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凤臣微笑:“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的一日,你就一直都是庾二夫人,所以,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吗?”
星河的心里,已经完全地被惊怒和恐惧占据,终于她甩开庾凤臣的手:“庾叔叔你、是要挟我?”
庾约皱皱眉:“我只是跟你说了实话,你自己该清楚,这是事实。”
星河的呼吸都不稳了,匪夷所思:“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么样?”
星河语塞。
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危机突然出现,那就是佑儿的归宿。
这让星河理智大乱,甚至忘了自控。
她难以按捺心中的惊急,竟道:“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放了我?!”
原先两人在室内的时候,丫鬟们都识趣地退下了。但门口还是有人侍立。
星河这一句,外头的人自然是听见了的。
庾约眉头一皱,终于哼道:“什么叫放了你,让你做二夫人,委屈你了吗?”
“当然不委屈,所以我一直都感恩戴德,诚惶诚恐,觉着对不住你,觉着……愧疚,”星河握紧双手:“可是你不该、不该……拿佑儿……”
“什么叫不该!我拿他怎么了?”庾约把她拉到跟前:“要不是你先提出那个,我至于说这种话?”
星河也无法忍耐:“是二爷先嫌弃我的,难道明知道被人讨厌,我还要厚着脸皮装无事吗?”
“谁讨厌你了!我亲口说过一句讨厌、嫌弃吗?”庾约的眼睛竟也罕见地瞪大了些,“不过是你自己在这里,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星河一呆:“我自以为是?”
“星河儿,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庾约冷笑:“假如我真的讨厌一个人,是绝对到不了什么休妻、和离的地步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更遑论敢跟我说出这些话!”
星河眉头紧锁,盯着他:“那你为什么……”
她没有说完,庾约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手一松:“给我住口。”
星河跌坐在榻上,莫名。
庾约自顾自冷笑了几声,转过身去,他仿佛要走,又止步回头,淡淡道:“你心里能不能想点别的?怎么,是因为习惯了跟那小子苟且,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他这是、在嘲讽她……
星河先是一怔,继而心悸,脱口叫道:“庾凤臣!”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庾约。
庾约止步回头:“我说错了吗?”
星河的唇在哆嗦:“庾凤臣,能说出这些话,你还说你不嫌弃讨厌我?你不觉着你太自欺欺人了吗?”
“那好!”大概是她连着两声的“庾凤臣”,一贯理智的庾约仿佛也有些失了分寸,他哼道:“就算是我自欺欺人。只是要什么和离……劝你还是多为佑哥儿想想吧!”
扔下这句,庾约迈步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隐约是甘泉的声音:“二爷……”
庾约不等他说完便呵斥:“闭嘴。”
庾凤臣带了人离开了,门外平儿急急地入内:“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吵起来了?”
方才平儿听见星河高声的时候,差点儿就要进内查看情形,却给闻讯而至的甘泉拉住。
她惊心动魄,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回事,干着急。
星河因为过于惊怒,胸口起伏,有万语千言,竟都不知从何说起,也说不出来。
平儿见她竟是前所未有的动了怒,急忙上前来给她顺气:“别恼啊,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二爷……也真是的,平日里那么疼惜,今儿是怎么了?”
星河缓缓定神,往外看了眼:“去了书房还是……出府了?”
平儿道:“应该是出府去了。”按照庾约向来的性子,今晚上大概是去了别院歇息。
星河深呼吸:“把佑儿抱来……不,不用,我过去跟他睡吧。”
平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竟是告诉我一声儿啊。”
星河心里冷的很,只想赶紧到佑儿身旁去,便道:“我这会儿想不好,明儿再跟你说。”
次日早起,宫内突然有人来宣旨,是敬妃娘娘传星河带了佑儿进见。
之前敬妃也曾叮嘱过,让星河带佑儿进宫给她瞧瞧,因为一直忙乱的很,星河自然把此事搁下了。
敬妃宫中,同有几个后宫的妃嫔在座。
星河带了佑儿进见,众娘娘看着佑儿那粉妆玉琢的模样,登时都喜欢起来,这个要拉手,那个要抱,一个个赞不绝口,争相亲近。
敬妃忍不住对星河说道:“瞧瞧,我好不容易看到了侄儿,反而近不了身了。你早该带他进宫来的。”
等到众位妃嫔终于喜欢够了,纷纷告退,敬妃才总算得闲把佑哥儿抱入怀中,笑问:“想不想姑姑?”
