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心有所属, 但与那位丞相再是清白不过的。
是以, 即便那天晌午他醒着,窥见了她与司君墨独处,阮烟亦能坦荡。何况他并不知情, 阮烟更不可能主动告诉他这些。
周明恪当真不知情吗?
当今日退朝之际, 他公然对司君墨说:“卿即将而立, 至今还未成家立室,都是朕的疏忽,才让你被朝政耽误到今天。即日起,朕会为你挑选良家女,择日婚配。”
这位皇帝向来是强势的, 专横霸道,雷厉风行,一下达命令,便不容许反驳……这些, 陪伴了他十年有余的司君墨再了解不过。
他难得怔住了, 在原地杵了好久, 那些拒绝的话, 在触及他冰冷寒凉的锐利眸子,顿时倾吐不出。
眼下他尚且穿着紫红色朝服,身上纹绘飞禽图案, 大富大贵的象征。恍然了悟,不管陪伴了他多久,不管为他做了多少贴心事,他们始终是君臣。
司君墨跪了下来,叩谢皇恩。
周明恪今日穿得正式,规规矩矩地穿着衮服,头戴冕冠,疏密适中的旒珠垂坠,令人看不清天颜。
他虽穿得正式,但坐姿随意散漫,没个正形,一手撑着下颌,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有节奏地敲着金板扶手,懒洋洋地审视着殿下跪着的人。
天颜俊美无俦,懒散如栖息的虎,然虎终归是虎,不论何时何地,那股子狠戾威严都是掩不住的。
没有人敢在他休憩散漫时掉以轻心。
倒是钟大学士看得开,不像他人这样恐怕,偷眼看了年轻正派的丞相一眼,怎么看怎么喜欢,俨然是一副父翁看女婿的模样。
这时期期艾艾地看向皇帝,心思昭然若揭。
周明恪唇角轻勾,这老家伙原来古板得很,平时跟年轻的丞相没什么共同话题,两人时常出现政见分歧,却想不到,钟学士这时候想要丞相为婿了。
虽说勒令丞相娶妻,少起不该有的心思,但周明恪始终承着多年辅佐的情分,是以对他的婚事还算上心,不是囫囵给他充凑了事。
“丞相为我朝栋梁,年轻有为,相貌出众,说是京城第一等的好儿郎也不为过。是以婚配的女子,也需是家世清贵,品貌兼优的名门贵女。”
周明恪在钟大学士的热切期盼下,缓缓道:“大学士长女,才情冠京,品貌兼优,是为大晋女子典范,足以与卿匹配。卿以为如何?”
司君墨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即答应下来,“全凭皇上做主。”
这就是答应下来了?马上收获贵婿的钟大学士喜不自禁,激动地跪谢,“老臣谢皇上赐婚!吾皇万万岁!”
这一老一少在朝共事好几年,也不见多和睦,突然间就看对了眼儿,怎么看都觉得耐人寻味。
后来大学士声称,原来今年朝会,是丞相替了被剽窃诗作的钟家小姐讨了公道,断了那卑鄙的安家姑娘从中谋利的机会。
钟大学士最厌憎被人当做跳板利用,是以司君墨的帮忙,让他心生巨大好感,回家问了长女玉儿的意见,见她难得露出丁点女儿娇态,便知她亦对那年轻丞相有意。
钟大学士当即就来求皇帝做媒了。
现今如愿得了赐婚圣旨,婚期待定,礼部等人正翻阅黄历,寻拟佳期,大学士心情喜滋滋,走路时脚下生风。人逢喜事精神爽,同僚一边向他恭贺道喜,一边称赞他最近做了什么保养,竟年轻了好几岁呢。
大学士抚须笑眯眯的,十分自得。然这时却有人出来泼冷水,一副为你好,才跟你推心置腹说悄悄话——
“令嫒秀外慧中,腹中有诗文,如此有内涵的姑娘,完全不是那些花瓶贵女可以比的。要我说,像这样好的女孩全京找不到第二个了,这等子条件,配皇家做皇后也是使得的,何至于下嫁丞相?”
大学士瞪大了眼睛,丞相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多少宦官世家想跟他结亲都来不及,自家又是厚了脸皮央求皇上赐婚才成的事,说是高攀都算的,如何是下嫁了?
大学士是个护短的人,司丞相是未来女婿,便容不得外人小瞧了他,说他坏话。当即怼了回去,“您莫不是嫉妒我得了贵婿,在这儿煽风点火,企图搅黄了我家的婚事?您嫉妒也没用,您可没我那样优秀的女儿可‘下嫁’。”
那官僚气呼呼,吹胡子瞪眼,“我嫉妒你做什么?我说的是真心话!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大学士哼了一声,“行了,您就是想攀龙附凤,想做皇亲国戚,也得有个优秀的女儿才行。”
“你!”官僚气炸,不欲跟他多说了,摔袖离去。
令一官僚看不过眼,低声劝诫钟大学士,“我跟钟老你,相识十几载,别人可能会诓你,嫉妒你,但我却是不会的。”
钟大学士瞟了他一眼,嗯了声,“你也要来说我那未来女婿的不好吗?”
老友人摇头叹气,“非也。司丞相是放眼全国,亦难觅的佳婿,才华横溢,能力出众,最要紧的是,他年纪轻轻,便抵达别人穷尽一生,也难以攀爬的巅峰。而他身居高位,不骄不躁,待人谦和,堪比圣人,普天之下找不出与他这样好的人了。”
这话钟大学士很爱听,频频颔首,表示赞同。
重点来了。老友人唏嘘道:“可他不是咱们大晋的人哪。即便他在大晋长居十几年,他也是个他乡异客,总有一天是要回到故土去的。届时,钟老你难道会舍得让女儿跟随他到异国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