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抽了下嘴角。他试图反驳:“那个垃圾场,留下来待着也不会舒服的。”
织田海音振振有词:“虽然人是垃圾了点。但你不觉得那些咒具、财宝、知识都是无价的吗?”
伏黑甚尔低下头沉思片刻,他的眼神开始变了。他想起因为自己过于强大的肉.体力量而总是不趁手的道具,也想起为了购买能够发挥自己实力的特级咒具,他花了多少个亿——
男人烦躁地啧了一声,立刻改口:“你什么时候动手?我免费帮你一次。”
“条件是禅院家的忌库?”织田海音笑容满面,“想得美。”
男人的脑子比看起来要聪明很多,织田海音并不奇怪他看出一点自己的目的——即使看不出也无所谓。她并不是非要对禅院家怎么样。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后手,都只是为了防备最坏的结果罢了。
而谈到这一步,伏黑甚尔的态度可以确定了。织田海音从一开始找上伏黑甚尔,也只是为了评估……关于这位天与暴君,究竟会不会为了禅院家,而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而评估的结果比她想象得要好得多。
也许这位术师杀手自己都以为他已经不在意了,但很显然,曾经在禅院家的经历是他精神上永不愈合的伤口。下意识的逃避被挑破后,由此释放的那股被否定压抑无数次的憎恨,对织田海音来说,像是个再趁手不过的工具人在对自己招手。
努力一下,说不定能让他倒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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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地下赌场的路上,织田海音坐在性能绝佳的轿车后座,支着下巴看着窗外飞快流逝的风景,耳边是一个年幼的少年喋喋不休的搭话。
“姐姐、姐姐!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努力为你做到的!”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少爷,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危机时刻被少女救下,从那一刻起已经化身成了她的忠实信徒。
“等等,停车。”织田海音忽地直起腰身,冰绿色的瞳孔透着车窗注视着公路外的某一处。
“姐、姐姐?”少年有些惶恐,误以为是自己的多嘴遭到了厌烦。
“有点小麻烦。”织田海音舒展眉宇,随手拍了下少年凑过来的额头,右手已经打开了车门。
轿车在公路上停了下来。
织田海音独自下车,反手关上车门,冲着探出脑袋的小男孩挥了挥手,负责开车的管家立刻懂事地把车开远了。
身为亲身经历过那场灾难的幸存者,管家很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普通人掺和。
“选在这个时间吗?真是不懂礼貌的家伙啊。”时至深夜,少女怕冷似的环绕自己裸.露在外的双臂,随着她的动作,一件样式华丽的斗篷随着她的举动从上而下覆盖全身。
织田海音跳上护栏,目光落在盘山公路护栏外的悬崖下。
公路的路灯闪烁不定,深夜的山间萦绕着雾气,底下的浅滩也看不分明。但织田海音分明能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心跳在不断鼓动,几乎能与她共鸣。
“……咒胎?”少女的语气有些微迟疑,但尾音感兴趣地上扬。
第19章
所谓的咒胎,就是孵化状态的特级咒灵。由特定的负面情绪堆砌而成的胚胎,需要经历过如同破蛹成蝶般的阶段,才能变态发育成为真正强大的咒灵——非特级咒灵的诞生倒是不用这么麻烦。
尽管日本、尤其是东京的咒灵数量堪称世界第一,但特级咒灵的数量依然稀少得可怜。这种超出规格的特殊咒灵通常一经诞生就会因为本能而袭击人类、闹出巨大的动静,在引起“窗”的注意后,咒术界自然就会集结咒术师,在短时间内将其祓除。
因此真要说起来,这还是织田海音第一次接触到特级规格的咒灵。虽然只是个咒胎的阶段,但从那下方逸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咒力来看,显然那只咒胎已经凝聚出了生得领域。
“挺能干的嘛?”少女轻巧犹如没有重量般地立在细细的护栏上,深邃犹如翡翠般的眼眸中倒映着一片暗影,唇边勾起一抹轻笑,“这样的见面礼,我倒是不讨厌哦。”
少女张开双臂,身体前倾,踏前一步,向下坠落。
烈烈的风声将她的兜帽扬起,华丽的斗篷上下翻飞之间,精巧的滑翔翼悄然从她的背后从无到有地构建生成,犹如蝠翼般地托起少女的身体,带着她在天空盘旋了一圈。
“领域……虽然是没有附加术式的生得领域,但同样会给对方带来场地加成——”织田海音探查了一圈领域的范围后,再一次感受到心脏震动般的共鸣感。
少女微微挑了下眉,身后的滑翔翼收起,终于正式落入了悬崖下方的浅滩之中。
溪水簌簌地流过,浅滩边的石子细碎而凌乱。织田海音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土壤上凌乱的脚印上掠过,抬手轻抚着心脏的位置,朝着感应到的一个岩洞缓步走去。
看着那狭小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织田海音仿佛条件反射一般,一手凭空虚扶在自己的右肩,随着她周身的力量涌动,一架漆黑狭长的单兵火箭筒架在了少女柔弱的肩膀上。
随着少女的靠近,心脏跳动的频率愈发快速,急促得仿佛是某种催促。
站在洞口处,织田海音一手搭着眉骨,作势往深不见底的洞窟中看了一眼,她露出沉思的表情:“明知道敌人的大本营所在,却主动送上门,这样的举动不是很蠢吗?理论上来说,用我的术式构筑高精尖杀伤力武器、用远程解决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对吧?”
