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信任钟谢,但不得不思考起他的话来。
“近期夏军的活动记录。”他头也不抬地伸手,很快钟谢将图纸放在他手中。
韩玮元仔细查看,低头沉思。
夏人近期已经侵袭过五次周边县村,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百姓得到风声提前撤出,导致夏人没什么收获,所以速战速决。
而平阳一直未曾被骚扰过,但往年却被夏人入侵过一次,那一次损失惨重,要说夏人此次想要故技重施,也不是没有可能。
韩玮元又看钟谢说的关口,壶儿关,顾名思义,关口像壶口一样,上窄下宽,易守难攻,这并不是夏兵进攻的好选择。
“这处关口驻扎的兵力如何?”
“两千精兵。”钟谢恭敬回到。
韩玮元没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将他说的数暗暗记在心中。
壶儿关只有两千精兵驻守,虽说是易守难攻,但若是夏军人数众多,也不是没有攻克的可能,而若是壶儿关一旦被攻破,则关下的——
他目光下移,视线顿住。
——壶儿关下,是平康、平昌、平顺三县。
其中平昌有一处大型粮仓,不仅供给城中百姓,还供给边关士兵。
“钟谢,”韩玮元突然出声,看着身后的人,眼神严肃,“我要你帮我找几个人。”
“立刻。”他加了一句,面容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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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辰时一过,詹魏便披上铠甲,整装待发,带上陈春的一个得力手下,以及麾下八千精兵,赶往平阳。
陈春和韩玮元被他命令留在思危关中,主要留的是韩玮元,陈春则是看着他的。
詹魏一心想抢军功,害怕被韩玮元抢了风头,倒也不敢将他一人留在军营中,所以只好留下陈春。
韩玮元沉默着看他带领部队远去,转身走近帐中。
他凝神想着晚上的安排,没多久门口传来窸窣的声音。
钟谢掀帘走进来,和韩玮元对视一眼。
他看了看帐外另外三道人影,将一封信递给韩玮元,无声点头。
韩玮元拆开信封,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迹,心微微放下几分。
——最迟可以在申时完成集结。
钟谢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
韩玮元看见,默不作声地颔首。
一切都还算顺利。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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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前方传来消息,说詹魏一方人马和夏军对上。
然而夏军的来势,似乎比想象的还凶猛。
他们竟趁宋兵进入一片茂林后,用火箭点燃了树林,树干和地上厚厚的一层枯叶烧起来,再被西北风一吹,借势蔓延,简直如同天降大火,浓烟滚滚,将宋军困在了平阳的一处地势凹洼之处,不得前进,只能慢慢退至一处关口。
结果夏军早有人埋伏在关口两边的山上,从上往下投掷巨石,一时让宋兵元气大伤。
陈春听着前方探子的消息,扫了眼一旁的韩玮元。
“夏人来势汹汹,我们的人手不够,我认为应该马上派兵支援前方。”
韩玮元闻言没有反驳,而是问:“那依陈将军之言,应派兵多少?”
他话中称谓别有深意,“陈将军”三个字喊得陈春心里一个激灵,但来不及深思,作势思考半晌,回他:“应派三千精兵,马上支援,以免贻误战机。”
“陈将军带兵前往支援?”韩玮元又问,盔帽下的脸似笑非笑。
陈春未察觉,只是道:“我认为最好还是由你带兵前往,陈某留下驻守思危关。”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他接着道,“还请韩将军早点出发。”
他终于以敬称称呼对方。
韩玮元看他一眼,敛去眸中沉沉寒意,不再多话,他大步走出营帐,来到兵场,提刀上马。
他于马上环视周围整顿待发的队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韩某便带领三千精兵前去支援了。”
说罢,扬起□□,高喝一声“众将士听令”。
“韩某人在此。”
“夏人来袭,护佑百姓,乃我军职责,此战至关重要,诸位将士,打起精神,随我前去杀敌!”
