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媚——容千丝
时间:2022-01-13 08:55:25

  趁外头忙于布置、另备吃食,他徐徐拿起“喜”字一侧的鎏金铜烛台,步步走向端坐的佳人,口中念念有词。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他一手轻轻旋掉蜡烛,一手将烛台快速探进红绸,以顶部尖钉直抵红嫁衣上的纤长颈脖。
  “赏月前,不妨先说说,把我的新娘子藏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章鱼:有人偷换我的螃蟹!怒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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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兔子的地雷~么么哒(╯3╰)
 
 
第六十七章 
  #67
  布置喜庆的婚房内弥漫着死寂。
  宋思锐昂然立于床外三尺, 左手蜡烛倾侧,落下滴滴红蜡, 宛如血泪。
  感受到烛台插针的尖锐,以及新郎官竭力遏制的怒火,红盖头下女子无可抑制地哆嗦着, 嘶哑嗓音也染上颤意。
  “三、三公子,您……好好的,为何开玩笑?”
  “开玩笑的,是你。”
  宋思锐话音冷似冰刀。
  “您说什么?我是……昀熹啊!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你也许曾是‘林昀熹’, 可你, 绝非我宋思锐的妻。”
  这句话从轻磨牙齿缝隙间挤出,字字透着狠劲,教女子抖得更厉害了。
  她周身珠玉磕碰, 发出微弱声响, 伴随喉底泣音, 呈现脆弱易碎之感。
  宋思锐自问昔时忍过辱、受过气,面对巨大冤屈亦能稳住,可这一刻,他只想一剑了结眼前人。
  他失而复得、千辛万苦相护、重新讨回的娇妻,在人生最期待的日子里, 被人换了去?
  若非无人作质, 难寻昀熹,他定要给她颜色瞅瞅。
  僵持片晌,女子泣道:“您定是误会了……何不揭开盖头, 瞧清我的容貌?”
  宋思锐的确好奇,她和昀熹到底有几分相近,是否真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他忽而记起,棠族人擅长的诡术很多,如摄魂术、换脸术等等。
  他不确认这人有否从崔夫人或巫医处习取诡秘方法来迷惑他,索性眼不见为净。
  “不必细看,你和她再相相似,也不可能骗得过我。我该如何称呼你?我可没法像兄长那般直呼你为‘阿微’……”
  “此话何意?你、你早知……她是个假千金?”
  宋思锐懒得费唇舌,反手以烛台底部,连点她几处要穴,冷笑:“你们母女厚颜无耻!简直令人发指!说!昀熹究竟在何处?”
  阿微本不会武功,压根儿无反抗余地。她痛哼一声,没有大声求援,只有泪水不断滴落在艳红婚服上。
  宋思锐不耐烦到极点,长久以来的良好涵养,驱使他摁下踹她两脚的狠心。
  “凭什么?”阿微啜泣声中翻涌恨意,“我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爹娘和婚约,也有错吗?”
  “哈!无耻之尤!”
  宋思锐怒不可遏,反而被气笑了:“不,是你拿走属于她的一切,现在乃合浦珠还!我真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你这等毫无担当的宵小身上!即刻招出你的同伙!并把昀熹给我毫发无伤地交还!否则,她每少一根毫毛,你便多受一刀!”
  “为什么……为什么……”
  宋思锐耐性耗尽,顺手点了她的哑穴,随即转身出门,对亲随阿流低声嘱咐:“速去荣安殿前,请萧内卫和傅四姑娘来一趟!记住,切莫声张!”
  阿流虽不理解他洞房花烛闹着对月成礼又嚷嚷蒸螃蟹所为何事,听出语气凝重,忙依言而行。
  宋思锐确认阿微逃不出新房,干脆立在门边,离她远远的,省得中计。
  上弦月隐没浓云后,天幕顿时混沌如洪荒初辟。
  院内灯火辉煌,光芒照不进他暗沉烦躁的心。
  他的妻,身在何地,自何时被替换掉的?目下是否安好?
  武功高强如她,对谜香等药具备一定认知,想必被亲近之人突袭,才没能抵挡……莫非是笙茹?
  笙茹人呢?
  寻思间,傅千凝随阿流沿回廊而至;萧一鸣则为避嫌,停步廊下,负手而立,等待召唤。
  “哥,不是不让人闹嘛?”傅千凝脱掉外披的狐裘,华服满是酒气,精致妆容早因薄汗融得不成样子。
  “你嫂子有些紧张,又一整日没见你,让你去陪陪她。”
  宋思锐容色平静,转而唤萧一鸣,悄声吩咐:“有劳一鸣兄亲去调两名女护卫,备上车马,替我秘密送一人回林家,牢牢看守;再另派心腹,前往崔家视察动静!”
