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怎么可能!”
“你有何事做不出?嚷嚷着要用贝壳做风铃,害我辛辛苦苦给你弄了九十九串……最后你嫌吵,又舍不得拆,经常夜闯我那儿……”
他唇畔含悦,补充道:“其实,我还挺怀念你主动的时刻。”
林昀熹嘴上嘀咕着“不信”,心里则觉得,过去的自己无法无天,没准儿真做得出来。
殊不知,宋思锐刻意漏掉“她躺床榻,他睡地板”的细节。
两小无猜,纵有亲昵之时,亦未及风月。
静默良晌,宋思锐问道:“你和林伯母在马车商量了什么?”
“没,笙茹就在车门外,我俩没声张。可我看得出,娘虽和阿微相处多年,这回真失望透彻了。”
“也对,一来并非亲生,二来那人无所担当,三来更把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换谁不心寒?再说,兴许她觉得,崔夫人自会相护,犯不着她操闲心。”
林昀熹犹豫半晌:“可我总觉得,小姨不像谋划者。她当初和霍七公子谋划,一心要将我赎离教坊,似乎之后才发觉我是被替换的……”
至少,在酒楼雅间里密谈,崔夫人还装模作样打翻茶杯,以此确认她臂上胎记。
宋思锐并不在场,无从判断:“她演戏演了十几年,把林家和崔家上下骗得团团转……以你这小脑瓜子,大概很难辨别她是否在故弄玄虚。”
“哟!拐弯抹角笑我笨!”她佯作恼怒,掐了他一下。
宋思锐反倒因这不轻不重的一夹而紧绷全身,急忙换回正经话题:“你爹的案子,我已查到,皇陵坍塌处存在人为痕迹,不排除有人故意毁坏。”
“当真?”
“反正……数桩罪罚来得太过凑巧,不管怎样,即便他老人家没法官复原职,起码能免去流放的孤苦。”
宋思锐语意带喜,隐约透出点不安。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最后查出陷害的幕后凶手当中,包括自己的父亲。
毕竟兄长一夜间从云端跌入谷底,晋王会否下狠手算计多年老友,不得而知。
林昀熹满心热切期许,手指拨弄着他中衣系带,温声哄道:“你替我说说情,让我尽快搬去我娘那儿呗!王爷曾说,只要我不闹事,等圣谕舆论平息,会放我走的。你替我作证,是你逼迫我在先,我力拒无果……”
“呵呵,我不光要亲手把你送出去,还得负荆请罪,将罪名包揽在身?”
宋思锐倾身一覆,借身体重量锢住她,居高临下挑笑道:“不如,我先‘逼迫’你,你展现一下,何谓‘力拒无果’?”
说罢,他低头,予以她一记绵蜜轻琢,如春风缱绻人间。
笑眸于夜色中流淌明灭星河。
“嗯……重点在于,‘无果’。”
正当林昀熹启唇回应时,他突然急且狠地衔住她的唇,卷过她的齿,吞噬她的一呼一吸,仿佛要攫取她全部的气力。
她因这份少有的霸道而心颤魂抖,哪有“力拒”痕迹?
将人碾成柔绵一团,宋思锐尝到得逞意味,自觉再继续下去怕要把持不住,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过她。
岂料他的小螃蟹野望渐炽,又试图哄他允准她搬离王府,开始了他所怀念的“主动”。
她指腹隔棉质中衣来来回回画着圈,寸寸挪移,恰似章鱼捕捉猎物时的柔韧缓慢,探手入怀,潜解罗带。
“你竟偷学了我的章鱼大法?”
宋思锐笑语哼哼,既盼她停止,又期待她进一步探索。
林昀熹檀唇滑过他腮边未来得及刮去的须根,四肢如触须慢缠。
明明秋夜冷凉,汗意氤氲令人颠狂的气息。
空气中无端腾起一股躁意。
宋思锐于呼吸渐促之际,卸去粘黏中单,身和心再度叠于其上,十指相扣,抵死相缠。
两唇绸缪,攻守兼备,魂迷而魄扬。
让宋思锐尴尬的事终究发生了。
竭力从沉沦边缘撤退,他翻身下床,闷声道:“我、我去冲个澡。”
“……?”
林昀熹目视他赤着肩膊奔出里卧,依稀猜到方才的异样源自何处,不由得羞红了脸。
···
处于外间另一端的浴室内,烛火未燃,水声时断时续。
这世上有些火气,易窜起,难浇灭,教宋思锐窘迫难当。
他羞愤地望向右手,正自犹疑,忽闻听荷苑外脚步声细碎,当即周身一凉。
“姐……”
门外传来傅千凝委屈的轻唤。
林昀熹忆及让她跑腿一事,火速从怯赧中回神,边整理蓬乱寝衣,边着急发问:“你没事吧?”