佑哥儿最机灵不过的:“佑儿想姑姑!”
敬妃笑逐颜开,爱不释手:“听听这小嘴儿甜的。”说着又悄悄对星河道:“这点上着实比他的父亲强。”
星河呵呵。
闲话半晌,敬妃问起府里的情形,尤其是老太君的病,因道:“我昨儿叫人送去的补品,老太太看过了?”
星河忙道:“老太太喜欢的很,就是怕娘娘也跟着操心。她老人家还说,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天气转冷,时气之症罢了,过几天自然就好。”
敬妃点头:“不管如何,老寿星可是不能出差错。我听说府里如今只有你忙里忙外的,你可也要多留意身子才好。”
“是,其实也没怎么样,”星河笑道:“多谢娘娘牵挂。”
这会儿敬妃把佑哥儿放在地上,叫他吃点心果子。
佑儿吃了几样,突然看到一只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他便惊喜交加,欢叫着追了过去。
敬妃忙叫了几个宫女太监去赶上,又吩咐:“别让哥儿去到别处。若他贪玩,就在殿旁走走就是了。别太远了。”
星河回头,见府里的嬷嬷也带了两个丫鬟一并跟了去,料想无事。
敬妃又问了清梦的情形,以及庾轩才出生的小女儿等。
星河一一答了,原来清梦这一阵子也不在府里,自去了香叶寺旁的一个小庵里住着,说是图个清静。
敬妃道:“四丫头从来性子古怪,不过她从小千恩万爱的,只以为有我们呵护着,必定稳稳妥妥一辈子呢,哪成想会这样?”
星河想起当初若不是庾清梦一念之仁,这会儿进惠王府的就是自己……竟不知道情形会是如何。
两人说了会儿话,星河趁机问起来:“娘娘,听说皇上最近要派人去峘州,是不是真的?”
敬妃道:“当然,这人你认识的,就是先前为你伴琴的信王府三王子。”
“为什么是他去?三殿下年纪不大,而且满朝文武那么多能干之人,哪个不比他稳妥?”
敬妃笑道:“这个,我隐约听说,好似是他主动要求去的。”
星河一震。敬妃感慨道:“不过呢,有志不在年高,这三殿下年纪虽不大,却是个不容小觑的。你大概不知道,在盛州的军中,他的名头简直要盖过小信王了。所以皇上对他也很另眼相看。”
李重泰自打伤了腿,后来继承了王爵。
一来他行动不大方便,二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所以那冲锋陷阵的事,自然不会亲自去做。
其实就算他想,也必有人拦着。
而李绝就不一样了,当时他那心境,简直是一心求死,所以每战必首当其冲,所向披靡,两年的时光,李三郎的名号,人尽皆知,简直堪比小李广。
直到霍康挑明了他的身份,军中才知道,原来那正是三王子!自然名声大噪。
星河默默地,只问:“那什么时候启程?”
敬妃道:“本来是今儿的,可今日是信王太妃回盛州的日子,所以定了明日。”
两人正说着,一个宫女从外进来,行礼道:“娘娘,皇上那边听说了二夫人今日带着哥儿进宫,特意叫人来传,让带过去看看。”
敬妃笑对星河道:“皇上从未见过佑哥儿,怕也是好奇。”
陪着星河,带了佑儿往皇帝寝宫而行。
才出了寝宫不多时,就见前方有一队人经过,一个个锦绣华裳,气派非凡。
星河还没细看,就听见佑儿欣喜地高声叫道:“叔叔!”
与此同时,前方有人回头看过来,清冷锐利的丹凤眼。
隔空目光相对,星河猛然一震,原来那回眸之人,正是李绝。
只听敬妃低声道:“偏偏遇到了……”
星河只顾看李绝,虽听见敬妃的话,一时不解。
直到李绝转头,星河才发现,原来在李绝身旁的竟是信王太妃,冷华枫正也盯着她,眉头皱蹙,好似狐疑。
敬妃上前:“太妃这是……”
“才要去跟皇上辞行。”冷华枫微微欠身行礼,目光瞥过星河身边的玄佑。
小孩儿却正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旁边的李绝。
而李绝一言不发,只在最初淡淡扫了他一眼,好像不认识一般。
佑儿见他不大理会自己,眼带疑惑,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却并不出声。
敬妃笑道:“巧了,我也正要带星河跟佑儿去面圣。可以一起了。”
冷华枫仿佛惊诧,低头仔细看了佑儿半晌,却还是面带微笑地问道:“佑儿?这……就是庾军司的公子?”