  萧一鸣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宋思锐让庭院仆役停下手上事务,进耳房等候安排。
  却听房内隐约传来傅千凝的嬉笑声:“姐,姐夫欺负你了?还让你盖这玩意儿?也不嫌闷得慌!”
  宋思锐回身入内,将玉如意塞至她手中:“你来揭盖头。”
  傅千凝先是一呆,随即因他沉嗓冷冽而一震:“这……不、会、吧?”
  她如使剑招般,出手似风,迅速挑起红绸。
  但见大红婚服包裹的女子容色娇俏佚丽,抬眸间泪光盈盈,委屈之余,尽显千娇百媚之貌,确是林昀熹浓妆艳抹时的模样。
  然则熟悉如傅千凝,仍旧一眼瞧出她眼底的矫揉造作。
  酒意一下子醒了。
  “你!你是那个‘阿微’?还有脸跑这儿?”傅千凝又惊又怒。
  阿微口不能言,满脸震悚疑惑,泪流如注,仿佛她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
  傅千凝转头望向宋思锐:“这要如何处置?”
  “她坚称自己是林千金,拒绝道出昀熹去向,我没工夫磨皮子。你给她换身衣裳,交给一鸣兄安排的女护卫送去林家,让我岳父岳母解释;你再带人先翻查我这院子的人及晋王府各处,确认是否藏有细作,确保我父兄无虞。”
  宋思锐没往阿微方向扫上半眼,边说边走入屏风后,三五下除掉新郎发冠和大红婚袍,火速换上夜行黑衣。
  傅千凝又问:“那你呢?”
  “去寻昀熹。”他取了长剑,系在腰上。
  “去哪儿找人?”
  “棠族行馆。”
  话音刚落,他从后窗跃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傅千凝一咬牙,粗暴地摘除阿微的凤冠,扯下层层叠叠的嫁衣,看清阿微素手如玉琢,蔻丹颜色别致,亮泽动人,低呼:“贺兰小郡主!”
  她胡乱抹掉其妆容,可脂粉覆盖下,非贺兰莺的面孔,而是与林昀熹如出一辙的脸。
  “怎么……你明明不长这样!”
  相互瞪视片晌,傅千凝从衣橱中翻了件褙子,也不管外头天寒地冻,草草裹上阿微,横抱着翻窗而出。
  ···
  宋思锐临行前,亲去晋王门外,只简单讲述有突发事件需要处理,便匆忙离开。
  哪怕今日从头到尾没看到新娘子的面容,他非常确定,和他拜堂、被送入洞房的是他的小螃蟹。
  至于偷龙转凤此等龌龊事,必定趁大伙儿赴宴道贺最喜庆之时,暗中调换。
  今日最为可疑的,莫过于消失无踪的笙茹、探视后宣称身体不适的贺兰莺,及贸然入府带走“未婚妻”的申屠阳。
  可他想不通,如若申屠阳明知王府里的林千金非“阿微”,为何还假意扮作深情,处心积虑夺走她?
  他无暇细究污浊之人的思想,飞掠至棠族行馆,震惊发觉,那处仅剩寻常守卫!
  一问之下,方知申屠阳早就准备在中午赴林家喜宴后直接离城,连随行护卫都是大清早在城门外等候!
  宋思锐心下凉了半截。
  若然申屠阳是趁他和兄长合奏时将林昀熹带走,距今超过两个时辰,出城、掩护、制造假行踪……皆已完成,他上哪儿去寻妻?
  成婚之日,皇恩圣眷、同僚敬重、朋友环绕,兄友弟恭,使他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下放松了警惕。
  他后悔莫及,倘若宴席初开时由着傅千凝去筹备闹洞房之事,会否提前察觉端倪?
  归根结底,错在他深知昀熹武功出众,且不喜人旁窥他们之间的小亲密,故而没为她增设影卫。
  谁知,最关键的时刻,竟出了岔子。
  既无处可追寻,他最后的希望,便只能寄托在那人之上。
  当宋思锐施展轻功,快速绕至城西南林家时,他省去敲门等礼节,迳直翻墙而入。
  门外有萧一鸣把守,厅中仅林家曾经的“一家三口”。
  阿微裙裳凌乱、发髻松散,双臂抱住林夫人的膝盖哭着喊“娘”,梨花带雨,海棠凝露。
  林绍夫妇褪去婚宴华衣,改作家常棉袍,双双端坐在上首,表情尤为复杂。
  如有怨恨,如有惭愧,如有悲戚,如有不忍。
  宋思锐决定不予他们任何机会忆苦思甜,直奔进屋,揖道:“岳父,岳母,昀熹是你们的女儿!是我宋思锐的妻!请你们分清事实!”
