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春花——戈鞅
时间:2021-11-27 00:28:50

  一片甜香扑鼻而来,他不及掩住口鼻,已吸入了大半。这香气如火信丝丝钻入他五脏六腑,顿时烧得整个人如同一锅沸水,燥热难当。
  “世子!你不舒服吗?”秦晓月潮红着脸庞,搀扶着蔺长思,“晓月……扶你去休息可好?”
  蔺长思四肢乏力,身不由己,张口欲呼,竟也出不得声,终于由秦晓月搀扶着进了近处的一间厢房。
  盘棘隐在树后,静静注视。春花的一半魂儿坐在他左肩上,对挨她着坐的秦晓月说:
  “装的吧?”
  秦晓月的一半魂儿忧愁地点点头。
  “太龌龊了。”坐在另一边的,徐师傅的半个魂儿点评道。
  秦晓月的一半魂儿更加忧愁地点点头。
  戏台之上,男女戏子各据一角,凄凄惨惨地互诉衷肠。吴王妃领头,各位闺秀小姐都用帕子揩着眼角。
  石渠只顾与陈葛窃窃私语,并未留意到严衍在身边落了座。严衍断续听见“想吐”、“吃酸的”之类,陈葛则深思地眯起眼睛,神情颇为凝重。
  严衍拍一拍石渠:“你妹妹怎么不在席上?”
  石渠一脸茫然,倒是陈葛答道:“戏开场后,春花老板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席了。”
  “可看见她往何处去了?”
  “只瞧见她自言自语了半晌,脸色不太好看。”陈葛顿了一顿,还是没忍住毒舌,“……寻家姑娘也有独处时静声自语的习惯。春花老板那样子,倒与寻家姑娘有几分像。这可能,就是东施效颦吧。”
  陈葛怯怯地看了严衍一眼:“天……严先生,为何这么关心春花老板?”
  石渠一拍他肩膀:“你还不知道,严兄如今已是我们钱庄的大账房了。”
  陈葛大惊。
  断妄司天官微服到汴陵,绝不是出来游山玩水。大隐隐于市,他竟肯屈尊在春花钱庄做个账房,定是有什么弥天的大案。
  不管什么案子,可别牵连到他身上。嗯,今后须得离长孙家的人远远的。
  陈葛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拿定了主意,手中茶盏在案上一磕,瞪着石渠:“有病了就去看大夫,跟我说个什么?你是个男人,恶心想吐冒酸水,总不能是有孕了要生娃娃吧?”
  石渠的脸腾地涨红:“陈兄,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哼,别叫我陈兄,我跟你不是兄弟。”
  “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
  不知何时,长孙春花已回到了席间。吴王妃与邻座的千金都向她点头致意,她有礼还礼,并无异常。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几转,目光在席间逡巡一圈,终于找到了严衍,春花欢快地向他招招手。
  严衍一怔,慢慢眯起眼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见他不动,春花有些着恼地咬唇,索性起身,向严衍走过来。奈何她走的是直线,径直走上了戏台,从正要深情相拥的男女角儿中间不紧不慢地穿过。
  胡琴和鼓点戛然而止,男女角儿一抱没有抱上,再抱就落了刻意,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充沛的情感淤在了原地。
  喧嚣骤停,席间众人面面相觑。
  只有春花自己,丝毫不觉异常地走到严衍面前,咧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严先生。”
  严衍神色莫测地盯着她:“东家有何吩咐?”
  “你伸手呀。”
  “……”
  严衍默了一默,还是依言摊开手掌,且看她耍什么把戏。
  掌心一痒,他定睛一看,掌中多了三条色彩斑斓,肥硕柔软的毛毛虫。
  春花嘿嘿一笑,往地上扔了块帕子,掉头就跑,一溜烟儿便消失不见了。
  严衍霍然起身。
  吴王妃在上首惊唤起来:
  “世子去了何处?别是突然发病了,快去找啊!”
  十里外的澄心观,澄心道尊正在静室中冥思打坐,倏然心血来潮,灵上感应。
  “徒儿,今日城中有盛事?”