因夜静更深,傅千凝唯恐被人听了去,干脆推门而入,迳直闯进里卧。
林昀熹于昏暗中细辨她衣裙上无血迹,方舒了口气,悄声问:“情况如何?”
“别提了!我顺着崔家马车轮印子追到城外,不巧崔夫人停车于城墙下,像是在等人……我生怕露了行迹,当机立断跃上一株大树……”她越说越气,龇牙怒目,“你猜怎么着?那个萧一鸣!居然也躲在树上!”
林昀熹只能怪自己和宋思锐心有灵犀却缺乏沟通,真让那二人撞上了个正着。
弱光下,傅千凝俏脸红透,所幸无人觉察。
她为掩饰不自在的羞愤,负气啐道:“晦气,真晦气!害我把人跟丢了!”
“后来呢?你们打了一架?”
林昀熹还道他俩因私仇而忘却追踪,导致空手而归。
“那倒没……”
傅千凝嗫嗫嚅嚅,心道,比打一架还糟糕!
“想来,是天意。”
林昀熹深觉崔夫人运气太好,每回仅差一步。
傅千凝忸怩立在房中,脑海回闪藏身老树枝桠内的一幕。
其时日已西沉,秋树枝叶已无盛夏那般浓密,她选择的最佳落脚点正正位于树身之侧。
那苍蓝色武服的男子全神皆备,乍一见她,几欲惊呼。
她何尝不是被他吓一大跳?张口瞬间,被宽大手掌捂住了嘴。
与此同时,那家伙探出另一手臂,将她拖至身畔。
如拎猴子似的。
傅千凝气炸。
于是,在萧一鸣启齿欲言时,她果断“以捂还捂”,同样用手心摁住他口鼻。
此举本是怄气,偏生崔夫人马车先行,却留下两名护卫原地等待。
树上二人久候多时,以奇怪姿态半蹲半坐于横枝,双双捂紧对方的唇,互不相让。
随着夜幕拉开,城内喧嚣未泯,城外渐趋宁静。
崔夫人的护卫迟迟未离,在分外静谧的环境下,傅千凝更不能轻举妄动,奈何腿脚酸涩,不得不借萧一鸣臂膀之力稳住重心。
如此一来,她对他形成近乎于投怀送抱的势态。
他纯粹的男子热息冲入她鼻息,令她神思似灌了姜汤般热辣;贴合在鼻唇上的微糙大手略带颤意,如烧炭灼人。
天地间,除了西风萧瑟,枝叶摇动,更有紊乱呼吸声,及起起伏伏的心跳声。
傅千凝莫名从中体会到一丁点类似羞涩的意味。
她恨恨瞪视萧一鸣,恰恰撞入他暗带异彩的眼眸里。
目光相接的刹那,如有难以言述的悸动掠过,转瞬即逝。
傅千凝心肝无故一颤,暗自磨牙切齿。
——堂堂傅家四姑娘,东海七十二岛的四岛主,竟然被一大男人揪住近半个时辰,还不敢动弹!
想杀人灭口的心都有。
···
“阿凝……?”
见傅千凝傻愣愣立在房内,纹丝未移,半字不吐,林昀熹疑心她饿懵了,遂捧出一盒绿豆糕。
傅千凝犹自置身于烈火焚烧,无心进食,唯有以憋屈控诉掩饰窘态。
“那、那那个坏蛋!怎么那么讨厌啊!他竟敢嘲讽我!说我一姑娘家,不知羞耻,巴巴地追着他跑!我快气死了!你,你明儿必须给我作证!当众的!明言是你让我跑这趟!我受不了被人冤枉!”
她胡乱跺脚,意欲拍桌泄愤,又恐闹出动静惹人注意,索性扑向满床被衾,手舞足蹈,一阵猛捶。
林昀熹柔声细语安抚,自觉词穷。
未料傅千凝于悲愤间顺手抓起一件宽大的白色上衫,咒骂声消停。
“嗯?这是何物?”
“……”
这下轮到林昀熹无地自容,恰似煮熟的螃蟹。
支吾少顷,她只好低声招认:“你哥的衣裳,要不……先让他穿上?”
傅千凝圆睁双眼,俯首窥探床底:“他人呢?”
“他、他在洗澡。”
林昀熹烧着耳朵,接过那件遗留竹兰清芬的中衣。
傅千凝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由乱糟糟的床榻上滑落在地,双手捂脸,忿然挤出一句。
“啊啊啊!你俩……才真叫‘不知羞耻’啊!”