敬妃道:“可不是么?皇上也没见过,特意叫我带过去呢。”
信王太妃笑了笑:“原来如此。”
抬眸看向星河,意味深长。
星河的心不在她身上,所以并没察觉。
皇帝的寝宫。
信王太妃跟李绝在左,星河拉着佑哥儿的手,跟着敬妃在右。
上前行礼,佑儿按照敬妃先前所教的,也像模像样地跪了地,嫩生生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就在星河拉着佑哥儿进殿门之时,皇帝的目光就落在那小小的孩童的身上脸上。
皇帝的眼底仿佛有些惊诧,等听了佑儿这一声叩拜,皇帝面上露出笑意:“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过来让朕仔细看看。”
敬妃将佑儿带到跟前,笑说:“这孩子还小,不太懂礼数,方才教了他一会儿,竟就会了。”
皇帝俯身细看佑儿,打量了半晌,丹凤眼中的惊诧慢慢地转为震惊。
他先是看了李绝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甚至目不斜视,只垂眸看着琉璃地面。
皇帝又看向星河,见她仿佛也是同样,揣着心事似的,心不在焉。
倒是信王太妃的双眼一直都在佑哥儿的身上,时不时地又扫向皇帝。
两个人的目光瞬间一碰,却又飞快地各自撤回。
皇帝心头巨震,咽了口唾沫,伸手握住佑儿的小手:“你多大了?”
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皇帝的心跳都随之快了几拍。
佑哥儿天真无邪地:“回皇上,佑儿快三岁啦。”
皇帝笑道:“看着……不太像。”
“是真的,”佑哥儿认真地回答:“还有……”
他假装数了数手指,仿佛很懂似的:“过年就三岁了。”
皇帝笑着点头:“说的也不错。”
他好不容易将目光从佑哥儿面上转开,看向底下的星河:“常常听敬妃念叨这孩子。怎么直到今日才带进宫来?”
星河道:“回皇上,他年纪小,怕错了礼数。”
皇帝呵呵笑道:“小孩子懂什么,就算做了错事,难道还会有人怪他?”
这话仿佛说在指桑骂槐,信王太妃在旁微微抬头看了眼皇帝。
皇帝却仿佛满眼都是小孩子了,连先前很“得宠”的李绝,都不再多看一眼。
敬妃见佑儿竟也投了皇帝的缘,便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早叫你多带佑哥儿进宫来的。”
星河垂眸,轻声道:“回皇上,王太妃跟三殿下在这里,我们就不打扰了,别耽误了皇上的正事。”
皇帝笑道:“不妨事,朕许久没见过小孩儿了,倒是想多跟这孩子亲近亲近。这样吧,你先回敬妃的宫中去,回头朕叫人把佑儿送过去就是了。”
皇帝说了这句,又吩咐敬妃:“你先留下,有几句话。”
说话间,皇帝竟笑着略微用力,把佑哥儿抱在膝上。
皇帝这些日子也病恹恹地,又加上燕王的事,越发气虚体弱,此刻不知为何,竟觉着精神一振,手脚都多了力气。
小孩子靠在他明黄龙袍上,脸儿正对着皇帝胸口的团龙。
佑哥儿倒是习惯了被人抱来抱去地疼宠,只是看着皇帝身上的龙袍,竟是从未见过的,便伸出细细的手指描摹那龙须、龙眼,天真烂漫地说道:“这是龙龙,佑儿知道。”
皇帝笑问:“佑儿喜欢吗?”
玄佑点头:“喜欢!龙龙很厉害!”
皇帝哈哈一笑:“佑哥儿,你要记得,厉害的不是龙,是人,如果是个庸人,就算穿上了这一身儿,那也算不得厉害,也无人怕他。”
玄佑似懂非懂:“那佑儿是……勇、人,还是厉害的人?”
皇帝的笑从眼睛里溢出来:“佑儿自己说呢?”
一老一小,竟旁若无人。
这般其乐融融,让敬妃看的发怔。
信王太妃的眼神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