无人接话,少女自言自语似的声音回荡在夜空。
随着少女的前进,洞窟中的某处东西显然被惊动了,一阵沉闷的、仿佛血流加速涌动的声音响起,织田海音闷哼了一声,白皙的脸蛋上浮起潮红,她有着不适应地咳了一声,唇角却翘起嘲讽的弧度。
“真够蠢的。”少女叹息地说,“无论是这粗糙的陷阱,还是这直白粗暴的恶意……”
越靠近,她越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仿佛在冥冥之中,与另一个存在相互连接了起来。
恐怕一旦里面的那咒胎受到什么伤害,她也会跟着一并受伤吧。
是仔细分析过她的术式优劣,才选出的克制她思路的敌人呢。织田海音冷静地分析着,眼神变得冰冷彻骨。而诅咒类术式的施放不可能不通过媒介。织田海音很确信自己没有在不该留的地方留下过血液,但却仍然在第一次见面之前就被诅咒了。原因只能是——
“禅院对术式的执着超疯的……只要确定了你的血缘……通过仪式做到的肮脏手段可多啦。”
“禅院家依靠血脉施展的手段不少……那些术式对我同样完全不管用。但你可不一定。”
五条悟与伏黑甚尔的提醒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少女毫无笑意地弯起漂亮的眼眸。真遗憾,如果这是第一次见面前的下马威,可能让要他们失望了。
无视了跳动得愈发急促的心脏,织田海音神色自若架起火箭筒,咒力凝聚的高浓度云爆弹头逐渐成型。
似乎感应到了极为强烈的威胁感,原本安分地待在岩洞里的咒胎开始尖叫,随着愈发沉闷的心跳声不断跳动靠近,一个深红色的、表面布满粗壮青筋与血管的椭圆形肉块缓慢朝外移动着,隐约露出了轮廓来。
织田海音懒得细看,她低低咳了一声,嘴角勾起略微疯狂的笑容,手指坚定地扣下扳机。
内部填充大量金属粉尘的云爆弹头,会进行两次爆炸。第一次爆炸,将弹头中蕴藏着的粉尘扩散开来,第二次爆炸则是点燃空气中散开的金属炸.药,同时与空气中的氧气发生无比剧烈的爆炸反应。
强烈的光与热在这片弥漫雾气的生得领域之中爆发开来,瞬间摧毁了周围的一切。
整个盘山公路上正在行驶的车辆都下意识踩下了刹车。正哭闹着开回原地的小少爷呆呆地看着窗外,仿佛有一轮太阳从地底壮丽地升起。
那是本质上无比暴力的烟火,但是却如此磅礴大气、震撼人心,让所有人都无法移开视线。
直到某处悬崖崩塌,从上方崩落的岩石将整座盘旋的公路截断,众人才后知后觉地颤栗惊恐不已。
“恐怖袭击吗?!”“炸.药爆炸了!”“快报警啊!!”
好在此刻正值深夜,公路上的车辆本就不算太多,落下的岩石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小少爷在短暂的震撼惊恐过后,没心没肺地举着双手欢呼起来:“是姐姐!姐姐好厉害!!”
负责开车的管家苦笑着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抹了抹自己湿透的后颈,低声附和道:“是啊,真的……很厉害。”
他的眼中流露强烈的敬畏。原本还觉得自己小少爷拼命讨好对方的态度过于不体面,现在的他却反而感到庆幸起来。
在普通人沉浸在灾难过后的情感余波之中时,唯一一处崩塌的山崖下,一群咒术师灰头土脸地从岩石堆里爬了出来。
禅院兰太抹了把脸,随手将一个身旁的同伴拉起来,大大的眼睛心有余悸地看着被一片硝烟掩盖的浅滩。
有着一头支棱的刺发,年纪还很轻的少年又是震撼,又是不忍:“好强……刚才那一下术式的威力,就连特级咒灵也扛不住吧?”那个咒胎应该死了,那么,那个年轻的少女应该也……
“唉,是啊。难得找到了诅咒类咒胎就这么被炸没了。真麻烦,回去会被问责吧?”他的身旁,一个理着莫西干头的老头子唉声叹气地说。
禅院兰太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问:“我不明白,长寿郎。为什么要如此针对织田海音?她明明也是我们禅院家的一员吧?”
