“哼,长孙家的人尽是些奸佞狡诈之徒,明着争不过,就来这些下作手段。”
石渠:“……”
严衍道:“这春花酒楼的老板,莫非就是民间传闻的汴陵女财神,长孙春花?石兄,你方才说与春花酒楼的老板有些过节,就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