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科举之路——木子金三
时间:2021-12-15 10:03:00

  秦遇睫毛颤了颤,抱着被子来回滚动。
  兰兄已经是秀才,对于院试的难度心中有数,兰兄都那么说了,或许他自己真的可以呢。但秦遇又总怕高估了自己,更怕自己以后不佳,在其他人眼中成了“伤仲永”。
  说白了,他还是有点畏怯万一失利,其他人的嘲讽。
  哎,当初县试时那股劲儿哪去了。他揉了揉脑袋,一整夜辗转难眠。
  次日,秦遇顶着黑眼圈起床,把何穗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问,是不是他晚上打呼,影响到秦遇了。
  秦遇:“不是。”
  他微蹙着眉:“我是有一件事烦恼。”
  能让秦遇烦恼的事,何穗还真有些好奇,试探的问了问,如果秦遇不愿意多说,他就立刻闭嘴。
  秦遇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参加院试。”
  “当然想过了。”一提这个,何穗就来了劲儿,他吧啦吧啦说一通,最后有点惋惜道:“就是院试花费不菲,我又一点把握都没有,不然我今年都想去试试的,不管成不成,好歹有回经验啊。”
  他这番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在秦遇脑袋上。
  是了,他还这么年轻,此时不冲,什么时候冲。况且,兰兄还肯定了他,万一运气好考上秀才,他娘的日子就更好过了,而他身上的筹码也会增加,以后族里做什么,都会三思而后行。
  就算,就算失败了,他们家也还能扛得住,就当攒经验了。
  相比之下,其他人的眼光算什么,以后怎么样,谁又知道。没必要因为未来还不存在的顾虑而踟蹰当下。
  心里有了决断,下午时候,秦遇就找到戚兰说了。
  戚兰拿扇子戳了戳他的肩膀,眉头微挑:“怎么突然想通了?”
  秦遇就把自己从昨天到今天的心路历程一一说给戚兰听。
  戚兰嘴角抽了抽:“该说不说,你有时候该洒脱一些,偶尔有些攻击性不是坏事。”
  秦遇朝戚兰拱了拱手,连连应是。
  于是县学休沐时候,秦遇回了一趟家,把他的想法跟他娘说了。
  张氏自然高兴,抱着儿子把人好一通夸,“你怎么这么争气呢。”
  秦遇有点囧,不得不提醒他娘:“娘,我还没考院试呢。”
  这么一副他已经考上秀才的欢喜样是肿么回事啊~张氏捧着儿子的脸,低声道:“不管怎样,你在娘眼里都是最好的。你不要考虑其他琐事,安心考试就是,其他的娘来安排。”
  秦遇心里一动,试探问:“娘要跟我一同去吗。”
  “想什么呢,娘那么没眼力见儿啊。再说了,娘一天守着铺子能挣不少钱,关了铺子多心痛。”张氏哼了哼,嗔道:“你如今也十二了,儿大避母,娘陪你赶考是不太方便。娘帮你另外找人,一定找个贴心可靠的。”
  “嗯。”秦遇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那就麻烦娘了。”
  张氏摸摸他的脑袋:“好了,你大老远回来也累了,快歇会儿去吧。”
  “好。”等秦遇走开,张氏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她想,如果儿子希望她陪考,她心里定然是愿意的。
  不过,孩子总要长大。
  她垂下眼,只是觉得她的儿子懂事得太早,长得也太快了。
  秦遇跟他娘通了气,就将此事按下,回到县学后抓紧时间学习。
  今年想参加院试的童生不少,随着时间逼近,秦遇明显能感觉到县学里人心浮动。
  没多久,有人问到了他这里,那人估摸着他今年大概率不会参加,以玩笑的语气问了问,没想到秦遇应了。
  当时周围说笑的人一静,随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的更大声了起来。
  眨眼到了七月下旬,县学里的童生开始互相结伴,约定一同赶考。
  秦遇这次再回家,还没跟他娘说上几句话,秦崇恩就派人把他叫走了。
  张氏对他柔声道:“你伯父叫你,去吧。”
  秦遇大概能猜到一点是为什么事,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他跟着老管家一路行到了秦家书房。
  “秦公子,老爷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秦遇点点头。随后伸手推开了书房的木门。
  秦崇恩在案后坐着,等秦遇行到他面前,他看着眼前这个稍微长高了一点的少年,心里既欣慰又骄傲。
  “你近来可好?”