“不是特意针对,原本只是一个下马威罢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少年循声望去,恭敬地喊了一声,“甚一大人。”
禅院甚一,家族的高层。特别一级咒术师。他拥有强大的粗暴的战斗风格,是个犹如猛兽般令人畏惧的男人。
“恩。”留一头刺猬般炸开的头发,面容粗犷的男人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特意将这只咒胎带到她的面前,又以血缘转移的咒术让她代为承受与咒胎的共鸣,就是为了告诉她一件事——那就是她引以为傲的术式,在真正的恐怖与家族底蕴面前,不过如此罢了。”
纯粹的破坏力从来不代表一切。
禅院兰太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在他看来,自己这一群准一级咒术师,趁着少女毫无防备的时候利用血缘关系诅咒了她,只为了给出一个下马威,在接下来的会面中占据上风,未免也太……
即使她初次出场就重伤了家族少主,但直哉大人不是也被她治好了吗?就算是惩罚这也太过了一些,以至于造成这样毫无意义的悲剧与牺牲。
长寿郎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道:“只是没想到这个少女如此傲慢,即使意识到了自己正·被·诅·咒这件事,还是不肯有丝毫的服软。能造成如此壮丽的破坏,她的【构筑术式】确有可取之处,可惜了……”
“……可惜什么?”
略带笑意的轻柔的少女嗓音,犹如闭幕的音乐厅中骤然被按动的一声钢琴键,让刚刚放松下来的禅院家众人都是悚然一惊!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迷雾之中,身披着斗篷,犹如雾海之中蛊惑人心的海妖一般的少女缓缓走出,用那双幽深的碧眸扫过眼前的众人,在年少的禅院兰太上停留一瞬,少女红唇微勾,轻佻地说:“初次见面,禅院家的诸君。你们的见面礼我收下了,现在是回礼时间呦~”
随着少女手指微勾,一排排整齐冰冷的枪械从她身后铺陈开来,被锁定的死亡危机感萦绕在每一人的心上!
第20章
这……是在做梦吗?
猩红的血染红了溪流,浅滩上铺了一地的尸体。
长寿郎、甚至甚一大人都败了……
遍地堆砌的金属弹壳在微弱月光下散发着叫人毛骨悚然的光泽。禅院兰太不知为何在此时突然想起了出发前,在直哉少爷脸上看到嘲讽的笑容。
明明他已经给出了织田海音的部分战斗情报,明明是禅院家早已研究透彻的术式,在情报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由禅院家的精英,平均等级在准一级之上的术师们组成的禅院家最强咒术师集团【炳】——就这样惨败了??
并不赞同这次计划的直哉少爷,难道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吗?
只有直面这个少女的时候,才能深刻体会到,那铺天盖地永不停歇的强劲火力到底意味着怎样的大恐怖。
“啊,还有一个活着啊?”少女轻轻的叹息犹如地狱索魂的恶鬼,让唯一幸存的少年猛地哆嗦起来。
禅院兰太瞪着那双的大大的眼睛,由于术式发动过度,他的眼角已经流出了血泪,即使现在也未停歇,但这个少年似乎也没有丝毫察觉,他的牙齿打颤,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心头对于眼前少女的些微怜惜早已经散去,取而代之是无法驱散的恐惧,这个……怪物!
“正好,我还不认识去禅院家的路。你来带路吧。”织田海音似乎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
“你、你还要去……?”禅院兰太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就为少女话语中的含义惊得汗毛竖起,“我承认这次是我们做得不对。但【炳】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不是吗?”
少年在心里已经将眼前的少女放在了一个相当的高度。
本身作为禅院家最高战力集团的一员,禅院兰太更能判断出这个少女本身的存在对于现在的禅院家来说有多么的危险!如同当初的甚尔一样!禅院家是否会灭绝,只取决于这群怪物的心情而已!
一想到年幼时目睹的那个男人堪称残暴的战斗力,禅院兰太不禁升起强烈的悲哀。
“你们今夜前来,原本不就是为了邀请我吗?”黑发的少女抿唇微笑起来,夜风吹拂她柔顺的长发,那双碧眸中所有的凛冽与杀气尽数散去,显出一种通透的美丽来,她柔声道,“见面礼与回礼的流程也走完了,接下来,正该进行下一步啦。”
“不,我不会——”禅院兰太瞳孔都在颤抖着,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一管还泛着热意的枪管已经顶在了他的额头。