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云听完王光宗的话是有点震惊,心里又觉得滑稽。
别的不说,好好的副校长,体面又好听,工资福利都好,跑出去给人当私人安保,说出去简直笑掉大牙。
再说了,万一哪天倒闭呢?外头的钱可没有这么好挣,家里现在可就指着一个人过日子。要是想挣钱,他们只要肯对外敞开大门,什么钱挣不到啊?
每个月都有每个人过日子的方法,口口声声三百块,好似谁都是朝钱过日子,他们又不是什么揭不开锅的人家。
方海可是有理想、有目标的人。
赵秀云没想把关系堵死,只说:“令郎要是在中国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来找。”
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
生意人,也不轻易翻脸,这一茬就算这么过去。
赵秀云才去找方海,心想还是问清楚一点。
忙工作,夫妻俩还刻意避嫌,没怎么说过话,她找来,还给方海吓一跳,以为家里出什么事,脸色都沉几分,问道:“怎么了?”
赵秀云把事情跟他一说,方海也觉得好笑,说:“跟我提过几次,我都给拒了。”
又怕媳妇心疼钱,说:“不就是三百,早晚我能挣到的。”
就是没那么快。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赵秀云觉得自己早年要是肯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发财的机会真是大把有,或者胆子再大一点,就是禾儿都能叫挣到钱。可她不是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希望枕边人是,只说:“我就是想跟你说,你最好也跟领导报备一下。”
这种事上,方海向来不敏锐,现在想想也是,说:“确实,纪律上也要求我们不要跟外宾太深入交流。”
尤其是他这样的工作出身,最讲究清白两个字,任何海外关系都最好不要有。
他也不耽误,先是往上报。
领导都是老领导,否则不会选他做这个安保负责人,听完没觉得怎么样,调侃说:“三百块呢啊。”
少说得是司令员的工资了。
说不爱钱,是假的,人是靠钱过日子。
方海一脸严肃说:“咱挣不了这个钱。”
他于任何事情上都是问心无愧,只有对媳妇孩子觉得亏欠过,等考察团离沪之后,才有时间和媳妇好好聊这件事。
赵秀云还以为他这么严肃是要说什么,听完笑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爱钱?”
方海慌忙摆手说:“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咱们还欠着外账,本来有机会快点还上的。”
媳妇早出晚归,还熬夜写书,就是为早点把钱还上,可是他没什么一技之长,只有这份工资,私心里还是觉得男人该多挣点的。
赵秀云何尝不急,说:“我算过了,今年年底就能攒够钱还,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她反正是下决心,这辈子再也不跟人借钱,滋味太难熬,两口子是日夜计算着。
方海只是想把话说开,半响说:“也希望我能早点升职加薪吧。”
只是没那么容易,毕竟越往上升得越慢,再熬下去还得有资历,他之前升得有点太快。不过因为这次任务顺利完成,他还是拿到奖金,履历上又添好看的一笔,留待将来都是有大用处的。
第201章 大姑娘 第一更
为着接待的事情, 赵秀云都没怎么好好准备过年,在她这里, 这可是顶重要的一件事。
现在是歇下来一口气都不带喘,就发动全家一块干活。
第一天就是大扫除。
趁着天气不错,方海把家里所有被子、被单全拆下来洗洗晒晒,赵秀云撸袖子,打发孩子一个擦楼梯,一个擦柜子,自己上上下下爬高爬低。
擦着窗户没两下, 禾儿就嚷嚷道:“妈,妈!”
叫叫叫, 一天天是要叫几次。
赵秀云纹丝不动,一张嘴感觉有灰钻进来,无奈道:“干嘛呀!”
“妈!你过来一下!”
赵秀云叹口气, 往楼上走,没甚好气说:“忙着呢,咋了?”
禾儿有些扭捏,说:“我流血啦……”
越往后声音越低。
赵秀云都差点没清楚, 问:“什么?”
说完自己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看说:“碰哪了?”
禾儿手缩回来说:“不是手。”
她眼睛还用力地眨几下,好像有什么暗语。
赵秀云摸不着头脑,心想忙着呢你还跟我猜哑谜, 说:“那是哪里?”
禾儿往常觉得自己和妈妈挺有默契的, 怎么今天这么说不通,急得跺脚说:“妈!”