  “多谢伯父关心,侄儿一切都好。”
  秦崇恩又问了一些秦遇在县学里的事,然后才说到正题。
  他捋着胡子,沉吟道:“你娘的意思是你们与族里那边生分了多年,一时半会儿实在亲近不起来。你又赶考在即,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分你心神。”
  这话说的委婉,张氏就是担心族里那边见她儿子年岁小,故意使坏。
  秦崇恩想到妻子转述给他听的,心里叹了口气,这裂痕还有得修补。
  不等秦遇问,他又道:“正好老夫要去郡城那边办点儿事,到时候与你一路。”
  “这……”秦遇是真的惊了,但随后反应过来,朝秦崇恩深深一揖:“伯父好意,侄儿谨记在心。”
  秦崇恩摆手笑道:“只是顺路而已,你无需如此。你全力考试,照顾好自己,我们就放心了。”
  院试的报名手续跟县试府试差不离。
  秦遇跟随此次参加院试的童生一起,先到府城,再行水路转到郡城。
  前后时间一共只用了五日就到了。他们一行人交过入城费,进入了城中。
 
 
第39章 诗赋题目
  “掌柜,你们这里的客房是什么价格。”
  柜台后,年过半百的老人笑道:“小公子,咱们这地儿比其他家都便宜,上房一天一两三钱,中房一两一钱,下房八钱银子,都包三餐。”
  饶是有心理准备,秦遇听到报价时,还是倒吸了口气。
  这物价也太吓人了。
  然而他这么一迟疑的功夫,有两名童生过来,立刻定了客栈最后两间上房,还一连定了大半月。
  秦崇恩有些着急了,唤道:“遇儿。”
  秦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换一家,跟秦遇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秦崇恩叹了口气:“你不要忧心钱财的问题。”
  考虑到秦遇也知事了,秦崇恩怕触碰到他的自尊心,话说的委婉。
  对于秦崇恩来说,几十上百两银子并不算什么,他也很愿意资助秦遇这个出息的侄儿。
  秦遇谢过了秦崇恩的好意,倒不是面子问题,他就是认为之前那家客栈性价比太低,不值得。
  他们在城中寻了半日,最后终于在离考棚有一大段距离的客栈住下。
  中房,六百八十文一天,包三餐。
  安顿下来,秦遇这才去寻县学里一同赶考的童生。
  柳瑾正在客栈大堂跟其他人谈天说地,严青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秦遇走近后,柳瑾的声音小了下去,对秦遇拱手:“秦兄。”
  “秦兄……”其他人也唤了一声。
  秦遇回礼,寒暄了几句,又说了自己的落脚处,然后才道出来意。
  “诸位看明日巳时如何,我们一同去衙门把文书和考牌办了可好。”
  “当然可以。”
  因为柳瑾他们住的客栈离官府近,明日秦遇会来此再找他们。
  事情约定好,秦遇就回去了。
  眼看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客栈里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严青脸色黑了黑,眼神冰凉,淡漠道:“我倒不知院试考生什么时候还以年龄论了。”
  周围一静。
  严青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身上楼。
  “严兄,严兄……”
  柳瑾跟其他人拱拱手,追了上去。
  其他人都懵了:“这姓严的发什么疯?”
  “委实不知礼数。”
  严青家境一般,郡城的高消费对他来说很吃力,所以就接受了柳瑾的提议,两人合租了一间上房,房费平摊。
  他回屋后,柳瑾也跟了进来,反手把门关好,欲言又止。
  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才道:“嘴长在别人身上,哪里管得过来。”
  严青捏着书页的手倏地用力,指尖泛白。
  如果说他长这么大,最后悔,最错误的一件事是什么,那一定是当初偏信,误会了秦遇。
  所以现在,他一听到别人说秦遇坏话,总会勾起他当时不好的回忆。
  严青慢慢松开手,目光绕过书上的文章,冷冷道:“凑巧碰上了。”
  然后就一心看书,拒绝交流。
  柳瑾揉了揉眉心,想自己八面玲珑人缘好,没想到却在秦遇身上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偏偏还是他理亏。
  次日到了约定时间,秦遇和他们一起前往衙门办事。
  院试的具体时间在八月二日,主考官是由天子遣派,每一届都不一样,这样也是为了避免有人胆大包天,收买主考官,一定程度保证科举考试的公平性。
  八月二日寅时,考棚外聚满了人,秦崇恩虽然早有预料,看到也惊了一跳。