他的话音刚落下,场上便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呼声。
不远处的陈春冷哼一声,没什么表情地目送着他带领一批人马离开营地,然后转身进了营帐,屏退了众人。
半个时辰之后,他确定韩玮元带领精兵踏上通往平阳的岔道后,悄然避开几个哨岗,独自来到营地外的一处空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旷野。
“可以行动了。”他自言自语道,朝着某个方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第109章 撕破
在暗舱中待了快有一天,期间他们一直能听到头顶以及隔壁周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白羽时不时单耳贴墙,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好在他们走之前带了一些吃食和水,所以也没怎么饿着,不过素娥不敢多喝水,毕竟这密舱内只有一个简易的夜壶,她渴的时候,就用水沾湿了双唇润一润。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也没闲着,跟谢景淞一起,挨个儿弄清了那些被拐女子的姓名、身份和户籍,连同她们家中亲人的情况,一道儿悉心记录在纸上。
若是还能自己写字的女子还好,可是对于无法再执笔的女孩,韩素娥不得不连猜带比划,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她们想表达的意思。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大半。
当白羽带来的沙漏已经第五次翻转过来时,他贴在墙壁听了听,低低地说了声:“到了。”
他隔着重重木板,听见水路关卡的交接哨响了起来,船也停了。
韩素娥和谢景淞对视一眼,后者走到舱内的机关旁,旋下了按钮。
甲板上,袁姝和阿碧站在离船舷比较远的位置,看着男子同驻守关卡的士兵交接,出示令牌和通行令,这艘船士兵没怎么检查,毕竟有从船老大身上找到的蜀中王令牌,所以很轻松地就被放行。
她看着那为首的士兵挥了挥手,示意放行,就要下船时,暗暗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只松了一半。
“等等!”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在这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嘹亮。
袁姝猛地转身,扭头看去。
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冒出了四个人影。
叶氏兄妹!她看着其中两个眼熟的身影,心中一窒,“怎么可能”四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即使不知发生了什么,袁姝也很快意识到,他们是来坏事儿的,她心中一慌,正要吩咐阿青上前拦住他们,却又听一个女声从他们那里传来:
“还请官爷仔细勘察这艘船!”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
正要下船的官兵顿住了脚步,质疑地看来。
不是说这船,没有别的人了吗?
先前与他交接的男子也被几人的出现打了个晃神,但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抬手拦住欲往前走的士兵,“官爷,实在是对不住,这几个人是我们路途中遇到的,说要搭个顺风船,我们乐于行善便让他们上船来了,谁知他们在船上赖着不走,前几日同小的发生了一些矛盾,想必这会儿是故意来找不愉快的。”
男子说着,同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后者递上一个镶着美玉的木匣子,“行程紧急,还望官爷不要计较这些小事儿。”
他从宽大的袖子中将匣子递给为首的士兵,背在身后的手冲着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示意将那突然出来的四个人解决。
“官爷还是亲自去船舱查看一番,那木箱子里可是装满了铁器,也不知是准备走私到哪里去,若是日后事发,上面追究下来,官爷您可能担得起?”
换了一个男声,声音不大,语气平静,但莫名让人无法轻视。
那官兵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四个人,方才出声的那个的年轻男子,气度不凡,长身玉立,神色淡淡,怎么看也不像是地痞无赖。
官兵怀疑地后退了一步,推开那匣子。
“官爷不要听信他胡言,简直可笑,为了赖上我们,连走私铁器这样的事都敢编出来,足以见得其狼子野心。”男子不紧不慢地劝说,也丝毫看不出紧张感,仿佛真的光明磊落。
一时间,那官兵倒真分不出谁真谁假了。
但稳妥起见,他还是决定去货舱看看,若是当真有诈,日后他可担不起这责任,哪怕是蜀中王的船也不行。
他向身后的手下示意,带了一队人上船来,准备去货舱查看一番。
男子见此,无奈苦笑,“唉,当真是他们胡言,不过如果官爷不信,自然可以亲自去查看,那些箱子不过装了些瓷器而已。”
说罢,竟然主动带路,引他们下货舱。
此时韩素娥那边,袁姝和阿碧已经走到了几人身前,袁姝美艳的眸子狠狠地盯着韩素娥看,似乎要透过那张面纱盯穿。
“你们究竟是谁?”她低声问。
眼下船上多了一二十个重甲士兵,这么多眼睛看着,一时间也无法向那四人发难。
更让袁姝咬牙的是,那四个人理也未理她,而是跟着一起下了货舱。
袁姝看着他们走远,心中又疑又怒,疑的是他们如何得知铁器一事,怒得是那叶氏兄妹几次三番让她不爽。
但纵使心中有无数疑问,她也只能暂且按捺下去,跟着他们一起下了货舱。
呵,知道又怎么样,反正也查不出来,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解释。她恶狠狠地想,等官兵下了这艘船,左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韩素娥心中有些不安,方才看那男子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很害怕被搜舱,但是他们明明将木箱搬上了船。
难道说,箱子里的不是什么铁器?她和谢景淞都猜错了?