叫叫叫,赵秀云刚想说她,愣一下说:“来了?”
“来了。”
这就是大姑娘了啊, 打孩子一节一节拔高,赵秀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好久就跟她说过来月事的事,怕她吓到。
现在看来,孩子是没吓到,当妈的给吓得不轻,说:“弄裤子上没有?”
“一点点。”
“换去吧,会不会用?”
“会!”
禾儿一溜烟跑开,苗苗显然一个字也没听懂,左右看看,又趴回楼梯上一级一级擦。
赵秀云只是有些感慨,回房间拿出一盒新的月事带,等禾儿回来给她说:“之前都跟你说过,不用再说了吧?”
前后也就那么一会,禾儿好像有大姑娘的羞涩,说:“不用不用。”
赵秀云现在都不能看到孩子的头顶,最多是平视,看过去只觉得感慨万千,问:“疼不疼?”
禾儿摸摸肚子,觉得没什么感觉,摇摇头,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那坐着吧,今天不让你干活了。”
女孩子到这个时候,总是娇贵一点。
禾儿自己觉得没什么,说:“一点也不耽误事。”
头前都是这样的,不耽误,可是越往后糟蹋,身体就越差,赵秀云就怕孩子哪里没养好,大姑娘每个月这几天总是最难熬的,说:“我警告你啊,你现在是年轻,不当回事,老来要吃苦头的。”
对才要十三岁的人来说,老来有点太远,不过妈妈的话对她总是有威慑力的,嘴巴动动没说什么。
赵秀云这才下楼,到厨房泡上一把红枣,才接着干活
方海看她们母女楼上嘀嘀咕咕半天,以为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跟不跟他说呢?
赵秀云压着声音讲。
方海听完,有一种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最后只道:“快到能嫁人的年纪了。”
再也不是会赖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孩子。
这种事,做爹的也不好管,又说:“那你多注意她一点啊。”
赵秀云“嗯”一声,说:“今天不让她沾水,你帮她把柜子擦了。”
方海回过头看那堆被子,说:“咱们明年有钱,买台洗衣机吧。”
等今年就能把钱还上,家里也有添大件。
赵秀云想想也是辛苦他,说:“买,再给你换辆自行车。”
方海的自行车当时就是买的旧货,加上孩子学骑车用的都是这辆,撞好几次,早就叮铃咣啷响。
学校门岗都戏称,方副校长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早就想换,不过凑合着也能骑,又不想花大件钱,这会听完难得没说不用。
不然回回说给他买点什么东西,他一准是说不用的。
赵秀云看出他有多不耐烦那辆自行车,想想说:“过两个月看看吧,刚把今年的一千还给老爷子。”
又要过年,实在不凑手。
方海也不急,说:“行,到时候再说。”
禾儿在房间里坐一会,觉得还是有话想跟妈妈说,忍不住下楼来,又疑心父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支着耳朵听。
没听出什么来,咳嗽一声说:“妈妈,我有话跟你说。”
赵秀云还以为她是什么长大成人的迷惘,不得不丢下手里的活过去,问道:“怎么了?”
禾儿有件事一直萦绕在心头,说:“我今天是不是不能练功?”
别看她有时候挺忙的,练功从来也不耽误,有时候夜里还在院子里扎马步,别提多自觉了,老想着做女侠,仗剑走天涯。
金庸的魅力就有这么大吗?
怎么不见孩子为她写的《决战峨眉》如痴如狂。
赵秀云摇摇头说:“不行,少动啊这两天。”
还两天?
禾儿一下子觉得月事是最烦的事情,心想每个月都要来,她岂不是每个月都有好几天不能动,那怎么能行。
她脸垮下来,闷闷“哦”一声不说话。
就这样看,哪里像个大姑娘。
夫妻俩对视一眼,各自忙开。
别看家里不大,一年到头边边角角也全是灰。
苗苗钻来钻去,看姐姐坐在沙发上,问:“姐姐怎么不干活?”
不是不平,就是单纯觉得奇怪。
禾儿头一次和妹妹有秘密,只说:“肚子疼。”
苗苗也不追问,得到答案之后就接着做自己该做的,一天下来浑身是灰。
赵秀云带着她去澡堂,浑身搓干净,小孩子又说:“姐姐怎么不洗澡。”
”姐姐肚子疼,不洗。“
肚子疼原来也不能洗澡的吗?
