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容千丝
时间:2022-01-13 08:55:25

  现今宴席散去,宋思锐决定借散步为由,到听荷苑附近小转两圈。倘若她还未歇息,他理应安抚一番,诚恳致歉。
  穿过花木繁盛的园景,四周月色迷濛,蝉鸣躁动。偏生除了亲随阿源,傅千凝和萧一鸣也不紧不慢尾随在后。
  “你俩各忙各活去!”宋思锐不耐烦。
  傅千凝“哈”地干笑:“虽说王府是你家,可没规定此路由你独占吧?”
  “三公子为属下安排的西苑,从这儿过去最方便。”萧一鸣坦荡磊落。
  宋思锐顿时语塞,袍袖一甩,大步前行。
  “可怜的表哥呀!”傅千凝幽幽叹息,“瞧这气急败坏的模样,想必闹翻了……”
  “谁气急败坏?”
  “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她无生辰八字,我俩分不清谁大谁小,历来以强弱论长幼……她如今柔柔弱弱的,你即便把人哄到手,也只能当我妹夫,哈、哈、哈!”
  傅千凝得意洋洋,下巴高高仰起。
  “嗯,”宋思锐长眸半眯,“这话我记住了。”
  他眼缝流淌人畜无害的笑,反倒让傅千凝心下发怵,“欸……哥你什么意思?”
  宋思锐微微一笑,往西南方向疾行。
  傅千凝贫嘴一时,忧心多虑,赶紧提起裙子追上;萧一鸣对表兄妹二人的对话摸不着头脑,唯有快步随后。
  ···
  宋思锐经居所不入,绕至大片竹丛后,忽闻环佩轻碰声渐近,暗觉狐惑,索性放慢步伐一探究竟。
  夜风拂过竹叶,万叶千声。
  提灯浮光掠影处,些许碎叶晃晃悠悠坠地,一名身穿淡绯芍药纹锦缎的女郎在侍婢搀扶下莲步而行。
  华服极长,刺绣极艳,如盛开一地金银细绣的花朵。
  铅粉敷脸,胭脂抹腮,黛染柳眉,花钿覆额,妆容精雅媚慵,眉眼娇态缱绻……竟是盛装的林昀熹!
  既有谢婉芝的雍容华美,亦带谢幼清的冰肌玉骨,又具傅千凝的俏皮可人,却偏偏掩盖了她本人特有的清丽透着浓浓的造作感。
  宋思锐脸上浮现出近乎于生无可恋之意:“昀熹,大晚上的……你装扮成这样,要做什么?”
  林昀熹按照笙茹的意思悉心妆扮,原是想到宴会殿阁附近看能否见着宋思锐,好询问他几个问题。
  不料,折腾太久,姗姗来迟。
  道上偶遇,目睹他毫无惊喜,甚至有点嫌弃状,她垂下眼眸,忿然中略带委屈:“不干嘛,散步。”
  见她不致于失了魂,宋思锐稍觉心安,噙笑:“好巧,我正打算散步,咱们顺道。”
  傅千凝戏谑一笑:“真巧!我和萧大哥也想去散散步,也顺道。”
  萧一鸣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哥”唬住,尴尬挠头。
  宋思锐回头甩了他们一记飞刀眼:“你俩不顺道。”
  “重色轻兄、轻妹又轻友!”傅千凝闷哼。
  林昀熹本已觉此行过于冒失,此际恐坏了他们三人畅谈,福身道:“昀熹先行一步。”
  宋思锐岂会让她逃脱?
  他快速挽了她的手:“还生我的气?”
  林昀熹明白他言下所指,不由自主抿起檀唇,绯色几欲浓过胭脂,片晌后,轻声嘀咕:“生气的。”
  她本就姿容昳丽,浓妆下眼如桃花,不经意一瞥便能勾人心魂,遗憾满头珠钗过分扎眼。
  “至美素璞,物莫能饰……”宋思锐轻叹,“我还是喜欢你简简单单的样子。”
  他脱口而出的“喜欢”二字,教林昀熹心头骤停。
  未料傅千凝不合时宜插口:“是啊!整那么花哨真奇怪!萧大哥,你说是吧?”
  萧一鸣顺口应道:“是有些花哨!”
  宋思锐火气腾烧——他的昀熹,何时轮到那两个家伙评头品足?