作者有话要说: 熹熹:喵?我俩啥也没干啊!
章鱼:阿凝,你知道得太多。
·
呜呜,千丝左手食指受伤了,打字龟速又容易摁错键……今天份有些短小,请大家轻点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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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56
大清早, 宋思锐动身北归。
但他事前安排的工匠、仆从、杂工、园丁,挑着一箱箱、一担担, 有序地进入城西南僻静处那间无牌无匾的宅院。
他们安静清除杂草,仔细洒扫庭院,清理破旧桌椅, 并搬来各式新家具和山石盆景。
闲置多时的宅子逐步换上新貌。
林昀熹和傅千凝也没闲着,抱了新净被褥、婴儿包被等必需品,亲自为林夫人母子布置卧房。
整个过程中,傅千凝时常斜眼笑睨, 眸子里尽是戏谑。
“姐, 你要是真搬过来,我哥咋办呢?他夜里一个人空虚寂寞冷……你不心疼?”
“呿!别胡说八道!”
林昀熹小声警告。
“你若计划夜里溜进晋王府陪他,大可找我放哨, 我这人很讲义气……”
话未道尽, 被一香囊砸中肩头。
正逢林夫人怀抱小婴儿踱步而入, 林昀熹收敛羞态,笑道:“娘,我和三公子商量过,此地周边安宁,房屋大小正合适, 咱们暂且先住上一段时间, 一来省得弟弟不适应,二来避免过分瞩目。”
“嗯,也对。”
林夫人看着她热切张罗, 将冷冷清清的旧宅布置成温暖的家,心中安慰与欢喜溢于言表。
林昀熹整理好床铺,见窗前放置的株桂花盆景,因缺乏日照,蔫巴巴的,边试着连高几一并挪出房门外。
笙茹见状,急忙放下手中折叠的衣服,抢上前帮忙。
林昀熹暗呼好险,若不慎展露力气,后果不堪设想,遂装模作样擦了擦不存在的汗。
她曾觉笙茹昨日借拿衣裳为由,前去给崔夫人通风报信,但计算时间和路程,无论去崔宅或棠族行馆,皆赶不及。
既然要扮作未曾揭穿,她只能继续留这丫头在侧,谨慎对待。
忙活一上午,工匠修缮完毕,杂役收拾妥当,陆续聚集在前院,静候吩咐。
林昀熹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确认活儿都干得差不多,笑说“大家辛苦了”,只留下六名仆侍和厨娘长驻,打赏余人,并提醒曲折巷道,切莫走岔。
待数十人欢天喜地告退,林昀熹方看清院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少年素袍银带,长眉墨画,眸若漆点,竟是崔慎之。
“表弟来了?”
林昀熹踏出两步,友善招呼。
崔慎之本已藏好惊奇目光,没料两眼仍旧被她笑颜所吸附。
明明只是最常见的垂鬟分肖髻,发上插着精致海棠簪,一袭简单家常青绫裙,偏生那双含烟凝月的明眸,叫他莫名荡起一层又一层心惊。
崔慎之怔忪须臾,慌忙垂目执礼:“表姐,我今儿提前下值,正好来探望姨母。”
哪怕刻意回避,少女娇颜染了的金色阳光,始终闪耀他双目。
“我们还想等拾掇干净,再请你们母子来小叙……没想到你倒先登门了。”
林昀熹假意不知崔夫人已出城,笑着引领他入偏厅落座。
林夫人和傅千凝闻讯相迎,崔慎之被小表弟的降生而惊到——教他百思不解的“姨母抛夫弃女”之谜,终于有了合理答案。
笑谈间,林夫人不放过询问崔夫人下落的机会;崔慎之语焉不详,旁敲侧击问发生何事。
林昀熹察言观色,后知后觉昨日对待崔家的事过于失策!
倘若不曾命仆妇相请,即便崔夫人有意回避,亦会探明情况才远离。
如今瞧她出城后静待一阵,又派人留城墙边等候,想必已核实他们曾急匆匆赶去崔家……
此举摆明在宣告,已觉察“真假阿微”身份及来由!
念及此处,林昀熹扼腕叹息——这下,崔夫人估计会带上阿微,躲得远远的……
可就算找到她们,又能如何?
打一顿出气?押解阿微去晋王府赔罪?还是从此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林昀熹忽而觉得,在没想好怎生处置这对母女前,眼不见为净,先把父亲的案子和她的蛊毒解决了再说。
···
正当林夫人和崔慎之你来我往相互套话之时,门外来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