苗苗头一次知道这件事,了然点点头。
赵秀云今天的感叹特别看,像是喃喃自语道:“什么时候你能和姐姐一样大?”
苗苗很认真地说:“不会一样大的,她一直都比我大四岁。”
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赵秀云也没再纠正,“嗯“一声带着孩子回家。
另一边,禾儿吃下一大碗红枣,自己在家逗狗玩,乍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家里其他人回来了,没什么警惕心说:“来啦来啦。”
门一拉开,她“嘭”一声又甩上,自己也愣住,快速再打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
高明对着她从来没脾气,说:“没事。”
这个开场白显然有些奇怪,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
禾儿今天一整天本来都有些奇怪,咬着嘴唇看,哦,他是长高好多,好像比自己高了。
高明提东西的两只手有些发酸,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睛都不敢眨。
隔着门对峙好一会,小黄的背都慢慢要弓起来,变成一个攻击的姿势。
家里人正好回来,赵秀云有些惊喜说:“高明,你怎么来了?自己来的吗?怎么没说一声啊?站这儿做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禾儿回过神来,拿出待客的态度来,赶快让出路说哦:“快请进。”
果然是久不见会生疏,都用上请了,以前可不会这样。高明无端觉得失望,还是先应道:”是我堂叔的儿子要在沪市结婚,我跟他们一起来的。“
赵秀云现在都顾不上别人,只看孩子说:“长高不少,在青岛好吗?冷不冷?吃过饭没有?饿不饿啊?”
每回来信,其实说的都是这些,到底没看过不一样。
几个人边说边往屋里走,禾儿跟在后面有些酸溜溜说:“我才是亲生的。”
赵秀云无奈道:“你天天在家,我有什么好问的?”
高明给禾儿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不知道她为什么又不高兴别过脸,心里带着一种包容想,还是这个脾气啊。
赵秀云也只拉着孩子说几句,问清楚情况,知道他晚上住招待所,到底怕带他来的大人放心不下,催着方海赶紧送他回去,反正这一下要待半个多月,日子还长着呢,什么时候不能说话。
前前后后加起来,好像在赶什么场,禾儿觉得自己都没能跟好朋友说上几句话,睡前扁着嘴想,反正她现在有一个全天下最大的秘密,也没法告诉他。
大家就这么扯平吧。
第202章 又一年 第二更
高明的到来, 给几个孩子都注入活力,禾儿天天在外面疯, 不到天黑不着家。
这样一看,赵秀云有时候都觉得她不是大姑娘,到底年纪小,上高中也还是这个样。
不过她没空管,自顾自准备过年。
虽然还是没有相关的政策出来,但大街小巷的小摊小贩越来越多,连纠察的人都选择在大过年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路上剩下的全是些小偷小摸,想浑水摸鱼。
连苗苗都被偷了五块钱, 她本来是下课后顺路要去新华书店买东西的,站在柜台前口袋一摸,空的, 只能委委屈屈再回家拿钱。
丢了钱,再没有人比赵秀云更心疼,可她也不好谴责孩子太多,只能说:“你以后钱得藏好, 不许就这么放口袋,知道吗?“
她是这么叮嘱,心想孩子应该再小心些,谁承想大年初一一家三口上街, 苗苗旁若无人脱鞋子, 从里头掏出油纸包着的钱,数出要花的部分,又跟人家店老板说:“我包了两层,一点也不脏的。”
别说是两层, 就是没包,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更何况是这么点大的孩子,只叫人忍俊不禁。
赵秀云出门的时候都没瞅见,愣是没能说出话来。连方海都被女儿这神来一笔震惊,心想要是遇上个抢劫犯,那这一弯腰的功夫不是一锅端。
这孩子是一天天地在想什么啊。
苗苗不觉得自己做多让人震惊的事,一脸严肃把找回来的钱又用油纸包好,要再放回脚底。
赵秀云赶快说:“你不膈脚吗?”
哪怕是薄薄几张钱,多少也是会不舒服。
苗苗脚动动,说:“这双鞋比较大,不会的。”
看样子她还不是随便这么弄的,是精心想过。
钱藏脚底这事,赵秀云不是没干过,但凡坐长途车的人,恐怕都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