  “四丫头,给我回莲心阁,将《六经要略》抄一遍,明早给我;一鸣兄,即刻去东城攒绣斋,拿我一个月前定做的衣物。”
  傅千凝与萧一鸣各自懵然,面露匪夷所思,后忿忿离开。
  宋思锐强硬支开两人,面带淡笑,接过侍婢的提灯,眼神示意余人原地待命,自顾牵着林昀熹步向不远处的积玉亭。
  ···
  石亭一侧依傍嶙峋假山,一侧临悠悠碧泉,外围碧桃、红杏十数株。其时花期已过,婆娑树影在月下如披了银纱。
  再次被宋思锐带至幽静角落,林昀熹免不了怯赧,总疑心要发生点不可告人之事。
  枝桠漏下绰绰月华,柔和了他硬朗的轮廓,也为微哑沉嗓染了惑意。
  “昀熹,目下无外人,是不是该老实告诉我,以此装扮要去何处、做何事?”
  林昀熹羞愤难耐,总不能招认,受笙茹怂恿,计划跑出来勾引他吧?
  “我是想着……吓唬你。”
  “噗……鬼才信!以前不是嫌沉么?”宋思锐顺手取下她发上的鎏金红宝石流苏步摇,摘掉几枚金铃珠花,闷笑,“我兄长赠予的,不适合你。”
  林昀熹一声不吭,由着他逐一拿下点缀金银发饰、璎珞、手镯等物,自觉今夜之举实为画蛇添足。
  当他探手去扯衣裙的系带,她霎时慌了神:“三公子……”
  眼见宋思锐并未停止,她仓皇后退,绸缎“嘶”声断裂。
  “我赔你新的。”他强行将她那件满绣长褙子剥下,甩到一边,只留雪色上裳配金丝银线织就的拖裙。
  林昀熹颤抖着捂住裙子:“不、不可再脱了……”
  宋思锐上下端量她一阵,翻出白丝帕,到亭外沾了点泉水,细细为她抹拭胭脂水粉。
  明明风凉水冷渗人面,她却意外觉烫灼。
  待容色渐趋清秀时,他眸光流转而笑:“这才是我的昀熹。”
  她惶惶不知如何接话,原先准备好的言语统统忘在脑后,只得按捺微颤,任由他以长指作梳,整理倾垂青丝。
  良久,他缓缓开口:“昀熹,昨天没能管住亲戚,今日又太鲁莽,若把你吓着了,我宋思锐在此道歉。”
  林昀熹滟滟泛红的娇颜乍露惊色,秀唇开阖,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外,我向你保证,”宋思锐语气艰涩,“不论兄长或霍七,皆非你想像中的竹马……待你恢复记忆,如当真不情愿与我共度余生,我自会放你离开。”
  他曾无比笃定,昀熹悄悄追随,只因抹不开面子主动和解。
  至少,若恩断义绝,她决不会拖沓行事。
  但近日,他对此事莫名丧失自信,尤其晋王府重任在肩、朝政事务逐渐上手,他越发怀疑,昀熹就算肯原谅他,也不可能安居于府中。
  他有他的职责,她有她的使命。
  七十二岛物产富庶,民风淳朴,近数十年屡受海盗滋扰。
  她为秦家传人,定当投身于祖辈事业,护住她的岛民。
  当年无牵无挂,他立心追随她,辅佐她。
  而今局势剧变,他理应给她选择,而非端起天家贵族的架子,乱中豪夺。
  林昀熹蝶翼墨睫细颤,纤指轻抬,以罕见柔暖的势态虚攀他臂膀,乃至悄然晃了晃苍色袍袖。
  宋思锐这才注意到,她指甲上点染如夏日蔷薇的蔻丹,皙白小手被苍青银线云纹缎子一衬托,精致如画,甜美透心。
  他喉结无意识滚了两滚。
  “三公子,”她软嗓带糯,怯怯启齿,“我知道,今儿并非你脚滑,确是我太过粗暴之故……你、你身强体壮的,应该没大碍吧?”
  宋思锐憋住笑意:“有……拧到胳膊,闪了腰,崴了脚踝,最惨的是,心快碎了!”
  林昀熹起初惊中带愧,听他越说越夸张,料想又是逗自己玩,啐道:“你活该!”
  绵绵恼音如糖丝粘连,甜得宋思锐心头酥软。
  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是!我当真活该!你要不要再揍几下?”
  林昀熹浅笑将手抽离,诱发他探臂一捞,圈进怀内。
  她虽未全身心依偎他,倒无往时的紧绷和抵触。
  彼此心音渐促,又在深息间重归安宁。
  宋思锐低头在她发上印下温柔一吻。
  觉察她未作抗拒,他积攒勇气,以唇贴向她的额,寸寸下移,触至眉心。
  林昀熹惊觉他再度缠来,忙抬手封住他的嘴,却遭他轻舐,急急忙忙撒手,以掌心蹭向他肩头的缎子。
  “呵……藉机摸我?”他笑得发抖。
  她羞红了脸,推搡他倒退半步:“不许再对我胡来!”
  “那你说说,哪种程度叫‘胡来’?哪种程度算‘正儿八经地来’?”