  道童恭敬侍立:“春花老板在裴园召开斗香大会,吴王府王妃、世子及众家女眷均有出席。”
  道尊慈眸轻启,徐徐道:“恐有妖物作乱其中,看来,还需本座亲自走上一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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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采兰赠芍
  老五们有句老话:发与魂牵。一缕发便是一缕魂, 寻常人剪头发,本无甚大碍,但若用上裂魂之法术, 便可通过割发来窃取人的魂魄。断妄司典籍中有一卷专述人魂, 便是讲魂分阴阳。阳魂上升,阴魂下堕, 阳魂清正,阴魂幽昧,故阳魂于外主善行, 而阴魂则主恶行。
  长孙春花言行颠倒, 一脸戾气,加之额前一缕断发,显是被人为割去了阳魂。
  光天化日, 权贵宴饮,竟有妖物如此肆无忌惮。严衍压抑住心中怒气, 心道汴陵确有古怪, 或许苏玠之死也与此有关。如此说来, 前几日撞见的那位提刀杀人的制香师傅, 也是被割了阳魂才发疯的。
  几丛玉簪后半露着螺髻,还有一柄金镂牡丹步摇躲躲闪闪。严衍一眼望过去,便知道是谁。
  长孙春花私下不喜着点饰,但有这些达官贵人往来的盛事,又要穿得堆金叠玉,恨不得把全副家产插在头上,旁的闺秀嘲笑她庸俗浮夸, 她也不以为然。
  做了亏心事四处躲藏的时候, 就有些吃亏了。
  他拎着她的后领, 把她拖出来。
  身为断妄司天官,他见过许多阳魂受损而行十恶之人,有阴邪鬼蜮,祸害无辜的,也有残暴无识,野蛮杀戮的。……拿个毛毛虫来吓人的,算是什么阴魂?
  春花吓了一跳,像一条华丽的花青虫一般扭动起来:“放开我!你欺负人!”
  “他挑眉,“我如何欺负你了?”
  “你……”春花一窒。
  竟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他欺负了。看到他好整以暇的样子就觉得讨厌,一定是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可知道你自己是谁?”
  “我……是天底下顶聪明能干的春花老板呀!”
  严衍一怔。倒是还不忘自我吹捧。
  “那我呢?我是谁?”
  她又是一愣:“你是……”她苦恼地皱起眉,掰着手指想了半天,“总之是个老古板,大冰块!”
  绰号也还记得清楚,想必在心里骂过了他无数遍。
  严衍欺身过去,一手擒住她两只手腕,轻轻使力,便将她脊背摁在树上。
  “你今日,都见了什么人?可还记得去过哪里?”
  春花杀猪一样叽哇乱叫:“杀人啦!救命啊!”
  严衍不欲惊动他人,伸手捂住她口唇,却被她一口咬在虎口上,牙咬之处顷刻就渗了血。他微微皱眉,掌心劲气轻渡,春花便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闻桑接到信诀,急急赶来,正看见严衍将昏迷的春花拦腰抱起,轻轻放在角亭之中,又伸出双指,凝聚神华,点在她眉心。
  闻桑大惊:“师伯,你要对她用‘探魂’?”
  目光如利剑刺来:“你看不出她被割了阳魂么?”
  阳魂离体,若不能在三日内唤回,阴魂便会彻底占据身体,放大心中原本只是星星之火的妄念邪念,人也就彻底疯癫了。事急从权,若要迅速找到施法裂魂之人,只有用探魂术了。
  “可……‘探魂’是禁术,在凡人身上用‘探魂’,也会受到反噬的!”闻桑又惊又疑。“不如,待我先检视园中妖气,再寻迹……”
  “那老五既然敢在光天化日对她动手,取她阳魂定有大用。慢一分,恐怕就就不回来了。苏玠一案,她是重要线索,决不能出事。”
  严衍剑眉紧蹙,盯着春花卷翘的浓睫。她沉睡的时候,倒是格外无辜。
  即使在断妄司,也只有天官才可在极为紧急的情形下使用探魂。探魂之术,需侵入受者心魂。受了探魂之人,便如将心底最隐秘的心思□□裸地暴露在施者面前,毫无隐私可言。
  闻桑犹豫半晌,终于闭口不言。
  他师父韩抉曾说,若非父母妻子,擅动探魂,后必有应劫。
  看师伯这样子,竟是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些都不顾了。
  严衍口中念念有词:“生为无定,死曷未归。”
  青色神华从他眉心缓缓流淌至指尖,缓缓渗入春花眉心。她皱了皱眉,似有不适,片刻之后又平静了下来。
  严衍缘着她的神魂,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她如何跟随兰荪离开筵席,又是如何被盘棘割去了阳魂带走。他十分小心,尽量不去碰触她其他的记忆。终于探知了阳魂远去的方向,他深呼一口气,慢慢退出她的心魂。
  倏然,耳边响起她沮丧的声音。
  “若是仙姿在就好了。”
  他一怔,复又明白过来,这是她遇险时脑中的自言自语。
  是啊,平日与她焦不离孟的仙姿,怎地不在她身边保护她呢?若有仙姿在,那老五盘棘未必能讨得了便宜。
  下一句话却令他结结实实地愣住——
  “拷问了烟柔七日,也该有结果了。”
  春花的阳魂蹲在空中,不知怎地,口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这真是奇了,一个魂儿,竟然也有味觉吗?