  想象一下,一千多人考生,加上陪考的,都有二千多人了,黑压压挤成一团。
  秦崇恩拍了拍秦遇的肩膀:“尽力就好。”
  秦遇应是。他排在队伍中,前后都有人在低声交谈,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
  “大哥,家里这次为了你花费不少,你一定要考上啊。”
  “良儿,寒窗苦读十载,此次你一定要拼尽全力,方不辜负自己,辜负家人。”
  “三弟,你别紧张,别别别紧张啊……”
  言语中的焦虑,期望像一张大网,把所有考生网入其中。
  终于,衙役宣布开始进场了。
  队伍龟速挪动,轮到秦遇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他将文书和考牌递给衙役,另一名衙役上前搜查他,而在衙役旁边还有一名廪生,保证秦遇是秦遇。
  这也是防作弊的一种,免得有人替考。
  廪生不会白跑,郡城更远,相比之前考试送的银钱,这一次费用翻了四倍。
  确定没有问题,秦遇背着书箱进去了。
  在规定时间内所有考生入场,主考官一行人才到,一番仪式后,考生去寻自己的考舍。
  这一次,秦遇的运气就不太好了,号舍内有杂虫蛛丝,头顶也有些破烂。
  他看了一眼天色,这几日应该不会下雨…吧。
  他从书箱里取出抹布快速收拾了一番,然后等着衙役发卷。
  不比县试和府试的一天一考,院试是连续考三日,共两场。
  考试的范围也扩大了,除了帖经,墨义,经义,诗赋这些基础的,还有算学,律法,杂文。
  秦遇拿到题卷,习惯性先浏览一遍,考试内容的难度明显加深。
  帖经和墨义这些送分题的占比少了,经义的比重加大了。
  秦遇选择了由易到难的模式,把有十足把握的题先答了。
  日头越升越高,八月的天气酷热难耐,不少人都开始解下外衣。
  秦遇恍若未觉,夏暑冬寒练字的时候多了去了,这点热意不算什么。
  等他把帖经和墨义答完,已经午后,他向衙役那里买了点食物。
  一个寻常的蒸饼,在考棚内身价倍增。
  两个蒸饼下肚,他腹内有了五分饱意。
  他小心起身,在考棚内走动了一下。又把面巾用冷水浸湿后,擦了擦太阳穴,冰冷的凉意让他一下子清醒许多。
  休息了一刻钟,他的精神状态恢复到良好,终于提笔开始答经义题。
  题目是“君子爱人”。
  秦遇略微思索,想起这是《礼记·檀弓上》的一句,原文是: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注1】
  意思很浅显,但作答的话,肯定要写出延伸之意。
  秦遇有了思绪,斟酌一番用语,开始答题,工整秀丽的正楷字体一个个翩然跃于纸上。
  太阳像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热意弥漫,晃眼看去,物体好像都扭曲了一般。周围渐渐传来折扇舞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秦遇的脸庞滑落,滴在布巾上,他不能及时擦汗,索性就不擦了。
  后心处的衣衫被汗水浸湿又穿干,当风中终于吹来一丝微风时,太阳已经西下了。
  秦遇把答卷妥帖收好,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胳膊腿儿,然后摇铃唤来衙役,他憋许久了。
  考棚内的茅房不敢恭维,秦遇出来后脸都绿了,身上还残留着臭味儿。
  他用扇子扇了快一刻钟,味道才散去。晚间时候用了些清水就歇下了。
  他头一天晚上歇得早,第二天自然也醒得早,他小解后就在号舍内走动,这会儿天色还没亮,他脑子里思考考题。
  第一场,他还剩一道经义题和诗赋题。经义题他已经有了头绪,就是诗赋题还有点懵。
  那道诗赋题的题目很简单,就四个字儿:冰肌玉骨。
  冰肌玉骨不是一般用来称赞女子吗。莫非是让他们作诗歌颂品性高洁的女性。
  秦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天边泛起晨光时,他用了一个蒸饼,然后开始答经义题。巳时两刻,其他题都做完,只剩诗赋题了。
  秦遇蹙着眉,几次欲下笔作答,最后又收回了手。
  “冰肌玉骨,冰肌玉骨……”他来回把这四个字在唇齿间咀嚼,想要揣摩其中深意。
  或许是着急,又或许是随着太阳出来,温度升高,秦遇的额头,鼻尖都渗出了汗。
  他用袖子擦了擦,看着头顶一闪也不闪的日光,心想,要是有阵凉风吹来就好了,那肯定爽快许多。
  可惜凉风没有,只能自己造了,他握着扇子,平缓地扇着风。
  倏地,他动作顿住,然后又快速扇了扇,凉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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