  阿微犹自辩解:“不……我,我是林昀熹!她、她自恃长得与我相似,趁我外出,瞒骗了你们!企图占据我的父母和未婚夫!”
  “一派胡言!”
  宋思锐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是非不分、信口雌黄的女子,气得脸色煞白。
  他深吸了口气,厉声道:“是你占了她的父母!占了她的位置!当你犯下弥天大过,妄图逃脱,才施诡计捉她顶罪!而今见她重归亲人怀抱,嫁入王府,美满幸福,你不甘心,试图争夺!心肠歹毒!恬不知耻!”
  阿微浑身一颤:“你、你胡说!”
  “阿微,”林夫人拭去眼角泪水,“事到如今,这事必须说清楚!昀熹才是我们林家女儿,你真正的生母,是我那孪生妹妹!
  “她当年借我小产坐月子兼重病,强行在你臂上烙了印子,谎称昀熹胎记被毁,将你俩硬生生调转了。娘……不,我也是再重遇昀熹后,才从她的印记推断隐情。
  “虽然,你占用她的名字和身份十七年,也干了不少混账事,但念在你是我姨甥女,与我血脉相连,只要你坦言昀熹的下落,我尽量让他们别太为难你……”
  阿微懵了,眉宇间充斥难以置信:“不!不是的!怎么会!我、我不信,你们被骗了!我是您亲生的!小姨的女儿,我那小表妹,早夭折了,你们从来不许提的!”
  宋思锐察颜观色,忽觉她应是真不知悉自身和崔夫人的关系。
  这意味着,崔夫人孤身逃离,并未牵扯其中?
  迟迟逼问不出林昀熹的下落,他人如赤脚走在火烧铁板上,随时要暴跳。
  “紧要关头,说陈年旧事毫无益处!是申屠阳带走了她?他们藏身何处?你……一直装扮成另一个人,借小郡主之名屡屡接近她,是为熟悉她的言行举止,顺带暗中观察我们,以便蒙骗?”
  阿微尚未作答,林夫人大惊:“阿微,你和阿阳……杀了莺儿?”
  “不是我杀的……是表哥,他想为我安排个体面身份,好名正言顺嫁给他,恰逢阿莺缠得紧,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我也不想伤害无辜!我更不乐意顶着她的脸!天天学棠族语!”
  宋思锐暴怒:“什么叫‘不想伤害无辜’?我家昀熹无缘无故被你们下了蛊毒,记忆尽失,连我这个朝夕相处十年之久的未婚夫都抛诸脑后!把她的师门、子民全忘得一干二净!代你饱受我父兄斥责、招致京中人非议,她不无辜吗?”
  “……十、十年?”阿微无比错愕。
  “再说,你那色胚表哥要的人,不正正是你吗?既然到手了,他以你换走我的妻子?疯了?我不管你们出于何种目的,立即把她还回来!”
  阿微恍若未闻:“朝夕相处……?师门、子民?”
  若她非文弱女子,宋思锐大概会将其暴打一顿。
  林绍摇头叹息:“阿微,事已至此,你别痴心妄想,实话实说,老夫会看在相伴十七年的份上,替你求个情。可你若伤了昀熹,我这当父亲的,绝不轻饶!”
  阿微松开林夫人,颓然坐倒在地,眼神无焦点,人像是被抽空灵魂的玩偶,喃喃自语。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呀……三公子是因为我爹才喜欢上她的,不是吗?原来……你们早看透……我还道爹娘分不清真假呢!”
  “少装可怜!此招不管用!快说吧!”林夫人皱眉催促。
  “……我只是怕,我很害怕……娘生气了,丢下我们父女;爹也被押走了,仆役变卖,亲友离散!我慌啊,我不想跟霍七那个伪君子一处,又怕刘家人赎我出气,更怕思勉哥哥砍我的腿……
  “那会儿表哥不远千里赶来,说路上捡了个乡下丫头,正昏迷不醒,五官跟我如一模子印的,可请池访先生清除她的记忆,装扮成我、代我受罚。我无所依傍,唯有事事顺他之意。
  “没错,你们说得没错!表哥以前可喜欢我了!咱俩一年才见几回,双方……客套守礼,互有迁就妥协,但在一起久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和他饮食、习惯、喜好、观念截然不同,再加上,我成天以阿莺的脸对着他,他的情意一日比一日淡,再不愿花心思哄我……”
  宋思锐哪有闲心听她唠叨?
  正想喝止,她却浮起一丝浅笑,续道:“他来京城时,本是想装作对‘林家表妹’情深意重,好为我的落跑而掩饰,才不断盯她……可看多了,他又迷上那张脸。
  “我一开始无所谓,她的脸,我也有呀!但是……没几日,我觉察,他为保风声不泄漏,早在年初便杀了我的嬷嬷!还瞒了整整半年!那是除去父母小姨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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