  她将这事和蹲在旁边的徐师傅说了,徐师傅道:“你大约是咬了人。”
  春花大惊:“我向来文雅得体,怎么可能到处咬人?”
  “也许你心中,一直有一个想咬的人吧。”
  “……”
  盘棘腾了云,来到城外有奚山阴的一处山洞。几个魂儿被他以香线捕住,只得跟随。
  山洞入口狭长,有花木掩映,不易察觉。进得洞来,里面却是个细嘴大肚瓶的空间,山壁呈赭石色,那是多年香料熏染留下的斑痕。洞中陈设崭新,錦幔低遮,玉席铜炉,云烟缭绕,浑似一个富贾人家。
  有奚山并非险山峻岭,春花和秦晓月幼时都曾与家人上有奚山游玩过,从未想过这里竟会有个妖怪洞。
  盘棘进了洞,立刻有一只圆头带触角的细身小妖迎上来:“香尊回来了!”
  盘棘瓮声瓮气道:“将这三只阳魂看好,莫教逃了。待我沐浴祷告之后,再来将他们炼成仙香。”
  小妖应了,如牵风筝一样将春花、徐师傅和秦晓月的三个半拉魂儿牵去一侧的香室。春花眼见里头全套的香具,甚至香台、香杵等还印着自家木具铺的图纹,不由得沮丧地叹了口气。
  秦晓月的魂儿吓得簌簌发抖:“这么说来,他是要把我们都烧了,炼成香?”
  春花问:“徐师傅,什么是仙香?”
  徐师傅道:“古籍中曾记载过,香中的极致圣品,名唤‘仙香’,乃是要以有仙缘之人的心魂炼制,炼成之后,燃之生白烟,冉冉可缘之登天。只有冤孽深重无缘正道,又痴迷成仙的人,才会想要炼制‘仙香’。”
  春花的阳魂抖了一抖:“这法子好没道理。明明做了恶事,怎么能炼成成仙的香?一定是假的。”
  徐师傅摇了摇头,倒是看守他们的小妖听不下去,反驳道:“你们凡人懂什么?这可是妖尊大人亲赐给我们香尊的法子,哼哼,如今把你们三个炼了,我们香尊大人也能飞升上天做神仙。到时我们一洞的孩儿们都跟着上天!”
  “……”春花听着这话术,倒与大街上招摇撞骗的丹药贩子有几分相似。她目光在小妖身后停了一停,忽然绽出笑容。
  “你们香尊别是被给忽悠了。若这么容易就能成仙,那妖尊大人自己为什么不用?”
  小妖一愣,想了半天,竟不知如何反驳。
  秦晓月和徐师傅见春花和妖怪信口聊起了天,又惊又疑。又听春花笑嘻嘻道:
  “其实我这里,有一个比先前的方子更灵的古法,不必寻什么有仙缘的人,此时此刻就能让你立地成仙,你听是不听?”
  小妖大惊,瞪着一双复目。
  “你骗人!”
  “我是有仙缘之人,否则你家香尊为何捉了我来炼香?我们有仙缘的人,是不会说假话的。”春花咧嘴,“你若要听,就近前来。我只说给你听,若教别的小妖听了先用了,你便用不成了。”
  那小妖半信半疑,挣扎了片刻,还是凑了过去,将长长的触角弯向她。
  “你说。”
  一切发生得极快。不知从何处冒出一条翠绿丝绦,紧紧箍住小妖的钩唇和颈项,小妖还未发出声音,便被紧紧勒住,晕了过去。
  春花这才吁出一口气。淡淡水光掠过,翠绿丝绦从小妖身上收起,落在地上,化成了绿衣兰荪的样子。
  “春花老板,我来救你了。”
  兰荪领着三个半拉魂儿,终于逃出盘棘的洞府,又一路狂奔,直奔到一处溪水旁,才停下,各自喘息。
  春花变了个魂儿以后,原以为飘来飘去甚是轻快,谁知眼下却觉得身子沉重无比,险些就要飄不动了。再看另外两只魂儿,比她还不如,几乎已经像一团湿了水的棉花,团在地上了。
  兰荪担忧:“你们离魂太久,渐渐要失去灵气了。”
  秦晓月慌得泪眼迷蒙:“万一盘棘那妖怪追上来,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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