  林昀熹瞋目瞪他,竭力维持端肃:“三公子昨日邀我搬去南郊品柳园,是随口玩笑,还是正式相邀?”
  宋思锐惊愕中夹带狂喜:“你同意了?”
  “你我之间无名无份,我如何敢搬过去?”她悄声嘟囔。
  他顿觉心内亮起漫天璀璨星辰,又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扭转太快,必有诡秘。
  深深吸了口气,他柔声诱哄:“这算是……要我许你名分?”
  林昀熹颊边燃起火团,烧进脑子,烫得她无所适从:“我、我有条件的……”
  “有何条件,尽管说便是,我倒不信能难得到我……”宋思锐定定凝视她,语气坚定地补了句,“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无畏无惧。”
  林昀熹闻言,心头似被高处滚落的石块击中。
  ——这话……好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  【额……这章连kiss都没有,亲的是头发啊……之前都没事,今晚改了一个错别字被锁了,真是暴风哭泣】
  老三那句话,在32章,由熹熹自己说的哈!
  ·
  日常求评论,求收藏专栏,啦啦啦~
  如果可以也请戳一下预收文呀~
 
 
第三十八章 
  #38
  流水漾起细碎月华, 流光溢进积玉亭,为林昀熹雪肌靡颜抹上斑驳银华。
  “昀熹……?”
  宋思锐静候片刻, 等不到她提条件,低声提醒。
  林昀熹以手轻摁噗通乱跳的心,努力用平静镇定的语气开了口。
  “我听世子谈及, 家父那一连串案子虽已尘埃落定,但仍存有疑点。三公子自幼师从他老人家,如真心与我一处,请尽力助他平反。这对个人前途和林家命运, 皆是莫大的帮助。”
  宋思锐微略错愕, 随即松了口气:“实不相瞒,这事我本就在做……没和你商量,一则未有大进展, 二则怕你徒添烦恼, 三则……”
  ——跟你无丝毫干系。
  但他不好直言, 改口道:“三则,不想以此胁迫你顺从我。”
  林昀熹抬眸,对上他柔光满溢的双目,惊讶之余,涓涓如泉流的感动徜徉于心。
  她从未忘记, 晋王世子曾以此作筹码劝她允婚;而宋思锐低调处事, 与之相比,高下立判。
  “三公子,我深晓来日未必能恢复身份, 不敢妄下定论,亦不该要求你作保。不过,有件事,我得事先明言,我……并不愿为姬妾或外室。倘若你我之事得不到令尊和令兄的谅解包容,也未获家父首肯,那便……只能作罢了,还望你勿要强求。”
  宋思锐笑意掺杂无奈:“你忘事了,心存此虑,情有可原。但我也要对你坦言一事,我从未对别的姑娘动过心、怀过意,更不曾想过娶他人为妻。这一点,你务必要相信。假若听见某些稀奇古怪的言论,压根儿无须往心里去。”
  林昀熹绯颜更盛:“谁、谁会往心里去?”
  “那你还介意‘双姝同行’?”他轻握她的手,“谢二姑娘或许是有那点意思,可我待她无半分异念;至于傅四丫头,她完全是闹着玩,瞎捣乱!你该不会……连她的醋也吃吧?”
  “我没吃醋!”
  “昀熹,其实我很高兴。”他笑而展臂,意欲拥住她。
  她退了两步:“我还没说完呢!在未确立关系前,你得守礼!还要管束你的亲戚!怎能……怎么能那样对我,随随便便的就……?”
  “我没忍住,是我不对;但昨儿亲你的,是方才那死丫头!”
  宋思锐为势所迫,只能把表妹卖了。
  林昀熹惊诧之极:“啊?是……傅四姑娘?”
  “她最近不晓得抽了什么风,忽然跑去研究易容术,故意模仿我的脸面,捉弄你和一鸣兄。我已训斥过,她不会胡闹了。”
  “……”
  林昀熹难辨喜忧。
  原来,与梦中傅家小哥哥的巧合来源于此?
  她做梦的当夜,听宋思锐提起“傅四姑娘”,因而杜撰了一个被她抽打的傅姓小少年;随着对三公子的关注,傅家小哥哥长了他的脸……恰巧傅四姑娘贪玩,装扮成宋思锐的模样逗她……
  但“章鱼”二字从何而来?
  莫非恍惚间,听岔了?
  念及此处,林昀熹两手发颤。
  宋思锐只道她怕冷,又不喜她穿兄长所赠,遂除下半臂衫披她肩头,顺手用她那件满绣芍药花的褙子裹上一堆首饰,牵她往外走。
  仆从仍在原位等候,见他俩卸下外衫,挽手并行,均露诡异隐笑。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