“别担心。”身旁的人开口,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谢景淞神色从容,似完全不在意料错的后果。
或者说,他不认为自己会料错。
货舱中,一群官兵很快发现木箱,堆叠了满舱,看着格外沉重,为首的那个指着问里面装着什么,神情已经有几分质疑,男子上前,打开一个木箱的盖子。
里面装的赫然是琳琅瓷器,如他所说那般。
为首的官兵上前查看半晌,确实是瓷器没错。
以往有一些货船会运输诸如瓷器绸缎之类的东西到边界,同外朝交易一些玉石之类的东西,他们一向都收取部分利润,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确实只是一些瓷器。”男子叹了口气,又让人将其他箱盖也掀开,露出了包着布的瓷盘和瓷杯等物,“莫非运些瓷器也有问题吗?”
“这……”官兵神色放松下来,手从腰间的剑鞘上缓缓挪开,“倒也没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那便是那几人撒谎了。
一道道视线打在韩素娥四人身上。
“官爷,既然如此,还请尽快放行,我们天亮之前还得赶往目的地。”男子拱手道,视线也没瞧那四人,一副大度模样。
早在木箱打开,露出的是瓷器时,韩素娥便心觉不对,昨日瞧他们搬运这木箱时,毫不小心,都是直接趸在地上,若是照他们那种方式,里头装的瓷器早该碎裂了。
这箱子……一定有问题。
若是瓷器下面是别的东西呢?
不行,一定得拖住这些官兵,让他们好好搜查。
她刚要开口,却见旁边人影一闪。
谢景淞突然抬布走近木箱,俯身盯着箱子看。
正当官兵眉头一皱,要开口问时,却见他伸出手,按了按木箱侧面的一个铁螺,那铁螺竟被他按得陷了下去,弹出一个把手来,他一个用力,刺啦一声,抽出了里面的暗层。
暗层足足和木箱同宽同长,全部抽出之后,里面陈列的,赫然是一排铁甲。
上前探身去看的官兵头子此刻也察觉出不对来,示意手下对其他几个箱子如法炮制,随着一声声暗层抽出的声音,果然也发现了其他铁器,有兵甲,有刀剑,有弓箭。
“来人!”官兵神色一变,迅速意识到不对劲,高喝一声,要拿下这几人。
与此同时,与袁姝一道的男子见情况不妙,眼中一闪,当机立断,吹了声尖利的哨子。
哨声一响,竟然从不知何处窜出一个个黑影,其中一个黑影,带着满身杀气,凌厉砍向为首的官兵头子,同他厮杀起来。
拔刀声,兵刃碰撞声,货品翻倒声乱成一片,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顿时,船上一片混乱,刀光剑影。
士兵们同那些黑衣人打起来,竟然吃惊地发现对方武功高强,又像有备而来,实在难以对付。
对阵片刻,为首的官兵头子示意一个手下回去喊人,不料,早前一直跟自己交接的男子抢先派人,升起了登船梯,并让掌舵开船,驶离了关卡。
他们竟然想直接冲破关卡。
另一旁,袁姝在阿碧身后,在她的掩护下躲开一个个官兵,来到甲板上,她狼狈不堪地喘了口气,突然想起叶氏兄妹,环顾去看,结果发现两人不见踪影。
“给我找到他们!”
她吩咐阿碧。
然而后者摇了摇头,“我当前的任务是保护你,别被官兵抓住。”
“怕什么,那些官兵怎么打得过马大人他们!”
阿碧面无表情,“在我们的人控制局面之前,我必须跟在你身边。”
袁姝恨得跺脚,“那我同你一起去找。”
“找到又如何呢?”阿碧摇头,很是固执,“他们四个人,其中两个我都打不过,还是得等马大人他们。”
“马大人也不一定拿他们有办法。”她最后又小声嘟囔了句。
闻言,袁姝下意识反驳。
“怎么可能!”他们哪儿有如此本事,她心中十成的不信。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阵轻嗤。
阿碧嘲笑地看她一眼,似有纳闷,又有无语,“袁姝,难道你现在还没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